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臣
(解放軍理工大學軍隊政治工作教研室,江蘇南京 210007)
元明茶葉市場上茶品豐富多彩,地域來源廣闊,數量繁多,品種豐富,檔次分明,質量不同,價格有差,可以滿足不同層次消費者的消費需求。但這一專題尚無專文研究,茲作探討。
這也不難理解,如果從茶葉產地來看,唐宋均未包含今天中國的所有產茶地。當時的云南叫南昭,先接受唐朝領導,后擺脫了唐朝控制,因而所屬銀生府茶產就不在唐版圖內。吐蕃也攻占了唐朝的一些產茶地。兩宋時期,大理承襲南昭故地,嗣后,金又攻占淮河以北大片宋土,其中就有數州產茶地。同時,南宋末蒙古西取陜西、四川,也占去了一些茶區(qū)。加上元明時期原來茶區(qū)的發(fā)展,茶葉產區(qū)又第一次“統(tǒng)一”在一起,市場上茶品之豐富也就可想而知了。各地生產的茶葉都能從市場上找到,這些茶成為商品的來源。如元朝設立過榷茶轉運使或榷茶提舉司的地區(qū)有四川、江西、湖廣、江浙、河南、淮南、福建、安徽、廣西、廣東等地[1]卷九十四《食貨志二?茶法》、卷九十七《食貨志五?茶法》、卷七《世祖本紀?四》。僅從“于各路出茶之地設立提舉司七處,專任散據賣引,規(guī)辦國課”[1]卷九十七《食貨志五?茶法》看,元朝市場上的茶葉來源廣闊。明代產區(qū)更加遼闊,茶區(qū)發(fā)展到今天河南、廣西、貴州、云南、福建、四川、安徽、江蘇、上海、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廣東、山東、海南、陜西、重慶等18個省市區(qū)。此外,臺灣可能也已種茶。而今天中國的茶區(qū),除甘肅、西藏至清代才試種茶外,明代已確定下來了。如此廣闊的茶區(qū)當然為茶商運輸提供了豐富貨源。
從現(xiàn)代人的研究成果看,元明時期全國名茶有342種,廣泛分布于今天18個省市區(qū),但以浙江(48)、湖南(41)、福建(39)、江西(34)、四川(32)、湖北(29)、安徽(24)、廣東(16)、貴州(14)、江蘇(14)、重慶(11)為多[2]804~809共計302種,占總數的88.3%,而華中、華東的湖北、湖南、安徽、浙江、江蘇、福建、江西產名茶229種,占全國名茶總數的66.96%。西部產茶向以川渝為重點,共產名茶43種,占全國名茶總量的12.57%,雖然地位仍很重要,但比起東部來要遜色得多。其他9省區(qū)茶產茶70種,占全國名茶比重20.47%,其中又主要集中于廣東、云南、陜西、貴州、廣西5省區(qū),這5省區(qū)產名茶57種,占9省區(qū)名茶總數的81.43%。不但名茶主要分布在東部,元明時期特別是明代,全國最著名的名茶絕大部分也產于東部,四川、云南、河南所產茶雖偶爾榜上有名,但已經掩蓋不住西衰東榮的產業(yè)格局了。
明代基本是炒青綠茶一統(tǒng)天下,餅茶日益退出消費市場,僅在邊銷中仍占有一定比例,同時還有末茶殘留及一些特色茶。散形茶包括芽茶、葉茶等。元代的茗茶即散形茶,一如唐宋以來的草茶。王禎說,元代“茶之用有三,曰茗茶,曰末茶,曰蠟茶”,但蠟茶“惟充貢獻,民間罕見之”,相反“茗煎者擇嫩芽,先以湯泡去熏氣,以湯煎飲之。今南方多效此”,末茶也稱為“末子茶”,是“先焙芽令燥,入磨細碾,以供點試?!戏诫m產茶,而識此法者甚少”[3]卷十《茶》。從王禎所云末茶未言是否如宋代一樣印成餅,但可以肯定的是,末茶、餅茶仍有一定市場。從“民間止用江西末茶、各處葉茶”[4]卷下《御茶》看,葉茶產地廣,飲用范圍也廣,末茶出產地則要狹窄得多,但畢竟仍有銷售。如至元十七年(1280年),定“每引收鈔二兩四錢五分,草茶每引收鈔二兩二錢四分”[1]卷九十四《食貨志·茶法》,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草茶課作三兩三錢三分,末茶添作三兩五錢,可見末茶、餅茶仍是市場上的茶品,直至明代這種茶仍有殘留。明人丘浚說:“今世惟閩廣間用末茶,而葉茶之用遍于中國。而外夷亦然,也不復知有末茶矣?!盵5]卷二十九《山澤之利(下)》其實邊銷茶中的四川、湖南黑茶,云南普洱茶等緊壓茶應該說是唐宋團餅茶的一種新發(fā)展。此外,元代一些富有特色的茶如蘭膏茶、酥簽茶、香茶等茶流傳到明代,直至今天對飲茶也有影響。
總之,元明茶類似散茶為主,餅茶次之。從現(xiàn)代人的研究成果看,此時期茶有名茶342種,其中散茶186種(包括一種香料白茶),占總數54.39%,餅散兼有的108種,占總數31.58%。餅茶45種,占比重13.16%,黑茶3種(包括一種黑茶與散茶兼顧的),占總數0.877%[2]804~809。如果把餅散兼顧的茶以一半算入散茶,則散茶比重上升至70.18%。到明代當然基本上是散茶了。
名茶主要產于東南地區(qū),市場銷路甚好。元代忽思慧《飲膳正要》卷三所云茶名,實為當時名茶之代表。具體為:枸杞茶、玉磨茶、金字茶、范殿帥茶、紫筍茶、雀舌茶、女順兒、西番茶、燕茶、川茶、藤茶、夸茶、孩兒茶、溫桑茶。其中女順兒、溫桑茶為非茶代用茶,孩兒茶是一種藥材,也非茶[6]。此外,市場上還有北苑茶、顧渚茶、陽羨茶、日鑄茶、雙井茶、建寧胯茶等。這些茶,有些是唐宋時已有顯名,有些是元代富有特色的茶。如枸杞茶、玉磨茶實為再加工茶,是雀舌茶、紫筍茶加入枸杞、蘇門炒米磨制而成,其中枸杞茶還加入酥油飲用。明代市場上的名茶更多。徐渭《刻徐文長先生秘集?名茶》記載名茶30種,即“岕羅、天池、松蘿、顧渚、武夷、龍井、大盤、虎丘、靈山、高霞、雁宕、五華、泰寧、日鑄、六安、鳩坑、朱溪、金華、清源、言山、青陽、崔嶺、德化、羅山、天門、龍泉、黃山、寶慶、雅山、蒙山”。黃一正輯注的明代名茶數量最多,共 97種。分別是:山茶(川)、雷鳴茶(川)、仙人掌茶(鄂)、虎丘茶(蘇)、天池茶(蘇)、岕羅茶(浙)、陽羨茶(蘇)、六安茶(皖)、日鑄茶(浙)、含膏茶(蘇)、山西茶(蘇)、渠江茶(湘)、紹興茶(浙)、柏巖茶(閩)、鳳亭茶(皖)、溫山茶(浙)、界橋茶(贛)、白露茶(贛)、牛軛嶺茶(皖)、舉巖茶(浙)、龍井茶(浙)、鶴嶺茶(贛)、鳩坑茶(浙)、潭州鐵色茶(湘)、衡山茶(湘)、丹陵茶(川)、昌合茶、青陽茶(皖)、廣德茶(皖)、萊陽茶(皖)、海州茶(蘇)、羅山茶(豫)、西鄉(xiāng)茶(陜)、城固茶(陜)、石泉茶(陜)、長興茶(浙)、顧渚茶(浙)、支坡山子茶(浙)、方山茶(閩)、嚴州茶(浙)、臺州茶(浙)、紫清茶(贛)、香城茶(贛)、饒州茶(贛)、南康茶(贛)、九江茶(贛)、吉安茶(贛)、崇陽茶(湖北)、嘉魚茶(鄂)、蒲圻茶(鄂)、沙溪茶(閩)、蘄茶(鄂)、荊州茶(鄂)、施州茶(鄂)、橫紋茶(皖)、嫩經茶(川)、納溪茶(川)、新添茶(閩)、北苑茶(閩)、平越茶(黔)、朝鮮茶、巴條茶、南川茶(渝)、黔江茶(渝)、彭水茶(渝)、武隆茶(渝)、豐都城(渝)、感通茶(滇)、峨嵋茶(川)、瀘州茶(川)、烏蒙茶(黔)、芒部茶(滇)、播州茶(黔)、永寧茶(滇)、天全茶(川)、建始茶(鄂)、開茶(渝)、武夷茶(閩)、南平茶(閩)、泰寧茶(閩)、陽宗茶(滇)、廣西茶(滇)、金齒茶(滇)、灣甸茶(滇)、賓化茶(渝)、白馬茶(渝)、涪陵茶(渝)、毛茶(粵)、火井思安茶(川)、真香茶(鄂)、都濡高株(渝)、香山茶(渝)、南木茶(鄂)、騫林茶(鄂)、探春(閩)、先春(閩)、次春(閩)[7]今茶名。這些茶產包括今天云南、四川、貴州、重慶、廣東、湖南、湖北、陜西、河南、安徽、江蘇、山東等 15個省市。這些茶大多數是第一次出現(xiàn)的新茶,而且“大多都是商品茶這是可以肯定的”,也就是說已在市場流通,有了較大的知名度,因而才引起作者注意[8]91。當然,這些茶的知名度也不一樣,有些名茶相當著名,堪稱全國名茶,有些只能稱作為區(qū)域地方名茶。而且名茶也是變化的,這恰恰是市場競爭的結果和顯著表現(xiàn)。關于此,明人許次紓《茶疏?產茶》有過形象描繪。他認為,“天下名山,必產靈草。江南地暖,故獨宜茶”。江北之六安郡“茶生最多,名品亦振,河南、山陜人皆用之。南方謂其能消積膩,去積滯,亦共寶愛”。江南之茶,唐人首稱陽羨,宋人最重建州,“于今貢茶,兩地獨多”,但“陽羨僅有其名,建茶亦非最上,惟有武夷雨前最勝”。明代“所尚者,為長興之岕羅。然岕故有數處,今惟洞山最佳”。顧渚山,“亦有佳者,人但以水口茶名之,全與岕別矣”。而歙縣松蘿、蘇州虎丘、錢塘龍井,“香氣濃郁,并可與岕雁行,與岕頡頏”。以前“士人皆貴天池”,但作者認為,天池茶“飲之略多,令人脹滿”,因而認為質量不佳。浙江天臺雁宕、括蒼大盤,東陽金華、紹興日鑄,“皆與武夷相為伯仲”,缺點是“制造不精,收藏無法,一行出山,香味色俱減”。錢塘諸山,產茶甚多,“南山盡佳,北山稍劣”,以前“頗稱睦之鳩坑,四明之朱溪,今皆不得入品”。武夷茶外,泉州清源茶,“倘以好手制之,亦與武夷亞匹”,惜多焦枯,令人失望。湖南寶慶、云南五華茶,“此皆表表有名,猶在雁茶之上”。作者認為,其他名山所產,“當不止此,或余未知,或名未著,故不及論”。高濂《遵生八箋》卷十一《論茶品》,也認為“茶之產於天下,多矣!”他認為劍南蒙頂石花、湖州顧渚紫筍、峽州碧澗明月、邛州火井思安、渠江薄片、巴東真香、福州伯巖、洪州白露、常州陽羨、婺州舉巖、丫山陽坡、龍安騎火、黔陽都濡高株、瀘州納溪及“梅嶺之數者,其名皆著”。他說,“品等之,則石花最上,紫筍次之。又次,則碧澗明月之類是也”。但“近時虎丘山茶,亦可稱奇,惜不多得。若天池茶,在谷雨前收細芽,炒得法者,青翠芳馨。嗅亦消渴”。而真岕茶“其價甚重,兩倍天池”。安徽六安茶“品亦精”,但不善炒,不能發(fā)香而味苦,茶之本性實佳。杭州龍井茶“真者,天池不能及也”。他認為,“茶自浙以北皆較勝,惟閩廣以南,不惟水不可輕飲,而茶亦宜慎”。明人評論茶之等第,雖各有出入,但所云極品,大多比較統(tǒng)一,且以江浙為多。如羅廩《茶解·原》指出:“今之虎丘、羅岕、天池、顧渚、松蘿、龍井、雁蕩、靈山、大盤、日鑄諸有名之茶”,唐宋兩代“無一與焉”,說明這些名冠一時的全國名茶均產生于明代。張謙德《茶經·論茶》列舉約40種茶名后,指出這些茶“其名皆著”,但如“品第之,則虎丘最上。陽羨真岕、蒙頂石花次之,又其次則姑胥天池、顧渚紫筍、碧澗明月之類是也”。陳仁錫列出明代吳中虎丘、天池、伏龍,新安松蘿,陽羨羅岕,杭州龍井,武夷云霧數種茶,“皆足珍賞”,特別是虎丘、松蘿兩種茶,“真者尤異他產”[9]東川獸目804,備受推崇。陳繼儒認為,福建清源、武夷、蘇州天池、虎丘,武林龍井,新安松蘿,匡廬云霧茶,“其名雖大噪,不能與岕梅抗也”[10]439。表明這幾種茶為名冠一時的茶類。屠隆《考槃余事·茶錄》,干脆只列名虎丘、天池、陽羨、六安、龍井、天目6種最著名的名茶。文震亨《長物志》卷十二列出的名茶有虎丘、天池、岕茶、六安、松羅、龍井、天目6品。可見,天下名茶多產江南,而最著名的名茶又產江浙一隅之地,這是明代名茶分布的地域特點。
雖然元明時期涌現(xiàn)出一大批名茶,然而一般茶葉數量更多,產量更豐。正如羅廩所云:“乃知靈草在在有之,但人不知培植,或疏于制度耳”[11]原,如此茶產就不會出名。陳師《茶考》也云:“蓋茶隨處有之,擅名即魁也”,市場上隨處可見的還是中低檔茶為多。例如邊銷茶中的湖茶就以物美價廉著稱。四川的剪刀粗葉也非名茶。茶司更是積貯著大量粗茶,由于無處銷售而不得不折價甚至燒毀。
茶品是茶價形成的基礎。雖然影響茶價的因素甚多,但茶質是形成茶價的基礎,供求關系、地域差別、官府政策、稅收課額、生產成本、運輸費用、資本利息、銷售方式等均對茶價影響較大。
[1](明)宋濂.元史[M].
[2] 陳宗懋.中國茶葉大辭典[M].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0.
[3](元)王禎.王禎農書[M].
[4](明)葉子奇.草木子[M].
[5](明)丘浚.大學衍義補[M].
[6] 陳高華.元代飲茶習俗[J].歷史研究,1994,(1):89~102.
[7](明)黃一正.事物紺珠[M].
[8] 朱自振.茶史初探[M].北京:中國農業(yè)出版社,1996.
[9](明)陳仁錫.潛確類書[M].
[10] 陳彬藩.中國茶文化經典[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1999.
[11](明)羅廩.茶解[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