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地方（組詩）

白楊 本名黃陸軍，魯迅文學(xué)院第十八屆高研班學(xué)員，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把生命舉在頭頂

大樓的西北角很少有人經(jīng)過

幾株蒲公英在悄悄生長

這差不多是我一個人的發(fā)現(xiàn)

那里幾乎照不見陽光

大樓 命運一樣橫亙在東邊

土地干硬 沒有雜草

只有幾棵蒲公英 把球冠

自豪地舉在頭頂

照例沒有風 沒有倩影

當然也沒有彩裙擺動

沒有頑皮的手 天真的嘴

放飛一個個傘兵

那幾個夢一樣的球冠舉在

這個春天的尾巴上 低調(diào) 飽滿 輕盈

我想象它開花時節(jié)的明與黃

惋惜著那些最美好的時光

連螞蟻都不肯光顧

一些蝸牛殼空著 早已變脆

（蝸牛去哪兒了）

旁邊的月季 冬青

再遠一些的洋槐樹 無花果樹

正在吐芽 煥發(fā)出鮮嫩的生命

就是此刻 我的心被卑微的頑強打動

屬于自己的飛翔

纖細的長莖忽然萎軟

當我掐斷臍帶一樣掐斷地氣 它們

從窗臺上倒垂下來 在偶然的風里

微微擺動 我的心隱隱作痛

那么多姐妹兄弟已經(jīng)束裝遠行

它們因此焦慮和憂傷

透明的蛛絲 噴香的花粉

風 陽光 不是此在昏暗的樓房

它們需要一些推搡 打鬧

然后各奔東西

洹水兩岸的小麥正在灌漿

它們需要一次屬于自己的飛翔

在自由的風里 眩暈 破碎 變形

所有的小草一齊晃動鮮嫩的帽子

它們從來不曾放棄理想

即使此去歷經(jīng)暴雨 身陷泥塘

與一棵樹對視

黃昏落在樹上 層次分明

葉片的反光讓我肺葉舒張

一定有什么在葉脈間游蕩

微風吹過 樹影婆娑

我試圖辨認 哪一條街巷

哪一個門牌號碼后面

藏著我早年認識的小麻雀

蔥蔥綠綠的夢想

樹的眼光是綿密的射線

看我透風舒朗如會移動的同伴

我的每一個細胞就是一片葉子

也在嘩啦啦嘩啦啦輕輕振響

站在樹的近旁 讓樹把我打量、

那么多結(jié)實的枝條

經(jīng)歷了那么多年的雨雪風霜

億萬張扇子不?；蝿?/p>

我的努力未曾停歇

當我行走 那是樹在舞蹈

當我思想 那是樹在張望

當我深深地深深地舒展開胸膛

看吧 看吧 親愛的樹

那里同樣有一只小麻雀的夢想

誰來再喚我的小名

從鄉(xiāng)下回來 很是郁悶

那些花花草草樂呵呵玩成一片

早已不認識我這個流落人間的伙伴

是我俗務(wù)纏身 每日伏案與文件周旋

憔悴了神情 疲憊了神經(jīng) 近視了雙眼

把自己等同于一段鋼鐵 一截木頭

一塊耐火磚

時序總是不動聲色地周而復(fù)始

回首處 掩不住天涯飄蓬華發(fā)蒼顏

音樂盒上應(yīng)聲起舞的不只有那個木偶

逝去的不只是流年

附近的路邊呼啦啦長出一大片綠芽

馬齒莧 指甲草 韭葉蓮 蒲公英

像畫一樣薄的灰灰菜

連同紅草莓 紫斑莧以及馬鈴薯 狗尾巴草

（據(jù)說粟即由其馴化而來）

它們帶著鄉(xiāng)野純樸 一聲聲喚我的小名

一起兜風 淋雨 曬太陽 一齊把葉脈舒展

那么多長夜 我們手挽手看星河流轉(zhuǎn)

某一天這塊地被環(huán)衛(wèi)工人翻了個底朝天

小小的歡樂園忽然間一哄而散

責任編輯 朱繼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