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花
(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重慶 400031)
古希臘羅馬“摹仿說”概說
劉清花
(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重慶 400031)
“摹仿說”是人們關于文學與世界關系的最早看法,從古希臘早期的樸素的唯物主義摹仿理論,柏拉圖的《理想國》,到亞里士多德在《詩學》,“摹仿說”形成了一條相對比較清晰的發(fā)展線索。論文以梳理“摹仿說”的發(fā)展線索為主要任務,著重論述其發(fā)展前后的繼承與演變,以求對古希臘羅馬的“摹仿說”有一個系統(tǒng)的概說。
摹仿說;《理想國》;《詩學》
美國著名學者M·H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一書中,明確指出了文學批評的四大要素,即作品、宇宙、作家和讀者。①艾布拉姆斯的文學四要素論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闡釋藝術品的本質和價值,其學術貢獻至今難以有人超越。在西方文論史上,人們在面對紛繁反復的文藝現(xiàn)象時,最早想到的是文學和世界的關系,即艾布拉姆斯所說的作品與宇宙的關系。西方從古希臘開始就對這一關系進行了不斷的探索,并逐步形成了“摹仿說”這一重要文藝理論?!澳》抡f”在古希臘早期的哲人德謨克利特的著作中有所體現(xiàn),后經過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及古羅馬的賀拉斯和郎加納斯的共同努力,逐步成為古代西方關于文學與世界關系看法的權威觀點。因此,從學理上對“摹仿說”的歷史發(fā)展線索進行梳理就很有必要。
一
在前蘇格拉底時代,有許多哲人都提出了有關文藝摹仿世界的看法。數(shù)學家畢達哥拉斯所代表的畢達哥拉斯學派關于摹仿有一個樸素的理論:萬物都是對數(shù)的摹仿。針對早期畢達哥拉斯的摹仿理念,亞里士多德曾評價說:“多數(shù)的事物是由于它們同名的理念而存在。只有‘分有’這個詞是新的;因為畢達哥拉斯學派說事物是有‘摹仿’數(shù)而存在……只是改變名稱而已。但對于形式的分有或摹仿究竟是什么,他們并沒有說明。”②摹仿在畢達哥拉斯那里是理性思維的產物,由于他們十分看重算術、幾何、天文學的理性東西,同時對神進行了懷疑,所以他們最早提出關于摹仿的思想雛形,但他們認為摹仿所應遵循的形式是和諧,這一點是有巨大進步意義的。需要注意的是,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摹仿理念是樸素、機械的,與后來亞里士多德的“摹仿說”是有很大差別的。
德謨克利特認為藝術起源于對自然的摹仿:“在許多重要的事情上,我們是摹仿禽獸,作禽獸的小學生的。從蜘蛛我們學會了織布和縫紉;從燕子學會了造房子等?!雹鄣轮兛死氐拇蟛糠种饕呀浭?,他的摹仿說好像是說藝術是人們在生產勞動中由于重復了具體的生產活動而逐漸學會了的,即摹仿是人們經驗性的。
柏拉圖是西方第一個系統(tǒng)地提出和論證摹仿說的大哲學家,他的摹仿說是在其“理念論”的基礎之上提出的,在論述其摹仿說之前,有必要先對他“理念說”進行說明。《理想國》的第五卷記錄了蘇格拉底和格勞孔的對話,該對話向我們講述了一個十分著名的“洞穴”比喻。據(jù)說,一群長期被困在洞穴里的囚徒,他們以為在洞穴里看到的影子是真實的,認為影子就是事實本身。若這些囚徒們要走出洞穴,走到明亮的地方去,他們將會發(fā)現(xiàn)是太陽光造成了如此的結果。可囚徒們若要想外面的世界,必須忍受強烈的陽光(真理之光)的刺激,因為他們的眼睛長時間接觸不到陽光,一旦接觸陽光將難以忍受強烈陽光的照耀。通過“洞穴”比喻,柏拉圖表明了他對真理、對求知的看法。
柏拉圖的知識論是建立在“理念論”的基礎之上的。他認為人們憑借感官看到的東西只是事物的表象,是建立在不穩(wěn)定的基礎之上的?!氨硐笫澜纭笔菓{感官經驗而獲得的,而“共象世界”是指抽象的公式、原理、定義、規(guī)則的具體物質世界?!岸囱ā钡谋扔骷丛谡f明,人因種種條件的限制只能通過感官而接觸到的世界是不真實的,然而存在的理念世界才是真實的。因此柏拉圖將人類的知識分為三大范疇。其一是永恒不變的理念,它是神創(chuàng)造的,是真正實際存在的;其二是反映理念世界的,自然的或偽的感覺世界;其三是對第二個范疇的反映,例如畫家、藝術家憑借自己的感覺和想象制造出了的藝術品。在柏拉圖看來,模仿者就好像是人們拿了一面鏡子四面八方地轉,這樣鏡子就能在短時間內呈現(xiàn)出萬事萬物。理念世界是真實存在的,而自然只是理念的“影子”,而摹仿自然的則是“影子的影子”?!独硐雵芬粫惺沁@樣描述的:
“我認為,”他說,“我們完全可以把他稱作他人制作品的模仿者?!?/p>
“好”,我說,“這么說你把自本質以降處于第三位的人稱為摹仿者了?!?/p>
“當然,”他說?!氨瘎≡娙艘彩悄7抡撸撬皇桥c其他摹仿者一樣,與主宰者和真理相隔三層了嗎?”④
柏拉圖認為藝術是不真實的,因而他貶低文藝。(但柏拉圖對詩人是另當別論,他認為詩人創(chuàng)作是靈感附體,與摹仿無關。)“既然要摹仿,就必須有摹仿和被摹仿的存在。實際上,柏拉圖提出的是“原本—摹本”二元關系的問題。從高高居上的永恒不動的理念界,到流動不居的感性界,具有一種自上而下的等級結構”⑤?!独硐雵肥俏鞣降谝徊考蟪傻恼軐W、政治學著作,且對西方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柏拉圖本質上是唯心主義哲學家,他否認藝術的客觀存在,認為藝術是不真實的。在古希臘時代,人們面對種種無法解釋的文藝現(xiàn)象,無法用科學的方法就行解釋,因而將相當機械地認為藝術是對現(xiàn)實的摹仿,至于摹仿的是像還是不像,摹仿和被摹仿者究竟是屬于什么關系,在那個時代,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思考。
二
蘇格拉底的學生亞里士多德,是西方第一個百科全書式的大學者,也是西方唯物主義哲學的第一個代表,他的《詩學》是西
方重要的美學著作。在《詩學》中,亞里士多德首先明確其研究對象是詩,同時還涉及了悲劇,他指出了詩與其他藝術門類的區(qū)別,分析了詩的成分,并指出其成分的異同。針對當時創(chuàng)作十分發(fā)達的悲劇,亞里士多德提出了自己的悲劇理論,這對后世的悲劇理論影響巨大?!对妼W》針對文學和現(xiàn)實的關系就十分有益的探索。亞里士多德拋棄了柏拉圖的唯心主義觀點,提出了自己相對比較理性的唯物主義觀點。他同樣認為藝術是摹仿,但他認為藝術摹仿的不是柏拉圖所說的“理念世界”,而是現(xiàn)實世界,因此藝術是真實的。亞里士多德認為摹仿主要是行動中的人,且人們的摹仿是一種天性。誠如《詩學》第四章所說:
一般說來,詩的起源仿佛有兩個原因,都是人的天性。人從孩提時候起初就要摹仿的本能,人對于摹仿的作品總是感到快感……摹仿出于我們的天性,而音調感和節(jié)湊感(至于“韻文”則顯然是節(jié)奏的段落)也是出于我們的天性,起初那些天生最富于這種資質的人,使他以步步發(fā)展,后來就由臨時口占而作(做)出了詩歌。⑥
亞里士多德對藝術的認識是和柏拉圖不同的,因此,兩個“摹仿說”的具體含義也是不同的“《詩學》以及柏拉圖對話的摹仿都表示,一件藝術品是按照事物本質中的生存模式制成的,但由于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拋棄了理式原則之彼岸世界,所以在上述事實中就不再有任何令人反感的東西了?!雹咴谶@里我們同樣可以看到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不同的一個地方,即關于詩歌的起源,柏拉圖認為詩人的創(chuàng)作全是因為神靈附體,而亞里士多德則認為詩起源的第一個原因是摹仿的本能,第二個原因是音調感和節(jié)奏感,即詩歌有自己的起源,并非是神靈附體,由此可以看出亞里士多德的唯理主義傾向是多么明顯。
在《詩學》的開頭,亞里士多德開宗明義地說:“史詩和悲劇、喜劇和酒神頌以及大部分雙管蕭樂和豎琴樂—這一切都是摹仿,只是有三點差別,即摹仿所用的媒介不同,所取的對象不同,所采用的方式不同?!雹?/p>
關于古希臘的“摹仿說”有一點必須明白,古希臘的“藝術”一詞是一個包含技藝創(chuàng)作的寬泛概念,其中可以區(qū)分出“實用的藝術”和“摹仿的藝術”的差異,而《詩學》談的是“摹仿的藝術”。在“摹仿的藝術”里存在著以史詩、悲劇為代表的語言藝術和以雙管蕭樂和豎琴管為代表的音樂藝術。因為媒介不同,史詩用語言摹仿,豎琴樂用音樂摹仿;因摹仿對象不同,喜劇摹仿比我們壞的人,悲劇摹仿比我們好的人;因摹仿的方式不同,史詩用敘述方式進行摹仿,悲劇和喜劇用溫柔的動作進行摹仿。亞里士多德的摹仿說相比柏拉圖更加科學,距離我們今天的理解方式更近。需要強調的是,《詩學》中特別強調行動中的人,其相當于藝術的創(chuàng)造過程。“《詩學》的主旨在于:史詩、悲劇和喜劇的‘創(chuàng)作活動’即是摹仿的過程,而非柏拉圖意義上的‘原本與摹本’的關系,前者是動態(tài)的過程論,后者是靜止的結果論?!雹?/p>
三
古羅馬文學文論基本上是在古希臘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但總體成就不如古希臘。在亞里士多德之后很長時間里,“摹仿說”一直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文論概念。古羅馬大詩人賀拉斯大體上接受了“摹仿說”,他著有《詩藝》,其中特別強調以古希臘為師,在文學的選材上,他認為“用自己獨特的方法處理普遍題材是件難事;你別出心裁寫些人所不知,人所不曾用的題材,不如把特洛亞的詩篇改為戲劇?!雹?/p>
“摹仿說”是古希臘羅馬給世人留下來的巨大的精神財富,它肯定了文藝和現(xiàn)實的關系,啟發(fā)人們通過文藝去認識社會、改造世界,對西方文學藝術的發(fā)展有巨大的指導作用?!澳》抡f”經歷了早期樸素唯物主義,后經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發(fā)展才趨于成熟,到了古羅馬又得到了傳承。在“摹仿說”發(fā)展的任何階段,其無不與當時的文藝創(chuàng)作實踐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澳》抡f”作為艾布拉姆斯所列舉的四種文學批評類型之一,是西方文論史上歷史最悠久的批評方法,其雄霸天下近兩千年?!澳》抡f”對十八世紀古典主義、十九世紀浪漫現(xiàn)實主義乃至二十世紀的文學理論及創(chuàng)作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雖然說二十世紀的相關的文學批評導向了作品、作者和讀者的一端,但是回到古希臘羅馬文論,從源頭上弄清20世紀文學理論的產生背景及依據(jù),還是有相當大的意義的,同樣梳理一下“摹仿說”在西方古希臘古羅馬的發(fā)展線索,對于我們今天從事文學批評和創(chuàng)作實踐無疑是有巨大意義的。
①⑦[美]M·H艾布拉姆斯著.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與批評實踐傳統(tǒng).酈稚牛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8頁.
②呂新雨著.神話·悲劇《詩學》-對古希臘詩學傳統(tǒng)的重新認識.上海:復旦大學出版,1995年,第94頁.
③童慶炳、馬新國主編.文學理論學習參考資料新編(上).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823頁.
④[古希臘]柏拉圖著.柏拉圖文藝對話集.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598頁.
⑤⑨陶東風主編.文學理論基本問題.北京:北京大學出版,2004年,第168、170頁.
⑥⑧[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著.詩學.羅念生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6年,第24、17頁.
⑩[古羅馬]賀拉斯著.詩藝.楊周翰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第1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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