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速度與拐彎”不能兼得

張孝德

中國經濟“速度與拐彎”不能兼得

張孝德

在中國經濟增長面臨諸多不確定性的背景下,如何處理速度與轉型的兩難問題,仍然是今后中國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中的一個難題?；膺@個難題需要新思路、新戰(zhàn)略。具體的構想就是,中國需要構筑經濟轉型的第二道防線。當前中國改革的主要任務,不僅僅是推動短期的經濟增長,而是需要推動轉型,使中國經濟恢復元氣、持續(xù)增長。

經濟轉型 黃金平衡點 第二道防線

“黃金平衡點”新防線

關于經濟發(fā)展的“快”與“慢”

近兩年來，中國經濟增長下行壓力加大，增速放緩。對于已經習慣于經濟高速增長的社會各方，面對著增速的放緩深感不安，他們希望政府采取強刺激的調控措施，使得經濟增速“快起來”。然而，當下中國不僅處于增速換檔期，還處于結構調整的陣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的消化期，貿然地推行強刺激政策，不僅難以使增速回升，而且會增加經濟轉型的難度。經濟轉型，就像一輛需要拐一個大彎的汽車，要安全拐彎，必須降低速度，必須使經濟增速“慢下來”。面對著經濟發(fā)展“快”與“慢”的糾結，我們究竟該如何抉擇呢？實際上，打造中國經濟的升級版，就要爬坡過坎，就要敢于面對陣痛，在轉型升級中穩(wěn)增長、促改革、調結構，實現質量和效益共同提高的增長，實現節(jié)能環(huán)保的綠色增長。

2014年1至10月份以來，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出現了持續(xù)放緩。據國家統(tǒng)計局數據，2014年10月份，規(guī)模以上工業(yè)增加值同比實際增長7.7%，比9月份回落0.3個百分點，低于8%市場的普遍預期。從年初的8.6%持續(xù)下滑到7.7%。伴隨經濟增長速度減緩，拉動中國經濟增長的固定資產投資和消費增長也同步減緩。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增長，從2013年10月份23.4%，下滑到2014年的15.9%，增幅收窄7.5個百分點。2013年10月社會消費品零售額增長13.3%，到2014年10月份增幅為11.5%，增幅收窄2個百分點。這些數據表明，中國經濟處在一個持續(xù)陷入下滑循環(huán)的困境。經濟增長速度降低，企業(yè)收益不景氣，社會收入減緩導致消費增長減緩，反過來影響經濟增長減速。收入減緩，也會影響儲蓄增長減緩，企業(yè)不景氣影響銀行貸款收緊，導致投資下降，也影響經濟增速。

中國經濟轉型的“黃金平衡點”

按照十八大提出中國經濟發(fā)展目標，要確保2020年實現GDP比2010年翻一番，今后幾年經濟年均增長速度至少要達到6.9%。由此形成了中國經濟轉型過程中必須守住7%增速的“底線”概念。但是按照目前中國經濟增長態(tài)勢，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中國經濟增速持續(xù)下滑，有可能突破希望守住的這個底線。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如何守住中國經濟期望的速度與轉型兼得“黃金平衡點”，將遇到越來越加劇的兩難困境。

本來經濟轉型與增長速度，就是一對矛盾。經濟轉型，就像一輛需要拐一個大彎的汽車，要安全拐彎，必須降低速度。如果既不想降低速度，又要安全拐彎，這是一個風險選擇。經濟轉型是有成本的，經濟轉型的動力是倒逼出來。只有在經濟增長速度低到企業(yè)無法在傳統(tǒng)產業(yè)領域、依靠傳統(tǒng)生產方式生存時，它們才會選擇轉型增長。從經濟轉型的成本原理看，經濟持續(xù)下滑并不全是壞事，經濟下滑會推動市場經濟自身進行新陳代謝的機制開始發(fā)揮作用，在倒逼動力的作用下，會加大中國經濟轉型內生動力。當然，這種下滑是有底線的，如果經濟轉型成本超出經濟與社會承受的底線，不僅會影響經濟轉型，也會影響社會穩(wěn)定。所以最理想的經濟轉型是在經濟與社會承受的成本內進行。這個理想的轉型速度，就是學界所講的“黃金平衡點”速度。

在2008年以來，4萬億投資給經濟留下的債務后遺癥至今未消除的背景下，刺激調控的空間越來越小。據央行透露，“十二五”期間政府融資平臺負債34萬億，每年利息就有幾萬億。美聯儲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第一季度，美國廣義貨幣（M2）余額為11.2萬億美元。中國M2余額則為18.7萬億美元，比美國足足多出三分之二?？梢哉f，目前中國經濟患有虛胖和體力過度透支的病癥。對于一個體力過度透支，增長內生動力越來越缺乏的經濟機體，即使刺激，也很難釋放出更大增長力。

另一方面，在政府主導經濟背景下，中國經濟還患有對刺激依賴的中毒癥。只要經濟增長一出現減速，民間和社會、企業(yè)和地方政府不是從困難中另找轉型的出路，而是寄希望于政府進行刺激。目前中國經濟，就像一個被家長慣壞的孩子。一方面，我們下決心要改變這個孩子的壞習慣；但另一方面，這個孩子一旦遇到問題，求助于家長時，家長卻狠不下心，讓孩子自己解決問題。孩子遇到問題家長買單的結果，是使孩子失去了改變的機會。目前中國經濟增長也是如此，我們政府通過刺激政策，替企業(yè)轉型買單。這種買單雖然可讓企業(yè)渡過一時的難關，卻失去了轉型的機會。如此下去，不僅不能實現推動經濟轉型目標，反而延緩了經濟轉型的速度，甚至增加了經濟轉型的難度。

中國需要構筑經濟轉型的第二道防線

在中國經濟增長面臨諸多不確定性的背景下，如何處理速度與轉型的兩難問題，仍然是今后中國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中的一個難題。化解這個難題需要新思路、新戰(zhàn)略。具體的構想就是，中國需要構筑經濟轉型的第二道防線。

如果說目前恪守的7%是破解中國經濟轉型的第一道防線，那么，如果未來經濟增長持續(xù)下滑，我們就要根據經濟發(fā)展的需要，審時度勢，未雨綢繆，提前構筑以6%或5%為中國經濟轉型承受的新防線。構筑這個新防線，有三大因素值得我們思考：

第一，目前7%的增速，仍然是一個使傳統(tǒng)增長方式和產業(yè)可以維持其生存下去的速度。

最近幾年，隨著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從9%滑入7%的區(qū)間以來，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倒逼動力，促使一些行業(yè)和企業(yè)開始轉型，但從總體上看，這個速度仍然不是能倒逼經濟轉型的底線速度。7%的速度，在維系經濟系統(tǒng)穩(wěn)態(tài)增長功能上大于倒逼促進轉型的作用。因為這個速度形成的水平面，還不足以使那些需要轉型的行業(yè)和企業(yè)露出水面。統(tǒng)計顯示，中國目前總共有24個行業(yè)，但其中的21個已經有產能過剩的問題。紡織業(yè)、服裝業(yè)、鋼鐵業(yè)都是產能過剩的代表性行業(yè)。最近幾年，雖然中央政府面對經濟下滑，堅持維持原來的緊縮調控政策，使一些應該被淘汰的過剩產業(yè)不要抱有幻想，主動進行轉型；但大部分需要轉型的行業(yè)和企業(yè)仍原在有軌道中滑行。

第二，從中國經濟內在動力看，長期維持在7%的增長有很大難度，有可能向5%的臺階下滑。

這是因為，目前支撐中國經濟增長新因素的成長速度遠低于原有支撐經濟增長舊動力的萎縮速度。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擴張財政政策對經濟增長所形成刺激效應已經基本釋放，但其所形成的負效應正在顯現。而其中的產能過剩、環(huán)境污染和高能耗等問題，恰恰又是對經濟增長抑制的因素。

此外，進入21世紀以來，連續(xù)十多年的經濟高速增長，以及長期實施貨幣寬松政策導致的投機經濟、房地產泡沫，以及地方政府負債形成的水分經濟等，到目前為止，尚未得到徹底矯正和出清。國家審計署發(fā)布的《2013年第32號公告：全國政府性債務審計結果》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全國各級政府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206988.65億元，其中，地方負有償還責任的債務108859.17億元。①2014年、2015將是政府還款集中期，資金需求密集，而未來3年之內也是房地產泡沫瀕臨破裂的高風險期?？梢哉f，目前中國的經濟增長是帶病增長。如果這些問題不能夠矯正和出清，中國經濟深度轉型就很難啟動。這些矯正和出清代價，就是經濟增長速度會下降。

鑒于中國經濟未來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的評估，經濟下滑一旦突破原來的防線，不是下坡式下滑，可能階梯式下跌。2008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長從2011年的9.2%下滑到2012年的7.8%，就是沒有經過8%區(qū)間。從目前中國經濟發(fā)展走勢看，未來中國經濟有可能從7%下滑到5%。以5%構筑中國經濟的第二道防線，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區(qū)位。

第三，要正確認識中國經濟轉型底線速度。

不能把要確保2020年實現GDP比2010年翻一番所需要的6.9%增長速度，等同于中國經濟轉型要守的底線速度。這是兩個雖然有聯系，但是承擔著不同功能的速度。轉型期的底線速度，是保證轉型期經濟秩序穩(wěn)定的最低速度。這是一個經濟增長非常時期的速度，這個速度在理論上可以比確保翻番速度低。而確保翻番的速度，是一個長周期內的底線速度。如果把確保長周期的底線速度等同于轉型期底線速度，就給本來是服從于市場經濟發(fā)展需要的速度，附加了很重的服務于確保翻番的政治目標的功能。在中國轉型時期，確保經濟轉型順利進行，應該成為宏觀調控目標的首要目標，在保證首要目標的前提下，兼顧確保翻番目標，而不能倒過來。

此外，目前理論界將確保經濟轉型的底線速度與確保中國經濟穩(wěn)定的就業(yè)掛鉤，也值得商榷。進入21世紀以來，拉動中國經濟的重化工產業(yè)，均屬于資本密集型產業(yè)，屬于吸收就業(yè)率很低的產業(yè)。經濟增長速度與就業(yè)有關系，但不是強相關關系。比如投資上百億的電廠、化工廠，其吸收的就業(yè)人數只有幾百人。況且，在資本密集型產業(yè)，所進行的提高有機構成，也就是增加技術含量設備的投資，不僅不會增加就業(yè)，反而會出現對勞動力的擠壓。我們需要拓展解決中國就業(yè)的思路，不要把中國就業(yè)與存量增長率簡單捆綁。

中國經濟轉型關鍵是思路轉型

在中國轉型的關鍵期，最需要我們轉型的是思路。長期以來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中，形成了對資本投資的高度依賴，在資本密集產業(yè)發(fā)展中形成了滿足政府高收益的稅源經濟，這些因素都成為影響中國經濟轉型的障礙。政府成為稅源經濟的最大收益者，是目前中國經濟轉型需要破解主要障礙之一。中國經濟系統(tǒng)最嚴重的病癥是熱癥，由此決定了當前中國改革的主要任務，不僅僅是推動短期的經濟增長，而是需要推動轉型，使中國經濟恢復元氣、持續(xù)增長。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是黨中央以三個自信和壯士斷腕的勇氣，直面中國政府和經濟一系列弊端，而推出的重大舉措。按照三中全會通過的改革決定，改革給中國帶來的最大紅利，絕不是短期內經濟增長的紅利，而是使中國經濟系統(tǒng)恢復健康長久性增長力的戰(zhàn)略紅利。

（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副主任、教授）

【注釋】

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審計署：2013年第32號審計結果公告《全國政府性債務審計結果》。中華人民共和國審計署網站，http://www.audit.gov.cn/n1992130/ n1992150/n1992379/3432165.html，2013年12月30日。

責編/周素麗 美編/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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