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 莉
(1.黑龍江大學 俄語語言文學博士后科研流動站,黑龍江 哈爾濱150080;2.吉林華橋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130117)
長期以來,外語教學界對于提倡外語思維的做法基本達成共識,但是對于外語思維構建的本質內涵及構建的模式、途徑卻始終未能進行深刻而有效地闡釋。不同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外語思維進行了探討,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有兩種:一是蔣楠從言語產出過程中概念提取的視角將外語思維界定為“不經過母語的轉換和翻譯而直接使用外語,其實質是概念和外語直接聯(lián)系”[1],即用外語所特有的概念系統(tǒng)來進行認知活動;另外,姜孟、王德春從心理、認知的角度出發(fā),認為外語思維“是指按照外語概念化模式的要求將要表達的體驗概念化,它不是一種隨意、可選的外語使用策略”[2],即外語思維是一種概念化模式的構建。兩種觀點都側重于從思維方式的視角揭示外語思維的內涵,偏向于認為外語思維是一種思維方式的轉換,一種概念模式的轉換。那么外語思維究竟是一種思維方式還是一種思維能力?外語思維究竟是在方式上的轉換抑或是內容上的構建?外語思維是重新建立一個新的概念體系還是在原有概念體系基礎上的重構或者互構?本文認為,要回答上述問題還需從語言哲學的本源問題——語言與思維的關系入手加以分析。
語言與思維二者不可分割,是相互促進和相互制約的關系。語言是思維的物質外殼,是思維的載體,語言的變遷在一定程度上對思維方式的形成與發(fā)展起著重要的促成與導向作用;反過來,語言又從屬于思維,語言能力的發(fā)展不能先于思維能力的發(fā)展,思維方式必然影響表達思想內容的語言結構的形成。愛因斯坦指出,一個人的智力發(fā)展和概念形成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語言的[3]。中國漢字的象形特征和構詞方式使得中國人擁有著獨特的類推能力,也有資料顯示,中國學生在理解和運用數(shù)的概念上占有優(yōu)勢。而俄羅斯民族之所以能夠擁有分析抽象的邏輯思維模式與其復雜多變、具有理性色彩的語言結構有著某種必然的聯(lián)系。此外,思維和語言都是在人類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均不能離開社會而單獨存在,客觀的社會環(huán)境必然對生活于其中的人的思維方式之形成和發(fā)展有所影響,各個民族不同的思維模式使他們形成對同一客觀事物不同的語言傳達模式和語序變化程度,體現(xiàn)在語言上就是語言的民族性。俄語語法是俄羅斯民族思維長期抽象化的結果,而漢語語法是漢族人長期進行形象思維的結果。維果茨基曾說過:“思維與語言的關系不是一件事情而是一個過程,是從思維到言語和從言語到思維的連續(xù)往復運動。在這個過程里,思維與語言的關系經歷了變化,這些變化本身在功能意義上可以被視作是一種發(fā)展?!保?]從這個意義上說,維果茨基也肯定了思維與語言是一種相互作用的關系。
思維與語言的關系是動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二者的相互作用通過言語活動中概念或詞義的形成而體現(xiàn)并發(fā)生動態(tài)變化。
概念是思維活動賴以進行的基本單位。概念的形成是一個由低至高的過程,這個過程分為概念混合、復合思維和潛在概念三個基本方面,每個方面又相應地分為若干階段。在概念形成的初期,人們會以堆積的方式把若干毫不相關的物體聚在一起,而詞語的意義也毫無方向地延伸到人的知覺中偶然聯(lián)系起來的原本無關的物體上面。在此階段,詞的意義除了指把各個個別物體予以含糊的概念混合的聚集之外,并不指其他任何東西。概念形成的第二個方面是復合思維,它是由思維的許多變式組成的,這是擺脫概念混合而朝向客觀思維的決定性一步,復合思維已經屬于一種客觀的思維。在復合思維階段,會相繼出現(xiàn)聯(lián)想型復合、聚集的復合、連鎖復合、擴散性復合和假概念五種基本的復合形式。復合思維通過把經驗的互不關聯(lián)的各個要素組成一個類別,從而開始將分類的印象統(tǒng)合起來,為后來的概括創(chuàng)造基礎,它是概念形成的一個根源,而另一個根源則是潛在概念的形成。潛在概念導源于一種孤立的抽象作用,人們通過抽取事物的某一特征,并依據(jù)這一屬性進行分類,通過綜合與分析的方法,當抽象的特征重新綜合,而且產生的抽象綜合物成為思維的主要工具時,真正的概念才得以形成。在概念形成的過程里,概念通過一種智力操作使一切基本心理功能都參與到特定的結合之中,詞語則作為一種工具動態(tài)引導著概念的發(fā)展方向。因此,詞語的使用是概念形成過程的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
言語中的詞通過概念來反映事物和現(xiàn)象,詞義是對現(xiàn)實的概括反映,它既是思維又是言語,既屬于思維范疇又屬于語言范疇。言語最本質的標志是聲音和意義的緊密聯(lián)系,沒有意義的詞是一種空洞的聲音。意義是“詞”的標準,是詞的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從這一點看,它可被視為一種言語現(xiàn)象。言語的原始功能是交際和社交,交際的手段是信號(詞或音),但是,真正的交流需要意義,賦予意義的過程是將反映概念化現(xiàn)實的人類思想簡化、類化和概括的過程,這個過程不可否認地是一種思維活動,概念是思維的單位,是詞義的基礎,由此來說,詞的意義又可以看作是一種思維現(xiàn)象。詞義作為言語和思維的單位,促成思維與語言融合為言語思維,使人類的交往成為可能,而詞義隨著思維功能的多樣化導致自身涵義不斷發(fā)展,使得思維和語言之間的關系成為一種從思維到言語和從言語到思維的連續(xù)往復運動的過程。在這個變化過程中,思維與語言的關系經歷了變化和發(fā)展。
以上通過分析思維與語言的關系得出結論:語言與思維二者相互作用,思維既需要通過言語來表達,還需要通過言語開始產生并存在和發(fā)展,詞義概念作為概括化思維和言語交際的單位維系并推動著思維與語言的互動關系和動態(tài)發(fā)展。
各民族語言思維的概念化模式既有普遍性又有差異性,這是因為概念化模式的構建受到各民族認識、觀察和理解客觀世界的角度所影響,這種認知視角的差異會造成各語言所對應詞語的語義范圍的差異??梢岳斫鉃椋Z言反映著該民族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既然思維只有在某種語言的基礎上才能起作用,那么本族語思維與外語思維是否完全相同?回答是否定的,二者在思維方式、思維內容和思維過程的形成三個方面有所不同。
就思維方式而言,概念、判斷、推理等思維形式和比較、分析、綜合等思維過程,對于操任何語言的民族來說都是共同的,差別主要在于中、西方民族所傾向使用的思維方式有所不同。
1.天人合一與主客兩分——哲學探源
徐通鏘認為,一個民族的思維方式通過它所崇尚的哲學理論反映出來,因而不同語言社團思維方式的差異自然會與不同的哲學理論相聯(lián)系[5]。漢語民族受儒、釋、道三種哲學的思想影響最深,崇尚萬物皆一、天人合一、知行合一、言行合一,注重整體思維、形象思維和悟性思維。因此,在思維方式上表現(xiàn)為綜合的、整體的、非線性的推理方式,強調主觀感受和意念抒發(fā),將理性、功能和交流目的溶于直覺,不注重抽象、邏輯,不執(zhí)著于形式結構規(guī)范,因而思維概念傾向于籠統(tǒng)甚至模棱兩可,講求主體性。這種思維特點直接影響了漢字的形成和發(fā)展。漢字屬于象形文字,受古代人的“尋象以觀意”的形象思維的影響,起源于原始圖畫,經演變轉換為線條,形成象形文字,在此基礎上配以偏旁、部首等符號進行排列組合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形聲字;語法上呈隱性,講求含蓄,注重語言的內在聯(lián)系,隱含關系和模糊關系等,不注重形式上的統(tǒng)一;在句子結構上表現(xiàn)為主題顯性,即句子的主題往往就是句子的主語;在語篇層面則表現(xiàn)為敘述全面、周到,語義連貫即意合性。
西方民族由于受到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和歐洲理性主義的影響崇尚以自然為認知對象、神凡兩分、主客兩分,習慣于因果線性論,典型的線性邏輯結構體現(xiàn)為三段論的演繹特征,注重系統(tǒng)化和邏輯化,思維方式上表現(xiàn)為:重理性、重邏輯分析和推理,重形式論證,講求客觀,主張主客體分明;語言結構相對嚴謹,語法呈顯性、剛性;段落和語篇結構模式一般表現(xiàn)為:主題句(段)、支持句(段)以及結尾句(段),注重語言形式結構的完整和銜接手段的運用,體現(xiàn)語義邏輯的一致性和形式邏輯的嚴密性。
2.具象思維與抽象思維
語言是思維最有效的工具,思維活動需要借助語言來進行,思維成果也需要依賴語言來表達,語言結構特點是與思維方式的特點相一致的[6]。漢語起源于象形文字,直接從原始圖畫發(fā)展而來,取向于物,以形達意,因此,具有直觀性、具體性;漢語語法重意合不重形合,是漢人思維長期形象化的結果,他們不傾向于把事物的本質和事物間的關系較直接地表達出來,不傾向把邏輯分析的結果展現(xiàn)在語言的表層,而習慣于將抽象思維隱藏在形象后面或形象之中,實質就是把它當作一個過程和手段,其目的是使對事物的描寫更直接,更接近事物本身。漢語思維在形成概念時也往往是與那些與表象聯(lián)系得緊密的概念,從直觀感受出發(fā),運用表象進行具象化,從形式與內容的有機統(tǒng)一所產生的感受上整體把握事物的特征。
俄語起源于西里爾字母,屬于印歐語系斯拉夫語族,取向于語音,字形與字的讀音具有一致性,但與其所指的事物之間沒有形似的關系,因此,字母文字與漢字相比具有很大的抽象性。俄語句法中的屈折變化和復合句句法結構等語法手段就是俄羅斯人思維長期抽象化的結果,他們在認知客觀事物時,不僅描寫事物,還借助一定的語法手段,如屈折變化、復合句句法結構等語法規(guī)則將對事物間關系的分析也表現(xiàn)出來,使俄語語法表現(xiàn)出理性、注重分析的色彩,性、數(shù)、格、時、體、態(tài)的存在使分析成為俄語語法的重要或本質的特色,在涉及語言現(xiàn)象時對其所作的分析是一個對語言符號解碼的過程,這種分析實質是一種抽象的邏輯分析,與漢語的直觀與意合形成鮮明的對比。因此,俄語語法的各種規(guī)則反映著思維的邏輯規(guī)律,文字和語法都適合抽象的、邏輯的思維方式。另外抽象思維在西方民族思維模式中占主要地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西方哲學家一般都是自然科學家,他們始終把追尋事物的本質規(guī)律作為研究對象,這就要求他們必須要透過表象、層層深入、挖掘本質,長久以來形成了純思維的抽象思維模式。
3.整體思維與分析思維
漢民族“天人合一”的思想強調主客體的融合統(tǒng)一,注重意合;而西方民族注重分析推理式邏輯,強調主客體分離,因此在語言上注重形合。
漢民族長于運用直覺——聯(lián)想體悟——比喻例證的方法,實質是直覺整體式思維。漢語句子間注重隱性連貫和邏輯順序,功能意義領先,“以神統(tǒng)形”,采用意合法。漢語語法注重以詞達意,習慣于直接描寫事物,并用意向組合來使句子更生動,是漢語的具體思維在語言組織上的反映。中國人重悟性與漢語語法偏向隱性有關,因此,漢語體現(xiàn)的是一種悟性思維,以言簡意賅為特征,重意義的整體組合而輕形式結構。漢民族整體思維的特征在生理學上也得到了證實,研究表明,中國人的思維偏于大腦右半球,所以右腦主管的具體性、綜合性、類推性、直覺性的能力占優(yōu)勢。
西方民族慣用假設——邏輯推理——演繹論證的方法,實質是分析推理式思維,因此使用的語言嚴密而明確。俄語句子受制于主謂一致的形態(tài)框架之中,注重“以形統(tǒng)意”,常采用形合法,習慣于用一些形態(tài)標記,比如詞尾的屈折變化、連接詞和從句等語法手段,把各種成分連接起來,組合長短句子,表達一定的語法關系和邏輯聯(lián)系,形式較為嚴謹,以形顯義。俄語是一種邏輯化的語言,俄語語法偏向顯性,充分顯示了俄羅斯人重理性,擅長分析推理思維,能更好地理解語言單位間的關系。
4.辯證思維與形式邏輯思維
李約瑟曾經說過,“當希臘人和印度人很早就仔細地考慮形式邏輯的時候,中國則一直傾向于發(fā)展辯證邏輯[7]?!鞭q證思想注重對立雙方的相互轉化,是以兩點論的思維方式把握客觀世界,這種辯證的哲學思想反映在漢語的形成和發(fā)展中。漢語是一種非形態(tài)語言,語詞使用往往言簡意賅,行文講究辭約而意豐,具體表現(xiàn)在:漢語詞語雙聲疊韻的對立統(tǒng)一、詞的語法意義的雙向推導、句法意識與詞句的對照映襯、漢語語義派生的反訓現(xiàn)象等,這種語言結構中“偶意”的獨特特征正是漢民族辯證思維的具體體現(xiàn)。
西方民族的語言思維特征是嚴密機械的二項式形式邏輯,強調非此即彼的排中律[8]。印歐語言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單體精確型”的語言,它對客觀世界的觀察及其表述總是從某一個邏輯主語出發(fā),以動詞為核心構建復雜的關系網絡,使其進一步精確化、抽象化,它關注的是實體,論斷的是事物的屬性。以俄語為例,俄語詞類、詞性界限分明、詞形變化嚴格、句法的抽象邏輯分析等,這些都說明,俄語語法與對事物的邏輯分析具有一定的一致性,語法的各種規(guī)則反映著俄羅斯人思維的邏輯規(guī)律。
漢語與外語語言體現(xiàn)在思維方式上的種種差異給我們的啟示就是:學習一門外語,除了要學習它外在的語言形式,還要學習隱藏在語言形式背后的思維模式,從這個意義上說,外語思維就是思維模式的轉換。
概念是思維活動賴以進行的基本單位,而概念的形成途徑、概念的對應單位以及概念范疇的劃分在不同語言中都有很大差異。
思維的核心是通過語言的概念來反映、表達客觀世界,每一種語言都是該語言民族認識并反映客觀世界的結果,各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對客觀世界的認識方式和切分方式,因此,概念的形成必然也受到一個民族思維方式的影響。漢語民族重直覺、重體悟和妙悟,因此概念的形成是通過直覺的思維方式,運用聯(lián)想和體悟挖掘并建立事物間的聯(lián)系獲得;西方民族重邏輯推理、重演繹論證,因此概念的形成是以假設的概念為出發(fā)點通過演繹推理的方式獲得的。語言關聯(lián)性的發(fā)展性理論認為,語言對客觀經驗的編碼方式不同,語言的使用者也傾向于按他們語言所提供的不同范疇去區(qū)別和辨認經驗[9]。
由于概念形成的途徑有假設和直覺之別,因而概念的對應單位也有很大差異,印歐語社團語言中概念的對應單位是詞,而在漢語中的對應形式是字??梢赃@樣認為,漢語的字和西歐語社團語言的詞不能完全對應,也很難有確切的對應物,但是試圖在所學外語中去尋找詞匯上的等價物是完全不可能的,很多情況下我們只是掌握了外語詞匯的能指的全部和所指概念中與漢語概念相對應的那一部分而并非全部所指。
在概念范疇上的界限劃分也有所差異。不同的語言按照不同的方式對世界進行“切割”,并按切割后的小單位之間的相似性將它們劃分為不同的類,即范疇化。漢語語法結構是以字為基礎,層層擴展生成語句。字是中心主題,詞則是輔助性的副題,因此,沒有像印歐語那樣明確的詞類劃分,只有不同類型的詞概念。而印歐語中詞類劃分明確,句子的概念也很明確——由一致關系所維持的主謂結構就是一個句子。正因為中國和西方各民族在不同環(huán)境、不同條件、從不同角度來觀察客觀存在的事物,因此不可能形成完全相同的概念系統(tǒng)。從這個意義上說外語思維就是用所學語言來構建對世界的概念化體系。
每種語言都是一套龐大的概念系統(tǒng),學習者需要充分認識外語概念系統(tǒng),了解其與母語概念系統(tǒng)的差異,尤其是在概念內涵、外延和概念隱喻方面的差異。通過概念重組的方式,學習者把頭腦中的概念體系按照與外語文化相適應的方式進行重新組合,達致概念地道化。從這個意義上說,學習外語真正的困難不在于詞匯和語法規(guī)則的學習,而在于如何通過外語將世界重新概念化。
學習母語時是從口語到書面語,先學會用口頭表達思維,而后是書面語表達思維,語言表達能力隨著思維能力的加深而加深,就是說,母語學習是某一民族思維和思維能力的再現(xiàn)和延續(xù)。因此,母語者在語言交際過程中語言和思維是同步的,交際雙方都在不停地進行編碼(說)和解碼(聽),且編碼和解碼的速度和正確率很高。
母語習得過程中,對于兒童來說最難的不是聲音本身,而是如何將聲音和所指的概念結合起來,使聲音轉化為客觀概念,因此母語習得的過程就是不斷將能指和所指結合起來的過程。在掌握外部言語過程中,兒童往往從一個詞開始,然后聯(lián)結兩個詞或三個詞;稍后,兒童從簡單句子發(fā)展到較復雜的句子,最后達到由一系列句子構成的連貫言語,以上過程可以解釋為:兒童在語音方面的發(fā)展是從部分進展到整體。而在涉及詞義概念時,兒童說出的第一個詞就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是一個有意義的符號,隨后才開始掌握一些獨立的語義單位,如一些語塊、詞匯等的意義,并將他先前尚未分化的思維分配給這些單位。從語義學角度來看,兒童從整體開始發(fā)展到特殊。綜上所述,兒童母語習得過程中語義的發(fā)展過程和語音的發(fā)展過程基本上是一致的,差別在于兩者相反的方向:言語的外部方面從特殊發(fā)展到整體,從單詞發(fā)展到句子,而語義發(fā)展則是從整體發(fā)展到特殊,從句子發(fā)展到單詞。
而外語學習不同于母語習得,也不同于在目的語環(huán)境下的二語習得,是一種處于無自然環(huán)境下的外語學習。進行外語學習時,由于學習者頭腦中已經完整地建立了一套母語的知識結構和概念系統(tǒng),大腦的語言側化功能已經完成,可塑性大大降低,因此,在初級階段,學習者不可避免地受到來自母語的影響,他們大多是翻譯式地掌握外語,依賴于把所學的外語詞匯用母語“復制”下來這種語碼轉換的翻譯過程,使之與一個最為接近的母語概念相聯(lián)系,即用母語思維、外語表述,這樣的后果是思維與語言產生分離、不完全同步,具有滯后性,因為交際者始終忙于找尋母語與目標語之間的對等關系,進行語碼互換,使輸出和接受的信息更接近母語思維。隨著學習者語言水平的提高和語言使用量的增加,與外語詞匯相聯(lián)結的語義會重新組合,形成新的概念。外語學習的過程就是母語的知識結構和概念系統(tǒng)與外語的知識結構和概念系統(tǒng)不斷相互排斥及同化適應并不斷調整的過程。但是外語概念的形成依賴于一個真實的語言環(huán)境以及對目標語民族文化的深刻了解,甚至是在外語環(huán)境中長期生活才能獲得。
外語思維是一種能力還是一種模式?對于此問題,以往的語言理論常常把二者混為一談,其實它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思維能力是人類認識現(xiàn)實規(guī)律的能力,具有全人類性的特點,能力的高低決定人在執(zhí)行認識世界、解釋世界、改造世界等一系列任務時完成質量的好壞;思維方式是實現(xiàn)和運用思維能力的一種偏好,即人采用何種方式以完成這些任務。思維能力有高低之分,思維方式卻沒有優(yōu)劣之異,它與特定的民族和特定的語言聯(lián)系在一起,體現(xiàn)該民族語言社團特有的“主觀性”和“片面性”。本文認為,外語思維既是一種思維方式的體現(xiàn)又是一種思維內容的重構,既體現(xiàn)思維構建的過程也是思維構建的結果,是方式和能力的雙重體現(xiàn),是外語教學的最高目標。
至于外語思維是一種新概念體系的構建還是在原有概念體系基礎上的重構?本文認為,對于俄語專業(yè)的大學生來說,基于俄語與漢語、英語在思維方式和思維內容上的差異,外語學習的過程已經不是簡單地用一套概念系統(tǒng)來取代另一套概念系統(tǒng),而是使三套概念系統(tǒng)的意義同時納入學習者的頭腦。外語思維的實質就是母語概念結構和外語概念系統(tǒng)不斷地進行對比、互動、轉換和重組的過程,這種以三種語言為思維方式的知識與認知的三元結構構成了外語學習過程中的特殊語言和思維方式。這種三元結構分別受制于母語和外語的知識結構和概念系統(tǒng),在三種語言的概念原型發(fā)生分歧和沖突時通過概念轉換和概念重組并遵循接近的兩種語言相互借鑒的原則最終達到理解的目的。
從心理語言學視角來看,在外語思維概念構建的認知操作過程中,大腦會隨機構建四個空間:概念輸入空間、概念類比空間、概念整合空間和概念輸出空間,通過概念間的相互映射,連接形成一個概念網絡系統(tǒng),輸入空間中三種語言的共核結構被投射到類比空間,再有選擇地投射到輸出空間,而三種語言中的非共有信息則通過進一步的比較和分類在類比空間進行篩選,并投射到整合空間,經過組合、重構和拓展形成新的概念結構再映射到輸出空間。任何信息都可以回到網絡的其他空間中去,實現(xiàn)信息在交互網絡的循環(huán)往復。
語言與思維相互依存,語言結構規(guī)律的民族性與思維方式之間存在著一定的互動關系。外語教學也就是要幫助學習者能夠從語言的表面深入到內里,在深刻了解漢語與外語各方面差異的基礎上,學會用重新構建的概念體系和文化體系去觀察世界和體驗世界。外語教學應注重對學生思維模式的培養(yǎng),逐漸培養(yǎng)學習者在語言編碼過程中的“心理模型意識”,以思維為取向來轉變外語教學,系統(tǒng)的外語思維的培養(yǎng)和訓練應成為外語教學的重要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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