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短篇小說中的“怪僻”現(xiàn)象分析

彭貝妮　劉婭　胡海濤

摘 要：本文主要通過對舍伍德·安德森經(jīng)典短篇小說《手》的“怪僻”現(xiàn)象的分析，探索這一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社會歷史背景，明確作者塑造畸人形象的意圖和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文章末尾還對陳凱歌執(zhí)導的電影《霸王別姬》中程蝶衣的性格特點進行了簡要分析，探討人物身上畸形的一面，以引起讀者對人性的反思，對人生目的、人生價值新的思索。

關(guān)鍵詞：怪僻；價值觀念；態(tài)度；孤立；理解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1-0217-02

小說家舍伍德·安德森在美國文學史上有著特殊地位。他對文學新人如海明威、?？思{的影響深遠，福克納曾稱他為“我們這一代人的父親”。他在文學作品中首先引進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采用從馬克·吐溫那里繼承下來的樸實、平易的文風，成功地寫出了現(xiàn)代人的苦悶、困惑與彷徨，塑造了典型的中西部小鎮(zhèn)“畸人”形象。這種“怪僻”現(xiàn)象，在其代表作《手》中十分明顯。

《手》選自《俄亥俄州的瓦恩斯堡》，這個集子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部“序列”短篇小說，其中每一個故事既是獨立的，又為其它故事提供背景，從而構(gòu)成了一個整體，表達了相似的主題：孤獨、異化、追尋、欲望。瓦恩斯堡作為處于農(nóng)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轉(zhuǎn)化的中西部邊緣小鎮(zhèn)，面臨著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雙重壓力。一些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所賴以生活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正在消失，他們不能適應新的時代，也無意去適應，成為時代的落伍者。

這些落伍者雖然心里還殘存著夢想，希望能與他人溝通和交往，找回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時光，但在殘酷的現(xiàn)實生活中他們又大多缺乏行動的勇氣，只好壓抑著自己的欲望，任憑其想法被壓制下去，以致于最后扭曲成一種畸形，他們自己也隨之變成畸人。這些小鎮(zhèn)畸人年齡各異，職業(yè)五花八門，怪異的表現(xiàn)也各有不同：有喜歡用手撫摸學生而被逐出學校的老師（《手》）；有在紙上寫著“思想，思想的結(jié)尾，思想的開端。”，然后揉成紙團瀟灑地扔掉的醫(yī)生（《紙團》）；有年輕時妄圖成為一個“新人物”，老了以后卻只能活在自己的虛幻中的農(nóng)場主（《虔誠》）；有在肉體的引誘下不能控致住自我的牧師（《上帝的力量》）；有因為愛情的毀滅而變得外表極其難看的電報員（《可敬的品格》）；有害怕失掉發(fā)財良機，又擔心自己的貨會賣不出去的小店主（《古怪》）；還有對愛情強烈渴望但又欲求不能的雨夜中赤身奔跑的婦女等等。但是，小鎮(zhèn)里這些畸人所懷有的對自由、愛、幸福的向往卻是共同的。他們渴望得到別人的理解，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得到的卻是人們的疏遠、冷漠和敵視。

《小鎮(zhèn)畸人》中的《手》尤其具有代表性，這一作品揭示了小鎮(zhèn)的清教主義道德觀對人們精神的束縛，表現(xiàn)了孤獨的普通人渴求突破自我和人間的隔閡以達到相互理解。

小說中的主人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學教師，他對學生都充滿了愛心，經(jīng)常撫摸學生們的頭，希望借此將夢想與關(guān)心傳遞給他們，并且當他講話時，聲音非常地柔和動聽。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位好老師，卻受到了不應該有的待遇。一群正常人居然聽信一個弱智男孩的胡言亂語，變得冷酷無情，以為這名老師有同性戀傾向。一個小酒館的老板憤怒地毒打他；小鎮(zhèn)的人們還聚集起來，手拿繩索要追趕他，并打算將他吊起來；驚慌失措的孩子們這時也不敢講出真相，附和著大人們的猜測，使得這個無辜的老師陷入了極端的孤立與無助。在這篇小說中，人的雙手已經(jīng)失去了表達愛的權(quán)利，與之恰好相反，人們用它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怒和不滿。

可憐的老師于是被迫離開了學校，他的心靈上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因為自己善意的行為卻遭到如此的報應。從此，他改名換姓，孤身一人住在瓦恩斯堡，40歲的年齡看上去卻足足有65歲。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那雙感到強烈不安的手，好像籠中鳥拍打著的翅膀。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想把它們藏在自己的口袋里或者身后，他不敢與別人交流，恐懼和不安永遠伴隨著他的周圍，他甚至不敢走出家門口在小鎮(zhèn)里轉(zhuǎn)悠，他已成為典型的畸形人。

小說的作者安德森為了突顯出小鎮(zhèn)“失落”的氛圍，特意設置了暮色和黑暗的背景：這個老師習慣于在黑夜里沉浸于自己的夢中；瓦恩斯堡鎮(zhèn)的人們在夜晚將可憐的老師無情地趕走；也只有在夜晚，他那雙不安的手才會有片刻的安寧。整個故事帶給讀者的心靈震撼是強烈的。但作者安德森并不僅僅滿足于對畸形人物的刻畫，他對這些人更多的是給予同情和理解。

貫穿于《俄亥俄州的瓦恩斯堡》小說集始終的中心人物喬治·威拉德是瓦恩斯堡《鷹》報的記者。這個尚未被社會習俗腐蝕的年輕人對這名老師給予了極大的同情和關(guān)注。文中提到，只有當喬治在場時，這個老師才不會顯得那樣靦腆，白天才敢到大街上或者自家門口散步。外表的麻木并不能夠抹殺他內(nèi)心要與人們交往的強烈渴望。當他和喬治交談時，他總是顯得那樣的興奮，以往低沉顫抖的聲音變成了尖叫聲，連彎曲的身板也挺直了許多。作者在這里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就好像被放回小溪的魚兒一樣，自己壓抑多年的話終于有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喬治。但是，一旦這個年輕人離開后，他又立刻恢復了以前的畸人生活，又開始獨自一人沉默不語，不安的手，恐懼的心又都回來了。

小說作者安德森對這些畸人的同情和贊美還體現(xiàn)在文章的最后一幕，將這名老師比作“愛的傳教士”，并運用白描的手法刻畫他在燈下拾取殘落在地上的面包屑時飛舞著的手，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這種與詹姆士·喬伊斯的小說集《都柏林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頓悟”式描寫手法，以其鮮明的形象性，深刻揭示出現(xiàn)代人的孤獨與異化這一主題。

安德森屬于一戰(zhàn)前對美國工業(yè)化進程有所關(guān)注的一代人，他覺察到大機器工業(yè)對現(xiàn)代社會的負面影響，并強烈反對工業(yè)化對人性的扭曲。他把現(xiàn)代社會描述成墮落的、恥辱的、讓人意志消沉的狀況。安德森都力圖通過對自身的內(nèi)省來透視現(xiàn)代人的內(nèi)心世界，然后將他所感悟到的現(xiàn)代人的夢想、孤獨、膽怯全盤托出，從而形成他對現(xiàn)代社會的獨特理解。他塑造了如此多的怪僻形象，目的是引導人們對社會前途、人生真正意義以及人類的命運的深刻思考，提醒人們不要忘記勇氣、希望、同情和犧牲精神這些人類亙古不變的美德。

筆者認為，在中國，也不乏這樣的畸形人物，比如電影《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就是一個典型。9歲的小豆子——程蝶衣被做妓女的母親活生生切掉右手上那根畸形的指頭后，進入戲班學戲，只有師兄小石頭——段小樓同情和照顧他。經(jīng)過一番努力掙扎，他終于念出了“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從此成了“角兒”。在太監(jiān)張公公的做壽堂上，他與師兄合演的《霸王別姬》唱紅了，但當晚張公公派人把他抓去，并將他污辱了。從此他的心靈被扭曲，對小樓的兄弟情也蛻變成同性之愛，覺得自己就是虞姬，小樓就是霸王。當師兄娶了妓女菊仙為妻時，他認為小樓背叛了他，支撐他的只剩下對戲的癡迷，已經(jīng)分不清是舞臺還是人生，理想還是現(xiàn)實。他痛苦不堪，后來還吸食鴉片。文革中造反派的巨大壓力導致兄弟間自相殘殺，段小樓還當眾揭發(fā)程蝶衣不堪回首的痛苦經(jīng)歷，令他陷入崩潰的邊緣。粉碎“四人幫”以后，兩人在分別多年的舞臺上最后一次合演《霸王別姬》。程蝶衣唱完最后一句，用自己送給師兄的寶劍自刎，死在師兄的懷中，結(jié)束了自己的演藝生涯，也結(jié)束了他的悲劇人生。是社會，時代以及他自己性格上的弱點造成了他的畸形，從而導致后來悲劇的發(fā)生。

參考文獻：

〔1〕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0.

〔2〕董衡撰.美國現(xiàn)代小說風格[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3〕馬庫斯·坎利夫.美國的文學[M].美國：美國大使館文化處.

（責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