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節(jié)的一支煙

唐翰存

睡得很沉，醒來已近中午。拉開朝東的窗簾，陽光已斜到南面去了。

客廳魚缸里的羅漢、鸚鵡沒有說話，是好是壞，它們還美著，美得驚動了冰箱。我想我該弄點吃的給它們，也給自己。赤身走進廚房，滿地的瓷盤渣，大塊的小塊的，尖銳地破碎，割人的眼睛。灶臺上堆著洗了一半的碗筷。

生活在日常中行進著，又停頓了，并且發(fā)生爭吵。

是昨晚，是一支煙惹的禍。

那支煙偷偷摸摸叼在我的嘴上，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躲在書房里，剛抽了三口，一張美女的臉從廚房伸了過來。夜幕嘩啦一下，黑了。那支煙慌不擇路，一頭扎進花盆里。

“我叫你抽，我叫你抽！”

“太無恥了！說好了的，讓我怎么相信你！”

“你從三月份戒到現(xiàn)在，戒到現(xiàn)在，多少次了！說，孩子要不要了？”

我無話可說。孩子當然要，不要再過幾年就該直接做爺爺了！紙煙也應(yīng)該抽幾口，你不知道戒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兒，一天不抽，嗓子里像要長出手來，抓呀，抓呀，想從空氣里抓出尼古丁來。

廚房狼藉，束手無策。本想打掃一下滿地的碎瓷片，轉(zhuǎn)念一想每次吵架都是你砸東西，我來善后，這次就不助長你這個毛病了。于是返身出來，氣昂昂進了衛(wèi)生間。娘親哎，衛(wèi)生間一股醋酸味，那個裝滿山西老醋的塑料桶斜著梗在馬桶里，一點一點地冒氣。

將醋桶拿出，受了醋酸感染，氣不打一處來。我三步并作兩步越過客廳，拉開小臥室的門，要來個暴風(fēng)驟雨。

門開了，得兒鏘，掩映的被窩里，玉體半陳，雙目微醺。時光突然慢了。窗外一陣鞭炮響起。我興師的氣焰，在0.01秒內(nèi)，變成一句小心翼翼的問詢：

“中午飯咋吃？”

她向里側(cè)了一下身子，繼續(xù)睡。我又說：“該起床啦，中午飯吃啥？”

一聲堅決的、毫不客氣的短調(diào)響起：“你吃你的飯，跟我無關(guān)！”

我愣在那里，感覺周圍的氣溫下降了300度。

那么，我就吃我的飯，跟你無關(guān)。下樓，走到交大對面，一碗牛肉面吃上，碗里的雞蛋像個巨大的白眼。

街上，太陽白花花的，熙熙攘攘。我來回溜了兩趟，終覺無處可去，于是又上樓。

想想昨天下午還在一起手挽手轉(zhuǎn)商場逛街，買了五個工藝品狗狗，高興得哼哼哈哈。一支煙的工夫，氣氛全變了。這是我的罪過。生活有時候像影視劇一樣，劇情多變。不同的是，影視劇是要往下演，生活卻要往下活啊。

進了家門，進了臥室，美人仍在酣睡。我借故在她身邊躺下，想說幾句親熱的話，再套個近乎。沒想到這次她不吃這一套。我剛挨床，她就起身，撩著衣服下地出去了。

我把自己躺在床上，聽一個女人上廁所、洗漱、換衣服，越聽越迷迷糊糊，后來隱約是打電話的聲音，賭氣出門的聲音，關(guān)門的聲音。我毫無作為，我竟然睡著了。

我還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夢見一群人在某個地方花花綠綠地跳怪舞，有我認識的人，人堆里閃爍進出，轉(zhuǎn)過身一個個為我亮牌。

醒來，已是下午四點多鐘。房子空空，空空的孤獨。我不知該干點什么，不知和誰聯(lián)系。機械地喂了喂魚，給蘭草灑了點水?？纯创巴猓h山暗淡，樓群嘈雜。于是打開電腦，上網(wǎng)?？吹揭粋€朋友空間里的說說：“今天是五四青年節(jié)?。≡缙鸬镍B兒有蟲吃，早起的我有點小惆悵，五四節(jié)還屬于我們70后嗎？”

哦，五四節(jié)，我在黃昏才記起來的五四節(jié)！天空中飛來新青年的聲音。我曾經(jīng)也那么五四，熱血，激憤。為此少諳世故，為此付出過不大不小的代價?，F(xiàn)在，那曾經(jīng)穿透皮膚的聲音，遙遠了，世俗了，恍若隔世。

燃起一支煙，看著一地的瓷片，漸漸變成一地的雞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