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嵐林
(武漢大學法學院,湖北武漢 430072)
恐怖主義犯罪作為一種古老的暴力現(xiàn)象,有著悠久的歷史根源,使用的暴力手段也極其兇殘野蠻,形成極其強大的破壞性和恐怖性。20世紀90年代以來,受國際大氣候和國內(nèi)各種復雜因素的影響,我國各種反分裂、反恐怖斗爭形勢日趨嚴峻、復雜,呈現(xiàn)逐步升級態(tài)勢。近幾年,從2009年的新疆烏魯木齊7·5事件,到2013年襲擊者攜妻母自殺式的“北京天安門金水橋10·28”事件,到近日在云南昆明火車站發(fā)生的“3·01昆明暴恐”事件,這些暴力恐怖犯罪已造成大量無辜人員的傷亡和公私財產(chǎn)的損失,懲治暴力恐怖犯罪,已成為當前迫在眉睫的重任。何為恐怖主義,其犯罪的形態(tài)和特性表現(xiàn)何在,亦是恐怖主義犯罪理論應首先研究的問題。
恐怖主義如何界定,至今在國際上仍無統(tǒng)一看法,這主要是由于各國價值觀念、宗教信仰、民族意識、政治理念等不同造成的。有學者認為,恐怖主義是一個“充滿著政治性的概念……一個看起來是語義學的問題,本質(zhì)上卻是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沖突,意味著我們是否把某個事件視為恐怖主義取決于我們的政治觀點”,[1]故此,定義恐怖主義,必須注意其理論上的政治性。這個問題的復雜性就在于它同時涉及政治、法律和理論三個問題,且互相交織。當我們在理論層面上討論時,它卻是個實際的政治問題;當我們在具體層面討論時,它又是個法律問題。[2]
觀察學界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恐怖主義有不同的定義。有的學者認為恐怖主義是一種犯罪,是指“一切違反國際法規(guī)定,以暴力或暴力威脅實施具有系統(tǒng)恐怖性或者有組織恐怖性活動,制造人類恐怖氣氛,使人類產(chǎn)生公認的生存和信念危機,嚴重危害國際社會共同利益,應當承擔國際刑事責任的一系列國際不法行為。[3]有的學者認為恐怖主義犯罪不等同于恐怖犯罪,認為恐怖主義犯罪是必要的共同犯罪,恐怖犯罪是指一種以極端的行為方式實施的具有特定意義的犯罪行為。認為其定義應為:“指對特定目標的公眾及財務使用爆炸、殺人或者其他危險行為,或威脅使用上述手段制造社會恐怖氣氛,以實現(xiàn)政治、宗教或者其他社會目的的行為?!保?]還有的學者從意識形態(tài)角度闡述恐怖主義的定義,認為是“在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下形成的,某些個人或集團針對其政治對手或平民的,企圖以殘酷的暴力或暴力威脅作為改變政治進程手段的一種思想意識形態(tài)?!保?]有的學者則認為恐怖主義具有雙重屬性,既是一種思潮,也是一種犯罪。將其定義為“是將恐怖奉為教條的一種思潮,是把恐怖觀念和行為系統(tǒng)化和持久化的犯罪??植乐髁x是指任何個人、集團和國家,使用或威脅使用毀滅性手段,殘害無辜,制造恐怖,威脅另一個人、集團和國家,以達到某種政治目的或社會目的的犯罪?!保?]
可見,學者們對恐怖主義的定義形形色色,目前未形成通行的定義,不過還是達成了某些基本的共識,認為界定恐怖主義時應該淡化政治色彩,實現(xiàn)法律化和犯罪化,其概念至少應包括主體、手段、目的、目標要素。[7]
有學者指出,恐怖主義從行為的性質(zhì)來說可以分為兩大類,即政府行為和非政府行為。政府行為的恐怖主義是指一國的政府用恐怖的手段統(tǒng)治本國人民和對付其他國家,也被稱為國家恐怖主義,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對內(nèi)的恐怖主義,一類是對外的恐怖主義。非政府行為的恐怖主義是指集團或個人的行為,大體上也可分為兩類,即國際恐怖活動及國內(nèi)恐怖活動。[8]
恐怖主義活動依其背景因素、活動風格及主要活動的方式可以分為以下幾種基本類型:
一種是“民族主義型恐怖主義”,指根源于本民族領土、語言、宗教、文化、心理、生活習俗與生活方式的認同,旨在追求本民族的獨立或完全自治而引起的恐怖主義活動,從恐怖主義的歷史與現(xiàn)實而言,是最為普遍及危害最為嚴重的恐怖活動類型之一。比如英國北愛爾蘭的民族主義恐怖活動,俄羅斯車臣民族分離主義恐怖活動等均屬此類型。
第二種是“宗教極端型恐怖主義”,是指帶有明顯宗教狂熱色彩的或打著宗教旗號的教派或膜拜團體的狂熱引發(fā)的恐怖主義活動。宗教極端恐怖分子追求的往往是一種超自然的、先驗性的目的,他們把從事恐怖活動變成一種神圣的職責與義務,變成一種“光榮之舉”,這就使他們進行恐怖活動所受社會規(guī)范與心理的約束相對世俗恐怖活動來說要弱得多。更為關鍵的是,宗教具有一種合法化解釋的功能,它為自己的行為提供強有力的合理化辯護。在有的宗教教義中,暴力活動不但是可以容忍接受的,甚至被認為是貫徹與完成神的旨意所必須的手段,這就使得宗教極端型恐怖分子往往將嚴重的暴力恐怖活動作為達到某種政治或社會目的的工具。這也使得他們采取手段更為殘忍、破壞性更大的濫殺無辜的血腥恐怖活動。
第三種是“極右型恐怖主義”。二十世紀60年代活躍于西歐、美國等資本主義發(fā)達國家,80年代末90年代初,東歐劇變、蘇聯(lián)解體,該地區(qū)的極右勢力迅速滋生蔓延。極右勢力不但針對左派政黨與組織進行恐怖破壞活動,更指向政治要人與政府設施,而且更多地指向無辜平民與普通公共設施,旨在最大程度地制造恐怖氣氛,威懾打擊特定群體與社會大眾,表現(xiàn)出很強的濫殺無辜的特點。
第四種是“極左型恐怖主義”。二十世紀60年代末期以來,由于國際局勢動蕩不安,資本主義陣營迅速分化、重組,國際共產(chǎn)主義陣營也發(fā)生分裂,社會矛盾尖銳化。在動蕩不安的國際和國內(nèi)形勢之下,一些地區(qū)和國家,如西歐資本主義國家內(nèi)部及拉丁美洲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些激進的極左組織,他們對現(xiàn)行社會政治制度極端不滿,企圖透過暗殺、爆炸等個人冒險恐怖活動來改變社會政治進程,以致奪取政權。
美國學者麥克羅曾以恐怖暴行的活動范圍有無超出國界,認為其可分為四種[9]:
一種是“國際恐怖主義”,即牽涉一個以上的國家,并由相關政府所主導的恐怖活動。也就是選擇國家為目標,并在國外施行,或借恐怖活動以影響外國政府、政策,其行動背后可能是某個國家所支持的團體或個人。
一種是“跨國恐怖主義”,即牽涉一個以上國家,但并非由政府直接主導或執(zhí)行的活動。也就是恐怖活動的范圍擴及世界各地,活動發(fā)起者可能為團體或個人,但并不受國家的牽制,而且這些團體或個人常有某種程度的輿論同情和支持。
一種是“國家恐怖主義”,指一個國家在其境內(nèi)所指使的各類恐怖活動,如白色恐怖、紅色恐怖等,是某些國家為了維持國內(nèi)秩序,或為了達成某種政治目的而施行的恐怖手段。因為是由執(zhí)法者所允許,故名“合法”的恐怖活動,如希特勒準許納粹屠殺猶太人。
一種是“國內(nèi)恐怖主義”,即在國內(nèi),非由該國政府執(zhí)行的恐怖活動,也就是恐怖活動發(fā)起人是國內(nèi)個人或團體,且活動范圍不超出國境之外。
有學者從國際恐怖主義動機及其類型的角度,將恐怖主義分為以下幾種:[10]
第一種是“政治意識”?;谡我庾R動機的恐怖主義不僅涵蓋左翼與右翼極端偏激組織,同時也包括作為對外政策工具的國家支持恐怖主義。自冷戰(zhàn)結束以來,國際社會仍有少數(shù)國家支持、包庇或資助恐怖組織及其活動,這種“國家支持恐怖主義”模式一方面符合其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目標,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寄居在國內(nèi)恐怖主義組織及其成員,作為其國家對外政策工具。
第二種是“宗教狂熱”。對于宗教恐怖分子而言,暴力是基于神意或教士指示的神圣義務或犧牲行為,不僅合乎其宗教信念,且是達成其目標的必要手段,具有超越時空的意義,因而不受世俗的政治、法律、道德規(guī)范的約束;另外,宗教恐怖分子不必爭取信眾、同情者或受其保護者的支持,對于所謂“非我教派”的其他“異類”,不必受到手段上的限制;并且,宗教恐怖分子里二分法世界觀與宗教觀,容易引導其走向以暴力為目的而非手段的行動方向。宗教狂熱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被認定為當前國際恐怖活動最重要的動機因素,同時也是造成重大恐怖傷亡的主要類型。
第三種是“分離運動”。當下全球左翼恐怖主義活動趨于下滑之際,代之而起的除了右翼極端恐怖組織外,更重要的應是基于“種族分離”或“宗教分離”動機所進行的恐怖活動。并且,種族與宗教也常常很難厘清,兩者結合而共同推動的分離運動或衍生出的恐怖活動,即成為當前世界矚目的焦點。
第四種是“種族排外”。一般而言,極右或種族極端主義的信念源自于:超乎平常、自我優(yōu)越感極高、具有侵略性并歧視其他民族的集體價值觀,接受優(yōu)勝劣汰、物競天擇的社會淘汰信念,比如說歧視猶太民族、有色人種等。這些極端主義提倡國家意識,主張集權主義,蔑視民主政治,拒斥多元種族主義,重視國家集體利益,并且強調(diào)領導者與其信眾之間的階級制度。這種極右或種族極端主義的信念極易塑造出自我中心、歧視他人、仇外排外的民族集體意識,為了達成目標,甚至不惜使用暴力。
第五種是“偏激議題”。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際間及各國內(nèi)部已開始出現(xiàn)基于特定議題而發(fā)動的恐怖主義的活動,一些激進主張,常常通過暴力恐怖事件來表達。
恐怖主義活動對人類社會造成巨大傷害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它攻擊的目標是不受限制的任何人或設施。恐怖主義的活動是隨意的濫殺無辜,但并不意味著恐怖分子的具體行動是任意的,不經(jīng)思考的,相反,他們的恐怖活動通常是經(jīng)過事先詳密計劃,旨在制造恐怖氣氛。故此,有學者依照攻擊目標的主要效果或者直接功能,將恐怖主義活動分為以下幾種:[11]
第一種是象征性目標??植乐髁x者選擇目標時,會特別考慮目標的象征價值。其攻擊目標的象征價值愈大,造成的公開性就愈大,同時造成的恐怖氣氛也愈大。[12]第二種是異己性目標??植婪肿哟驌舻模酥饕峭鈬繕撕屯馊后w目標外,有時往往也是本群體甚至是恐怖組織內(nèi)部的異己性目標。這些目標通常被當作背離本群體和恐怖組織的叛徒或異己而遭到清除或削減,以此加強本群體和恐怖組織內(nèi)部的團結,增強內(nèi)部的一致性和安全感。第三種是報復性目標。恐怖主義可以作為一種打擊仇敵的報復性手段,由于復雜的國際和國內(nèi)矛盾將長期存在,作為報復手段的恐怖主義也將繼續(xù)存在。第四種是經(jīng)濟性目標??植乐髁x也通常被恐怖組織作為一種打擊對方經(jīng)濟的手段。由于打擊一個國家的經(jīng)濟,甚至更可能有效地削弱與打擊對方,特別是對于旅游和產(chǎn)業(yè)結構單一的國家而言,削弱其經(jīng)濟實力并不困難,比如制造巨額假鈔、走私販毒、綁架勒索跨國公司等等都能嚴重損害和打擊國家經(jīng)濟。
恐怖主義犯罪與一般的暴力犯罪有相似之處,比如兩者都是有計劃、有預謀的犯罪活動,使用手法也較相似,都是采取暴力的手段,但是兩者仍是性質(zhì)不同的犯罪,有著顯著的差異:首先是犯罪形態(tài)不同??植乐髁x犯罪是特殊類型的暴力犯罪,經(jīng)由計劃、訓練、再付諸行動;而一般暴力犯罪多是逞一時血氣之勇,受刺激而反應。恐怖主義犯罪一般是無預警攻擊模式,不特定對象,受害者難以防范或保防,而一般暴力犯罪通常有特定的攻擊目標。其次是犯罪目的不同??植乐髁x犯罪的目的多是基于政治、宗教或意識形態(tài),而一般暴力犯罪則大多基于金錢、物質(zhì)或其他利益,一般沒有政治意圖或社會目的。第三是犯罪地域不同。恐怖主義活動的范圍大多是從區(qū)域性擴大至國際性的行動,而一般暴力犯罪是大多局限于地區(qū)性的活動。第四是犯罪資金來源不同。恐怖主義活動部分資金來自犯罪前的籌募,一般暴力犯罪的資金多是犯罪后的獲益。最后是犯罪手段不同??植乐髁x犯罪暗殺、爆炸、劫機、劫持人質(zhì)、自殺式攻擊等不擇手段的瘋狂行動,比一般暴力犯罪更為激烈。由上可知,恐怖主義犯罪具有自己的本質(zhì)特征:
恐怖主義的本質(zhì)特征之一就是其恐怖性,是通過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或其他破壞活動來制造恐怖氣氛,對更為廣泛的社會大眾造成心理壓力,使其產(chǎn)生恐懼、害怕、擔憂心理,產(chǎn)生不安全感。恐怖主義的真正目標往往不在于特定的實際打擊對象,而是在于影響更為廣泛的社會大眾,或影響國家的政策。
恐怖主義的另一個基本特征就是暴力性和破壞性,從某種程度上講,離開暴力就難以稱為恐怖主義。并且,在現(xiàn)代世界,適用暴力威脅的行為,也被越來越多的國家與學者納入恐怖主義的范疇。因為暴力威脅往往是一種更為嚴重的破壞行為,很多暴力威脅行為的危害性甚至遠遠超過一般性暴力行動,比如網(wǎng)絡或媒體上的恐怖主義。
恐怖主義還有一個基本特征就是有政治性目標或社會性目標,這是它區(qū)別于一般性經(jīng)濟或刑事暴力犯罪的主要標志之一。如果某種暴力或破壞活動沒有目標,僅僅是為暴力而暴力、為破壞而破壞,那么并不構成恐怖主義;如果某種暴力活動或破壞活動只是純粹為了經(jīng)濟利益,也不構成恐怖主義,只能是一般性的經(jīng)濟或暴力犯罪。只有具備某種政治或社會目標,才可能構成恐怖主義。恐怖主義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而非目的本身??植婪肿釉V諸暴力或破壞活動只是將其作為一種強制或說服或宣揚方式,其真正目的是為了影響政府或社會大眾,為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或社會目標服務。針對此種暴力手段的運用方式,臺灣的許春金教授也將其稱為“工具性暴力”。[13]
尋求使恐怖主義行動的效果或恐怖分子“事業(yè)”影響最大化,引起社會的廣泛注意,即宣傳性或宣揚性也是恐怖主義的一個重要特征。通過對外宣傳,包括恐怖組織自己直接或操縱利用媒體的宣傳,不但可能使外界認識到它們的存在,也可以虛張聲勢,顯示實力或夸大其力量,并可借此獲得支持。新聞媒體越是熱衷報道與宣傳恐怖主義活動,越是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懷,導致更多的社會民眾陷入對恐怖主義的擔憂和恐懼之中,不自覺地將自己納入恐怖主義的潛在犧牲品范圍內(nèi),從而增強了恐怖主義的威力。
恐怖主義的違法性表現(xiàn)在:一是非法使用暴力或暴力威脅或其他破壞手段;二是實施具體的恐怖主義行為,往往造成不同程度的危害社會后果,從而違背法律(包括國內(nèi)法和國際法)。強調(diào)刑事犯罪,是因為實施恐怖主義行動造成了人員傷亡或經(jīng)濟損失,或其他嚴重政治危害,構成犯罪,當然屬于刑事犯罪行為;并且恐怖主義往往具有政治性,因此恐怖分子自稱是持不同政見者,實施恐怖主義行動被捕后,有的主張自己是政治犯,企圖逃避法律懲處,因為國際法規(guī)定,政治犯可以不引渡。不過為了打擊恐怖主義活動,防范恐怖分子逃避法律制裁,全球絕大多數(shù)國家已經(jīng)將恐怖分子從政治犯中排除出去。
以上是恐怖主義犯罪的幾大特征,也有學者認為恐怖主義發(fā)展至今又呈現(xiàn)出一些新的特征,認為恐怖主義已經(jīng)成為一種特殊的戰(zhàn)爭形式,比如美國的“9·11事件”;新的恐怖主義運用先進的技術及武器,以此制造恐怖;恐怖主義愈來愈趨向國際化等等。[14]
考察恐怖主義犯罪的各種形態(tài)和呈現(xiàn)的特點,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與恐怖主義作斗爭,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人民生命財產(chǎn)安全。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入手,來消弭恐怖主義犯罪動機的滋生根源。
如前文所述恐怖主義犯罪的幾種犯罪形態(tài),可知恐怖襲擊者通常會使用暴力手段直接攻擊合適標的物,意圖制造恐怖氣氛,將恐怖信息和氣氛傳給某一團體或個人。如此次昆明“3·01暴恐事件”,恐怖分子襲擊的目標是昆明火車站的普通群眾,借此達到其所企圖的恐怖效應,破壞我國的安定團結。所以,需針對可能的恐怖分子合適標的物建立預警機制,增加恐怖分子行動風險,防范恐怖主義的暴力攻擊。政府應增加財政投入,全面性提高武裝警戒、設置障礙,對公共場所加強巡視,監(jiān)視可疑人物的活動,在早期找出潛在性犯罪的危險因子,加以干預,避免犯罪的發(fā)生。從前文恐怖主義活動的犯罪特性可以發(fā)現(xiàn),基于現(xiàn)實理性的選擇,恐怖分子會在分析行動的危險代價中,考察其所選擇的目標抵御攻擊的能力,自身所屬的群體支持這種努力的能力,以及目標社會可能對此作出的反應,而且不同攻擊發(fā)動者其選擇合適標的物策略會有所差異。因此,可以采取相應科學的犯罪預測方式,對于防范薄弱、人員集中、容易得手、有可能造成人員大量傷亡的象征性目標,進行安保措施重點布置的評估。但是應避免預防恐怖事件而導致的草木皆兵、如臨大敵般。
如今世界經(jīng)濟整體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發(fā)展中國家也實現(xiàn)了經(jīng)濟的大幅度增長,但增長的速度卻并不相同,貧國和富國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發(fā)展中國家內(nèi)部的兩極分化現(xiàn)象越來越嚴重,甚至在發(fā)達國家內(nèi)部都出現(xiàn)了嚴重的不平衡發(fā)展,這些都為社會中普遍的不滿與仇恨情緒的產(chǎn)生提供了條件。而“不滿和仇恨,正是恐怖主義得以產(chǎn)生的溫床”。[15]但貧困問題的治理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問題,它不僅是經(jīng)濟問題,同時也是政治乃至文化的問題。犯罪學里的“迷失理論”對于解釋恐怖主義犯罪的社會原因是有啟發(fā)的。按照該理論,可以把恐怖主義活動看成是一種行為偏差,恐怖分子通常有自己所謂的目標,或為了打擊敵對勢力,或為了宗教信仰,或為了民族獨立,甚至為了公平正義,這些目標本身充滿了理想色彩。在一般情況下,他們應該而且可以通過正當合法的手段來實現(xiàn)這些目標,但他們自認處于弱勢地位,很難達到目的,故寧愿鋌而走險,采取恐怖手段?!懊詠y理論”對于理解恐怖主義成因的另一個啟示是,社會不公平通常也是造成恐怖主義的一個誘因。不公平阻塞人們用正常的手段實現(xiàn)目標,出現(xiàn)對社會的仇恨、不滿和反叛。“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造成不公平的國際秩序,貧富分化所蘊含不公平的財物分配,弱勢群體所處不公平的社會待遇,都是產(chǎn)生偏差行為包括恐怖主義行為的原因”。[16]恐怖主義背后其深層次的社會問題才是真正的病因,故此,應盡力建立公平公正的社會秩序,減少貧困,才能消弭恐怖主義犯罪動機的滋生根源。
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國外司法領域興起了修復式正義模式,這種正義模式通過恢復社會關系或重建平等的社會關系,以滿足人類彼此關懷、尊重的基本需求。[17]在當代恐怖主義研究的理論中,有一條著名的“行動——反擊——再行動——再反擊”的循環(huán)理論。該理論認為,政府與恐怖組織之間報復與反報復的結果是恐怖的不斷加劇和升級。如果政府為了穩(wěn)定局勢而對恐怖主義采取鎮(zhèn)壓行動,反而使恐怖分子再進行多一次的恐怖活動,最終會使更多的無辜者受害,這也是以暴制暴的缺陷。比如9·11事件后的美國,借反恐戰(zhàn)爭之名,向伊拉克進行軍事報復,或許就是建立在“以暴制暴”的懲罰性正義上,認為只有以堅決的有效的制裁力量才能使恐怖分子在出擊之前就被擊潰。實際上,強權勢力發(fā)動報復的同時,恐怖分子就處于被迫害的劣勢地位,要么逃過打擊下回再戰(zhàn),要么遭到打擊變成“烈士”,反而在他們“團體”里受到更多尊重和擁有更多支持者。
故此,有學者提倡在反恐斗爭中引入“修復式正義”的理念,[18]不能僅僅將恐怖主義犯罪當成是單純的犯罪事件,僅通過緝兇、懲兇等法律手段來解決,卻絲毫不考慮恐怖主義的起因是否具有政治上的訴求,并嘗試予以回應和解決,最終的結果是恐怖主義行動不僅無法緩解或根除,甚至可能引發(fā)傷亡程度更高的恐怖主義暴力行動。當然也不宜全面接受恐怖主義的訴求,否則會引發(fā)其他恐怖主義團體的效仿,導致政局的混亂。所以,比較好的解決方案是,將恐怖主義團體的行為和訴求分開對待,對于暴力行動的本身予以譴責并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對于政治訴求的本身可以認真評估,尋求是否可以納入政治制度所建構的決策機制來提出其政治主張。[19]依照這種修復式正義的處理理念,才能遏制懲罰性制裁行動導致的暴力循環(huán)。
恐怖組織所突出的“信仰”即恐怖主義,所以其在長時間內(nèi)會采取連續(xù)不斷的恐怖主義行動。實際上,恐怖分子的目的就是刻意激起國家或外國力量的對恐怖暴力的反擊,這種反擊也正是其下一波恐怖活動的借口,并由此博得內(nèi)部與外部的支持與同情,逼出第三者出來調(diào)停和資助,直到其訴求得到滿足為止。如果不采取措施對抗恐怖分子,必然影響國家的安定團結,但這種反擊不能過度,需在政治上做出綜合的權衡。
恐怖主義犯罪形勢日益嚴峻,各種反恐舉措層出不窮,從反恐立法到反恐演習到反恐斗爭,本來應該是此消彼長的邏輯關系,當前卻出現(xiàn)正比關系,所謂“越反越恐”。如前所述,恐怖主義犯罪的形成有其深刻的社會和政治原因,而現(xiàn)行刑法對恐怖主義犯罪進行嚴厲打擊,采取的是“堵”的方法。實際上,“刑法應當仰望政治學,俯視經(jīng)濟學,前瞻犯罪學,后顧行政學,左右環(huán)視各部門法學,與各學科結成一定的關系網(wǎng)絡,最終形成抗制犯罪的面?!保?0]雖然像儲懷值教授設想的刑事一體化還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理論,但是它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外向型的研究方法,同樣在反恐的問題上,應跳出刑法教義學的框架,依靠刑事政策學的理論,結合政治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犯罪學等學科理論,研究和推行相應的社會政策,從根本上化解社會矛盾,真正解決恐怖主義犯罪。同樣,在刑事一體化的思維下,刑法立法應當在恐怖主義犯罪的問題上保持謙抑性。但這并不代表對恐怖主義犯罪的放縱,而是對暴力行動本身予以譴責并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同時設置一些能夠反映其訴求的渠道,使其能夠通過合法手段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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