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政治學院 韓 旭
谷崎潤一郎是日本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位非常重要的作家,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橫跨了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三個時期,給日本文學帶來了深刻的影響。谷崎潤一郎早期在同人雜志《新思潮》上先后發(fā)表《誕生》、《刺青》、《麒麟》等作品,在灰色的自然主義作品盛行之時,他那獨特而華麗、注重官能享受的耽美派作品,得到了永井荷風等人的大力推舉,從而以耽美派作家的身份登上了日本文壇。
雖然,谷崎潤一郎通過在第二次《新思潮》上發(fā)表《刺青》、《麒麟》等作品,得到了文壇的注目。但是,在他的早期作品研究中,谷崎潤一郎的出道之作,明治四十三年發(fā)表于《新思潮》上的獨幕劇《誕生》卻并沒有得到太多的關(guān)注,而且該作品在谷崎潤一郎研究中也極少被提及。《誕生》雖然是其出道之作,但是作品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制造戲劇性緊張的技巧及場面轉(zhuǎn)化時的靈活筆法,在創(chuàng)作初期的作家中實屬少見。本文從《誕生》入手,通過分析該作品,試圖展示谷崎潤一郎在創(chuàng)作初期的寫作風格所在,并希望這篇作品在今后的谷崎潤一郎研究中得到應有的重視和地位。
谷崎潤一郎處女作《誕生》發(fā)表于第二次《新思潮》創(chuàng)刊號上?!缎滤汲薄肥侨毡疚膶W史上著名的文藝同人雜志,由小山內(nèi)薰創(chuàng)刊,從明治四十年(1907)九月到昭和五年(1930年)的二十二年間,共發(fā)刊十數(shù)次,在日本文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谷崎所參與的第二次《新思潮》是于明治四十三年(1910)復刊,以小山內(nèi)薰為中心,另有同人木村莊太、后藤未雄、小泉鐵等人參與。谷崎在第二次《新思潮》創(chuàng)刊號上除史劇《誕生》之外,另有一篇文學評論文章《評〈門〉*夏目漱石作品,于明治四十三年三月一日至六月十二日連載于日本《朝日新聞》,次年一月由春陽堂正式發(fā)行?!贰:笥衷诘诙谏习l(fā)表作品《象》、TheAffair,在第三期上發(fā)表《刺青》,第四期發(fā)表《麒麟》等。谷崎通過在《新思潮》上發(fā)表的一系列作品,逐漸得到了文壇的關(guān)注。可以說,《新思潮》是谷崎作為作家的起點。
對于自己的處女作,谷崎對《誕生》想必是寄予了極大的期望。據(jù)《谷崎潤一郎 詳細年譜》(2005)記載,在創(chuàng)刊號刊行前,當時的谷崎除《誕生》之外,另有《刺青》也已完成。他曾就《刺青》一作尋求同人木村莊太的意見,并得到了木村的贊賞。然而,谷崎最終還是選擇了《誕生》作為自己的處女作發(fā)表。想必對于作家本人來說,比起《刺青》,他更傾向于史劇《誕生》。
然而,《誕生》發(fā)表之后,由于作品的取材和風格,同人們給予的評價并不高。只有小山內(nèi)薰評價說“雖然感覺有一些過時,但也并不是一篇一無是處的作品”*谷崎潤一郎自傳性作品《青春物語》。(《谷崎潤一郎全集》第十三卷. 1982. 中央公論社)。而《誕生》發(fā)表之后,當時的文學評論家也并沒有關(guān)注這一作品。并且由于小山內(nèi)薰的作品《反古》,第二次《新思潮》創(chuàng)刊號在發(fā)行三天后遭到了禁止發(fā)售的處分,導致谷崎這篇寄予厚望的作品不僅沒有得到同人們的好評,也沒有得到來自文壇的關(guān)注。
可是,谷崎自身對《誕生》這篇作品還是抱有較深感情并做出了較高的評價。他在其自傳性作品《青春物語》(1982)中評價《誕生》為“純國文趣味的戲劇”,并說“《誕生》這篇作品,即使是現(xiàn)在來讀,也并不覺得見不得人”??梢钥闯觯瑹o論是在創(chuàng)作當時,還是在作家日后,谷崎都是頗為滿意這篇作品的。
谷崎對日本古典文學造詣頗深。從他的處女作——取材于日本歷史物語《榮華物語》的《誕生》,再到早期的一系列作品《信西》、《麒麟》、《法成寺物語》,再到中后期的《春琴抄》、《細雪》,無不可見一斑。
當時,谷崎選擇了《誕生》作為他的處女作進行發(fā)表,也許就是因為《誕生》的取材和他所熟悉的古典密切相關(guān),對于他來說,無論是素材本身,還是在運用這些素材進行再創(chuàng)作方面都會更加得心應手。
《誕生》這篇作品雖然是戲劇形式,但實際上并沒有作為腳本被搬上舞臺。遠藤祐(1987: 38)曾評價谷崎初期的戲劇為“完全沒有將上演列入考慮范圍之內(nèi),完全是為了閱讀而創(chuàng)作的戲劇”。但從《誕生》的整體結(jié)構(gòu)來看,雖然是獨幕劇的體裁,但是從開頭到結(jié)尾,通過格子拉門、帷帳的升落等方式,至少完成了三次較大的舞臺場景轉(zhuǎn)換。而由于登場人物的不同所形成的不同群體之間的對話,更多達七八個。
幾乎每次或大或小的場景轉(zhuǎn)換、對話人物轉(zhuǎn)換時,谷崎都要另加筆墨進行描寫。例如作品的開頭部分的大段場景描寫,包括事件的時間、地點、建筑物如何排列配置、庭院中的秋草、人物的服裝無不加以精心布置。為了使場景更具立體感,還加入了和秋季氣氛相契合的蟲鳴、祈求安產(chǎn)的誦經(jīng)聲,使這一切都極富畫面感。
在作品的場景描述部分,不乏這樣的明確描述出舞臺布置、人物位置、舞臺上各種各樣的道具等的文字,使讀者可以較為清晰地想象出作家所描寫的場景,其詳細程度完全可以直接根據(jù)文字進行布景。而描寫中使用的文字往往較為平實,如描寫新生皇子沐浴儀式時有“負責鳴弦的六品地下十人,在庭院中向南不停地鳴動弓弦”。
雖然由于作品本身的形式是戲劇,描寫場景的說明性文字必不可少。但如果作為單純的“為閱讀而寫”的戲劇來說,似乎沒有必要將場景布置、人物站位等事無巨細地都記述下來。即使加以記述,也可以在文字上加以更多潤色,使其更具可讀性。
雖然說《誕生》是谷崎為了日后能夠在劇場上演所創(chuàng)作的腳本稍顯牽強,但可以斷定谷崎在創(chuàng)作《誕生》之時,還是將舞臺布置、大量的人物在有限的空間中如何動作等上演所要面臨的實際性問題納入了考慮范圍之內(nèi)。所以,單純將《誕生》定義為為了“閱讀”而寫的戲劇略顯不妥,這部作品不僅是為讀而寫,而且是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將其作為腳本的實用性列入了考量之內(nèi)。
根據(jù)作者本人在其自傳性作品《青春物語》中所述,《誕生》的創(chuàng)作題材來源于《榮花物語》,并評價這部作品為“純國文趣味的戲劇”?!墩Q生》取材于日本古典物語《榮花物語》“初花”(はつはな)一節(jié)?!稑s花物語》又名《榮華物語》,是日本平安時期的歷史物語,作者不詳。該書描述了從宇多天皇到堀河天皇十五代天皇二百年間的宮廷歷史。正篇共計三十卷,續(xù)篇十卷。正篇中對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時代的公卿,最為有名的事跡是一家立三后,三名女兒——藤原彰子、藤原妍子與藤原威子皆為皇后。因為三個女兒都嫁給了天皇,藤原道長掌握了極大的權(quán)勢,其在權(quán)勢達到頂峰的時期,曾寫下一首和歌“此世即吾世,如月滿無缺”來描述自己的心境。著墨頗多,對道長、賴通父子的榮華進行了較為詳盡的描寫和贊美。
比較《榮花物語》和《誕生》可以發(fā)現(xiàn),谷崎雖然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需要,打亂了原典的一部分時間安排,但是從大體的流程到部分的細節(jié),谷崎還是較為忠實地參考了《榮花物語》。
對比兩篇作品的時間軸可以發(fā)現(xiàn),《榮花物語》在時間跨度上更長,從寬弘五年九月九日彰子即將生產(chǎn)到十一日皇子誕生,再到誕生后的各種儀式,一直持續(xù)到皇子誕生九日后。各種過程雖都有記錄,但是較少展開。
而《誕生》則直接從皇子誕生的十一日寫起,并把時間設(shè)定為天未破曉之時。通過開頭兩位女官的對話來提到《榮花物語》中發(fā)生在九日、十日的祈禱活動、怨靈作祟等事,但也并沒有明確這些事件的發(fā)生時刻。而皇子誕生則設(shè)定在天大亮之時,對應原典中則沒有相關(guān)記載?;首诱Q生后的大多儀式《誕生》都未加描寫,只有皇子的沐浴儀式被谷崎從《榮花物語》中的酉時移至皇子誕生后立即舉行。
總體說來,谷崎在選材上只選取了與皇子誕生最緊密的環(huán)節(jié)加以應用,原典中為了中宮生產(chǎn)而舉辦的眾多儀式或被谷崎省略或一筆帶過。而且,一些并非發(fā)生于同一天的環(huán)節(jié),在谷崎的作品中也被集中到一天,使作品結(jié)構(gòu)更緊湊,內(nèi)容更豐富。
從情節(jié)上來看,谷崎加入了大量的創(chuàng)作情節(jié),例如女官之間的對話,五個怨靈的場面等等,谷崎從《榮花物語》中借用題材搭起作品的骨架后,運用其豐富的想象力描寫了女官之間的對話、道長與其子女的對話和怨靈詛咒彰子生產(chǎn)的畫面,一方面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而不僅僅停留在歷史上的人物這一層面;另一方面也使作品具有更多的可讀性和趣味性,并通過不同人物之間的對話達到對作品氣氛的掌控,使一部獨幕劇張弛適度。關(guān)于這一方面后文將加以論述。
雖然在情節(jié)上面,谷崎進行了大量的創(chuàng)作,但是即使在再創(chuàng)作的字里行間,亦可看出谷崎對《榮花物語》細節(jié)上的借鑒。
《誕生》對《榮花物語》細節(jié)上的借鑒包括將原典中出現(xiàn)的詞句,幾乎原封不動地作為《誕生》中人物的臺詞出現(xiàn)。例如女官們的談話中關(guān)于為了祈求中宮平安生產(chǎn),所舉辦的各項活動,以及為了舉辦各項祈禱活動而動員了各地的有道之人等內(nèi)容,幾乎都是照搬了《榮花物語》中的原句。另外,皇子出生后,前來頒發(fā)天皇賜劍的官員名稱,沐浴儀式上所出現(xiàn)的負責鳴動弓弦的人數(shù)、官位等都很大程度上尊重了原典。谷崎在一些細節(jié)方面借鑒《榮花物語》使得自己的創(chuàng)作更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也更具古典意趣。值得一提的是,據(jù)《榮花物語》所記,皇子沐浴的儀式上,文章博士廣業(yè)朗讀了《史記》第一卷《五帝本紀》中的句子,而在《誕生》之中,谷崎將《史記》中“黃帝者生典之子……為天子”的一段原文加入進去,從中可以窺見作家涉獵之廣。
總體來說,《誕生》這部史劇取材于《榮花物語》,一方面谷崎對《榮花物語》進行了一部分的借鑒,使自己的作品頗有古典意趣,另一方面,雖然取材于古典,但作者并不是照搬經(jīng)典,而是從其中適當?shù)剡x取素材,根據(jù)自己的創(chuàng)作意圖進行重新組合創(chuàng)作。
在作品的開頭部分,有一段兩位宮廷女官的對話。由于“道長的強運”的庇佑,女官們認為這次中宮彰子一定能產(chǎn)下皇子。而在《榮花物語》中“初花”第三十一節(jié)“世人的傳聞”中,也有類似的描述。但是并不是宮廷女官間的對話,而是世人認為由于“道長的強運”,這次中宮彰子一定可以誕下皇子,并且這位皇子日后必能成為東宮太子。這一部分,想必是谷崎借用了《榮花物語》中的素材,并將其作為《誕生》的開場。而且,谷崎還用其他史實(長德之變*長德年間,由于流行病的蔓延,藤原道長的兄長道隆、道兼先后去世,自此道長成為藤原一族長者。并在道隆之子伊周的政治斗爭中獲勝,確立了自己的地位。等),借兩位女官之口強調(diào)“道長的強運”,也顯示出谷崎對于史實的熟練掌握和應用。
之后,藤原道長和女兒威子圍繞“立后”一事進行了交談,這個場景想必是谷崎的創(chuàng)作。從道長的臺詞中可以看出,他對于女兒日后也能像她的姐姐那樣位居中宮之事充滿信心,表示“等你成人之后,我一定讓你成為皇后”。在這個場景中,雖然沒有明寫“道長的強運”,但是通過道長的言行表現(xiàn)出了其目前所處的政治地位以及人物的強勢。而谷崎在前文中再三強調(diào)的“道長的強運”,實際上指的不僅是命運。一方面,谷崎借用《榮花物語》中世人對于道長的看法來為道長的登場以及皇子的誕生營造一種氣氛,而后又通過道長本人的言行和“強運”進行對比,刻畫出人物在政治以及性格上的強勢這一特點。登場人物的臺詞,雖然都是谷崎在根據(jù)史實的前提下所寫,但是這些人物的言行向讀者強烈地傳達著“事在人為”的信息。
在作品中,五個怨靈出場的部分也可以說是整部史劇的高潮。在《榮花物語》中,雖然有關(guān)于怨靈詛咒的記述,但頗為簡略,且并非發(fā)生在皇子誕生當天。而谷崎從中得到了靈感,運用其豐富的想象力將原典中簡單的記述變成了一個場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谷崎在作品中,不僅寫明了這五人的身份而且還設(shè)計了符合每個人身份的臺詞。這五人也都是歷史上實際存在的人物,分別是:暗內(nèi)殿女御,藤原道兼之女,無寵無子;承香殿女御,顯光之女,長德四年誤以為自己懷孕,因此成為世間的笑柄;藤原顯光,當時約六十五歲,官位至右大臣,承香殿女御之父;藤原道隆,平安中期的公卿,在其父死后,成為攝政關(guān)白,其女定子是一條天皇的皇后;源高明,平安中期的公卿,醍醐天皇的皇子,因“安和之變”而被降為太宰權(quán)帥。
在這五人之中,源高明是因為“安和之變”而失勢。“安和之變”是藤原氏為了排斥其他貴族,圍繞東宮太子的廢立而策劃的事件。此事件后,國家權(quán)力落入藤原氏手中。但是,這場政變和藤原道長以及其女彰子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所以,在五人之中,他的詛咒最為抽象。與此相比,承香殿女御則憤怒于世人對自己的嘲笑而詛咒彰子的生產(chǎn);道隆則逼道長立誓扶持自己的外孫——皇后定子的兒子敦康親王為帝,詛咒內(nèi)容都較為具體。另外,當時可以說是彰子的最大對手——皇后定子并沒有作為怨靈出現(xiàn)。
長野甞一在《谷崎潤一郎與古典 明治大正編》(2004)中也同樣注意到這一點,并提出疑問。難道是由于定子之父已經(jīng)作為怨靈出現(xiàn),為了避免重復而回避了定子的出場?可是,承香殿女御和其父藤原顯光則同時作為怨靈出現(xiàn),父女角色上同樣重復。難道是因為由于清少納言在《枕草子》中所描述的皇后定子優(yōu)雅、寬容、平易近人,而讓谷崎不忍將其化為惡靈?但是《榮花物語》中所描寫的晚年的定子,充滿了濃重的悲劇色彩。這樣的定子的亡魂,在看到自己最大的對手彰子產(chǎn)子時,是有極大的可能性化為怨靈的。如果讓定子的怨靈登場的話,想必從作品的角度上來講,效果會更好。和定子相比,高明的惡靈作用極小,簡直是可有可無。
筆者在此處,關(guān)于定子沒有出場的原因,試結(jié)合彰子在作品中極其微弱的存在感一起討論。在當時的朝堂之上,道長是道隆及其繼承者的最大對手,在宮中,彰子和定子也互相對立。在描寫產(chǎn)子的作品中,產(chǎn)婦往往會成為作品的焦點。而在《誕生》中,只有一個中宮受戒的場景。在此場景中,彰子也沒有任何臺詞。并且有關(guān)中宮受戒的文字出現(xiàn)在場景描述部分。母屋的簾子徐徐上升,露出中宮所在的帷帳。其間簡單介紹了中宮為道長之女彰子,即日后的上東門院。僧正為其剃去頂發(fā)后,帳幔放下,中宮的身影也隨之隱去。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直接描寫彰子的筆墨。而且,谷崎還特意加以強調(diào),直到幕終,都沒有再看到中宮的身影。
因此,可以認為谷崎出于某種考慮盡可能回避了彰子和定子的出場。但是,中宮受戒這個部分,在《榮花物語》和《紫式部日記》中都有描寫,且為相當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作為從古典中取材進行再創(chuàng)作,又較大程度地尊重了古典的谷崎來說,這一部分想必是無法回避的。無法回避的同時,在這個場景中,谷崎又刻意加以強調(diào),之后再沒有看到中宮的身影。從整部作品來看,除了無法回避的場面,谷崎潤一郎都在極力減弱彰子的存在感。而且,在僅有的彰子出場之時,她的身影也是深藏于帳幕之中,受戒結(jié)束,帳幕也隨之落下。
除了彰子之外,另一位皇后定子,雖然從作品的效果來說,讓她作為怨靈出場效果可能會更好,但是谷崎也同樣回避了其存在。當時的一條天皇雖然對皇后定子和她所生的敦康親王頗為愛重,但是還是出于政治的考慮,同意立藤原道長之女彰子為后,隨之導致了罕見的一位天皇兩位皇后的情況。在本篇作品故事發(fā)生之前,定子已經(jīng)去世,而在她去世之前,也早已失勢,在宮中存在頗為尷尬。
據(jù)《榮花物語》、 《權(quán)記》等記載,一條天皇想立定子的皇子敦康親王為下一任繼承人,由于道長的反對而失敗。彰子出于對一條天皇意志的尊重和對養(yǎng)子敦康親王的疼愛而對父親甚至產(chǎn)生了怨恨的情緒。即使是生下皇子之后,面對父親道長的政治考量,彰子的意志都可以被無視,更何況是作品中所描述的她還沒有生下皇子呢。所以說,彰子和定子雖然在當時看似擁有著極高的地位,但是,即使她們貴為皇后,也只不過是其父道長和道隆背后微弱的影子。
總體比較谷崎的《誕生》和《榮花物語》,可以發(fā)現(xiàn)其作品的一些主要場景既有以原典為基礎(chǔ)進行的加工,也有根據(jù)史實做出的全新創(chuàng)作,甚至還有直接引用原典的句子作為劇中人物的臺詞等。這些都反映出谷崎一方面尊重古典,一方面又不照搬古典的寫作態(tài)度。
對于谷崎潤一郎來說,如果只是單純想描寫嬰兒誕生的場景劇來說,甚至在劇中表現(xiàn)出各種矛盾沖突、高潮迭起,都沒有必要刻意選擇敦成親王誕生這樣復雜的事件來進行創(chuàng)作。而對日本古典、歷史造詣頗深的谷崎卻刻意選擇了《榮花物語》中的章節(jié)來進行吸收再創(chuàng)作,想必有其創(chuàng)作意圖所在。一方面創(chuàng)作題材與其熟悉的古典密切相關(guān),對于谷崎來說可能更容易掌控。另外,通過在《誕生》中對于藤原道長“強運”的描寫以及回避了彰子、定子過多出場方面,都可以讓我們對谷崎的歷史觀有所了解。
本文圍繞谷崎潤一郎的出道之作《誕生》進行了一番解讀。縱觀谷崎的作品群,創(chuàng)作《誕生》之時,谷崎雖展現(xiàn)了其作為作家的一些過人之處,但這篇作品整體來看仍略為青澀。然而,作家在創(chuàng)作初期,尤其是當時在作家手中已握有《刺青》等其他作品之時,仍選擇了這篇作品作為出道之作來發(fā)表,說明谷崎當時對這篇作品較為滿意并懷有極大期待。而且,《誕生》取材于日本古典《榮花物語》,作品中隨處可見谷崎對于日本歷史、文學古典的熟練掌握和運用。
谷崎青年時期醉心于西方式的美學,而隨著他移居關(guān)西,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又重新回歸到東方傳統(tǒng)的古典美之中。之后,他的作品《吉野葛》、《盲目物語》、《春琴抄》、《細雪》等作品無不散發(fā)著東方傳統(tǒng)的古典韻味,在他晚年時期,又完成了《源氏物語》的現(xiàn)代文翻譯工作??梢哉f沒有谷崎長期以來對古典作品、文化的精研,是無法創(chuàng)作出數(shù)量如此眾多的充滿著古典美的作品的。而研究古典文學對谷崎作品的影響,不僅要通過他回歸古典之后的作品群來進行解讀,而且還要注意到在作家的早期,有《誕生》、《信西》、《麒麟》、《法成寺物語》等或取材于古典、或借用古典背景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品。通過對包括《誕生》在內(nèi)的谷崎早期作品的研究,相信對于解讀古典對谷崎文學影響的課題具有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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