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嬌
(中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王柏心,字子壽,號螺洲子,晚年一號薖叟,薖園老人,湖北監(jiān)利人,晚清詩人。王柏心晚年聲譽日著,詩文備受推崇。時人對其評價頗高,郭崇燾稱:“江漢間言道德文章,裒然屬之先生五十余年?!保?](P1233)然而學術界對他的關注甚少,涉及他文學成就的研究更是寥寥無幾。因此,研究王柏心詩歌的成就具有一定的價值。
王柏心的詩歌體現(xiàn)了鮮明的詩史品格:記錄戰(zhàn)事的詩作記述了道咸之際清王朝分崩離析的危局,近于實錄;記事名篇從生活細節(jié)中引發(fā)無窮之思,真實可感,同樣彰顯了詩史品格;讀史書憤之作援古證今,借歷史典故剖析時局,使其詩作獲得了詩史性,在晚清詩壇堪稱奇觀。
王柏心關注民生、心憂天下,中年時期的詩作開始關注鴉片戰(zhàn)爭,對國防邊事的弊端批露無疑;晚年親歷太平天國兵亂,以忠君為念、社稷為憂,記述了道咸之際清王朝分崩離析的危局,堪稱實錄,具有詩史品格。
道咸年間的清政府由盛而衰,內(nèi)憂外患不斷。王柏心關注社會現(xiàn)實,尤其關注鴉片戰(zhàn)爭和太平天國等戰(zhàn)事。他雖未親歷鴉片戰(zhàn)爭,但有大量的詩歌記錄這次戰(zhàn)爭:《海上(三首)》、《喜聞粵東大捷奉寄前制府林公三首同樗翁作》、《聞侯官林公謫伊犁》。這些詩作或反映海上戰(zhàn)事的危急,或表達對老友林則徐因禁煙得罪當局被貶的痛惜,都表明王柏心時時憂心國家大事,關心民族命運。正如林昌彝所說:“……(王柏心)所為詩多懷抱當世憂患。”[2](P32)還有《巨?!贰ⅰ恫⒑!?、《海上》、《海市曲》諸詩均因鴉片戰(zhàn)爭而作。如此高頻地寫詩記錄戰(zhàn)事實況,在當時的詩人中是極少的,這也正體現(xiàn)其詩史的品格。
詩人不僅記錄戰(zhàn)爭事件,而且對戰(zhàn)爭背后的深層原因也進行探索,對當時朝廷的內(nèi)政外交深入思考,如《春興六首和蔗泉(其三)》:
潮頭翻動戴山鰲,倏見天吳跋浪豪。露布何曾三捷至,宵衣無乃九重勞。樓臺蜃氣當春暗,燧火羊城入夜高。太息國殤終不返,鬼雄魂魄葬波濤。[3](P114)
這首詩寫的是鴉片戰(zhàn)爭正式爆發(fā)前夕廣東省沿岸的軍事情況,表達詩人對朝廷懷柔外交政策無限的憤慨。魏秀仁《陔南山館詩話》:“自琦輕信夷愬而邊事壞,自奕重啗夷而國體傷,夷逆愈橫不可制矣。于是琦亦得嚴遣去。王子壽比部柏心《春興》詩云云?!保?](P2555)琦善和奕?主和派的軟弱只能換取敵人得寸進尺,所以詩中有“露布何曾三捷至,宵衣無乃九重勞”。王柏心的這一組詩表達對主和派的批評?!洞号d(其一)》的結(jié)尾“南望越臺兵未解,誰持一劍靖鯨波”也表達了同樣的感情。
實錄當世時局,遣懷內(nèi)心憂憤,也體現(xiàn)在他晚年遭遇太平天國運動的詩作中。此次親歷戰(zhàn)事,切身感受戰(zhàn)亂給老百姓帶來的苦難,王柏心詩作悲憫之情更加強烈,咸豐二年,太平軍在攻陷長沙、岳陽之后,王柏心較為集中記錄了戰(zhàn)爭實況,詩篇主要有:《漢陽陷后不得仲遠司馬耗》、《潯陽皖江相繼陷沒》、《賊復陷岳州》。①王柏心視太平天國農(nóng)民軍為"賊"是他地主階級局限性的體現(xiàn),是我們在閱讀他有關記錄太平天國戰(zhàn)事詩作時要批判的。在道咸之際,詩歌涉及時世者不乏其人。但即便曾親歷戰(zhàn)事的湖湘詩人王闿運,其《獨行謠》也只是側(cè)面的感喟,身處戎馬中的曾國藩、彭玉麟等詩人正面記述戰(zhàn)爭的詩歌也未必有如此之多,所述之事也未有如此之詳盡。王柏心對戰(zhàn)爭史的記述堪稱清詩史上的奇跡。
王柏心詩歌對戰(zhàn)事的記述不只是對晚清王朝的悲憫,也包含著面對生民涂炭、故土丘墟引發(fā)的哀愁。壬子十二月四日,鄂州失守,詩人悲痛不已,遂作《七哀詩(其一)》:
巨猾煽嶺嶠,全楚為戰(zhàn)場。鼓行下江漢,悍獷猶猘狂。浮橋跨天塹,肉搏不可當。乘闉冒苦霧,蟻附綠池隍。居人化白骨,守臣殉封疆。自從巴邱陷,失我西南防。倉促戰(zhàn)散地,未陣先奔亡。連兵二十萬,不能固金湯。天意縱妖亂,人謀亦未臧。勃蘇卒復楚,蹠穿何慨慷。痛哭懷義士,使我多感傷。[3](P296)
全詩采用敘事的手法營構(gòu)謀篇,悲壯沉郁。關于本詩所記事實,楊鍾羲《雪橋詩話》:“咸豐壬子,粵賊入湖南,武昌大府倚岳州險要,不為備。十二月四日,鄂州陷,富察韞田太守明善巷戰(zhàn)死?!保?](P566)咸豐二年,粵逆竄楚“柏心建議以岳州為楚北門戶,宜重兵防守……宜守隘設奇,使其進無所略,退無所據(jù),長沙可保無虞;如縱其東下,則不可復制。”[6](P6053)詩人屢獻奇策,保長沙、岳州無虞??墒屡c愿違,長沙、岳州、武昌相繼淪陷。詩人痛哭絕望,甚至認為這是天意,是人力不可抗的。這首《七哀詩》與王粲的《七哀詩》中《西京無亂象》雖然都有悲天憫人的情懷,細致入微的描寫,真實客觀的記錄,但王柏心是從軍事謀士眼光看武昌淪陷對整個戰(zhàn)局甚至對國勢命脈的影響,詩史品格別具一格。
王柏心對戰(zhàn)事的記錄是全面的,大小戰(zhàn)事都有詩作,《喜聞湘潭大捷》、《聞賊酋楊逆為其黨所屠》、《承聞瓜洲鎮(zhèn)江相繼克復詔促諸道會攻金陵》、《官復江州》等都是。盡管表達的是歡悅之情,但對歷史事件的記述中仍然浸透著實錄的精神。
王柏心詩歌中的記事名篇同樣彰顯了詩史品格。季節(jié)時令的更替輪回、睹物思人的內(nèi)心激蕩,寄奉贈答的唱和往來都是詩史品格的再現(xiàn)。
季節(jié)與時令觸動了詩人內(nèi)心渴望擺脫戰(zhàn)爭與祈求平安的思緒。王柏心的詩歌常常不經(jīng)意就能從天氣物候的變遷中寫到時事。如《春感》:
大淮南北失金湯,進犯中原下太行。今日兩河成戰(zhàn)地,早時三輔略軍防。
壺關天井非無險,滏水滹沱豈易杭。節(jié)相行營連獻捷,風煙多在帝京旁。[3](P310)
這首七律音節(jié)高壯,格律雄渾。林昌彝“余猶愛其五七言律,其高者直摩杜壘,次亦不落錢劉而下,可以獨出冠時。”[2](P32)這首詩雖是感春而作,卻沒有半點春意,乾坤動蕩之際,衰敗混亂之景,詩人無心吟春。李汝昭《鏡山野史》記載:“粵王遂得南京,如龍歸大海,虎負深山,惟時約擬百萬雄兵,三月、四月分兵進取江西南康、吉安等府,又遣多兵遏絕各省解京糧道,糧道不通,京師震動?!保?](P6)可見當時國內(nèi)情況的危機。王柏心詩中所敘述之事貼近時局,如“今日兩河成戰(zhàn)地”、“風煙多在帝京旁”這兩句詩反映太平軍定鼎金陵與清廷對峙,開始北伐計劃,攻克皖北,搶渡黃河,轉(zhuǎn)戰(zhàn)豫省,橫穿冀南,直逼天津。與杜甫《春望》相比,詩人以謀士的身份創(chuàng)作少了離愁別恨的哀感,多了運籌帷幄的遠見。王柏心以律詩記錄史實,繼承了杜詩格律,增添了獨有的謀劃與預見。《仲冬夜大雷電》、《夏雨嘆》、《人日雪是日立春》、《對雪有作》這些看似寫天氣時令的詩作其實蘊含著詩人的濟世情懷,詩史的品格已由國家大事的實錄滲透到對節(jié)氣天氣的細微感覺之中。
不僅大自然的節(jié)律引起詩人的感受,王柏心詩歌詩史品格在日常生活瑣碎事情中有所反映。如他的《芝鹿幾歌》:
斑龍騰踔蒼山垂,飽啖千歲金光芝?;癁殪`根入澗壑,云霞倒映紛葳蕤……忽憶去年江上村,男啼婦哭同竄奔,妖賊橫戈走上岸。殺掠豈異蛇豕吞。山人轉(zhuǎn)側(cè)席不暖,至今感嘆傷精魂。當時若遣挾此幾,亦恐剽奪嗟無存。國家將相得人杰,盜賊奸雄敢萌蘗。四方無事恒晏然,汝幾豈憂中道捐。吾今疲苶藉偃仰,但愿風塵息擾攘。松濤翻空云復蘿,吾與汝幾安槃阿,嗟乎,豈惟與汝安槃阿,又欲眼前赤子無奔波。[3](P309)
這首歌行借芝鹿幾來懷念友人張亮基和回憶去年避難的情景。詩的前半部分贊美芝鹿幾的糾結(jié)自然,不假雕鏤,從“忽憶去年江上村”筆鋒陡轉(zhuǎn),戰(zhàn)亂中百姓奔走逃竄,賊寇燒殺搶掠的悲慘情景,如今回想起來還讓人驚魂未定,唏噓不已。最后一句“嗟乎,豈惟與汝安槃阿,又欲眼前赤子無奔波?!庇勺陨砗椭ヂ箮椎陌参?,升華到帝王統(tǒng)治下的子民都不要疲于戰(zhàn)爭的奔波?!案栊信艎S雄渾,直登浣花之堂”。[8](P48)與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批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感嘆與期盼是一脈相承的。借物詠懷,緊扣時事;睹物思人,憂國憂民,反映生活題材的詩歌仍然無法淹沒詩人的忠孝之旨,無法掩蓋王詩的詩史品格。
寄奉贈答唱和之作往往是文人之間傳遞信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而王柏心的寄奉之詩幾乎都與國事相關,或與友人交換對時局的看法,或鼓舞德才兼?zhèn)涞娜瞬艦閲Я?,或贊美在抗?zhàn)中有功勛的朋友。如《寄于蕃太守永昌(二首)》詩人通過這兩首詩向摯友唐樹義描述了楚地戰(zhàn)時的嚴峻情況,同時也表現(xiàn)詩人自己的心驚與心憂,借此希望唐樹義早日出山,救國于危難之中;《寄懷朱韓伯觀察》詩人鼓勵在京候選多年的朱琦,勸他不要喪失信心,堅信他有能力澄清猖獗的太平軍;《贈鄢友石》因友人曽率土團搗賊于藥姑山,有奇功,作詩以紀之,稱贊朋友的雄姿英發(fā),足智多謀。
在咸豐年間,王柏心與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李孟群等交往甚密,常常為這些在前線將領出謀劃策,是他們的幕外謀臣?!爱斚特S朝,盜賊蜂起,海內(nèi)鼎沸,流毒數(shù)千里,擾攘十數(shù)年,先生身不在行間,智周于天下,出謀發(fā)慮,每燭幾先,一時將帥諸公往往飛書求策,而世人未之知也?!保?](P1436)由此可見,王柏心雖處江湖之遠,忠君愛國之意未敢忘。
王柏心保持通信時間最長、情誼最為深厚的是左宗棠。左宗棠經(jīng)常和王柏心討論戰(zhàn)事的發(fā)展,交換對形勢的看法。如《贈左季高》:
吾子天下才,文武足倚仗。談笑安楚疆,借箸無與讓。建策扼梁山,事寢莫惆悵。復議造戈船,進破萬里浪。鄂渚臨建康,拊扼等背吭。從此下神兵,勢出九天上……惵惵東南民,解懸日相望。往戮鯨與鯢,露布上其壯。江海四澄清,乾坤一洗蕩。功成卻珪組,五湖踐高尚。待子平賊歸,結(jié)鄰托青嶂。[3](P305)
這首詩對左宗棠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是一個前輩對后生的希望,建策兩句是指咸豐三年左宗棠向張亮基獻策的事情,“初,寇竄江寧,公建議三省合力設防東西梁山。寇圍江西時,復建議制備戰(zhàn)船。皆先后為張公草奏以聞?!保?](P36)左宗棠建議張亮基湖北、江西、安徽三省合力設防東西梁山,并且建議準備戰(zhàn)船,張亮基均采納。鄂渚兩句詩人分析了武昌城關鍵的地理位置,從側(cè)面暗示左宗棠所獻兩計之高明。咸豐四年,王柏心另一首《寄訊季高》鼓舞正在湘陰老家賦閑的左宗棠加入到抵抗太平軍的隊伍中。詩人給達官仕宦寫信寄詩雖有夸張的贊美與歌頌,但詩人并不是想為自身謀利益去巴結(jié)他們,而是支持鼓勵他們堅持抗戰(zhàn)。一國之事系一身之本,其詩忠孝之旨是詩史品格深層次的體現(xiàn)。
王柏心雖然由于階級的局限性而極力否定太平天國農(nóng)民起義,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清王朝的腐朽、民生的疾苦。詩人秉持經(jīng)世濟世的理想,創(chuàng)作了不少組詩形式的讀史書憤之作,借歷史典故剖析時局,其詩史品格自然不容置疑。
王柏心史學功底深厚,“為學務歸篤實,志在經(jīng)世,不喜章句考據(jù);遠攬古今,勤求時要,欲以振厲人心?!抖氖贰?、《三通》皆提要鉤玄,手自錄寫,滿數(shù)巨簏,故平日于政治源流興亡大概最為熟悉?!保?0](P328)王柏心深厚的 史 識與對時事 的 高 度關注,使其比他人對國家興亡、朝政得失更為敏感。
對清廷腐朽的清醒認識使得王柏心詩歌的史詩性不只是停留在對戰(zhàn)事的實錄上,而是更深入地去考察追蹤事件的根源。其中揭露朝政荒蕪、奸臣囂張、將士不才的詩篇就不少。如《讀史(其三)》:
命將鑿兇門,保國安與危。將賢戰(zhàn)必克,鞭笞及四夷。將愚則玩寇,蹙地多喪師。古之干城選,文武惟所施。不起親與貴,但用才略奇。自非豁達士,拔擢猶遲疑。柏直當韓信,高帝間已嗤。何待接鋒刃,了然決雄雌。[3](P288)
這首詩借史事批評了朝廷用人不當,以致戰(zhàn)敗的不良后果。郭則沄:“謂賽相以重臣督師,非其才也?!保?1](P684)賽相是指是蒙古族大臣賽尚阿,此人是皇帝的親信與近臣,晚年兩次被委以欽差大臣去湖南圍剿太平軍,均以失敗為告終。朝廷重視的欽差并沒有緩解危局?!皩⒂迍t玩寇,蹙地多喪師”這句便暗指賽尚阿無能以致湖南多地喪師,詩人借柏直狗雖老猶能獵的歷史典故反諷將帥不才的事實。故王柏心詩歌敢于借古諷今、揭露朝廷重臣的無能,可見詩人的魄力。
官員無德無能卻能得以重用,可見吏治的腐壞,在王柏心的讀史詩中就有借歷史諷刺官場的詩作。王柏心雖得中進士,又被林則徐許為國士,孫鼎臣也評價他:“以君之材,內(nèi)而與廟堂之謀議,外而使從軍旅之事,其所建樹,必震耀當時。”[3](P30)如此奇?zhèn)ブ?,只作京官一年,便乞養(yǎng)歸里,寧愿主講荊南書院二十余年,也不愿入朝為官,或是遇晚而官小,不得其志,抑或與京城官場黑暗與傾軋的格格不入。因此,他對朝廷吏治的弊病進行深刻的揭露與批判,如《讀史(其一)》:
漢置武功爵,入貲皆補官。賢否益混淆,吏雜民不安。盜賊自此起,直指出夏蘭。持斧日斬斷,閭里以凋殘。選舉通治道,同源無異瀾。源濁流豈清,法敝民乃干。西園復繼踵,黃巾為兵端。事固有召禍,蕰利良足嘆。[3](P288)
全詩以漢代的歷史影射當下,吏治的腐化是引起天下大亂的重要原因。郭則沄謂此詩:“極言捐納之濫,吏治以乖,大亂乘之而起。”[11](P684)這首詩借漢武帝為籌措軍費,令民買爵而設武功爵的歷史事件,諷刺時下賣官鬻爵以致國家機關里良莠不齊、魚目混珠的現(xiàn)象。清廷的捐納制度,使官吏腐化雜亂,百姓惶恐不安。西園這里指漢武帝始設西園八校尉分管中央軍隊,到東漢末年被曹操、袁紹等有野心人掌控,這里暗指朝廷的核心機關已經(jīng)腐化。黃巾是指東漢晚期由張角領導的農(nóng)民起義,這里實指太平天國運動?!跋壬霉藕V行,關心世教,凡有裨時事者,言之無不深切著明?!保?](P1440)這首詩雖借歷史典故含蓄地揭露吏治的腐壞,憤疾郁勃,抒寫著詩人對官場清醒的體察,言之深,情之切,真實地讓讀者感受到一個老儒者的良苦用心。
英法發(fā)動的鴉片戰(zhàn)爭和由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大傷國體,動搖了清廷的統(tǒng)治地位。究其原因,邊防的空虛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王柏心也敏銳地察覺了這一點,如《后讀史作(其一)》:
郡守典兵馬,制視古諸侯。請奏及征討,舉動皆自由。折衝四境內(nèi),草澤銷奸謀。后乃絀其權,專城如贅疣。連坼付節(jié)鎮(zhèn),從容居方州。勢大運必緩,地廣防難周。匹夫一攘臂,千里皆虔劉。奔馬去鉗勒,穴蟻成橫流。偉哉山濤言,晉武不見收。武備去已久,遂為生民憂。[3](P299)
“此則言郡守之乏兵柄,無以建威銷萌,后來變法,且并督撫兵柄而削之矣,安得不敗?!保?1](P684)這首詩是寫郡守職權的變遷與削弱導致邊防空虛以致大傷國體。戰(zhàn)國時期各國在邊地設郡,派官防守,邊境安穩(wěn)。后漸成地方行政長官,剝奪兵權,管理民政,忽略郡守防守邊疆的本質(zhì)職能。王柏心在其文《樞言·擇吏》中有這樣的預言:“其所潛伏,大抵山谷峻僻,緣邊州邑……而世之從政者,往往反此。謂地僻則政簡,壤狹則功寡,不足容才吏,唯初從政者或左遷及疲老者始往視事?!边叺厝狈ο駱拥娜瞬?,有沒有適當?shù)谋鴻啵灾乱坏┯腥苏癖垡缓?,盜賊流竄蔓延擴大,不能及時地有效制止。詩中引用山濤甄選人才,親作評論的歷史典故諷刺當局者忽略有勇有謀之人而重用無德無才的將領,以致邊防武裝落后,邊疆有賊寇騷動則國體大傷。楊鐘羲《雪橋詩話》:“王子壽居監(jiān)利螺山,壬子以來感時述事之作,曰《漆室吟》,自比魯女?!蹲x史》云云,《后讀史》云云,深顰嘆息,與所為《樞言》上下篇相表里?!保?](P563)王詩披露社會各種弊端與矛盾,在其政論文《樞言》中都給出了相應的對策與解決方案,愛國摯情可見一斑。
王柏心詩歌具有“杜工部之精神”,詩風肖似白居易的新樂府,充滿著歷史憂慮感和濃郁的憂患意識,尤其是晚期之作,動蕩之時局、衰敗之王朝、民生之疾苦、時世之詭譎一一措之腕底,體現(xiàn)了詩人憂國憂民的情懷。因此,王柏心的詩歌為晚清“詩史”之作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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