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寫實主義話語的合法化建構

摘 要：五四寫實主義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們?yōu)榉磳Ψ饨ㄎ膶W觀念而精心選擇的文學話語。在建構這一話語機制之際，五四寫實主義的提倡者充分運用了權力意志與真理意志的作用，他們通過對新文學運動中精神內(nèi)涵的真理性規(guī)定，從而達到了對五四寫實主義話語合法化建構的目的，實現(xiàn)了反抗封建意識形態(tài)、啟蒙民眾的目標。

關鍵詞：五四寫實主義 話語 合法化建構

文學理論作為一種話語構成機制，在其變化和傳播過程中滲透著權力斗爭的痕跡。法國思想家?？抡J為：“話語的制造是同時受一定數(shù)量程序的控制、選擇、組織和重新分配的，這些程序的作用在于消除話語的力量和危險，控制其偶發(fā)事件，避開其沉重而可怕的物質性?！盵1]作為一個文學概念，五四寫實主義的提倡者在建構自己話語的合法地位之際，充分運用了話語建構時權力意志與真理意志的作用，他們通過對寫實主義概念內(nèi)涵的真理性規(guī)定，穩(wěn)固地奠定了其地位，從而實現(xiàn)自身反對封建意識形態(tài)、啟蒙民眾的目標。

五四寫實主義的合法性依據(jù)是通過“真理意志”來實現(xiàn)的。在?？碌脑捳Z理論之中，“真理意志”也即確立真假，它代表著知識主體采用何種方法和為了何種目的去探求知識。某種話語的提倡者為了使自己的話語得到最大限度的接受與認可，往往要打著真理的旗號來壓制、禁止、排除別的話語聲音?！罢胬硪庵就鶗蚱渌捳Z施加某種壓力和某種制約性的力量。”[2]為達此目的，寫實主義的提倡者借助了兩種當時被廣泛接受的思想觀念——“進化論”與“科學主義”觀念。這兩種觀念，在當時眾多新型知識分子看來，幾乎就是真理的集中體現(xiàn)，是不容置疑的思想旗幟。寫實主義的提倡者牢牢抓住這兩個思想武器，首先占領了話語權力爭奪的制高點，為寫實主義概念的傳播提供了合法性依據(jù)。

一、“進化論”——理論進步的真理依據(jù)

以進化論為例，自嚴復譯介《天演論》以來，“進化論”就成為先進知識分子宣揚振興中國的重要思想武器，“進化之語，幾成常言”[3]。寫實主義的提倡者以此作為和舊思想、舊社會作斗爭的理論依據(jù)。然而，這種進化的觀念并不是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實則為斯賓塞的社會進化論思想，這種思想對“進步”的觀念深信不疑，認為社會發(fā)展過程就是一個不斷進步的過程，文學上也是如此，西方文學經(jīng)歷了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自然主義）幾個階段，據(jù)此，中國文學也應重復這幾個階段。盡管當時西方文學已經(jīng)進入到表象主義、神秘主義、象征派階段，但根據(jù)文學理論共時性關系的參照，中國處于剛剛從古典主義向寫實主義過渡的階段，必須對寫實主義觀念進行提倡，才符合進化論的真理。陳獨秀1915年的《歐洲文藝史譚》，1917年的《文學革命論》中均運用了進化論觀念來解釋歐洲文學發(fā)展歷程，并把中國的傳統(tǒng)文學看作是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理想主義）的階段。按照這種觀點，在當時的階段，中國亦有提倡寫實主義之必要。胡適、周作人亦如此，胡適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中，費盡心力從中國近代的白話小說中找尋“寫實”的因素，來和西方現(xiàn)實主義小說類比，指出“唯實寫今日社會之情狀”才能成為“真正文學”；并在《文學進化論觀念與戲劇改良》一文中對文學的進化論觀念做了四個層次的分析，為提倡寫實主義做了細致的理論立論。[4]周作人更是借助進化論的武器，分析日本文學發(fā)展歷史，認為只有將歐洲文藝復興以來的思想“逐層通過”，才能最終趕上現(xiàn)代世界潮流，否則就面臨著被淘汰的危險，五四時期中國的社會狀況正如日本明治十七八年時期，因而應該按照日本當時的狀況，首先“提倡寫實主義”[5]，在“進化論”這一幾乎成為“真理意志”的理論指引下，五四寫實主義一下子就被推到了歷史前臺，仿佛僅有寫實主義這一種文學理論才合乎歷史的發(fā)展潮流，其余的，要么是過時的、腐朽的；要么是超前的、不適合現(xiàn)狀的。如此，寫實主義本身就具有了真理性，誰再反對寫實主義，誰就是不按照歷史的進化規(guī)律行事，誰就是對真理的一種挑戰(zhàn)。

二、“科學主義”——理論科學的真理標尺

“科學主義”也是寫實主義傳播的一種真理依據(jù)。20世紀初，來自西方的科學主義觀念在中國受到了極大推崇，成為當時思想界占領主導地位的顯學。按照胡適的說法，“自中國講變法維新以來，沒有一個自命為新人物的人敢公然毀謗‘科學的?！盵6]在當時，“科學及其以后形成的‘科學主義已經(jīng)覆蓋了中國文化思想領域的每一個學科，滲透進了這些學科的每一個層面，成為一項最為重要的文化語境。”[7]寫實主義的提倡者對這種語境很是明白，提倡寫實主義，僅進化論一種立論依據(jù)明顯是很容易被對手找出漏洞，于是在爭奪話語存在空間之時，他們又打出了“科學主義”這一很為新人物們所迷信的觀念，來論證寫實主義存在的合法性。茅盾堪稱這方面的代表，正是因為立足于科學主義觀念，他經(jīng)常把自然主義和寫實主義相提并論甚至不加區(qū)分，當時人們才將五四寫實主義與自然主義混淆在一起。1921年12月，茅盾發(fā)表了《文壇上的自然主義》一文，強調(diào)自然主義與科學的聯(lián)系，1922年又連續(xù)寫了一系列介紹、評價自然主義（寫實主義）的論文，并引發(fā)了一場關于自然主義的大論戰(zhàn)，文章中，茅盾拿起“科學”這一無人敢公然毀謗和非議的武器，為寫實主義（自然主義）吶喊宣傳。這個時期，其它寫實主義的提倡者如陳獨秀、胡適、周作人也多是站在科學主義的立場上，反復論證唯有寫實主義文學尊重科學，尊重現(xiàn)實真相，要求人們按照科學主義的指導，提倡寫實主義文學，對現(xiàn)實生活做出客觀、精確從而是真實的描寫?？茖W主義在此儼然成為寫實主義客觀、精確的真理標尺，寫實主義借助這把標尺，輕易地為自身話語建構提供了合法性。

借助進化論和科學主義，寫實主義話語完成了自身合法性的建構，但當我們反觀這種理論視點時，很容易發(fā)現(xiàn)其中存在的誤區(qū)，這種誤區(qū)導致了在五四寫實主義理論指導下的“為人生派”，在創(chuàng)作實踐上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作品，但真正具有深度價值和震撼力的作品卻很少，往往側重于社會問題、思想解放、個性呼吁，至于作品的敘事結構、形象刻畫則乏善可陳，缺乏像歐美、俄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的思想深度，很多作品僅停留在短篇小說的層面，而且大部分小說帶有說教性，缺乏藝術形象性與感染力，缺乏力度和深度。至于五四現(xiàn)實主義詩歌而言，大都是一些打油詩、順口溜性質，雖然揭示了部分社會問題，記錄了部分社會現(xiàn)實，寫作技巧、詩歌的形象、底蘊則顯得蒼白、幼稚。這一結果與當時五四寫實主義理論奠定的真理基石存在著莫大關系。

注釋：

[1][2]福柯：《話語的秩序》，許寶強，袁偉選編：《語言與翻譯的政治》，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3頁，第7頁。

[3]轉引溫儒敏：《新文學現(xiàn)實主義的流變》，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9頁。

[4]參見胡適：《文學進化論觀念與戲劇改良》，《中國新文學大系：文學理論集二》，上海書店，1995年版，第600-606頁.

[5]周作人：《日本近三十年小說之發(fā)達》，新青年，1918年，第 5卷第1號。

[6]胡適：《科學與人生觀·序》，張君勱，丁文江：《科學與人生觀》，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0頁。

[7]俞兆平：《寫實的與浪漫的》，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25頁。

（李建立 河南省商丘醫(yī)學高等?？茖W校組織宣傳部 4761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