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田春
(西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重慶400715)
陳與郊,浙江海寧人,是明代中后期的戲曲作家,曾著雜劇5種,現(xiàn)存3種,《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便是其中的兩種。這兩部雜劇是單折南雜劇,《昭君出塞》的曲子是南北合套,《文姬入塞》全用南曲,劇本均只有一折,然其簡短精悍、單純而集中。兩者皆取材于歷史故事,且主人公均為女性,雖然后來的戲曲集或戲曲選集總是容易忽視它們,只有《盛明雜劇》中有收錄,但這依然掩蓋不了它們的光輝,亦有不少學(xué)者給予了它們較高的評價。明代祁彪佳的《遠(yuǎn)山堂劇品》中將《昭君出塞》列入了“雅品”,并說:“此劇僅一出,便覺無限低回。”[1](P156)徐朔方先認(rèn)為說:“撇開時代背景和戲劇性,《昭君出塞》似乎并不比馬致遠(yuǎn)的名作《漢宮秋》遜色?!保?](P396)而《文姬入塞》則當(dāng)為《昭君出塞》的姊妹篇,《遠(yuǎn)山堂劇品》里說“以此入塞,配昭君出塞耳。”[1](P156)青木正兒的《中國近世戲曲史》也說:“作者之意,蓋欲以此二劇成雙璧者?!保?](P268)雖然一個寫主人公昭君“出塞”,遠(yuǎn)嫁異國,著重表現(xiàn)昭君的去國離鄉(xiāng)的悲怨;而另一個述主人公文姬“入塞”,流落異國多年后回歸故國,著力表現(xiàn)文姬別子之痛。但是這兩部雜劇均是表現(xiàn)弱女子的悲苦命運,一個是作為鞏固民族關(guān)系的“禮物”被賜予蠻國君王,一個則是社會戰(zhàn)亂及民族矛盾的犧牲品,因亂被俘異域。無論是昭君出塞去漢的悲怨,還是文姬入塞別子的哀痛,都寫得凄婉動人,兩部劇作都截取了人生的橫斷面進(jìn)行描寫,表現(xiàn)了一個共同的悲劇主題,其最大的意義是對婦女不幸命運的同情,可謂異曲同工,相映成輝。本文將分四個方面就兩劇的異同進(jìn)行比較論析,以便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內(nèi)涵與背景,以及作家的思想。
《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均屬于歷史劇,是根據(jù)歷史故事創(chuàng)作而成的,并且還都是有關(guān)女性的故事?!墩丫鋈返念}材來源于歷史上有名的“昭君出塞”故事,《文姬入塞》則取材于“文姬歸漢”之事,然這兩部雜劇皆不是歷史的完整再現(xiàn),而是經(jīng)過對歷史材料的層層剪裁與多次取舍而成的,下面將分別予以論述。
“昭君和親”事最初見于《漢書·元帝紀(jì)》:“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虖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虖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xiāng)慕禮義,復(fù)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保?](P297)《匈奴傳》里亦有兩處記載,一處是說呼韓邪單于親自向漢朝請求和親,漢元帝便把王昭君賜給單于,單于大喜,表示會保證漢匈邊境的和平;另一處是關(guān)于昭君在匈奴侍奉兩代單于并生兒育女之事。在《后漢書·南匈奴傳》,始見昭君主動請行和番,“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保?](P2941)這段史料不但記載了昭君因悲怨而主動請求和親事,更描述了元帝見到昭君的美貌想留下她又恐失信于單于,最后只好放棄的心理。劉義慶的《世說新語》里最早提到了昭君與畫工的關(guān)系,之后,《西京雜記》里又出現(xiàn)了畫工的姓名,發(fā)展到馬致遠(yuǎn)的《漢宮秋》時,畫工毛延壽遂成為一個毀昭君之狀,叛國投敵的千古罪人。據(jù)史載,漢元帝時,匈奴發(fā)生內(nèi)亂,實力大損,漢朝則處于優(yōu)勢地位,昭君出塞是對漢匈關(guān)系的鞏固和維護(hù),與后世文學(xué)作品尤其是《漢宮秋》所描繪的屈辱不同。陳與郊的《昭君出塞》剔除了關(guān)于昭君主動請行的史料,也閉口不談漢匈關(guān)系,劇本很短,故事從王昭君接到詔令命其和番到昭君出塞為止,焦循《劇說》說它“不言其死,亦不言其嫁,寫至出玉門關(guān)即止,最為高妙”。[6](P190)不少學(xué)者認(rèn)為,《昭君出塞》是根據(jù)《漢宮秋》改編的,然它雖在曲文上沿用了《漢宮秋》的風(fēng)格特征,故事內(nèi)容卻不盡相同,《漢宮秋》為末本戲,以漢元帝為主角,著重表現(xiàn)的是漢朝的屈辱,漢元帝的懦弱無能,用一個弱女子去換去國家的和平,可陳與郊著意要表現(xiàn)的是昭君不幸被選中作為“禮物”賜予單于而被迫離漢的無窮無盡的哀怨。
“文姬入塞”在歷史上也是實有其事的,雖然史料記載較為欠缺且在事件細(xì)節(jié)上存有爭議,但大致上是說,東漢末年蔡文姬因戰(zhàn)亂被帶到匈奴,成為左賢王的姬妾,并育有兩個兒子,后來曹操派遣使臣,用重金贖回了蔡文姬,文姬別子歸漢后寫下了動人心魄、催人淚下的《悲憤詩》與《胡笳十八拍》(此篇存疑)?!侗瘧嵲姟肥俏覈娛飞衔娜藙?chuàng)作的第一首自傳體的五言長篇敘事詩,它真實而生動地描繪了詩人在漢末大動亂中的悲慘遭遇,也寫出了被擄掠人民的血和淚,是漢末社會動亂和人民苦難生活的實錄,具有濃厚的悲劇色彩,字里行間滿是對悲劇制造者的血淚控訴,及離別愛子的哀痛。雜劇《文姬入塞》是根據(jù)蔡文姬的《悲憤詩》改編而成的,但卻不言其如何沒入匈奴,亦不言其歸國后的生活,而是根據(jù)詩中所描繪的別子場景的一段:“邂逅徼時愿,骨肉來迎己。己得自解免,當(dāng)復(fù)棄兒子。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dāng)去,豈復(fù)有還時。阿母常仁惻,念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內(nèi),恍惚生狂癡。號泣手撫摩,當(dāng)發(fā)復(fù)回疑?!保?](P199)敷衍成一部集中表現(xiàn)文姬歸漢別子時悲喜交加、棄子之悲多于歸國之喜的復(fù)雜情感。
可見在取材及對材料的剪裁上,兩部雜劇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在故事情節(jié)上一個是“出塞”,一個是“入塞”,但它們均源于歷史真實,且都只截取了一個生活片段來表現(xiàn)主人公的“悲”,這一“出”一“入”相互輝映,異曲而同工。
《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在情節(jié)設(shè)置上亦是相互映襯,異曲同工。
首先,“在藝術(shù)構(gòu)思上,《文姬入塞》與《昭君出塞》相互映襯,相輔相成?!墩丫鋈芬詫m女傳旨宣王昭君下嫁單于起,而《文姬入塞》則以黃門持節(jié)迎取蔡文姬歸漢始,前者以昭君出玉門關(guān)為止,后者則以文姬入玉門關(guān)作結(jié);”[8]在前面比較它們的材料剪裁時,已經(jīng)提到過兩者均是截取了歷史故事的一個片段,有意思的是作者將兩個片段都敷衍到玉門關(guān)為止,“玉門關(guān)”作為匈奴與漢朝的邊界象征,在劇本的構(gòu)造當(dāng)中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昭君離漢出塞,出了玉門關(guān),就已經(jīng)踏上了異國的國土,由于劇本不打算敷衍昭君出塞后的生活場景,便就此打?。晃募w漢入塞,入了玉門關(guān)便是故國國土,作者又不愿意多言其入漢后的生活,所以故事敘至玉門關(guān)為止,小小的“玉門關(guān)”便承擔(dān)了結(jié)束兩部雜劇之?dāng)⑹碌闹厝巍6鴮τ趧”厩楦械氖瘴?,兩劇則均以主人公的悲劇命運收場,結(jié)尾部分各自采用了一首七言詩作結(jié)如:
〔眾〕鶯燕銜花出上陽,一枝寒玉任煙霜?!驳硿I痕不學(xué)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昭君出塞》)[9](P6)
〔生〕憐君何事到天涯,〔旦〕結(jié)子翻教怨落花?!操N〕臨水自傷流落久,〔小旦〕馬蹄今去入誰家。(《文姬入塞》)[10](P8)
兩詩將各自劇本所蘊涵的濃濃悲情抒發(fā)得淋漓盡致,劇本結(jié)束了,情感卻綿延不斷,無法收束。
其次,兩部雜劇都只用了兩個場景片段,卻收到了許多鴻篇巨制所難以達(dá)到的效果?!墩丫鋈分泄适掳l(fā)生與發(fā)展是在第一個場景即宮廷內(nèi),身居深宮的昭君先是接到宮女報旨,而后是面見元帝;高潮與結(jié)局是在第二場,是在離宮出塞的途中,尤其是行到玉門關(guān)處,昭君與眾人作別,她的悲、怨、恨、悔等所有的情感都發(fā)展到了一個制高點,而故事卻在主人公的情感噴發(fā)最為強烈的時候結(jié)束了,留給讀者的是昭君那無窮無盡的的悲怨。至于《文姬入塞》,亦有兩個場景但卻略又不同,戲劇的發(fā)生、發(fā)展與高潮均是在第一個場景即匈奴王庭,文姬別子是戲劇的高潮部分,人物情感最為強烈,之后,從文姬登車上路一直到玉門關(guān)是戲劇的結(jié)局部分也是此劇的第二個場景。
首先,《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異曲同工地塑造了兩個悲劇女性形象,一個是被迫遠(yuǎn)嫁異國蠻荒之地的王昭君,一個是無可奈何地與親子生離死別的蔡文姬,她們都是具有不幸命運的弱女子。昭君的入宮便是她一生悲劇命運的開始,入宮多年都沒有等到皇帝的召幸,在接到和親的圣旨后才得以見到日思夜想的君王,“〔旦〕說甚雨云鄉(xiāng)?到巫山才知宋玉荒唐!”[9](P2)當(dāng)被宮中女 官問及是否得到過皇帝的寵幸時,昭君的言辭之間飽含著怨恨。然而,命運似乎總是沒有最悲的,只有更悲的,不被帝王寵幸也就罷了,最慘也就是像上陽宮的白頭宮女一樣老死宮中,而昭君連這個機會都被剝奪了,一道和親圣旨便將她作為“禮物”賜予了蠻荒之地的君王。胡地寒荒尚可忍,然和親公主的命運是掌握在異國君王手中的,昭君將永遠(yuǎn)身不由己。昭君從接到和親旨意的那一刻,便悲傷地嘆道:“兀的不悶殺人也!”[9](P1),在得知自己為何在和親候選人中恰好被選中時,便“悔那日黃金空阻當(dāng)”[9](P2),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有賄賂畫工毛延壽。辭漢帝時昭君悲不自勝,出宮途中也是一路的悲悲切切,悲恨交加。整個劇本給我們塑造的是一位悲、怨、悔、恨的弱女子形象,絲毫不見了歷史上那個為了漢匈和睦主動請行的勇敢女性和民族友好使者的形象。在《文姬入塞》中,一開始是曹操派來的小黃門領(lǐng)著一干人馬,捧著百鎰黃金到匈奴王庭贖回了淪落胡地多年的蔡文姬,給文姬的悲劇命運帶來了轉(zhuǎn)機,文姬那滿是滄桑的臉上剛布滿了喜色,愁云便染上了眉梢。歸國對文姬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喜事,但是自己卻從此會與自己的兩個幼子生離死別,這又是人生一大悲劇,人生的大喜大悲交織在一個弱女子的身上,蔡文姬選擇接受喜事,那么同時她將承受人生最大的悲哀。母親的愛子之情是天下最濃烈最真摯的情感,文姬的歸國之喜不但絲毫不能沖淡別子之悲,反而更顯其悲,一個母親失去了自己的兒子,她必將會痛苦一生。
昭君與文姬除了共同的悲劇女性形象之外,還同樣是愛國女性形象,她們對故國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感?!罢髋凵臐h宮妝”,[9](P4)“望天山,疑帝鄉(xiāng)”,[9](P5)“恁便是鴻雁秋來斷八行,誰一會把六宮忘?盡著他,箜篌馬上漢家腔。央及煞愁腸!”[9](P5)“俺只著馬兒款款行,車兒慢慢隨。緣何這般樣到的快也?”[9](P5)字字句句均是昭 君對故國的依戀與不舍。而在《文姬入塞》里,歸國的消息對文姬來說就是一聲帶來希望的春雷,即使是以放棄自己的幼子為代價,她也要回到自己魂牽夢繞的故國??梢姽蕠f土在她們的生命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如果要說兩部雜劇中的女主人公的形象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昭君以貌勝,文姬以才名?!墩丫鋈防锊]有對昭君的容貌進(jìn)行精細(xì)的刻畫,而通過宮女與漢元帝之口來突出昭君的美麗。宮人責(zé)備昭君不該自恃國色天香不賄賂畫工而導(dǎo)致自己被派去和親,這說明昭君對自己的容貌有著相當(dāng)?shù)淖孕拧6鴿h元帝對昭君的一番言語極大地突出了昭君的美:
美人!你雙蛾淡掃忒恁妝。教人追恨貪狼!〔旦拜辭介〕〔生〕看你云鬟斂怨辭仙仗。宮恩虜信,勢不兩全今日里恩和信,怎地商量?天公醞釀,千般痛盡在這去留一晌。謾匆忙,(美人,少留一刻呵?。娙鐒e后,空尋履跡衣香。[9](P2)
“追恨”“千般痛盡”“少留一刻”等詞充分說明了元帝對昭君的美貌難以釋懷。昭君之美,美到能牽動帝王的風(fēng)流心,美得難以言傳?!段募肴穭t充分表現(xiàn)了文姬的才華,這又主要通過黃門小生的話凸顯出來的,在劇本開頭,黃門小生的獨白里有提到曹操傷文姬流落異國的詩(其實是作者自撰)“敲干鸞鳳和膠髓,撲碎驪龍照乘珠”[10](P1)意思是說蔡文姬是個難得的人才,卻遭到摧殘。之后,黃門說自己是來將“糞上之英”移作“匣中之玉”的,又說不能埋沒了“豐城貫斗才”,以上種種都說明文姬有著非凡的才華。昭君與文姬,一個是大美女,一個是大才女,但她們卻都依舊無法擺脫自己的不幸命運,令人嘆息不已。
陳與郊的《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有著一個共同的悲劇主題,它們所蘊含的思想情感有許多共同之處,當(dāng)然,同中存異?!墩丫鋈分械谋槭菍訉蛹由?,一“悲”到底,而《文姬入塞》中開頭是文姬聽聞即將歸國時的喜悅之情,之后,便著力表現(xiàn)她痛別親子之悲,先喜后悲,情感起伏頗大;《昭君出塞》里表現(xiàn)的情感是“悲”中帶“怨”,怨君王,《文姬入塞》是“悲”中多“傷”,傷離別。然而,無論是一“悲”到底,“悲”中帶“怨”,還是先喜后悲,“悲”中多“傷”,兩部雜劇抒發(fā)的都是女主人公無盡的悲情,都是她們對自身悲慘命運的自哀自傷。
兩部雜劇都除了抒發(fā)了悲情,還流露了一種很重要卻不易被讀者察覺的思想,那就是民族歧視思想?!段募肴分?,幾乎凡是涉及到文姬流落匈奴之事,言辭之間都頗為痛惜,如用“糞上之英”、“陷黃沙”、“困龍城”、“辱在左賢王帳下”、“偷延數(shù)載”、“丐命穹廬”來形容文姬在匈奴的生活;而提到文姬與匈奴左賢王的兒子時,則用“孽根兒”、“北胡孽子”、“這孽”來指稱,言詞極為輕鄙,并通過文姬之口表達(dá)了一種“生得胡兒羞漢妾”的思想。在黃門小生的說詞里,還有一段這樣的話“蔡夫人,你是南國名家,小王子是北胡孽子,那里苦苦戀他。”[10](P6)這雖是勸慰文姬的話,但言語里卻充滿了對匈奴王子的不屑。此外,黃門小生對文姬的稱呼自始至終都是“蔡夫人”,根本就不愿承認(rèn)文姬是異族媳婦的身份?!霸谖募У膬?nèi)心既有刻骨銘心的母愛,也有歷史深遠(yuǎn)的民族偏見”[11](P73),文姬對匈奴小王子的母愛雖然超越了民族偏見,但最終卻被民族歧視所摧殘。在《昭君出塞》中,也同樣滲透著民族歧視的思想,歷史上的昭君是為了民族和睦而肩負(fù)起了鞏固漢匈關(guān)系的重任,而陳與郊筆下的昭君是被迫出塞和親,一路扭扭捏捏、悲悲切切,根本就看不上單于閼氏的名分,極不愿意遠(yuǎn)嫁匈奴。
至于為何兩部雜劇中都有如此明顯的民族歧視思想,這與作者陳與郊生活的時代背景有關(guān)。明朝前中期有著名的“土木堡之?dāng) 保B皇帝都被擄走,這成為了明朝有識之士的心頭之痛,到了明朝中后期,民族矛盾尤其是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矛盾加深,據(jù)史料記載,明武宗還曾親征蒙古軍取得了“應(yīng)州大捷”,一洗“土木堡”之辱。陳與郊生活的年代正是民族矛盾加劇的明朝中后期,“陳與郊一反前人抒寫昭君的常態(tài),在《昭君出塞》中,毫無顧忌地抒寫昭君的悲情,并用它來反映民族矛盾。明代中后期,民族矛盾尖銳,劇作家巳大膽地接觸這一問題,并企圖加以解釋,并用它來揭露異族統(tǒng)治者的驕橫狂暴?!痔钪屏恕段募肴芬韵噍x映,并且寫得真實沉痛。公義私情的沖突,母愛與懷念故國的心理矛盾,令人聲淚俱下。”[12]可見作者是以借昭君與文姬故事來澆心中的塊壘,民族偏見雖自古有之,但陳與郊的這兩部雜劇卻將它表現(xiàn)得頗為明顯。
《昭君出塞》與《文姬入塞》乃是明代中后期劇作家陳與郊雜劇中的雙璧,雖然一個是寫昭君離漢,另一個寫文姬歸漢,但它們在取材與剪裁上、情節(jié)構(gòu)思上、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上,乃至所蘊含的思想情感方面都有許多共同之處,實為異曲同工。兩部雜劇同樣取材于歷史故事,但卻都不是照搬歷史;不論是其故事敘述的結(jié)尾方式,還是劇本中情感表達(dá)的收尾方式,都具有異曲而同工之妙;各自女主人公的形象都塑造得極為相似,她們雖然一個以貌美,一個以才勝,但都是遭遇不幸命運的弱女子,她們亦都對自己的故國極為依戀;充塞兩部作品之中的主要情感都是女主人公的悲情,除此之外還滲透了與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掛鉤的民族歧視思想。當(dāng)然,兩部雜劇除了有相同之處,亦存在不同之處,使得它們相映成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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