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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鄉(xiāng)黨》篇 “色斯舉矣”新證——兼釋帛書《五行》篇的“色然”

    2014-04-05 18:32:55廖名春
    關(guān)鍵詞:賢人帛書馬王堆

    廖名春

    (清華大學(xué)歷史系暨思想文化研究所,北京 100084)

    《論語·鄉(xiāng)黨》篇有云:

    色斯舉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時(shí)哉時(shí)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①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1997年,下同)經(jīng)部四書類《論語集解義疏》卷五。

    此章雖沒有太多的難字,但文義卻并不好解。以致朱熹 (1130—1200)屢云:“此必有闕文?!闭J(rèn)為“不可強(qiáng)為之說”,只能“姑記所聞,以俟知者”。②文淵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四書類《四書章句集注·論語集注》卷五。楊伯峻 (1909—1992)、程石泉 (1909—2005)說近同。③楊伯峻:《論語譯注》,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15頁;程石泉:《論語讀訓(xùn)——附學(xué)庸改錯(cu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82-183頁。按:程氏此書原名《論語讀訓(xùn)解故》,有1975年臺(tái)北先知出版社版。所以,此章之難,為世所公認(rèn)。

    開頭一句“色斯舉矣”,就是一大公案。其“色”字,傳統(tǒng)的主流解釋都以“顏色”或“臉色”為說。如馬融 (79—166)曰:“見顏色不善則去之?!雹芪臏Y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四書類《論語集解義疏》卷五。楊伯峻的譯文就作:“孔子的臉色一動(dòng),野雞便飛向天空?!雹輻畈?《論語譯注》,第115頁。

    不過將“色”解為“顏色不善”或“臉色一動(dòng)”,雖說通了文義,但增字解經(jīng),畢竟?fàn)繌?qiáng)。因此,學(xué)人們提出了種種新解。

    王引之 (1766—1834)《經(jīng)傳釋詞》:“‘色斯’者,狀鳥舉之疾也。與‘翔而后集’意正相反?!埂?,猶色然,驚飛貌也?!秴问洗呵铩彂?yīng)》篇曰:‘蓋聞君子猶鳥也,駭則舉?!Я辍豆騻鳌吩?‘諸大夫見之,皆色然而駭?!巍蹲ⅰ吩?‘色然,驚駭貌。’蓋與此相近也。漢人多以‘色斯’二字連讀?!雹尥跻?《經(jīng)傳釋詞》,長沙:岳麓書社,1985年,第170頁。此是說“色”意思為“驚飛”,相當(dāng)于《呂氏春秋·審應(yīng)》篇所謂“駭”,“斯”為形容詞詞綴,相當(dāng)于“然”。

    戴望 (1837—1873)《注論語》進(jìn)而曰:“‘色斯’,猶?然,驚駭貌,言鳥?然高舉,仿佯遠(yuǎn)視而后下止。”⑦戴望:《戴氏注論語》卷十,《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57冊(c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154頁。此是說“色斯”之所以有“驚駭貌”之義,是因?yàn)樗q如“?然”,也就是說“色”是借字,其本字當(dāng)為“?”,這實(shí)質(zhì)是“因聲說義”,是對(duì)王引之說的一大突破。

    王叔岷 (1914—2008)可能沒有注意到戴氏之說,其《論語斠理》也得出了近似的結(jié)論:“案王說是也。此文之‘色斯舉’,猶《呂氏春秋》之‘駭則舉。’(斯猶則也。)惟色無駭義,蓋?之假借字。哀六年《公羊傳》:‘皆色然而駭?!兑磺薪?jīng)音義》四六引‘色’作‘?’;并引《埤蒼》云:‘?,恐懼也?!謶帧c駭義合。王引之《公羊傳述聞》,謂‘色者,?之借字?!员死?,則此文‘色’亦‘?’之借字矣?!雹偻跏遽?《論語斠理》,《孔孟學(xué)報(bào)》(臺(tái)北)第3期,1962年4月,第66頁。戴氏只說“‘色斯’,猶?然,驚駭貌”,而王叔岷則直接點(diǎn)出“色”“蓋之假借字”,意思更為清楚。顏世鉉謂: “典籍中有‘色’、 ‘?’互為異文的情形?!?、‘?’古音相同﹝s?k﹞,同為山紐職部,可以通假,雖用字不同,則所指則一?!雹陬伿楞C:《〈論語·鄉(xiāng)黨〉“色斯舉矣”小議》,“2007中國簡帛學(xué)”國際論壇論文,臺(tái)北,2007年4月10-11日。其說是。

    徐前師也認(rèn)為“色”當(dāng)為“?”之假借,“驚駭”之義,他雖然忽視了戴望、王叔岷的研究,但在古籍的異文、字書的引用上也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數(shù)據(jù)。比如哀六年《公羊傳》“皆色然而駭”引阮元按:“《一切經(jīng)音義》引作‘?然’,此作‘色’,蓋誤。”又引顧野王 (519—581)《原本玉篇?dú)埦怼で凡俊钒?“《公羊傳》‘?然而駭’是也。今為色字,在[卪]部?!庇终f:“?、色上古音均為入聲生母、職部字,大徐‘色’音所力切,與野王反切同,可見?、色在上古、中古都為同音字,故可互相假借?!墩f文》‘色’字下朱駿聲亦云:‘或曰借為??!冻恕镀甙l(fā)》:‘邪氣襲逆,中若結(jié)轖?!钌谱?‘轖音色也?!?、轖從嗇,此亦?、色同音相假之證。”③徐前師:《〈論語〉“色斯舉矣”新解》,《語言研究》2006年第4期。李善 (630—689)注和朱駿聲 (1788—1858)說證明“?”、“色”同音可以相假,顧野王、阮元 (1764—1849)按則說明哀六年《公羊傳》的“色”為借字,“?”為本字,這對(duì)戴望、王叔岷說是一支持,可惜他卻沒有點(diǎn)出戴望、王叔岷的觀點(diǎn),不免有掠美之嫌。

    商承祚 (1902—1991)認(rèn)為“色”、“危”二字在形體上是大同小異的,既然筆劃相近,“色”為“?!弊终`寫大有可能。因簡在不斷地舒卷,簡與簡之間彼此互相摩擦,會(huì)致使某些文字部分筆劃漫漶不清,傳抄者一時(shí)粗心大意,就會(huì)造成筆誤,從此“危”之為“色”,以訛傳訛二千余年。④商承祚:《“色斯舉矣……”新論》,《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bào)》1963年第3期。后來,他又補(bǔ)充說:“危字古文作,象一人立于懸崖之上”,“色字作,與‘?!窒嗖钜淮构P,簡文不清,就會(huì)造成了‘色’字?!雹萆坛徐?《“色斯舉矣”辨誤》,中國歷史文獻(xiàn)研究會(huì)編:《中國歷史文獻(xiàn)研究集刊》第2輯,長沙:岳麓書社,1981年,第280頁。這是說《論語·鄉(xiāng)黨》篇“色斯舉矣”之“色”是“?!钡挠炞?。從《經(jīng)典釋文》的記載看,商氏之說不無可能。哀公六年《公羊傳》 “色然”,陸德明 (約550—630)《音義》:“如字。本又作垝,居委反,驚駭貌。又或作危?!雹揸懙旅?《經(jīng)典釋文》卷二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23頁。是有別本將“色然”寫作了“危然”。

    胡文輝提出《論語》中的“色斯”是一個(gè)名詞,是一種鳥名,在句中用作主語?!渡胶=?jīng)·北山經(jīng)》有云:“又北三百二十里,曰灌題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雌雉而人面,見人則躍,名曰竦斯?!彼J(rèn)為《論語》中的“色斯”正是《山海經(jīng)》中的“竦斯”,理由一是“色”、“竦”二字聲母相同,“色斯”、“竦斯”乃一聲之轉(zhuǎn);二是“色斯”、“竦斯”都是鳥類,而且形狀都似“雌雉”;三是“色斯”、“竦斯”都容易受驚,“竦斯”是“見人則躍”,而“色斯”也是一見有人就“翔而后集”、“三嗅而作”;四是“色斯”、“竦斯”后來都由名詞轉(zhuǎn)化為形容詞,都有驚懼之義。⑦胡文輝:《〈論語·鄉(xiāng)黨〉 “色斯舉矣”解》,《中國早期方術(shù)與文獻(xiàn)叢考》,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第14-23頁;原載《中國文化》1993年第8期,有修改。

    黃瑞云也有以“色”為名詞主語的看法。不過他是將“色”釋為“物”,認(rèn)為“色斯舉矣”“意即一個(gè)東西突然飛了起來”。⑧黃瑞云:《說“色斯舉矣”章》,《孔子研究》1996年第4期。

    近年來,李零又創(chuàng)新說,認(rèn)為“這里的‘色’是‘鳥’字之誤”。③李零:《喪家狗——我讀〈論語〉》,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03頁。

    上述種種新解中,真正有說服力的是戴望、王叔岷說和陳劍說。二說中,到底誰更合理?顏世鉉覺得難以取舍,他說:王引之和王叔岷以《呂氏春秋》“駭則舉”來解釋《論語》“色斯舉矣”,認(rèn)為二者關(guān)系密切,“色”通“?”,有駭義;而陳劍則強(qiáng)調(diào)《孔叢子》“疑之則舉”和《論語》的關(guān)系,將“色”讀為“疑”,為驚疑之意。若將《孔叢子》“疑之則舉”與《呂氏春秋》“駭則舉”相對(duì)照,則“疑”、“駭”也互通,可見二者關(guān)系也相近。因此,與其說哪兩者比較相近,不妨說《論語》、《呂氏春秋》和《孔叢子》三段記載都是彼此關(guān)系密切。④顏世鉉:《〈論語·鄉(xiāng)黨〉“色斯舉矣”小議》。

    就《論語·鄉(xiāng)黨》篇本章而言,到底“色”是讀“?”還是讀“疑”,確實(shí)難下斷語。不過,如果我們將視野放寬一些,就會(huì)明白陳劍所說為是,“色斯舉矣”還是讀為“疑斯舉矣”為勝。

    郭店楚簡與馬王堆帛書都有《五行》篇,它們都有這么一段話:“未嘗聞君子道,謂之不聰;未嘗見賢人,謂之不明。聞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謂之不圣;見賢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謂之不智?!雹萸G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第150頁;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18頁。按:釋文有一定改動(dòng)。下同。對(duì)此,馬王堆帛書《五行》篇有逐句的解釋:“‘未嘗聞君子道,[謂之不]聰’: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磭L見賢人,謂之不明’:同之見也,獨(dú)不色賢人,故謂之不明?!劸拥蓝恢渚拥酪?,謂之不圣’:聞君子道而不色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謂之不圣?!娰t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謂]之不智’:見賢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⑥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第21頁。按:“謂之不圣”前原有“謂人”二字,整理者疑為衍文,故刪去。

    郭店楚簡《五行》篇還有:“聞君子道,聰也。……見賢人,明也。”⑦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第150頁。馬王堆帛書《五行》篇同,但有殘損。⑧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第18頁。不過,也同樣有逐句的解釋:“‘聞君子道,聰也’:同之聞也,獨(dú)色然辨于君子道,聰也。聰也者,圣之藏于耳者也?!?‘見賢人,明也’:同[之見]也,獨(dú)色然辨于賢人,明也。明也者,智之藏于目者。”⑨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第21、27頁。按:“聰也。聰也者?!痹鳌暗勒摺?,據(jù)原注釋〔六一〕改。這里“色”字六見,“色然”五見,帛書整理小組的注釋是:“色然,改變?nèi)萆!盵10]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第27頁。

    龐樸將“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讀為“同此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并注曰:“《說文》:‘色,顏氣也?!帧豆騻靼Ч辍?‘諸大夫見之,皆色然而駭。’陸德明《釋文》曰:‘色然,本又作垝,居委反,驚駭貌。又或作危?!緯T色然疑皆危然之誤?!彼麑ⅰ巴娨玻?dú)不色賢人,故謂之不明”讀為“同此見也,獨(dú)不式賢人,故謂之不明”,并注曰:“色疑假為式?!稄V韻》:‘式,敬也。’ 《韻會(huì)》:‘乘而俯首致恭曰式。’ 《論語·鄉(xiāng)黨》:‘子見兇服者式之,式負(fù)版者?!雹冽嫎?《帛書〈五行〉篇校注》,《中華文史論叢》總第12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60頁。但后來他改正了將“獨(dú)不色賢人”讀為“獨(dú)不式賢人”的做法,同時(shí)去掉了后注。在前注后又補(bǔ)了一條材料:“《呂氏春秋·有始覽·謹(jǐn)聽》:‘見賢者而不聳,則不惕于心,則知之不深?!雹邶嫎?《帛書五行篇研究》,濟(jì)南:齊魯書社,1980年,第49頁。按:引書有脫漏,原文當(dāng)作:“見賢者而不聳,則不惕于心。不惕于心,則知之不深?!辈⒅^:“聳者,色然也,危然也。”③龐樸:《龐樸文集》第二卷《古墓新知》,濟(jì)南: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137頁。

    魏啟鵬也是將“同之聞也”讀為“同此聞也”,其注曰: “色,顏面之色。 《說文·九上·色部》:‘色,顏氣也?!挥诰又溃^聞道則面有齊莊溫潤之色也。參看《孟子·盡心上》:‘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注》:‘四者根生于心,色見于面。睟然,潤澤之貌也。’又《荀子·大略》:‘德至者色澤洽。’”④魏啟鵬:《德行校釋》,成都:巴蜀書社,1991年,第49-50頁。

    池田知久將“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譯為“即使和他人同樣地能夠聽到 (君子道),也只有自己不對(duì)君子道表示猛然吃驚”,將“同之見也,獨(dú)不色賢人”譯為“即使和他人同樣地能夠見到 (賢人),也只有自己不對(duì)賢人表示猛然吃驚”,將“聞君子道而不色然”譯為“即使聽到君子道也不猛然吃驚”,將“見賢人而不色然”譯為“即使見到賢人也不猛然吃驚”,⑤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研究》,王啟發(fā)譯,北京:線裝書局、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307-308頁。按:池田日文版原著1993年2月由日本汲古書院出版。將“同之聞也,獨(dú)色然辨于君子道”譯為“即使和他人同樣地能夠聽到 (君子道),也只有獨(dú)自猛然注意而懂得君子道”,將“同 [之見]也,獨(dú)色然辨于賢人”譯為“即使和他人同樣地 [能夠見到 (賢人)],也只有獨(dú)自猛然注意而能分辨賢人”。⑥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研究》,第327頁。其注云: “‘色然’,A的‘色然,驚駭貌’之解大概是適宜的。即吃驚而緊張的樣子。F、H、S列舉《春秋公羊傳·哀公六年》的‘諸大夫見之,皆色然而駭’,也是很有幫助的說明。另外,《孔子家語·正論解》有‘季孫色然悟曰,吾誠未達(dá)此義’,與本章說、第十八章說中微妙的意思一致。B認(rèn)為的‘色然,改變?nèi)萆瑒t好像稍有離題”,“‘色’,F(xiàn)懷疑是否是‘式’的假借字,并做了一些考證,但是是荒唐無稽的?!弧摹弧忠欢ㄊ敲撀┝?,而剩下一個(gè)‘色’字?!雹叱靥镏?《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研究》,第310頁。按:池田所謂A指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漢墓帛書〔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74年),B指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馬王堆漢墓帛書〔壹〕》,F(xiàn)指龐樸:《帛書〈五行〉篇校注》,H指龐樸:《帛書五行篇研究》(濟(jì)南:齊魯書社,1980年),S指龐樸:《帛書五行篇研究》(濟(jì)南:齊魯書社,1988年)。

    劉信芳注:“‘色然于君子道’者,聞而知其為君子道,形之于顏面如玉色然。此與《公羊傳》之‘色然’略有差異。第九章簡13:‘愛則玉色?!蜥尅弧癁椤H弧?龐《校注》),非是。魏《校釋》云:‘謂聞道則面有齊莊溫潤之色也?!湔f是”,“‘不色賢人’:見賢人而不知其為賢人,不以其有玉色之美也。第十章簡14:‘見賢人則玉色。’”,“‘色然辨于君子道’:辨別其為君子道,心中溫潤而顏面為玉色也”。⑧劉信芳:《簡帛〈五行〉解詁》,臺(tái)北:藝文印書館,2001年,第77、83頁。

    這些解釋概括起來,大致有四:一是將“色然”釋為“改變?nèi)萆?,二是將“色然”釋為“顏面如玉色然”,三是將“色然”釋為“猛然吃驚”,四是將“色然”釋為“危然”。但揆之帛書的上下文,這些解釋都是不能成立的。

    帛書《五行》篇有“色然”的句子有六:

    第一是“未嘗聞君子道,[謂之不]聰’: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

    第二是“‘未嘗見賢人,謂之不明’:同之見也,獨(dú)不色 [然于]賢人,故謂之不明”。⑨“然”據(jù)上引池田說補(bǔ),“于”據(jù)第一、第五、第六句補(bǔ)。

    第三是“‘聞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謂之不圣’:聞君子道而不色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謂之不圣”。

    第四是“‘見賢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謂]之不智’:見賢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

    第五是“‘聞君子道,聰也’:同之聞也,獨(dú)色然辨于君子道,聰也。聰也者,圣之藏于耳者也”。

    第六是“‘見賢人,明也’:同[之見]也,獨(dú)色然辨于賢人,明也。明也者,智之藏于目者”。

    這六句中,第一句與第五句是一反一正,第二句與第六句也是一反一正。

    這些句子中的所謂“同之聞也”、“同之見也”,就是“同之于聞也”、“同之于見也”,也就是“同屬之于聞也”、“同屬之于見也”。王充 (27—97)《論衡·幸偶》篇有云:“等之金也,或?yàn)閯﹃驗(yàn)殇h铦;同之木也,或梁于宮,或柱于橋;俱之火也,或爍脂燭,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軒戶;皆之水也,或溉鼎釡,或澡腐臭?!雹傥臏Y閣《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論衡》卷二。按:這一資料池田文已提及,見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研究》,第331頁?!巴勔病?、“同之見也”與這里的“等之金也”、“同之木也”、“俱之火也”、“均之土也”、“皆之水也”句式相同,意思相近。

    第一、二、五、六句的四個(gè)“獨(dú)”字,池田知久都把它們譯為“獨(dú)自”,其實(shí)有欠妥當(dāng)。這四個(gè)“獨(dú)”字都是副詞,表示范圍,從多數(shù)中舉出一個(gè),相當(dāng)于“特”。《詩·小雅·北山》:“大夫不均,我從事獨(dú)賢?!雹谖臏Y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詩類《毛詩注疏》卷二十?!肚f子·德充符》:“受命于地,唯松柏獨(dú)也正,在冬夏青青?!雹畚臏Y閣《四庫全書》子部道家類《莊子注》卷二。“獨(dú)賢”,特別賢?!蔼?dú)也正”,特別正。

    第五句、第六句的兩個(gè)“辨”字,原釋文作“辯”,池田知久作“辨”釋為“分辨”而劉信芳訓(xùn)為“辨別”,其實(shí)當(dāng)訓(xùn)為“確定”?!抖Y記·王制》:“凡官民材,必先論之,論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编嵭?(127—200)《注》:“辨,謂考問得其定也?!雹芪臏Y閣《四庫全書》經(jīng)部禮類禮記之屬《禮記注疏》卷十一。所謂“辨于君子道”,就是“定于君子道”;所謂“辨于賢人”,就是“定于賢人”。

    第一句“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第五句“同之聞也,獨(dú)色然辨于君子道,聰也”,是說“同屬之于聞也”,能特別“色然”于君子道,定“于君子道”的,就是“聰”;不能特別“色然”于君子道的,就是“不聰”。能不能特別“色然”于君子道,是“聰”或“不聰”的標(biāo)準(zhǔn)。顯然,“色然”是對(duì)君子道的一種肯定性的、傾向性的態(tài)度。

    第二句“同之見也,獨(dú)不色[然于]賢人,故謂之不明”,第六句“同 [之見]也,獨(dú)色然辨于賢人,明也”,是說“同屬之于見也”,能特別“色然”于賢人,定“于賢人”的,就是“明”;不能特別“色然”于賢人的,就是“不明”。能否特別“色然”于賢人,是“明”或“不明”的標(biāo)準(zhǔn)。顯然,“色然”是對(duì)賢人的一種肯定性的、傾向性的態(tài)度。

    第三句“聞君子道而不色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謂之不圣”是反說。換成正說就是:“聞君子道而色然,而知其天之道也,謂之圣”。由“聰”到“圣”,不但要“聞君子道而色然”,更要“知其天之道也”,這是對(duì)第一句、第五句意思的提升。

    第四句“見賢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也是反說。換成正說就是:“見賢人而色然,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智”。由“明”到“智”,不但要“見賢人而色然”,更要“知其所以為之”,這是對(duì)第二句、第六句意思的深化。

    由此可知,帛書《五行》篇的上述六句話,分為兩組。第一句、第五句與第三句為一組,是講“聞君子道”的問題,要由“聰”到“圣”,不但要“色然”,更要“知其天之道也”。第二句、第六句與第四句為一組,是講“見賢人”的問題,要由“明”到“智”,不但要“色然”,更要“知其所以為之”。但不管是“聞君子道”要由“聰”到“圣”也好,還是“見賢人”要由“明”到“智”也好,“色然”都是必要條件,都是不可或缺的。因此,這里的“色然”必定是對(duì)“君子道”、對(duì)“賢人”的一種肯定性的、傾向性的態(tài)度,決非是“改變?nèi)萆被颉邦伱嫒缬裆弧薄ⅰ懊腿怀泽@”、“危然”之類的意思,這是非常明顯的。

    那么,帛書《五行》篇上述句子中的“色然”到底是什么涵義?我們先從龐樸的思路談起。

    龐樸1979年的校注本提出:“色疑假為式?!稄V韻》:‘式,敬也。’《韻會(huì)》:‘乘而俯首致恭曰式?!墩撜Z·鄉(xiāng)黨》:‘子見兇服者式之,式負(fù)版者。’”但他在后來的注釋中舍棄了此說,這是正確的。因?yàn)檫@里所謂有“敬”義的“式”,是“軾”字的假借,所以這里的“敬”,是特指以手撫軾表示敬意的一種禮節(jié),而非一般意義上的敬?!稘h書·薛宣傳》:“禮,下公門,式路馬,君畜產(chǎn)且猶敬之?!鳖亷煿?(581—645)《注》:“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則撫式,蓋崇敬也?!雹傥臏Y閣《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前漢書》卷八十三。就是明證。池田知久以為龐說“荒唐無稽”,亦不無道理。

    龐樸讀“色”為“式”雖然不能成立,但他以“色”有“敬”義應(yīng)該是從帛書文義出發(fā)的,值得注意。在1980年的注本中,龐樸又引證《呂氏春秋·有始覽·謹(jǐn)聽》的一條材料:“見賢者而不聳,則不惕于心。不惕于心,則知之不深。”②按:龐氏原引文有誤,此為筆者改正之文。后來又添注曰:“聳者,色然也,危然也?!?/p>

    按:龐氏的引文很好,但他的解釋卻完全是錯(cuò)誤的。上引《呂氏春秋》文,許維遹 (1900—1950)《集釋》引王念孫 (1744—1832)曰:“聳,敬也。”③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卷十三,北京:中國書店,1985年,第17頁。此“聳”通“竦”,是恭敬、肅敬義?!秶Z·周語下》:“身聳除潔,外內(nèi)齊給,敬也?!雹芪臏Y閣《四庫全書》史部雜史類《國語》卷三。王引之《述聞》:“家大人曰:聳,敬貌。故曰‘身聳除潔,敬也’?!顿Z子·禮容·語》篇作‘身恭除潔’,‘恭’亦敬也?!枴直咀鳌怠??!墩f文》:‘竦,敬也?!瘡埡狻端夹x》曰:‘竦余身而順止兮,遵繩墨而不跌?!涤嗌怼创怂^‘身聳’也?!冻Z》曰:‘昔殷武丁能聳其德。’韋昭《注》曰:‘聳,敬也?!雹萃跻?《經(jīng)義述聞·國語上》第二十,《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5冊(cè),第66頁。

    《呂氏春秋·有始覽·謹(jǐn)聽》的“見賢者而不聳,則不惕于心。不惕于心,則知之不深”與帛書《五行》篇“見賢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文義非常接近?!耙娰t者而不聳”同于“見賢人而不色然”,“知之不深”近于“不智”。既然“不聳 (竦)”是“不敬”,那么“色然”也應(yīng)該是恭敬、肅敬的意思。

    “色”本身沒有敬的意思,但從上文的討論可知,《論語·鄉(xiāng)黨》篇“色斯舉矣”之“色”可讀為“疑”?!耙伞币矝]有敬的意思,但從“疑”得聲的“譺”字卻值得注意?!妒酚洝敳吡袀鳌?“求之于白蛇蟠杅林中者,齋戒以待,譺然,狀如有人來告之?!碧扑抉R貞《索隱》:“譺,音疑。言求龜者齋戒以待,恒譺然也?!雹尬臏Y閣《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史記》卷一百二十八。清吳任臣 (1628—1689)《字匯補(bǔ)·言部》:“譺,齊敬貌?!雹邊侨纬?《字匯補(bǔ)》酉集,《續(xù)修四庫全書》第233冊(cè),第666頁。按:《論語·鄉(xiāng)黨》:“雖蔬食、菜羹、瓜,祭,必齊如也?!焙侮獭都狻芬装矅?“齊,嚴(yán)敬貌。三物雖薄,祭之必敬也?!笨梢?,“譺”有敬義無疑。

    與“譺”同源的“嶷”義為高聳貌。陶潛 (365—427)《感士不遇賦》:“山嶷嶷而懷影,川汪汪而藏聲。”⑧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漢至五代《陶淵明集》卷六。也有高尚、杰出義?!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彼抉R貞《索隱》:“嶷嶷,德高也?!雹嵛臏Y閣《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史記》卷一百二十八?!赌鲜贰げ汤獋鞲讲踢ぁ?“撙風(fēng)骨鯁正,氣調(diào)英嶷,當(dāng)朝無所屈讓。”[10]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史記》卷一百二十八?!搬卺凇蹦苄稳莸赖赂呱校渫醋帧白r”有崇敬義自然也不值得奇怪。準(zhǔn)此,我們可以回到帛書的文句中進(jìn)行檢核:

    第一句“同之聞也,獨(dú)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可以讀為“同之聞也,獨(dú)不譺然于君子道,故謂之不聰”。是說“同屬之于聞也”,不能獨(dú)敬“君子道”,不能對(duì)“君子道”特別崇敬的,就叫做“不聰”。

    第二句“同之見也,獨(dú)不色[然于]賢人,故謂之不明”,可以讀為“同之見也,獨(dú)不譺 [然于]賢人,故謂之不明”。是說“同屬之于見也”,不能獨(dú)敬“賢人”,不能對(duì)“賢人”特別崇敬的,就叫做“不明”。

    第三句“聞君子道而不色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謂之不圣”,可以讀為“聞君子道而不譺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謂之不圣”。是說聽到了“君子道”而不崇敬,不知道“君子道”就是“天之道”的,就叫做“不圣”。

    第四句“見賢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可以讀為“見賢人而不譺然,不知其所以為之,故謂之不智”。是說見到了“賢人”而不崇敬,不知道“賢人”之所以成為“賢人”的原因,就叫做“不智”。

    第五句“同之聞也,獨(dú)色然辨于君子道,聰也”,可以讀為“同之聞也,獨(dú)譺然辨于君子道,聰也”。是說“同屬之于聞也”,能特別崇敬“君子道”,選定“于君子道”的,就是“聰”。

    第六句“同[之見]也,獨(dú)色然辨于賢人,明也”,可以讀為“同[之見]也,獨(dú)譺然辨于賢人,明也”。是說“同屬之于見也”,能特別崇敬“賢人”,選定“賢人”的,就是“明”。

    以上的六個(gè)“色”字讀為“譺”,訓(xùn)為“敬”,皆文從字順??梢姟吧弧钡谋咀之?dāng)為“譺然”,也就是崇敬的樣子。如果讀為“?然”,訓(xùn)為驚恐的樣子,上述六句沒有一句能讀通。而且,從“嗇”得聲的字,沒有一個(gè)有“敬”義的。以此來看《論語·鄉(xiāng)黨》篇的“色斯舉矣”,“色”讀為“?”顯然不如讀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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