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楊德友
兩希文化的交融
——《布蘭詩歌選》譯后記
山西楊德友
1998年退休之年,我有機會應邀到北卡羅來納大學布恩分校任教,課程之一是“中國文化之根”,“課本”是《論語》《道德經》《13世紀以前的中國古典詩歌》(從《詩經》到宋詞)。當然是用英語上課(因為有人問過是否用漢語)。
布恩小鎮(zhèn)位于北卡州西端,風景如畫,每年10月中旬為紅葉觀賞佳期。北卡羅來納大學布恩分校,又稱州立阿帕拉契亞大學,有學生一萬兩千人。1999年秋季,該校學生合唱團、樂團演出了《布蘭詩歌》。演出一開始,“命運女皇”那恢弘的音樂和氣勢就令人極度震撼,我全神貫注于臺上的表演,直到大約三百人的合唱團謝幕。當時萌生愿望,期盼我們的大學學生合唱團和音樂學院或者音樂系也能夠演出《布蘭詩歌》,甚至期望我國作曲家創(chuàng)作氣勢宏偉浩大的《詩經》組曲,用古漢語歌唱。
奧爾夫的《布蘭詩歌》在世界各地演出,而且都是用拉丁文歌唱。演出中,有時配有拉丁文和當地語言譯文的字幕;有時也不加字幕,因為音樂作品主要欣賞的是音樂。在國外,《布蘭詩歌》的演出頻率很高,且頗具影響力,最著名的有小澤征爾指揮的演出,維也納童聲合唱團的演出。令人欣慰的是,我們國內也有很多團體——上海歌劇院、上海交響樂團、中國老年合唱團、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學生合唱團等都曾演出過《布蘭詩歌》,且常常有媒體在宣傳中使用《布蘭詩歌》的音樂。
《布蘭詩歌》的文化底蘊來自于希伯來文化和希臘文化,作品直接間接地、或多或少地反映出這一事實??傮w地看,作品都是容易讀懂的?!霸姛o達詁”這一論斷多指閱讀感受,但是,若做深入探索,附加的編譯注釋仍然顯得不足;事實方面的分析,讓我們看到了這文化底蘊的作用。例如《中庸之道》讓我們想到在德爾菲的阿波羅神廟上方雕刻的兩句銘文:“認識你自己;凡事莫過分?!闭J識自己包括窮追事物本質,因為事物也是“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即個人,而個人的重要和尊嚴的含義乃是:人是萬物的尺度。希臘精神還包括“嘉善的靈魂寓于健全的體魄”——這句話是理解希臘造型藝術和奧林匹克運動的一把鑰匙。細思之余,我們的中庸之道多指社會倫理、道德和政治;廣而言之,我們的哲學、政治、治國理念、文學藝術、人際關系等,都是泛道德化、泛倫理化的,連法制都屈居其下。(只提倡窮追人際關系,不提倡窮追事物本質,科學從何而來?)意思到了,點到為止。
雖然東西方文化不同質,但是人情大部分是相通的,所以我們能夠理解《布蘭詩歌》,至少在初級、中級的層次上。我們在這里接觸了歐洲文化的幾種元素,這些元素對于我們理解和欣賞歐洲的文學藝術是有幫助的,至少啟發(fā)我們在接觸歐洲文化的時候想到這些元素。
關于譯事,有幾點感受和讀者說一說。在翻譯《布蘭詩歌》之前,譯者翻譯出版了法國第一位大詩人維庸(1431—約1463)的《遺囑集》(華東師大出版社2010年版)、意大利超級大藝術家米開朗基羅(1475—1564)的《米開朗基羅詩全集》(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波蘭密茨凱維奇(1798—1855)詩集《自由的太陽》(北岳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這三位詩人的詩作,都列入各自國家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名的代表本國文化的杰作之列?!恫继m詩歌》是否能代表德國列入杰作,尚待斟酌。
翻譯每位詩人,譯者都參閱不同外語版本,極少參閱已有的漢語譯文。不討論外文詩歌格律,因為絕大部分中國讀者可能不予理睬,正如無法用外語講述中國古典詩詞格律并期望外國普通讀者能理解和欣賞那樣,何況在歐美,中國文學作品依然只在漢學家等少數讀者中有市場。他們對中國文學和詩歌的了解和中國讀者對他們的了解實在不成比例。這方面的接軌,“基礎設施”還十分落后。原因依然是歐美的文化優(yōu)越感。這里也是點到為止。
漢譯詩句的造句原則,是大致押韻,各行字數差別盡量縮小,行數與原文相同,詞語盡可能用雙音詞,盡可能在翻譯中避免韻腳和字數限制可能給譯詩詩句帶來的生硬和勉強之感,恪守翻譯者享有的很小的自由度,至少讓譯文和原文對照閱讀時少生、不生困難,不用生僻字詞、當前流行語匯、時髦語匯、方言詞語等,盡可能不增加或者減少原文詞語意義——雖然翻譯常常發(fā)揮解釋的作用。
譯詩多半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應該十分尊重他人的譯作,因為譯者都是認真的,即使求名,也絕對無法求利。總之,做得好固然好,做得不十分好也是好,做了總比不做好。
《布蘭詩歌》中譯本在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就我們所知,在國內是第一次。譯者十分欽佩北岳文藝出版社社長續(xù)小強先生的洞見、鑒賞力、判斷力和魄力,致以衷心謝意;感謝美國北卡羅來納大學布恩分??鐚W科學院院長秘書瓊恩·梅克塞爾博士(已故),1999年她為我尋找、下載奧爾夫選用的《布蘭詩歌》拉丁文(配有英文譯文)詩歌;感謝唐茂恒先生2005年在盧森堡工作期間從德國為我購買、郵寄《布蘭詩歌》拉丁文—德文雙語版本;感謝武躍先生和我分享他對奧爾夫《布蘭詩歌》的欣賞、認識,以及他對這一譯事的鼓勵。一本書的面世,乃是多人協(xié)作的成果,譯者,是不會忘記的。
作 者:楊德友,山西大學退休教授,曾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波蘭語)、山西大學(英語)求學,譯著有《懷舊的未來》《遺囑集》《托爾斯泰與陀思妥耶夫斯基》(上、下)等,2002年獲得波蘭外交部長頒發(fā)的“傳播波蘭文化杰出成就獎狀”。
編 輯: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