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遠漢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模糊語言和模糊言語
鄭遠漢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模糊語言學研究的模糊(fuzzy),應(yīng)該包括語言層面的模糊和話語層面的模糊。語言層面的模糊是語言單位僅僅受制于語言系統(tǒng)、并不跟言語活動相聯(lián)系的模糊。話語層面的模糊是言語活動中同一定交際任務(wù)、交際環(huán)境相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的模糊。為加以區(qū)別,我們且稱語言層面的模糊為“模糊語言”,話語層面的模糊為“模糊言語”。本文就名詞、動詞、形容詞等分別舉例證實語言單位存在不同程度的模糊;同時指出,詞語或句法結(jié)構(gòu)的多義性不屬于語言模糊。本文著重討論了話語中的模糊,即模糊言語。將話語中的模糊分成修辭性的模糊言語和社會性的模糊言語。修辭性的模糊言語是適應(yīng)修辭需要,有意背離語言系統(tǒng)、改變語言單位固有意義而形成的話語模糊;對此,分別從語義偏離、實意隱藏、概念杜撰這三方面加以舉例說明。社會性的模糊言語是受社會因素的制約和影響,話語中的有關(guān)詞語跟其在詞匯·詞義系統(tǒng)中的價值不同步,有差異,從而造成的話語模糊;用“重要”和“著名”這兩個詞實際使用情形的調(diào)查材料,對此作了具體說明。
模糊語言(語言層面的模糊) 模糊言語(話語層面的模糊) 修辭性的言語模糊 社會性的言語模糊
模糊數(shù)學家汪培莊教授說:“模糊性是非人工語言的本質(zhì)特征,因而是語言學所不能回避的研究對象?!边@個說法有道理,雖不能說是本質(zhì)特征,至少是重要特征。他所說的非人工語言,我想,不僅指靜態(tài)的語言,也應(yīng)該包括動態(tài)的言語。為加以區(qū)別,靜態(tài)的語言,語言系統(tǒng)中的語言單位的模糊性,可稱之為“模糊語言”;動態(tài)的言語,即語言在話語中模糊,且稱之為“模糊言語”。模糊語言和模糊言語形成的因素或條件不同,需要分別研究。在我國語言學界,率先在這方面發(fā)表論文并集成專著的是伍鐵平教授,他的《模糊語言學》(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在我國語言學界有比較大的影響。此外,先后有孫連仲、高煒的《模糊語言學》(陜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黎家駒的《實用模糊語言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張喬的《模糊語義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和《模糊語言學論集》(大連出版社1998年)等專著問世。模糊語言的研究在我國只能說是剛起步,不妨先就一些基本理論問題展開討論,擺一擺具體的值得研究的模糊語言實例和現(xiàn)象,由淺入深地逐步展開,不必忙于構(gòu)建什么“模糊語言學”系統(tǒng)。
這篇小文,只是就一些想到的具體問題、感受到的模糊語言現(xiàn)象,談點淺見。
1.1 語言單位,語素、詞語或句子,都表示一定的意義,是約定俗成的,就語言系統(tǒng)的層面說,各個語言單位所表示的意義都是確定的,唯其如此,語言交際才得以順利進行。這好像是不言而喻的。其實,語言單位的意義不止有確定性的一面,還有模糊性的一面。從深層次看,語言單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模糊性,意義的確定性是相對的。索緒爾說:“語言的特征就在于它是一種完全以具體單位的對立為基礎(chǔ)的系統(tǒng)……然而劃分它們的界限卻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問題,甚至使人懷疑它們是不是真正確定了的。”語言單位的“價值仍然完全是相對而言的”,“因此,我們只看到詞能跟某個概念‘交換’,即看到它具有某種意義,還不能確定它的價值;我們還必須把它跟類似的價值,跟其他可能與它對立的詞比較。”索緒爾的觀點符合實際。
1.2 例如“城市”、“都市”、“集鎮(zhèn)”這幾個名詞,它們之間有“類似的價值”,是類義詞,區(qū)別只是相對的,有一定模糊性??础冬F(xiàn)代漢語詞典》對這幾個詞的釋義:“城市——人口集中、工商業(yè)發(fā)達、居民以非農(nóng)業(yè)人口為主的地區(qū)”;“都市——大城市”;“集鎮(zhèn)——以非農(nóng)業(yè)人口為主的比城市小的居住區(qū)”。集鎮(zhèn)比城市小,都市比城市大;那么,比城市小到怎樣的程度才叫集鎮(zhèn),比城市大到怎樣的程度才能稱都市?“小”和“大”,是就什么而言:地域面積?人口?工商業(yè)繁華程度?能精確地劃定多大面積或多少人口或工商業(yè)繁華到何種程度才是“都市”,而區(qū)別于“城市”和“集鎮(zhèn)”嗎?比方深圳,它是“城市”還是算“都市”?
1.3 “跑”和“走”、“吃”和“喝”、“碰”和“撞”這幾對類義詞,都是動詞,意義的區(qū)別也是相對的??础冬F(xiàn)代漢語詞典》對這幾個詞的釋義:
跑:兩只腳或四條腿迅速前進。
走:人或鳥獸的腳交互向前移動。
吃:把食物等放到嘴里經(jīng)過咀嚼咽下去(包括吸、喝):~飯|~奶|~藥。
喝:把液體或流食咽下去:~水|~茶|~酒|~粥。
碰:(1)運動著的物體跟別的物體突然接觸:不小心腿在門上~了一下。
(2)碰見;遇到:在路上~到一位熟人。
撞:(1)運動著的物體跟別的物體猛然碰上:別讓汽車~上|兩個人~了個滿懷。
(2)碰見:不想見他,偏~上他。
從對“跑”和“走”的釋義看,這兩個詞的區(qū)別在于向前移動的速度:跑是迅速前進,走只是腳交互向前移動。但是,跑可以慢跑,走可以快走,走和跑怎樣區(qū)別?模糊。
“吃”和“喝”的區(qū)別,好像在這樣兩個方面:吃要咀嚼,喝不需咀嚼;吃的是食物等,喝的是液體或流食。其實難說:食物的干稀硬軟,咀嚼與否,都有相對性,可以說喝粥、喝茶,不是也可說吃粥、吃茶嗎?
“碰”和“撞”,上面列了兩個義項。就第一個義項看,“碰”是突然接觸,“撞”是猛然碰上,二者的區(qū)別好像主要在碰撞的力度上,可是力度大小是相對的,可以說“他不小心碰到墻上了,碰得頭破血流”,也可以說“他不小心撞到墻上了,頭上撞了一個包”,是碰的力度大,還是撞的力度大?這兩個詞的第二義項,可以換用,界限尤為模糊。
1.4 再看形容詞。“優(yōu)良”、“優(yōu)秀”、“優(yōu)異”是類義詞,也可說是同義詞,它們的區(qū)別同樣是相對的。除了適用的對象有些不同,程度上也有差別,按《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說法是:優(yōu)良——十分好,優(yōu)秀——非常好,優(yōu)異——特別好。十分好和非常好以及特別好之間怎樣劃界?只能說在一般情形下,好的程度后者比前者深一些,至于好到怎樣的程度是“優(yōu)良”,怎樣的程度是“優(yōu)秀”,怎樣的程度是“優(yōu)異”,難有確定的標尺,只能是相比較而言。
“大”和“小”、“長”和“短”、“胖”和“瘦”是意義“對立的詞”,這些對立也是相對的,同樣難有確定的界限。例如說某人是“大干部”,可以是部級以上的干部,大概不會是科級以下的干部,但是處級算不算大干部?在部級單位里處級只能算中下層干部(不會稱這里的處長是“大干部”),而在處級單位里,在處級縣里,縣委書記、縣長恐怕就是大干部了,而且是很大的干部。再說“胖”和“瘦”,《現(xiàn)代漢語詞典》解釋“胖”:“(人體)脂肪多,肉多”;解釋“瘦”:“脂肪少,肉少”。脂肪多到多少是“胖”,脂肪少到何種程度是“瘦”?胖和瘦只是相比較而言,相對而言。
1.5 名詞、動詞、形容詞這些實詞所表示的意義有模糊性,至于虛詞,本來意義就是虛靈的,其模糊性更不待言。例如程度副詞“很”,“他穿了一件新衣裳”和“他穿了一件很新的衣裳”,新到怎樣的程度才是“很新”?很難說“很新的衣裳”比“新衣裳”更新一些。當然,無論實詞或虛詞,各個詞的模糊度不盡相同,需要分別對待,具體分析。
1.6 詞典編纂工作中,給每個詞釋義是最麻煩、最困難的,而且最容易被人們“挑刺”。越是常用的詞,越難釋義。為什么?因為詞的意義都是相對的,都有不同程度的模糊性,孤立地看一個詞還不能確定它的價值。常用的詞,其相對確定的意義人們已有所領(lǐng)會,要進一步明確其價值,深化已有的認知,當然就更困難了。
1.7 語言模糊理論,對于詞典編纂工作有指導意義。基于在一個語言系統(tǒng)中的每個語言單位,其價值都是相對的,必須“跟它類似的價值,跟其他可能與它對立的詞比較”,我們編纂詞典給詞語釋義,用得最多、最普遍的是所謂“詞語式”,就是用意義相同、相近或者同類的詞來解釋被釋的詞。例如用“大城市”解釋“都市”,說“集鎮(zhèn)比城市小”,釋“二”為“一加一所得”,釋“三”為“二加一后所得”,這是跟同類詞比較。用“好”解釋“優(yōu)良”(十分好)、“優(yōu)秀”(非常好)、“優(yōu)異”(特別好),這是用意義相同或相近的詞作比較。另外,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胖”的釋文中說“跟‘瘦’相對”,“瘦”的釋文中說“跟‘胖’相對”,“大”的釋文中說“跟‘小’相對”,“小”的釋文中說“跟‘大’相對”,這是“與它對立的詞比較”。
1.8 語言單位是音義結(jié)合體,一般談?wù)Z言模糊偏于意義方面,實際上所謂音位同樣有模糊性的一面。例如“大”在普通話里,聲母是清音、不送氣的舌尖中音d,韻母是央、低、不圓唇的a,聲調(diào)是全降的去聲(51)。人們在說這個字的時候,聲韻調(diào)都可以有且會有一定伸縮度,只要不生誤會:聲母d發(fā)成濁音或半清半濁的音也過得去;韻母a的舌位所謂“最低”其實并沒有絕對的刻度,只要不發(fā)成e;去聲是全降,刻度為51,好像十分明確,實際上只要由高而低,未必非51不可。
1.9 人們使用語言進行信息交流,只求交際雙方能理解,交際活動得以順利進行,語言單位的模糊值一般是隱而不顯或存而不論的??聪旅娴囊欢卧挘?/p>
預(yù)備式:身體正直,兩腳并步站立。左手反握劍柄直立于身體左側(cè),右手握成劍指垂于身體右側(cè),兩肘略向身前牽引,劍身垂直,目向左平視。
這是人民體育出版社出版的《初級劍術(shù)》中的幾句話,屬于說明文,說明文重在說明,詞義務(wù)求明確。實際上,這里也只是取其相對值,意思都能理解,深究起來,則處處隱含著模糊。例如“身體”有指軀干和四肢這個意義(見《現(xiàn)代漢語詞典》),這里是這個意義,那么軀干和四肢怎樣才算“正”且“直”?是不是一定要與地面垂直成90度?并步的“并”是平排著的意思,那么步子平排到怎樣的角度才算“并步”?再如“目向左平視”,左跟右、前、后相區(qū)別,平視跟斜視、上下看相區(qū)別,也都只是取其相對值,具體”左”到怎樣的角度,“平”到怎樣的高度,則是模糊的,還得按教練的要求做調(diào)整。
1.10 不能把語言單位的模糊跟有些語言單位的多義性混為一談。多義詞是一個詞有多種彼此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的意義。同形詞是詞形相同意義不同且意義沒有明顯聯(lián)系的詞。多義詞的多義性、同形詞的不同意義不屬于語言模糊。語言模糊是語言單位普遍存在的,多義詞和同形詞只是詞匯系統(tǒng)中的局部情形;語言單位的模糊無從量化,多義詞、同形詞中的幾個意義是有定的。多義結(jié)構(gòu),又稱歧義結(jié)構(gòu),是句法結(jié)構(gòu)中的多義現(xiàn)象,例如“兩個報社的記者”,從字面看有歧義,這也不屬于語言模糊,這是兩個結(jié)構(gòu)層次并不相同的語言單位,一個是“兩個(報社的記者)”,一個是“(兩個報社)的記者”,根本不是同一語言單位。至于在話語特別是書面語中,使用了這樣的句法結(jié)構(gòu),又沒有適當?shù)恼Z境顯示出實際的句法關(guān)系,以至讓人歧解,那是語用層面的問題,不是語言單位自身的模糊性表現(xiàn)。
2.1 語言單位的模糊性受制于語言系統(tǒng),不同言語活動相聯(lián)系,不受言語環(huán)境的制約;所謂“模糊語言”,通常所指的就是這種性質(zhì)的模糊。話語的模糊性,則是存在于一定的話語中,是言語活動中產(chǎn)生的、甚至是超越語言單位固有價值的模糊。話語中產(chǎn)生和形成的模糊,可以稱作“模糊言語”。
2.2 語言單位進入話語后,有兩種情形。一種情形是話語的模糊跟有關(guān)語言單位的模糊同步、一致,沒有形成不同于有關(guān)語言單位的、新的模糊,相反,由于話語同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相聯(lián)系,會縮小有關(guān)語言單位的模糊值。例如“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看到光明”這個話語,當中的“同志、困難、成績、光明”等詞的意義是相對明確的,同時也有模糊?!巴尽薄盀楣餐睦硐?、事業(yè)而奮斗的人,特指同一政黨的成員”,怎樣的共同理想、事業(yè),什么樣的政黨,范圍寬泛而模糊,話語里的“同志”指為共產(chǎn)主義這個共同理想和事業(yè)而奮斗的人,或共產(chǎn)黨人,模糊值大大縮小?!袄щy”、“成績”、“光明”等的情形多種多樣,而話語有具體所指,也都縮小了語言單位原有的模糊值。另一種情形是話語的模糊跟有關(guān)語言單位的模糊不同步、不一致,話語形成或產(chǎn)生了超越有關(guān)語言單位的模糊。我們所說的、所要討論的“模糊言語”是后一種情形的,即跟語言單位不同步的模糊。跟語言單位不同步、不一致的模糊言語,有修辭性的和社會性的兩種情形。
2.3 有個相聲,說“笑一笑,十年少”這個說法荒唐不稽:笑一下,年輕十歲,笑兩下,不就年輕二十歲,那笑它五六下,一個五十歲的人都給笑沒了!這是相聲里逗笑的話,這話之所以會引人發(fā)笑,是看起來說得還很有點“道理”:這是用詞語(笑、一笑、十年、少)在語言層面的意義來解讀話語。詞匯系統(tǒng)中的“笑”是“露出愉快的表情,發(fā)出歡喜的聲音”;“一笑”是笑一下的意思;“十年”是比九年多一年,亦即十個365天;“少”是“年紀輕(跟‘老’相對)”。這些意義是相對明確的。也存在模糊:笑是露出愉快的表情,這所謂愉快的表情本身就是模糊的,愉快的程度有強有弱,甚至還有苦笑,苦笑也是笑;笑要發(fā)出歡喜的聲音,聲音有大有小,還有并不出聲的“微笑”;笑一下,時間可長可短;十年,可以是滿十年,也可以進入十年。這是語言層面的模糊。作為同一定的交際任務(wù)、交際環(huán)境相聯(lián)系的話語,“笑一笑,十年少”所要表達的意思則是,保持愉快的心情能益壽延年。話語超越或改變了“笑”、“一笑”、“十年”、“少”這些詞語的意義和模糊值:笑,不限于“露出愉快的表情,發(fā)出歡喜的聲音”,凡愉悅、暢快皆可包含;一笑,不限于笑一次、笑一下,只要有所歡愉;十年少,使人年輕、不易衰老的意思,不就是年輕十歲。這樣的話語義也只是相對明確的,有言語層面的模糊,對這句話的理解和闡釋各人會不盡相同。
2.4 話語層面的模糊,無論是修辭性的,還是社會性的,話語所表示的意義都是相對明白、相對確定的,所以信息傳遞信息交流能得以順利進行。要同那種由于使用語言不當造成的語義含糊不清區(qū)別開來。例如:
(1)美國今年向以色列提供了25.85億美元的援助:19億美元為軍援,其中一半為無償援助;21億美元為經(jīng)濟援助,全部為無償贈款。
(2)聯(lián)邦政府規(guī)定,災(zāi)區(qū)農(nóng)牧場在受災(zāi)期間借貸利息超過百分之十二的部分由聯(lián)邦政府補貼。
(3)華山菜場有兩個營業(yè)員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例(1)25.85億美元的援助,其中軍援19億、經(jīng)援21億,軍援和經(jīng)援之和豈不大于總數(shù)25.85億?或許這個總數(shù)僅限于無償?shù)??沒說清,模糊!例(2)由聯(lián)邦政府補貼的是哪“部分”:借貸的部分?利息的部分?利息超過百分之十二,超過的部分?模糊?。?)那兩個營業(yè)員是“我們學?!边^去的還是現(xiàn)在的學生?這是有區(qū)別的,沒說清,模糊!這些模糊都是由于表達不周造成的,是應(yīng)當避免的,這種“模糊”,跟模糊語言學所要研究的“模糊”不是同一概念,不屬于模糊言語這個范疇。
3.1 修辭手法的運用是個人的言語行為。好些修辭手法是通過模糊言語構(gòu)成的,用這些修辭手法表達,從話語層面看,意思必須是明白的,而同時又是模糊的。唯其意思明白,信息(包括美學信息)傳遞才能暢達,唯其模糊,才給人聯(lián)想或想象的空間。例如:
(4)山楂樹上綴滿了一顆顆紅瑪瑙似的果子。(峻青《秋色賦》)
(5)輕巧的手指向水底一撈,就提上一串串紅色的瑪瑙,對著那淡淡的初月一眉,嘗一嘗新菱是什么滋味。(嚴陣《采菱歌》)
這是使用比喻的例子。列寧曾說過,任何比喻都是蹩腳的。從模糊理論的角度看,任何比喻都有極大的模糊性。前一例用瑪瑙比喻山楂樹上綴滿的果子,后一例用瑪瑙比喻水底撈上的新菱,都是用瑪瑙作喻體?,旇鞘裁礃幼拥哪??《現(xiàn)代漢語詞典》有解釋:“礦物……有各種顏色,都呈層狀或環(huán)狀,質(zhì)地堅硬耐磨,可用作磨具、儀表軸承等,也可做貴重的裝飾品?!睂φ者@個解釋,山楂樹上綴滿的果子、剛出水的新菱跟瑪瑙之間,無論特性或功用,都大相徑庭,真有點不倫不類,所以說任何比喻都是蹩腳的。人們通過捕捉事物之間的相似點,加以聯(lián)想和想象,從模糊之中得到相對明確的信息:它們同樣光艷奪目。至于是怎樣的光艷奪目,各人去感知,去體會吧。
這里順便提一下伍鐵平《模糊語言學》中的一個說法,他說“把喻體和本體之間的關(guān)系概括為類似不完全合乎實際情況。把這種關(guān)系概括為模糊,即通過比喻,使喻體和本體之間的界限模糊,可以說明某些比喻的特點”。他的這個說法不正確。喻體和本體必須是本質(zhì)不同的事物,二者之間界限判然,豈止模糊!喻體和本體必須有相似點,這是構(gòu)成比喻的必要條件,有相似點才能引發(fā)相似聯(lián)想,形成相對明確的話語信息。所以,“把這種關(guān)系概括為模糊”而否認“類似”這個必要條件,是不妥當?shù)?。比喻跟許多修辭方式一樣,有話語層面的模糊,模糊不是比喻特有的,不能片面地把本體和喻體的關(guān)系概括為模糊。
3.2 與修辭活動相聯(lián)系的模糊言語,一般都建立在改變語言單位固有意義的基礎(chǔ)上。讓語言單位固有義(基本義或附加義)發(fā)生偏離,這是比較常見的一種情形。因為語言單位原來的意義產(chǎn)生了偏離,就必須在所產(chǎn)生偏離的條件下解讀話語的意義,這樣的話語義所存在的模糊,跟語言單位自身的模糊不在同一個層面上,是情形和性質(zhì)不同的模糊??匆恍嵗?/p>
(6)可以看得出,今年已屆八十五高齡的陳老缺乏一個較為合適的生活和工作環(huán)境,可是,他并不計較,而是怡然自得,樂觀開朗。他笑呵呵地說:“我現(xiàn)在一身清白”。我沒有一下領(lǐng)悟這一詼諧。他用手指指眼睛,原來“清白”是取“青光眼”和“白內(nèi)障”的第一個字(他患青光眼和白內(nèi)障,視力嚴重衰退),真是幽默中蘊含哲理?。。ê忌堵抑械那椴佟罚?/p>
(7)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的哀痛顯示于非人間,使他們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于逝者的靈前。(魯迅《紀念劉和珍君》)
(8)我們一定要打破常規(guī),披荊斬棘,開展我國科學發(fā)展的道路。既異想天開,又實事求是,這是科學工作者特有的風格,讓我們在無窮的宇宙長河中去探索無窮的真理吧?。ü簟犊茖W的春天》)
例(6)中,作為現(xiàn)成詞語的“清白”是純潔、沒有污點的意思,這個意義的“清白”有模糊:究竟純潔到怎樣的程度才算清白,并沒有絕對界限。在上面的話語里,“清白”的意義發(fā)生了偏離,是取“青光眼”的“青(清)”、“白內(nèi)障”的“白”,這一偏離就造成了語義的模糊,所以文章的作者“沒有一下領(lǐng)悟”,這是話語意義的第一層模糊。就所產(chǎn)生的偏離解讀話語,“一身清白”的情況和程度可以有很大差異,是模糊的(文章作者特別加以說明是“清白”到“視力嚴重衰退”的程度),這是話語層面的第二層模糊。同時,說話人用“清白”還有自詡為人清白的含義,這是話語層面的又一層模糊。
例(7)說“悲涼”是“濃黑的”,詞義有偏離,使得話語的意義模糊,這是話語層面的第一層模糊;唯其模糊,才能引人就“濃”和“黑”的意義作深層次的遐想,就此作出的遐想可能因人而異,這是話語層面的又一層模糊。
例(8),“異想天開”是“形容想法離奇,不切實際”,本是個貶義詞,話語里反其義而用之,帶來話語層面的模糊,人們在解讀這個話語的時候,需要把“異想天開”跟“實事求是”認作相容的關(guān)系,對“異想天開”這個成語的意義和色彩作變通的認知,變通的尺度是靈活的,這就是模糊。
3.3 故意把要表達的思想隱藏在話語中,造成話語模糊,這是修辭活動中又一種常見的情形。例如:
(9)孩子,你可放明白點,你媽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把什么要緊的事情,都放在心上。(曹禺《雷雨》)
(10)李石清:我總是為經(jīng)理服務(wù)的。呃,呃,最近我聽說襄理張先生要調(diào)到旁的地方去?
潘月亭:襄理,是啊。只要你不嫌地位小,我總可以幫忙。(曹禺《日出》)
(11)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為他費心,那里就冷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來的?!摈煊瘛Φ溃骸耙蔡澞愕孤犓脑挕N移饺蘸湍阏f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的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紅樓夢》第8回)
例(9)“把什么要緊的事情”都放在心上,范圍很寬,很籠統(tǒng),說話人實際是指四風同大少爺?shù)臅崦陵P(guān)系這件事,實際的意思隱含在大而化之的表述中,這是話語中的模糊,有含蓄、委婉的修辭效果。
例(10)“聽說襄理張先生要調(diào)到旁的地方去?”,說話人為什么提這個問題,可以有多種答案,是模糊的,說話人要表達的是“能否讓我填補襄理張先生的缺”,這個意思隱含在看似與本意無關(guān)的提問中。
例(11)是所謂雙關(guān)或旁敲側(cè)擊的手法,表面說的是這件事,實際指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把實際要傳遞的信息隱蔽在話語里。黛玉好像是在指責給她送小手爐來的雪雁,實際是表露她對寶釵關(guān)懷寶玉、寶玉言聽計從的醋意。這就是話語的模糊。
3.4 為了修辭的需要,有時故意杜撰詞匯系統(tǒng)中根本沒有的詞語或?qū)嶋H上不能成立的概念,這也是修辭中常見的一種模糊言語。例如:
(12)有很多的頑固分子,他們是頑固專門學校畢業(yè)的。他們今天頑固,明天頑固,后天還是頑固。(毛澤東《新民民主主義的憲政》)
(13)中國的老先生們——連二十歲上下的老先生們在內(nèi)——不知怎的總有一種矛盾的意見……(魯迅《華蓋集·補白》)
(14)有些天天喊大眾化的人,連三句老百姓的話都講不來,可見他就沒有下決心跟老百姓學,實在他的意思仍是小眾化。(毛澤東《反對黨八股》)
詞匯系統(tǒng)里沒有“小眾化”這樣的詞,當然其“詞”義也就無考。沒有“頑固專門學?!边@樣的學校門類,也就無法定義其性質(zhì)。不可能有“二十歲上下的老先生”,也就無從理解這是些怎樣的老先生。這樣的一些“詞語”進入話語,當然就制造了話語的模糊,需要聯(lián)系話語的背景以及說話人的動機等來理解話語的意義,包括其修辭意義。這類情形的模糊言語,同樣也是包含兩層模糊。一層是說話人主觀杜撰的詞語或概念造成語句意念的模糊,再一層是所形成的話語義雖然聯(lián)系語境可以理解,但是這種理解多是感悟,有模糊性。
3.5 前面就語義偏離、實意隱藏、概念杜撰三個方面,討論了為適應(yīng)修辭的需要,有意背離固有的語言系統(tǒng)造成話語模糊的情形。這是修辭性的言語模糊。但不是任何修辭行為、修辭現(xiàn)象都需要背離固有的語言系統(tǒng)形成話語層面的模糊。那些著眼于語句形式調(diào)整的修辭行為,例如協(xié)韻、排偶、錯綜等,并不需要背離語言系統(tǒng),不需要改變語言單位的固有意義來制造模糊言語。這里且舉一個作者對原稿所作修改的例子:
(15)原稿:我回到軍部那個土屋頂、土墻壁的客房里,上海的通訊員點燃了洋燭,又送了熱茶來。
改文:我回到軍部那個土屋頂、土墻壁的客房里,上海的通訊員點燃了洋燭,又送來了熱茶。(巴金《軍長的心》)
改文將“送了熱茶來”改成“送來了熱茶”,為的是跟前一個分句“點燃了洋燭”的句法結(jié)構(gòu)一致,念起來更順適。這是修辭行為,但沒有改變語言單位固有的意義,沒有因為這樣的修改而形成話語層面的模糊。
4.1 每個詞語都有相對明確的意義,這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范性的詞典對各個詞語的釋義就是反映??墒?,除了為了修辭的需要故意改變詞語原有的意義和用法,除了使用語言不當造成語病,人們是不是都絕對按照規(guī)范性詞典所描述的意義和用法來使用每個詞語呢?我們曾就“重要”和“著名”這兩個詞做了一點考察,發(fā)現(xiàn)在實際運用中,因為受社會現(xiàn)實的制約和影響,跟詞匯·詞義系統(tǒng)中的“重要”和“著名”并不完全同步。就是說,作為詞匯·詞義系統(tǒng)中的成員,“重要”、“著名”有各自相對確定的意義,有各自的模糊情形,而進入話語,其相對確定的意義和所存在的模糊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這種變化,反映在現(xiàn)實的話語中,與社會因素有直接關(guān)系,所以把這類模糊言語稱為社會性的模糊言語,以區(qū)別修辭性的模糊言語。
4.2 先看“重要”。
4.2.1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重要”一詞的訓釋是“具有重大的意義、作用和影響的”,如:重要人物|重要問題|這文件很重要。詞典的這個訓釋,也就是“重要”這個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詞義系統(tǒng)中的“價值”。語言單位的“價值”,由語言系統(tǒng)中語言單位之間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出來,“重要”與“一般”、“次要”、“主要”等相比較、相區(qū)別而顯現(xiàn)其價值。關(guān)系顯現(xiàn)價值,而關(guān)系都是相對的,彼此之間的界限存在不同程度的模糊性?!爸匾笔蔷哂兄卮蟮囊饬x、作用和影響的,“次要”是“重要性較差的”,如:次要地位|內(nèi)容是主要的,形式是次要的,形式要服從內(nèi)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爸匾焙汀按我敝g怎樣劃界?面對一件事物,你如何確定它是重要的,還是次要的?這就是語言單位本身存在的模糊。
4.2.2 “重要”可以和“講話”搭配成“重要(的)講話”。有兩種意義的“講話”,一種是“說話,發(fā)言”的意思,一種是“講演的話”。無論是哪種意義的“講話”都有模糊性: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事、任何領(lǐng)域、任何話題,可以長篇,也可以短論,一般是口頭,甚至也可以書面,說話、發(fā)言還可以是寥寥數(shù)語。這是“講話”這個語言單位自身存在的模糊。
4.2.3 進入話語,同語言的使用者聯(lián)系起來了,同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聯(lián)系起來了,“重要(的)講話”就有了話語層面的模糊。“重要(的)講話”,在當今好像只用于政治領(lǐng)袖人物。我們的新聞報道中,報道中央最高領(lǐng)導人的講話,稱之為“重要講話”??茖W家論證他的哪怕是震驚世界的科學發(fā)現(xiàn)的講話,也未見稱作“重要講話”的。這種情形,有兩個方面的言語模糊。一個方面的模糊是,到底哪一級或哪一位領(lǐng)導人的講話才稱其為“重要講話”?沒有哪個詞典或者那份文件作過明確規(guī)定,是模糊的。再一個方面的模糊是,那一級或那一位領(lǐng)導人的任何講話是不是都可以說是“重要講話”?好像不都是,什么樣的才是,什么樣的不是,沒有誰拿出標準,是模糊的。這兩種情形的模糊,都是進入話語之后產(chǎn)生的,并不是作為語言單位的“重要”和“講話”具有的,是言語層面的模糊。這類模糊言語是社會性的,跟個人為了修辭的需要所制造的模糊言語不同。
4.3 再看“著名”。
4.3.1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用“有名”注釋“著名”,對“有名”的釋義是:“名字為大家所熟知;出名”。這里不討論在釋文里出現(xiàn)的“有名”、“出名”同“著名”之間的異同,且把“名字為大家所熟知”作為對“著名”這個詞在現(xiàn)代漢語詞匯·詞義系統(tǒng)中價值的定位。這個定位存在模糊。首先,為大家所熟知的“大家”,多大范圍、多少數(shù)量、什么樣的對象才算?這里邊的彈性很大,即存在很大的模糊度。其次,為大家所熟知的“熟知”,熟悉到怎樣的程度才算熟知?從曾聽說過到知根知底甚至交往甚密,這里邊的模糊級差可以很大。這是這個詞在“語言”層面存在的模糊。語言層面的模糊會帶來說話人的隨心所欲。例如為了吹捧某人,或為了商業(yè)的目的,哪怕此人沒有多大作為,知道此人名字的人并不多,也宣稱其為“著名學者”、“著名主持人”、“著名歌星”等等。反正“著名”是個模糊概念,為其所用就行。這是從語言層面看“著名”這個詞本身存在的模糊。
4.3.2 “著名”這個詞進入話語,要受社會環(huán)境、語用習慣以及人文因素等的制約,有話語層面的模糊。
首先,在實際的言語活動中,并不是名字為大家所熟知的人都可稱其“著名”,與其人的身份、行當?shù)扔嘘P(guān);看下表:
?
對A組的人物用“著名”稱之者常見,如:××是著名歌星,××是著名作家、××是著名主持人。B組的這些人,雖不乏“名字為大家所熟知”者,卻未見稱“著名”的,如不說:××是著名工人、××是著名干部、××是著名部長、××是著名人大代表。顯然,進入話語對名字為大家所熟知人是不是稱其“著名”,是有選擇的,視其人的身份、行當而定:第一,較能顯現(xiàn)個人作為的,社會影響面廣泛或影響力大的領(lǐng)域或行當,特別是一些所謂“公眾人物”,這樣的人物稱其“著名”的概率高;第二,只是同其人的學銜、學位或職務(wù)等級相聯(lián)系時,一般不會說他“著名”,例如不說“××是著名的副教授”、“××是著名的博士”、“××是著名的中央委員”。有些稱謂有兩種性質(zhì),如“教授”,可以是用來表示職務(wù)等級的(教授區(qū)別于副教授、講師,助教),也可以只表示一種職業(yè)或行當(與“學者”、“作家”等的性質(zhì)相當),前一種意義的“教授”不稱其“著名”,后者可以。正如“演員”可以說“××是著名的演員”,但是表示等級的“一級演員”,一般就不說“××是著名的一級演員”。難道工人、干部、副教授、一級演員等就沒有為大家所熟知的?當年的馬學禮、后來的王進喜都是工人,全國聞名,為什么就不稱他們是“著名的工人”?到底哪樣的身份或行當可以“著名”,哪樣的不可以,為什么?這就是話語層面的模糊。
4.3.3 其次,越是廣為人知,反倒越不會以“著名”相稱。例如毛澤東作為政治家、思想家聞名于世,從未見到稱“毛澤東是著名的思想家”、“毛澤東是著名的政治家”的。作為作家的魯迅,恐怕連小學生都知道,可是也沒見到“魯迅是著名的作家”這樣稱說的。這種情形表明,說某人“著名”是因為很多人并不熟知甚至不知其人,既然此人已廣為人知,還對人說此人“著名”,不但多余,甚至有貶低此人影響力之嫌。若干年后,那時的人們好些已經(jīng)不知魯迅為何人
4.3.4 再次,對名字為大家所熟知的人才說他“著名”,但是說話人對于自己越發(fā)熟知的人越不稱其“著名”,在熟知其人的圈子,倒可以說“魯迅是當時著名的作家”了。為什么越是廣為人知反倒越不必“著名”?這些屬于語用問題,帶來語用層面的模糊:到底廣為人知到怎樣的程度才不稱其“著名”?里,更不會說他“著名”。最熟知其人及其有關(guān)方面作為和影響的,莫過于他的同行、親人和密友,可是有這樣親密關(guān)系的人之間一般反倒不會以“著名”相稱,否則顯得生分了。在圈內(nèi)的人群里,比如語言學者聚會,誰也不會稱誰是“著名語言學家”,因為這樣介紹至少是沒有認知價值,除非是開開玩笑。這是語用問題,但是到底熟知和親密到怎樣的程度,才不能或不會用“著名”相稱,有語用層面的模糊。
4.3.5 現(xiàn)在在有些人的心目中,“著名”成了一種榮譽的象征,成了一種等級的稱謂,例如在報紙上見到一則關(guān)于京劇會演的報道,提到好些為大家所熟知的演員,卻把他們分成了三個等級:李維康等是“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劉長瑜等是“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還有幾位是“優(yōu)秀京劇演員”。冠了“著名”稱謂的,這里是最高等級了。這是“著名”一詞在有些人的話語中的定位,這樣的定位是模糊的,成就要到怎樣的高度才能稱其為“著名”?這是話語中的模糊,是社會性的模糊言語。
Fuzzy Language and Fuzzy Discourse
Zheng Yuanh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of 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Hubei,China)
The fuzziness explored in fuzzy linguistics includes two aspects:the fuzziness in language and the fuzziness in speech(or discourse).The former refers to the one which happens when the language units only subject to the language system, and which is not linked with the speech activities.The latter refers to the one which happens when the speech activities are linked with both the task and the environment of communication.With nouns,verbs,and adjectives etc.this paper exemplifies the fact that,to some degree,fuzziness exists in almost all language units,while the polysemy of words or syntaxes does notbelongtothefuzzylanguage.Thispapermainlydiscussesthefuzzinessindiscourse,namelyfuzzyspeech,whichconsists of rhetoric fuzzy discourse and social fuzzy discourse.Rhetoric fuzzy discourse refers to the deliberate departure from the language system and the change of the inherent meaning of the language units so as to meet the rhetoric needs,which will be exemplified through the semantic deviation,the hidden connotation and the coined concept respectively in this paper.Social fuzzy discourse refers to the mismatch or the difference of the values of the relevant vocabulary,often affected and restricted by social factors,in lexical-semantic system and the values in the speech activities,which will be exemplified in this paper by two Chinese words“zhongyao”(important)and“zhuming”(famous).
Fuzzy Language(Fuzziness in Language Level);Fuzzy Discourse(Fuzziness in Discourse Level);Rhetoric Fuzzy Discourse;Social Fuzzy Discourse
責任編輯:赫琳
鄭遠漢(1934—),男,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漢語語法、修辭和風格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