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要要不吃藥
我們當時住在一棟只有三層的小樓里,黑黝黝的沒有路燈的樓道,陽臺的門也沒有鎖,總是在晚上起風的時候被吹得砰砰響。那是一個漫長的冬天,白天也看不到幾天的陽光,一到夜里,沒有暖氣的房間就冷得好像一個冰窖。我縮在被子里不敢動彈直喊冷,他總是說,不怕,我們來吃點夜宵,吃飽了,就不會冷了。
首選當然是方便面,因為便宜。房間里有一只小小的電鍋,他就用來煮面。他會切一點土豆放進去一起煮,不用袋子里的調(diào)料,加一點香油和大量的胡椒粉,等出鍋前打一只雞蛋。他端到我們的小桌前,我們就一起蹲下來,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最后會連湯也喝得干干的,身子也就跟著暖和了一點。
偶爾樓下有擺攤賣小餛飩的,他也會去買一碗上來,每一份是十五只餛飩,加了一點蝦皮和紫菜,湯底還沉著一些榨菜末。他還會讓老板多撒一些香菜,熱乎乎地端上來,在我們那只已經(jīng)昏黃的燈泡下,顯得格外的誘人。我吃一只餛飩,他吃一只餛飩,最后多的那只,他總是讓給我,他說,你怕冷,多吃一點晚上會暖一些。
還有賣豬血湯的。是一個湖北的中年男人在賣,豬血少得可憐,但是卻便宜,三塊錢一份。湯是酸辣口味,放了剁椒和泡椒兩種辣子,雖然沒啥實物,湯卻是很大一碗。我們一邊跺著腳喊冷,一邊大口地喝著滾燙的湯,熱熱的湯順著喉嚨一直滑進胃里,瞬間就覺得暖起來。喝完湯他會握住我的手好一會兒,說,好像沒有那么冰了。
有一次我們身上只有十幾塊錢,在家昏睡了一整天也沒來得及吃晚飯,餓的不行的時候他下樓去買了一大盒蛋炒飯上來,比平時大份了很多。我很詫異怎么這么多,他喜滋滋地說,我多給了老板兩塊錢,讓他多加了米飯,這樣我倆就都能多吃一點。蛋炒飯里還有一點點肉絲,他細心地挑給我,自己就只扒米飯。
有一次他有飯局,回來的時候拎了好幾個快餐盒,里面裝的都是剩菜。我記得有一份蔥爆羊肉,他得意地向我揚揚手里的飯盒,說:我給你煮個好吃的。他用那只小小的電鍋煮了一把掛面,用打包回來的蔥爆羊肉拌了,又加了滿滿一勺老干媽。他端給我,問我香不香。的確是很香,辣椒和大蔥的氣味一直撲進我的鼻子,我把一整碗面都吃得精光。他開心地說,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就一直惦記著回來可以給你用剩菜做個拌面,你肯定愛吃。我含著一點點眼淚,拼命地點頭。
房子里還有房東留下的一只小小的微波爐,他也用來做東西吃。他去市場買了好多地瓜,切成薄片用微波爐轉(zhuǎn)幾分鐘,地瓜就軟軟的了。再拌一點醬油和油辣子,趁熱吃下去,地瓜甜甜糯糯的,好吃極了。但是吃了地瓜睡覺就很愛放屁,我有點不好意思,就說以后晚上不要做地瓜吃了。他哈哈大笑地抱著我,說只要你愛吃。
那天下著一點雨,他加班到深夜回來。我還沒有睡,在等他。他帶著一包速凍水餃,還有幾根火腿腸。他說,來,我們來吃一頓豪華的宵夜。他把水餃用小電鍋煮好, 又把火腿腸和黃豆醬一起煮了湯,擺得小桌子滿滿的。風吹著窗戶嗡嗡的響著,外面的雨聲把一切其他的聲音都淹沒了,小小的屋內(nèi),我們吃著熱氣蒸騰的宵夜,他的眼睛亮亮的,對我說,你看,我們今晚一定可以睡得很暖。嗯,是,我記得那晚,我睡得很暖。
那個冬天過去了很久很久了,無論再有多冷的時候,我都記得他曾對我說,吃飽一點,就不會冷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