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
愛情和名分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男人和女人的回答定是不同。
這個世間,女人最最缺的是安全感,不要名分去追隨一個男人的女人總是危險。要么被理解成另有所圖,要么就是腦子不好傻乎乎。總之,名分是愛情的臉,不要它,女人在愛情里該怎么活?
于是,每個婚禮上,各種女人都要拼了命作。讓男人單腿跪地或者背在身上爬個十層樓,小小的折磨為的只是讓名分在片刻顯得給之不易,只是,這些折騰多半都是自欺欺人的形式主義。不可否認,如果拍成視頻或者照片,那畫面感強烈,極度煽情也很溫馨。女人是最容易滿足的感情動物,只要在她要的時候給了,她便心甘淪為寵物,讓你憐愛,為你鐘情。
當然,傳統(tǒng)文化約束下的東方女性大多溫婉含蓄,那些越是看上去表面不動聲色的,內心卻是波濤翻滾?;槎Y,女人生命里最期待的儀式,開啟另一種人生,幸福的不幸的,都期待已久。
但是,獨獨有人得不到。
不要名分,也廝守在了一起。
作為男人,少帥有他的角色與使命,性格決定命運,他注定不能成為戎馬英雄死在披荊斬棘的沙場,但命運待他不薄,給他一個美人兒讓他不會孤獨終老。他們的初始在1926年的天津。原來,當時北洋中有些達官貴人,嫌在北京過私生活拘束,便常溜到天津在交際場中品酒賞花,高歌酣舞,玩?zhèn)€痛快。少女懷春,趙一荻好奇,跑去看熱鬧。而張學良的天津私邸在舊法租界32號路54號,三層洋樓,頗為精美,他有時路過天津也小作逗留。趙一荻的大姐介紹兩人認識,天時地利人和,一見鐘情,他們的故事正式開始。
作為女人,愛浪漫總是與天真如影隨形。誰也不想擁有辛苦的感情,怕是沒的選了,一旦愛上了,怎么還能抽身,回首,痛下決心?
趙一荻排行第四,父親是當時北洋交通部次長趙慶華,得知小女兒和有婦之夫的張學良在一起,大罵一通后,將她軟禁。但最終,她在六哥趙燕生的暗中幫助下,毅然追隨自己認定了的這個男人去了沈陽。她的出走,在趙家掀起了軒然大波,父親登報聲明,與其斷絕父女關系,并從此不再做官。家回不去,而追隨的那個男人,也是有妻室的,她只能以秘書的身份默默守候。
如果按照現(xiàn)在狗血的電視劇情,那真真會上演一出秦香蓮大戰(zhàn)陳世美的好戲。只是歷史總是給出不同結局,不知是出于心胸大度還是賢慧溫柔,少帥的發(fā)妻于鳳至感念趙一荻的一片情真,力主在帥府東側建起一幢小樓,讓趙一荻搬入此樓居住。趙把自己的臥室設在二樓西北角,這里雖然比其他房間陰冷,但抬頭就可以望見大青樓里張學良辦公室的燈光。沒有名分,但開始了生活。三年后,趙一荻和張學良在這里有了唯一的兒子張閭琳。
1936年12月“西安事變”后,張學良在送蔣介石夫婦回南京前,有兩件事放心不下。一是東北軍,他寫下手諭,交王以哲、于學忠等人代管;二是趙四母子,為防不測,吩咐參謀長在他離開西安后,立即將趙四母子送往香港。但此時的趙一荻拒絕離開,直到于鳳至匆匆從國外趕來,她才回到香港。于是思念開始泛濫,她在給張的信里寫道:我時時刻刻掛念著你。
后來,她來到張的身邊,從1940年開始伴其左右。以秘書的身份,盡夫人的責任,寸步不離緊緊相隨,陪伴著他一起度過漫長的幽居歲月。直到1964年,于鳳至為了張學良的宗教信仰,或許也是為了報答幾十年來一直照顧著張學良的趙一荻,同意與張學良解除婚約,成全了他們的婚姻。不再提愛情,隨著歲月的洗滌,這份愛已然變成恩情。
1964年7月4日,華發(fā)染鬢的張學良和趙一荻在臺北市北投溫泉風景區(qū)的一個教堂里舉行了婚禮,這對“牢獄鴛鴦”終于結為正式夫妻。是年,張學良64歲,趙一荻51歲,而這時他們已經(jīng)相濡以沫,整整度過了36個春秋。參加婚禮的人數(shù)只有12個,但都是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如政界的張群、藝術界的張大千、“國策顧問”何世禮、蔣介石夫人宋美齡……7月21日,臺灣《聯(lián)合報》報道了張學良與趙一荻結婚的消息:“夜雨秋燈,梨花海棠相伴老;小樓東風,往事不堪回首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6/29/qkimagesczxcczxc201311czxc20131110-2-l.jpg"/>
終終還是給了名分的,雖然遲了些。
1990年張學良結束幽居的生活公開露面,最后選擇在夏威夷定居。2000年6月29日,在太平洋彼岸夏威夷的檀香山一座教堂中,一個簡樸而隆重的葬禮為趙一荻頗受人非議的一生畫上句號。但她始終是討好的,男人都愿生命里有這樣一個女人,為了自己不離不棄,不怨不悔。而女人也都想做這樣的事吧,一生過去,即便不能兩個人轟轟烈烈,也愿一個人愛得飛蛾撲火。
百歲高齡的張學良對趙一荻的去世,顯出難以言喻的哀痛。他沉默不語地坐在輪椅上,淚水緩緩地流下來。這個風流倜儻的少年在英雄遲暮之時深情款款地訴說,他這一生欠趙四小姐太多。只是,這肯定不是趙一荻最想聽到的話,她最愛的還是張學良常用一口地道的東北話,對人親昵地稱趙四小姐說:“這是我的姑娘!”
每個女人心里都住著一個無比嬌羞的小女人,完完全全地屬于他,被他占有,被他寵愛。
婚禮似乎是遲來的,名分自然也是。好在,愛,一直都在。當然,我們并非提倡這種插足他人家庭的所謂愛情,只是這份愛來得深沉,來得曠世持久。這份愛甚至感動張學良的原配于鳳至,并使之心甘情愿成全二人,為二人獻上誠摯的祝福。有人說趙一荻只是裝傻,她才是得到了二人世界里最本質的情感——依賴。
比如林洙和梁思成。世人大多關注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愛情傳奇,而忘卻了還有一個女人,不爭名分,默默地存在。都說愛情里的妒忌會像風吹過的荒草地,凄涼卻有力,她卻無奈甘愿,受人非議,只能堅守。鮮有人知道林洙也是梁思成的妻子,大家都熟讀了他寫給林徽因的詩,卻不知道,這位才子對另一個女人這樣的表白。
梁思成寫給林洙的信
親愛的朋友:
你已經(jīng)看到我這個“家”,特別是在深夜,是多么清靜(你的“家”是否也多少有點同感)。若干年來,我已經(jīng)習慣于這種生活,并且自以為“自得其樂”。情況也確實是那樣,在這種靜寂中,我也從來不怎么閑著,總是“的的篤篤”地忙忙碌碌,樂在其中。但是這幾個晚上,由于你在這里,盡管同樣一小時、一小時清清靜靜無聲過去,氣氛卻完全改變了。不瞞你說,多年來我心底深處是暗藏著一個“真空”地帶。這幾天來,我意識到這“真空”有一點“漏氣”,一縷溫暖幸福的“新鮮空氣”好像在絲絲漏進來。這種“真空”得到填補,一方面是極大的幸福,一方面也帶來不少的煩惱。我第一次領會到在這樣“萬籟無聲,孤燈獨照”的寂寞中,得到你這樣默默無聲地同在一起工作的幸福感。過去,那種“真空”是在下意識中埋藏著的,假使不去動它,也許就那樣永遠“真空”下去。我認識到自己的年齡、健康情況,所以雖然早就意識到這“真空”,卻也沒有怎么理會它。
盡管我年紀已經(jīng)算是“一大把”,身體也不算健壯,但是我有著一顆和年齡不相稱的心。我熱愛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工作,熱愛生活,喜歡和年輕人玩耍,喜歡放聲歌唱,總記不住自己的年齡,因此也有著年輕人的感情。
我認識你已經(jīng)十四五年了,自從你參加到系的工作以來,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你給了我越來越好的印象。也許因為我心里有那么一個“真空”,所以也常常注意著你(記得過去一兩年間我曾不止一次地請你“有空來我家玩玩”嗎)。但是也不過是一種比較客觀的“關懷”而已,從來沒有任何幻想。今天竟然在你“工作”完了之后,求你坐下來,說是讀林徽因的詩,其實是失去了頭腦的清醒,借著那首詩,已經(jīng)一時“忘掉靦腆,(已經(jīng))轉過臉來,把一串瘋話,說在你的面前”了!我非常抱歉,非常后悔,我不應該那樣唐突莽撞,我真怕我已經(jīng)把你嚇跑了。但已“駟馬難追”怎么辦呢?真是悔之無及。
親愛的洙,必須告訴你,我非常非常珍惜在我們之間建立起來的這種友誼,我非常深切地感受到在夜深人靜時,你在這里工作而“陪伴”著我的溫暖。但我更明確地意識到我用玩笑的方式所說的“三大矛盾”。即使對方完全是我所說的“三不要”的反面,而且她也不以我的“老、弱、丑、怪、殘疾”而介意,我還是不愿意把自己這樣一個“包袱”讓別人背上的。因此,即使我今晚雖然一時沖動說了“一串瘋話”,我卻絕不會讓自己更“瘋”。
我非常非常珍惜這些天你給我?guī)淼挠淇旌蜏嘏?,這就不可避免地增厚加深了我對你的感情。這種感情并不是什么“一見傾心”的沖動,而是多年來積累下來的“量變”到“質變”。這樣的“質變”雖然使我(單純從我一方面想)殷切地愿望你就這樣,永遠永遠不再離開我,但我也知道這是一種荒唐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我的理智告訴我,我不但不應該存在任何這種幻想,而且應該完全“保密”,但我今晚一時不慎,已經(jīng)“泄密”了。你可以看出,我心里是多么矛盾。我既然“泄密”了,這就可能引起你許多疑慮和顧慮,導致你害怕,永遠不再來了。我所希望的是你今后經(jīng)常這樣來看我,幫助我做些工作,或者聊聊天,給我這樣——也僅僅是這樣的溫暖。
她被打動了,不是被信,而是早早被這個寫信的男人。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當然為零,戀愛哪里需要腦子,用心就好了。
于是很多人詆毀林洙,這個太把梁思成放在心里,愛得用力不計得失的女人。特別是后來她寫了一本關于三個人的書。她寫丈夫和前妻的關系,也是自己的人生。很多人讀了這本書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且感嘆梁思成娶了林徽因這樣的老婆,竟然還會再娶,男人真是很難從一而終。更是感嘆,林洙的隱忍與不自量力。但他們怎會明了,一個女人讓人高山仰止的才華所帶給男人的力量,與一個女人愿用生命去溫暖與慰安是多么的不同。在梁思成最痛苦的歲月里,她用自己的方式,陪他終老。
林洙這樣的女人,不會創(chuàng)造故事,她或許永遠成為不了主角,但卻是最好的配角。在梁思成死后,這個本來就是資料管理員出身的女子自然又成了梁思成生前作品集的整理和編纂工作者,全力以赴為其整理。在林洙編撰的《梁》這本書中,公開了許多晚年梁思成寫給林洙的信件,很難想象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保有的熱情和密愛,信件中動輒“想你極了,恨不得立刻回到你懷里”,“愛你,千千萬萬次親你。再親千萬次”,“眉眉,想你極了!愛你極了!你呢?”難怪書中總是說,雖然梁思成是個老人,但是全身煥發(fā)了一種完全忘記年紀的青春之感。想來也只有這樣感性的人,才能把建筑,這樣本身就兼容各種綜合素養(yǎng)的學科研究到極致。也想來只有用生命去感激與珍視,才能迸發(fā)出這樣的情感。
林洙,做了梁思成的妻子,但世人更愿意把林徽因作為梁思成的愛人,他們傳奇的愛情故事閃著永不退卻的光芒,遮蓋了她這個看上去普通女人愛情世界里讓她自豪的所有閃亮。沒有婚禮,只有一封封即便公開也得不到理解的書信。但她卻得到了,自己對于愛最踏實的擁有與尊重。
這樣的女人應該有不少。那些所有美好的形式,都想要服務于最真摯的愛情。然而婚禮之上,愛已然超越了符號所指代的所謂的專注與唯一?;槎Y之上,還有信守、尊重、納悅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