楊 早
張賢亮:靈與肉的戰(zhàn)爭
楊 早
一
張賢亮去世的消息飄來,我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只說了六個字:心情有些復雜。
很快朋友圈就被刷屏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每當一個負載著我們這代人共同的隱秘記憶的人物辭別,許多人內(nèi)心深處的郁積會突然迸發(fā),流淌為悼念的河燈與懷念的碎金。換句話說,因為他們藏在記憶里,一定要等到辭世這種大震動,你才會想起他們曾經(jīng)如何攪動過你的心緒,刺痛過你的神經(jīng)。
一條頗有代表性的微信是這樣的:
張賢亮是我在大學時期關(guān)注最多的當代作家之一。對于剛從高中進入大學的我,他的《靈與肉》《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黑炮事件》等作品不折不扣地起到了啟蒙的作用,從社會、歷史到精神與肉體對于人的意義。謝謝你,張賢亮,一路走好!
作者一看就是一位姐姐。我的意思是,由于年齡與性別的差異,即使是同代人,從張賢亮作品里讀出的訊息也差之甚遠。這與時代的復雜有關(guān),也與張賢亮本人的復雜有關(guān)。
象征張賢亮“歸來”的作品是1980年發(fā)表的《靈與肉》,據(jù)此改編的電影《牧馬人》由謝晉導演,1982年上映,捧紅了朱時茂與叢珊。我讀到這篇小說應(yīng)該也是在1982年,《新華文摘》轉(zhuǎn)載了這篇小說——很可能是因為《牧馬人》巨大的社會反響,否則,一篇發(fā)表在地方文學刊物《朔方》上的小說,很難有這樣高規(guī)格的待遇。那一年我讀小學四年級。
《靈與肉》并不特別。一個飽經(jīng)苦難的知識分子遭遇善良窮苦的姑娘與人民,這種遭遇不僅讓他熬過了苦難歲月,還促使他拒絕了海外歸來的資本家父親提供的出國機會?!翱嚯y—升華”與“人民—祖國”的雙重主題,在傷痕文學里比比皆是?!鹅`與肉》只是被電影這個擴音器放大,獲得了廣泛的傳播。如果將《牧馬人》與另一部催淚傷痕片《廬山戀》對照,會發(fā)現(xiàn)二者的書寫取徑極為相似,包括對歷史情境中的“海外—中國”想象?!办`均”這個取自《離騷》中屈原得之于父親的“字”就是非常清晰的隱喻。
“你還要考慮什么呢?嗯?”父親又燃起煙斗,“你比我還清楚,共產(chǎn)黨的政策是經(jīng)常變的,現(xiàn)在辦簽證還比較容易,以后怎么樣,就很難說了?!?/p>
“我也有我所留戀的?!彼D(zhuǎn)過身來面對著父親。
“包括那些痛苦嗎?”父親意味深長地問。
“唯其有痛苦,幸福才更顯出它的價值?!?/p>
“嗯?”父親凝視著他,不解地聳了聳肩膀。
許靈均自認他與父親的分歧所在,是“他這個鐘鳴鼎食之家的長房長孫,曾經(jīng)裹在錦緞的襁褓中,在紅燈綠酒之間被京滬一帶工商界大亨和他們的太太嘖嘖稱贊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勞動者了!”但事實上作者要寫的,讀者讀到的,是一個“老右”雖然落難,卻仍受到了鄉(xiāng)親們的信任,他們對學問的欽羨,還獲得了四川農(nóng)村姑娘秀芝的愛情。沒有這些,許靈均還會義無反顧地留下嗎?當時的讀者不會敢問這些問題,無論如何,許靈均的落難記給了剛從苦難中掙脫出來的他們很大的撫慰,“人畢竟是美好的,即使在那黑暗的日月里”,不過黑暗從何而來?不提也罷。這篇小說幾乎奠定了張賢亮(還包括其他不少作家)小說中“受難記憶”的基調(diào)。
真正讓人印象深刻的是1983年的《綠化樹》。對饑餓無微不至的描寫讓人動容,馬纓花圣母般的無私奉獻也引人遐想,另一個給人印象極深的地方,是主人公章永璘在瀕于生存絕境之時,仍不忘研讀、反芻《資本論》,從而與苦難的日常生活形成了隱形對抗,也給了主人公區(qū)別于馬纓花身邊那些普通民眾的資本,讓他可以在搶食物時巧妙地擊敗那些“狼孩”,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騙買老鄉(xiāng)的黃蘿卜。有了知識,章永璘可以享有馬纓花特殊的供奉,甚至輕易地擊敗了情敵海喜喜。
雖然敘述的是西北農(nóng)場的生活,但張賢亮的筆調(diào)卻異常抒情:
她大概看見了那顆淚水。她不笑了,也不看我了,返身躺倒在炕上,摟著孩子,長嘆一聲:“唉——遭罪哩!”她的“唉”不是直線的,而是詠嘆調(diào)式的。表現(xiàn)力豐富,同情和愛惜多于憐憫。她的嘆息,打開了我淚水的閘門,在“營業(yè)部主任”作踐我時沒有流下的眼淚,這時無聲地向外洶涌。我的喉頭哽塞住了,手中的半個饃饃,怎么也咽不下去。
土房里一時異常靜謐。屋外,雪花偶爾地在紙窗上飄灑那么幾片;炕上,孩子輕輕地吧唧著小嘴。而在我心底,卻升起了威爾第《安魂曲》的宏大規(guī)律,尤其是《拯救我吧》那部分更回旋不已。啊,拯救我吧!拯救我吧!……
盡管張賢亮是新時期文學中率先書寫欲望的作家,但《綠化樹》成功地用精神包裝了欲望,這篇小說是總題為《唯物論者的啟示錄》系列中篇的一篇。章永璘一面受著饑餓的煎熬,一面反復閱讀《資本論》第一卷,檢討自己在精神與欲望(即“靈與肉“)撕扯中的軟弱,大段大段的自責與懺悔、回憶交織,與他投機取巧不惜一切手段地取得食物的記錄,構(gòu)成了小說的復調(diào)敘事——如果張賢亮徹底地單純地描寫食欲,他肯定無法獲得上世紀80年代讀者那么強烈的認同,讀者渴望看到“知識分子”戰(zhàn)勝“狼孩”,看到《資本論》擊敗強勞力,知識與思考,似乎使饑餓與欲望都得到了升華。章永璘就這樣成了苦難歲月中的英雄。洪子誠指出:“中國傳統(tǒng)讀書人根深蒂固的優(yōu)越感,以及憑借學識的‘資本’以求聞達的欲望和可能,使這些作品在深層意識與結(jié)構(gòu)上,仍是古典戲曲、小說的‘落難公子’、‘癡心女子負心漢’的主題的現(xiàn)代沿襲?!蔽蚁脒M一步指出的是,這種局面,與其說是張賢亮等苦難書寫者的一廂情愿,倒不如說是作家與讀者的合謀。
二
“靈與肉”并不僅僅是爭斗撕擄的關(guān)系,往往在張賢亮小說的高潮部分,它們會共同促成主人公的升華。按照張賢亮的描述,章永璘真正獲得馬纓花的愛情,不僅僅是懂得科學、童話、詩歌,還在于他表現(xiàn)出了血性:
她這句話,也使我明白了,為什么她獨獨會在今天這樣明白無誤地表現(xiàn)出她內(nèi)心的感情。對她來說,僅僅是個“念書人”,僅僅會說幾個故事,至多只能引起她的憐憫和同情;那還必須能勞動,會勞動,并且能以暴抗暴,用暴力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尊嚴,才能贏得她的愛情。??!我撒馬爾罕人的后裔。
張賢亮著《靈與肉》書影
但是馬纓花的愛不包含欲望,她只是要章永璘“好好地念你的書吧”,“她似乎只覺得念書是好事,是男人應(yīng)該做的事,是一種高尚的行為,但腦子里卻沒有什么目的性”,“她把有一個男人在她旁邊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念書,當作由童年時的印象形成的一個憧憬,一個美麗的夢,也是中國婦女的一個古老的傳統(tǒng)的幻想”。而章永璘又時時感到馬纓花與自己“不相配”,也不愿意她為了自己去接受別人的供奉,就在這種糾結(jié)中,權(quán)力又一次分開了兩人,章永璘終于可以不負責任地離開,又在心里保留那個美好動人的形象?!办`”還是戰(zhàn)勝了“肉”。
兩年后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也題為“唯物論啟示錄之一”,也同樣是“靈與肉”主題的變奏。章永璘與黃香久,兩個勞改釋放犯,出于生活需要結(jié)了婚,然而章永璘因為長期壓抑失去了性能力,導致黃香久的出軌。章永璘只能用與大青馬的虛擬對話來解脫自己,“靈”以這種方式應(yīng)對著“肉”的挑戰(zhàn):
“吭、吭、吭!”大青馬發(fā)出一串聲音奇特的冷笑?!澳闾⒅剡@方面了,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庸俗和低級嗎?我指的是你全面的心理狀態(tài)。這方面的無能,必然會影響到其他方面的心理活動。你是有知識的;你應(yīng)該明白人和世界都是一個統(tǒng)一體;要用統(tǒng)一的眼光去分析各個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出了毛病,難道別的系統(tǒng)就沒有受到影響?你不是還有你的信仰、你的理想和你的雄心嗎?”
而文化程度比馬纓花高的黃香久,居然懂得將她冀望的“平常日子”與國家命運作了勾連:“咱們平平安安地過半輩子,不管他們政策咋樣變,他們總還得讓咱們老百姓活下去吧?沒有老百姓,還成啥國家?!咱們關(guān)起房門過小日子,不惹事,不生非,別讓他們再找咱們的岔子??墒?可是……倒盼來個你這么沒用的廢物!”章永璘的性無能于是被賦予了“在權(quán)力操控中無處可逃”的意義,黃香久的出軌對象是曹書記,如果說海喜喜是“力”的象征,曹書記則是“權(quán)力”的象征。權(quán)力聯(lián)合欲望,將章永璘打得一敗涂地。
但章永璘最終還是成了英雄。在發(fā)生奸情后的玄想中,宋江、奧賽羅、莊子與馬克思登場,教他“心平氣和地對待,不損害自己的道德”。投身抗洪搶險,以及由此帶來的榮耀與自尊(又是“靈與肉”的結(jié)合),讓主人公超越了嫉妒與自卑,重新獲得了性能力。而“征服”了女人的男人,立刻也就生出念頭,要遠離了那個象征肉體欲望的“性對象”。“靈”又一次戰(zhàn)勝了“肉”。
很多人說那時是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當作黃色小說來讀,并非虛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與《綠化樹》主題一致,而且前者還糅入了更多的倫理成分,但是后者引發(fā)了普遍的同情,前者卻遭到不少人的反感——我至少忘不了一對隔壁樓的青年夫婦,平時一直嘉許我好學讀書多,聽說我已經(jīng)讀過《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時,那種怪異的眼神。我聽到他們在嘀咕:怎么能讓小孩看那樣的小說?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是共和國文學中第一篇大面積進行性愛描寫的公開發(fā)表的作品。無數(shù)人(包括我)第一次從這篇小說中得到性的啟蒙,盡管這種“啟蒙”雜亂而怪異,但對于大多數(shù)讀者而言,它仍是第一次目睹肉欲在白紙黑字間釋放。這讓張賢亮與其他“傷痕文學”作者在識別度方面高下立判,也成為了新時期文學“性浪潮”的濫觴。
站在30年后回望,我們可以輕易地發(fā)現(xiàn)張賢亮小說中的通俗因子。在愛國、精神升華、對民族命運深入思考的背后,確實隱伏著通俗文學的許多必備元素,比如對物質(zhì)財富的展示,對食、色等肉體欲望的放肆渲染,悲歡離合大團圓的結(jié)局,還有對苦難的炫耀式書寫……這一切都大大滿足了80年代眼界未開的讀者獵奇的趣味。我們無法判斷張賢亮是否有意為之,但他的小說引發(fā)爭議,又一紙風行,與這些通俗元素密不可分。
大多數(shù)讀者被張賢亮的性描寫震駭?shù)妙^暈?zāi)垦#瑓s很少人意識到,張賢亮小說中的道德觀相當保守。主人公對馬纓花與黃香久的評價迥乎不同,因為馬纓花對主人公的愛欲基于精神崇拜,而黃香久在發(fā)現(xiàn)主人公性無能后,免不了做出偷情的勾當。而主人公與馬纓花分離是因為環(huán)境的變動,離開黃香久卻是一種主動的行為:除了覺得她偷情不潔,精神無法交流,也隱含著對“肉勝于靈”的恐懼。這種意識,其實跟寫《鶯鶯傳》的元稹也相去不遠。
三
正由于此,80年代后期“尋根”、“先鋒”的浪潮一起,張賢亮很快就被擠到浪尖之外了。他后來的作品,《小說中國》《習慣死亡》《一億六》,一部比一部影響小。張賢亮是個聰明人,依恃80年代積累下的文學資本,他轉(zhuǎn)身下海,成了“鎮(zhèn)北堡西部影視城”的董事長。
不過,張賢亮關(guān)于“靈與肉”的爭論一直在作品中延續(xù)。在他唯一一部描寫當下的、也是他最后一部的小說《一億六》(2009年)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小老頭”的形象,可以視為張賢亮的自況。此人對政治、歷史、文學,均博雅多識,偏偏又很“敬重風塵中人”,挑了一個比較清純的妓女來陪侍,又堅持不發(fā)生性關(guān)系,只是兩人裸體嬉鬧。他的理由是:“我跟你耍,精神上得到快樂就行了。你又這么美,你想想,我這樣一個丑陋的糟老頭子趴在你身上‘哼哧哼哧’地搞你,像啥子樣子?可笑不可笑?自己想想都覺得降低了品格,把美好的東西都破壞了,更破壞了我的心情!”他一邊享受著妓女帶來的精神美好,一邊感慨“神州大地,男無君子,女無淑女!小姐不像小姐,良家婦女不像良家婦女!”分裂嗎?不見得,這是那一代的聰明人張賢亮對變化中的社會新的“靈與肉”沖突的思考與回應(yīng)。
王安憶《叔叔的故事》的主人公被認為以張賢亮為藍本。王安憶這樣分析“叔叔”的精神世界:
當叔叔遭到生活變故的時候,他的信仰、理想、世界觀都已完成……所以,叔叔是有信仰,有理想,有世界觀的,而我們沒有。因為叔叔有這一切,所以當這一切粉碎的同時,必定會再產(chǎn)生一系列新的品種,就像物質(zhì)不滅的定律,就像去年的花草凋謝了,腐朽了,卻作了來年花草繁榮的養(yǎng)料……因為叔叔有他對世界的基本看法墊底,當他面臨一種新的不同的看法的時候,他便也面臨著接受還是拒絕這兩種選擇。他要為這選擇找到理論與實際的依據(jù),他還必須在他感情和理智的具有分歧的傾向下進行著選擇,選擇的對與否將在很長的時間里傷他的腦筋,動搖他的固有觀念。這種選擇往往是包含著拋棄這一樁苦事。他還難免會有患得患失的心理,唯恐選擇的這一樣東西其實并不對他合適,而舊有的已經(jīng)失不再來了。是保守還是進取,將成為他苦苦思索的題目。
《一億六》里,小老頭為自己古怪的嫖娼辯護,論證自己支持妓女陸姐從事黃、賭事業(yè)的理由,引經(jīng)據(jù)典……正可以看作這種“苦苦思索”的成果。
張賢亮作為商人、浪子或許很成功,但他身份底色的作家張賢亮,卻相當糾結(jié)復雜,這與他表面的風流倜儻處處留情,從宮雪花到“20個情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王蒙的小說《青狐》也寫到張賢亮,卻只強調(diào)了他的“補償”心理:因為從前吃過太多苦,40歲還是處男,所以幾乎是以一種把吃了的虧補回來的心態(tài)在追求異性。在王安憶筆下,這種場景被形容成“叔叔來搶我們的女孩了”,然而從這充滿欲望的圖景里,也能解讀出精神危機的意義:“這種掠奪的故事演出多了,卻使我們感覺到,叔叔這樣做的興趣似乎并不在女孩們身上,倒是在我們這些青年身上,他似乎是在同我們作一種較量”,這較量是什么呢?“叔叔終于獲得了新生,可是他卻發(fā)現(xiàn)時間不多了,他心里起了恐慌,覺得時間已不足以使他從頭開始他的人生,時間已不足以容他再塑造一個自己,他只得加快步伐,一日等于二十年!”這種不甘心不服老的沖動,讓張賢亮無論在文壇,還是在情場,在商場,都成了一種特立的存在,談不上德高望重,德藝雙馨,卻活力驚人,風流不羈。
他是文學史上的壞小子。這種壞小子是有譜系的,上承郁達夫,下接王朔?!冻翜S》里被女性屢次拒絕,最后高喊著“祖國,你快強大起來罷”蹈海的留日學生,《動物兇猛》里整天打架拍婆子,卻夢想著在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中成為英雄的馬小軍們,都是這種文學史上壞小子的典型。不妨試將上兩部作品與《綠化樹》的結(jié)尾比較:
我想,這莊嚴的國歌不只是為近百年來為民族生存、國家興盛而奮斗的仁人志士演奏的,不只是為締造共和國而奮斗的革命先輩演奏的,不只是為保衛(wèi)國家領(lǐng)土和尊嚴而犧牲的烈士演奏的……這莊嚴的樂曲,還為了在共和國成立以后,始終自覺和不自覺地緊緊地和我們共和國、我們黨在一起,用自己的耐力和刻苦精神支持我們黨,終于探索到這樣一條正確道路的普通勞動者而演奏的吧!他們,正是在祖國遍地生長著的“綠化樹”呀!那樹皮雖然粗糙、枝葉卻郁郁蔥蔥的“綠化樹”,才把祖國點綴得更加美麗!啊,我的遍布于大江南北的、美麗而圣潔的“綠化樹”啊!
他們將最宏大的與最私密的,最精神的與最肉體的,用欲望與青春的針線縫在一起,成就了大時代的另類傳奇。人人都愛壞小子,因為他們沖擊你最底層的隱秘心思,為你乏味而苦悶的精神世界打開一扇新窗。壞小子通常不為體制所喜所容,但他們總能收到意味復雜的贊美與懷念。不管你從他們那里讀到了什么,你都沒有讀錯,因為壞小子,只是逼使你直面自己的青春與欲望的點火器。白日焰火綻放,他們哈哈大笑,剩下的事,他們可不管。
責任編輯/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