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鹿鼎記》的可譯性限度

(南通航運(yùn)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人文藝術(shù)系,江蘇 南通 226010)

淺議《鹿鼎記》的可譯性限度

郭小斌

(南通航運(yùn)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人文藝術(shù)系,江蘇南通226010)

金庸的武俠力作《鹿鼎記》在華人世界廣受歡迎，但其英譯本因?yàn)榭勺g性限度存在，使得在目的語讀者中無法產(chǎn)生共鳴。在語言和文化兩個(gè)層面的這種可譯性限度給翻譯帶來不小挑戰(zhàn)與障礙,直接影響了小說的可讀性及接受度，不能獲得與華人世界讀者一樣的感受。

《鹿鼎記》；可譯性限度；語言與文化

2013年網(wǎng)上有消息說韋小寶將成為揚(yáng)州的名片，為揚(yáng)州代言。盡管此消息后來為揚(yáng)州政府否認(rèn)，但也從另一個(gè)方面說明韋小寶其人在“草根”一族中的人氣。眾所周知，韋小寶是武俠小說作家金庸力作《鹿鼎記》中的男主角，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筆下“煙花三月下?lián)P州”中揚(yáng)州的一市井小人物?！堵苟τ洝冯m然是金庸的封筆之作，但它在華語世界中的影響一點(diǎn)也不亞于其早期的作品，如《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等，并于1997年由閔福德(John Minford)譯成英語，介紹給華語世界之外的國家，目前也是全世界唯一成熟的英譯本。譯本成功與否，能否取得與漢語讀者相同的體驗(yàn)，是否為西方讀者所接受卻要打上一個(gè)問號，這其中就涉及到語言與文化的可譯性問題。

不同語言之間是否可譯爭論已久，大致有三種觀點(diǎn): 可譯論、不可譯論及相對可譯論。不可譯論，越在早期持這種觀點(diǎn)的人越多。朱光潛說：“有些文學(xué)作品根本不可翻譯，尤其是詩(說詩可翻譯的人大概不懂詩)。大部分文學(xué)作品可翻譯，譯文也只能得原文的近似?！盵1]洪堡特更是認(rèn)為“所有的翻譯看來只是一種要解決不可解決問題的嘗試”[2]10。學(xué)術(shù)界總的來看還是持可譯論為多，如王力說：“語言具有民族的特點(diǎn)，而思維則具有人類的共性……唯其具有人類共性，所以通過語言的翻譯，不同民族是可以互相交流思想的?！盵3]5千百年來中外文化的交流，從早期佛經(jīng)的翻譯到現(xiàn)在各種科技信息的介紹與引入，當(dāng)今全球范圍的合作與發(fā)展無不說明了這一點(diǎn)。然而，雖說不同語言之間是可譯的，但是卻又不是絕對的。這種可譯的相對性，或者稱之為可譯性限度在語言及文化層面都大量存在。本文將結(jié)合《鹿鼎記》英譯本從語言及文化兩個(gè)方面來闡述這種可譯性限度對譯本的影響，從而很好地解釋英譯本在目的語讀者中不能和華語世界讀者產(chǎn)生共鳴的問題。

一、語言上的可譯性限度

雖然每一種語言本身就負(fù)載著這種語言的文化，但是為了便于闡述，本文還是把語言和文化分成兩個(gè)方面，把不同語言本身的特點(diǎn)看成是各自語言的物理屬性，而把不同語言所承載的文化看成是其化學(xué)屬性。

小說中某些特別的語言既要翻譯成英語又要準(zhǔn)確地傳達(dá)音、形、義，著實(shí)不易，甚至是“有心無力”。如：

“你即當(dāng)我是朋友，我便不能瞞你，我姓茅，茅草的茅，不是毛蟲之毛，排行第十八。茅十八便是我了?！盵4]52Since you’ve treated me as your friend, I’ll not tell you a lie. My family name is Mao, and as I’m the eighteenth of that name in my generation, I’m often called Eighteen. But people usually call me Whiskers.[5]95

這段譯文雖譯出了原文的大概意思，但是茅十八那種草莽野漢的口氣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來。實(shí)際上，譯者也根本沒有翻譯“茅草的茅，不是毛蟲的毛”這一最能體現(xiàn)說話者身份特征的語句。究其原因，不是譯者不懂其含義，而是難以找到適合的詞語，因?yàn)椤懊弊?，在這里說的是“茅草”，和“毛蟲”的 “毛”完全是兩回事，可是讓人頭痛的是它們的發(fā)音卻又是一樣的。所以，譯者也只好干脆不譯，而只譯出“我叫茅十八”這一主要信息。好在“whiskers(滿臉絡(luò)腮胡子)”正好能體現(xiàn)出茅十八的面部特征，能夠契合其莽漢的身份，也算是差強(qiáng)人意吧。又如：

茅十八大笑，說道：“這大漢奸姓吳，他媽的，一只烏龜是一龜，兩只烏龜是吳二龜，三只烏龜呢？” 韋小寶大聲道：“吳三龜！”[4]62And I’ll tell you his name, continued Whiskers, quite unperturbed. It’s Wu.Wu Sangui. The Satrap they call him.[5]105

原文通過漢語的諧音嘲諷吳三桂是“吳三龜”，令人捧腹大笑，但在譯文中卻難尋這種嘲諷的語氣。 再如：

小郡主道：“我家這沐字，是三點(diǎn)水的沐，又不是木頭的木?！?韋小寶也分不出沐木二字有何不同，說道：“木頭浸在水里，不過是一塊爛木頭罷了。”[4]128

譯本中對此對話采取了不譯的策略。因?yàn)椤般濉焙汀澳尽笔侵C音字，而且“沐”字正好是“水”字偏旁加木頭的“木”組合在一起，不是木頭浸在水里又是什么呢，時(shí)間久了當(dāng)然要變成爛木頭了。韋小寶的這種搞怪、無理辯三分的性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在英語中“bath”和“wood”卻是風(fēng)牛馬不相及的，無論如何也很難聯(lián)系到一塊。不譯當(dāng)然對主要信息的缺失沒有大的影響，但是也就失去了展現(xiàn)韋小寶真性情的一次機(jī)會。

譯本中語言本身的可譯性受到了挑戰(zhàn)，不可譯或者說難譯的地方有很多，大多都是漢語獨(dú)有的語音、字形及語義造成的。要在短時(shí)間找出應(yīng)對的辦法一時(shí)半會還真的不易。這和英譯漢有很大的不同，因?yàn)樵诤芏嗲闆r下“零翻譯”的策略往往能奏效。

二、文化上的可譯性限度

(一)稱呼的可譯性限度

漢語言中的稱呼相比英語要復(fù)雜得多。特別是在古代(甚至在近現(xiàn)代)，一個(gè)人(尤其是文人)不僅有姓、有名，還有字、有號。姓、名好理解，因?yàn)橛⒚廊耸恳彩怯行沼忻?，但是字、號卻是漢語言獨(dú)有的，別說英美人士就是普通的國人對此也是稀里糊涂，或者是一知半解、大傷腦筋的?！抖Y記·檀弓上》說：“幼名、冠字”。冠指的是二十歲舉行成人冠禮。《禮記·曲禮》上說：“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說的就是取字，不僅男性，女性十五歲的時(shí)候也會取字的。字往往是對名的補(bǔ)充或解釋，名字呼應(yīng)，互為表里，所以字也被稱為表字。取字的目的一般來說是出于禮儀，是為了受人尊重。但是現(xiàn)代漢語早已摒棄這種取名字的方法，所以現(xiàn)在所謂的名字其實(shí)說的只是名而沒有字。號，容易理解一些，就是別號，如李白，號青蓮居士。在《鹿鼎記》中，雖然小說的主角不是文人，但是涉及到的稱呼問題也是很多的。如：

右首一人身形微胖，額下一部黑須，姓黃名宗羲，字梨洲，浙江余姚人士。左首一人又高又瘦，面目黝黑，姓顧名炎武，字亭林，江蘇昆山人士[4]2。His full name was Huang Zongxi and he, like his host, was a man of Zhejiang Province. The other one, a tall, thin man with a swarthy complexion, was Gu Yanwu, a native of Kunshan in Jiangsu Province.[5]34

顯然，譯文對黃宗羲、顧炎武的字都沒有進(jìn)行翻譯。豈不知古代文人墨客之間一般是不會直呼其名而是要念字以示尊重。

“老子不姓賈?！盵4]41I’m not the man you’re looking for as it happens![5]84

自稱“老子”一般而言說的是粗話，尤其是在一個(gè)人極端憤怒或者自視高傲的時(shí)候。但在英譯本中“老子”一詞也只能用“I”來表示，除此之外，還真沒有其他合適的說法。顯然，單單一個(gè)“I”是體現(xiàn)不出說話者當(dāng)時(shí)的語氣的。

小太監(jiān)道：“孩兒實(shí)在不知道，以后不敢了?！盵4]89I’m sorry, Goong-goong! I’ll know better next time![5]121

“孩兒”在這里是小桂子在太監(jiān)海大富面前對自己的稱呼，并不是真的指child。自稱“孩兒”從語氣上來說，首先是把海大富當(dāng)成長輩，其次是把海大富視為親密的人，比如把其當(dāng)成自己的父親?！癐”卻不能反映出小桂子和海大富之間的這種關(guān)系。由此看來譯文的感情色彩已經(jīng)是大為缺失了。

康熙道：“很好，很好。朕稟明皇太后，明日上朝，重重有賞?！盵4]221Good, good. I shall instruct the Empress Dowager to reward you generously at tomorrow’s audience.[5]314

朕是古代帝王的自稱，體現(xiàn)的是帝王的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是平民百姓在皇帝面前應(yīng)該稱草民，官員在皇帝面前應(yīng)稱臣。只用一個(gè)“I”是看不出說話者是帝王的。實(shí)際上在漢語中除了“我”的自稱還有很多其他的稱呼，如： “在下”、“鄙人”、“小可”、“貧僧”、 “老子”、“俺”、“寡人”、“老夫”、“朕”、“奴婢”、“不才”、“本宮”、“灑家”、“哀家”、“老夫”等。這其中有的是謙稱，有的是地方方言，還有的是體現(xiàn)自己尊貴、顯赫的地位，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些中國獨(dú)有的稱呼在譯本中大多只能用“I”來表示，但是不同稱呼的內(nèi)涵無法體現(xiàn)，更不用說恰當(dāng)?shù)乇憩F(xiàn)感情色彩了。

(二)人物性格的可譯性限度

《鹿鼎記》主人公韋小寶的人物性格從其語言中展露無遺，正所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滿嘴都是“他媽的”“操你奶奶”“操你祖宗十八代”“老子”等市井之徒的污言穢語。讀者無需見其人，聽其語就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也正是從他日常言語中我們可以了解他生活、成長的環(huán)境，體現(xiàn)出韋小寶天下“第一滑頭”，世故圓滑，潑皮無賴、又講義氣的性格特征。為了增強(qiáng)譯本的可讀性，同時(shí)也為了源文主要信息能夠在目的語讀者中有效傳遞，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一些語言被譯者“無情”卻又無奈地舍去，這樣一來便無法從語言中反映出人物的性格，這不能不說是譯本的一大缺憾。如：

韋小寶怒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猜我會去通風(fēng)報(bào)信，領(lǐng)這賞銀？”茅十八道：“是啊，白花花的銀子，誰又不愛？”“操你奶奶，還講什么江湖義氣？”[4]89And just what are you thinking? snapped Trinket. Think I’d tell on a friend? Is that what you think I’d do? Call that Honour? Call that Brotherhood?[5]146

原文中金庸先生所要表現(xiàn)的是韋小寶一邊有點(diǎn)想貪圖小利但是又要表現(xiàn)出自己講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義薄云天的矛盾心理。面對茅十八近似挖苦的質(zhì)問，韋小寶有點(diǎn)氣急敗壞，一激便有了這么一番話。其實(shí)，他的內(nèi)心一直在猶豫徘徊，說不定如果不是茅十八這樣一激，他還真會去官府告發(fā)，好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到麗春苑在那些可惡的老鴇、婊子面前好好風(fēng)光一番。但是，譯文沒有這樣處理，而是采用反問的語氣來回應(yīng)茅十八。這就會讓目的語讀者誤以為韋小寶真的為了朋友義氣什么皆可拋的真漢子，反而是茅十八有點(diǎn)“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樣一來其小人物復(fù)雜的“既想當(dāng)婊子又想立牌坊”性格在譯文中就消失殆盡了。

(三)武功招式的可譯性限度

作為一本武俠小說，其涉及到的武功招式當(dāng)然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雖然《鹿鼎記》里面出現(xiàn)的武功招式?jīng)]有其他小說中的那么玄乎，但是把這些武功招式譯成英語卻是一大難事。不說閔福德的母語不是漢語(雖然他是著名的漢學(xué)家)，就算國人對小說中的武功招式也是云里霧里，不甚了解，而金庸本人也是不懂武功的。小說中出現(xiàn)的很多武功招式都是意念式或者想象的，所以小說中出現(xiàn)的這些武功招式就成為翻譯一個(gè)大難題了。但是，難歸難，譯者卻不能裝糊涂，該譯還是得譯，至于譯得如何，目的語讀者是否能理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鐵樹開花：Steel Tree Blooming

紫云手：Purple Cloud

七星聚月：Seven Stars Clustered around the Moon

貴妃回眸：Twirling Princess

神行百變：The Art of Escape，and Hundred Flight

前四種武功招式都采用了直譯的方法，但是這個(gè)直譯雖然直接貼近原文，但是在目的語讀者中能否取得較好的理解上的效果恐怕要打上一個(gè)大大的問號。鐵樹開花怎么會是武功？紫色的手會有多大的威力呢？七星(是北斗七星嗎)聚集在一起就能出奇制勝嗎？一個(gè)皇帝的寵妾轉(zhuǎn)過來看一下也是武功，難道真的可以用眼神殺人？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是因?yàn)樵谖鞣街髁魃鐣话阒挥腥瓝舨潘愕蒙险嬲奈湫g(shù)。拳擊的招式不外乎直拳、勾拳、組合拳等，還有就是如何躲閃、移動、出擊、扭斗等戰(zhàn)術(shù)問題。所以，上述直譯的武功招式并不能在目的語讀者中產(chǎn)生共鳴，更不用說讓目的語讀者體會到小說中武功的魅力。所以這種直譯，表面上雖然翻譯了，實(shí)際效果上等于沒譯(也許比不翻譯還要糟)。國人雖然對這些武功招式也未必能夠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這些武功招式本身在他們頭腦中有一種“內(nèi)在”存在，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在里頭(或許這就是文化)。神行百變(The Art of Escape，and Hundred Flight)的翻譯采用的是歸化的策略用意譯的方法。目的語讀者對這種武功應(yīng)該能夠理解，但是意思翻譯出來了(就是逃跑的武功)，像神一樣能夠快速地消失這種活靈活現(xiàn)的“味道”卻是難以翻譯的?？梢姡堵苟τ洝分形涔φ惺降姆g處于兩難的境地，一方面要譯得讓西方讀者理解，但是又有很多招式究竟是怎么樣的就連金庸本人也不知道，另外一方面即使按著意思勉強(qiáng)譯了卻又失去了原本文化的華彩，這正是文化的差異導(dǎo)致的可譯性限度。

三、結(jié)語

因語言及文化的差異，《鹿鼎記》的可譯性限度在譯本中表現(xiàn)得很大。雖然在中外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的趨勢下，可譯性限度正逐漸降低，但是不管怎樣，這種可譯性限度會一直存在，也許這正是翻譯存在缺憾的魅力所在。

[1] 朱光潛.談翻譯[A].羅新璋.翻譯論文集[C].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4.

[2] 柯 平.英漢與漢英翻譯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5.

[3] 王 力.中國語言學(xué)史[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

[4] 金 庸.鹿鼎記[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4.

[5] Minford,J.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The First Book.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

[責(zé)任編輯袁培堯]

On the Translatability Limitations of (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GUO Xiaobin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 Arts, Nantong Shipping College, Nantong 226010, China)

The last Martial Arts novel by Louis CHA is popular with the Chinese community across the world. However, the English version by John Minford, (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doesn’t enjoy the similar popularity among target readers because of translatability limitations in language and culture. The translatability limitations bring a number of challenges and difficulties, which decreases the readability and acceptance of the novel and thus target readers can’t get the same feeling as Chinese readers.

(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translatability limitations; language and culture

2014-11-07

郭小斌(1979- )，男，江西贛州人，江蘇南通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講師，主要從事英漢翻譯理論研究。

I046；H315.9

：A

：1671-8127(2014)06-006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