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喬伊斯短篇小說《土》中雙重隱喻

摘 要：傳統(tǒng)的評論中，把《土》中涉及到的土作為預(yù)示一個人的死亡來解讀。簡單地解讀文中游戲本身顯然過于武斷和片面， 因此本文試圖從文章的主題和人物刻畫來重新定義土的意義。這里土不是真正意義上身體的死亡而是女主角瑪麗亞的精神死亡，是對她的結(jié)婚愿望的殘酷扼殺。

關(guān)鍵詞：雙重隱喻；瑪麗亞；土；死亡；嫁娶

《土》是詹姆斯喬伊斯的短篇小說集《都伯林人》中的一篇。故事講述在萬圣節(jié)前夕，女主角瑪麗亞，在洗衣店里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后，經(jīng)過精心的“打扮”之后，特意去買了些糖果，然后來到了喬家一起歡度節(jié)日。然而，事情不如瑪麗亞想的那么順利。首先買的蛋糕坐電車時弄丟了；接著在吃核桃的時候，大家誰都找不到夾子；最后在玩占卜游戲時，由于鄰家女孩們的捉弄，瑪麗亞第一次摸到的是土，但是在沒有被告最終她摸到的是一本祈禱書。雖然以瑪利亞彈鋼琴，大家和唱的方式結(jié)尾，但悲傷的氣氛始終沒能被壓制住。

一

文中涉及的游戲是《土》的高潮部分，其中用到的道具的象征義愛然而然成為讀者關(guān)注的焦點，其中“土”的象征義才是絕大部分人爭論的焦點所在。因為喬伊斯采用了“頓悟”的小說語體來結(jié)束文章，對于瑪麗亞最終的結(jié)局并沒給出明確的說法，而是留給了讀者自己去揣摩。所以其中的游戲便是讀者探討的基點。這個游戲是從中世紀就流傳下來的萬圣節(jié)占卜游戲。許多東西都會安排進這個游戲當中，最普通的有三樣?xùn)|西，分別是---祈禱書象征要成為一個修女；水表示要去海外；而戒指則代表結(jié)婚。傳統(tǒng)上來說，土也應(yīng)該是包含在游戲中的，只是人們把土視為死亡的征兆，所以后來沒人會把土放到游戲中。然而，文章在作者的巧妙安排下“土”便走進了游戲當中，并且安排了讓女主角瑪麗亞摸到了。在以前的評論中讀者都認為，瑪麗亞摸到了“土”便表明她面臨死亡的威脅。從“土”的字面意思來看，由于對人類來說就是死后的“歸宿”---那黑色的棺木要深深的埋進土里。那瑪麗亞摸到了“土”是否就以為著她即將要死了呢？在細品文章后，從全文的主題和瑪麗亞的內(nèi)心世界出發(fā)，會發(fā)現(xiàn)對“土”做如此斷然的結(jié)論是有失妥當?shù)??！锻痢穭?chuàng)作于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的萌芽期，所以當中的作品的巧妙設(shè)計、精湛手法和象征意義都是讀者所探索的方面。本文試圖從文章的主題和人物刻畫來重新解讀“土”的象征義?---埋葬了瑪麗亞對婚禮的希望。

二

瑪麗亞憧憬的是婚姻的殿堂。盡管她本人從未親口說出過，盡管作者從未明確地交待過，但從以下兩個方面可以確定的是婚姻一直都是瑪麗亞追求和努力的目標。

在《喬伊斯傳》中，喬伊斯在回憶創(chuàng)作《都伯林人》的時候曾說過，《土》源于羅拉，喬伊斯的妻子，和她的朋友在萬圣節(jié)前玩婚姻占卜的游戲。那從喬伊斯的創(chuàng)作目的來看，把游戲當作是本文的中心也是出于對婚姻占卜的考慮。換句話說也就是把婚姻作為主題來寫的。那么把土簡單的看作是身體死亡的象征似乎太武斷。

《土》中的女主角，瑪利亞，是個非常勤勞、善良和熱心的女人。在文中作者這樣描述她：“廚房整理爽利極了，廚師說，那口大鍋擦得如同一面鏡子般光亮哩…發(fā)現(xiàn)早已切成均稱的、又長又厚的片片了，…這些都是瑪麗亞親手切割的?！?當婦人們?yōu)榱艘稽c芝麻綠豆大的事情爭吵起來的時候，瑪麗亞總是被請去裁判，而且總能平息她們的爭端。所以女總管對她說：“瑪麗亞，你可真是個杰出的和事佬啊！”每個人都是那么的喜歡瑪麗亞。

然而，勤勞、善良的本質(zhì)并沒有讓瑪麗亞走進她一直向往的婚姻殿堂。從整篇文章中的描述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過去的日子里，瑪麗亞一直想把自己嫁出去，所以在萬圣節(jié)前夕她最想得到的是戒指—婚姻?，旣悂喸诔霭l(fā)去喬的家前，莉茜.弗萊明，洗衣房里的同事之一，對她說，“瑪麗亞一定會獲得戒指的。”（喬伊斯 111） 盡管多年來弗萊明始終堅持在萬圣節(jié)前夕說這句話，瑪麗亞還是只得笑道：“她一不要戒指，二不要男人。” 接下來作者又描述了她回答時候的表情“她笑時，灰綠的眼睛流露出失望和羞答答的神情，”從她的表情來看，上面的回答肯定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由于多次的失望，瑪麗亞以這樣的方式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和失望。同時這也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保護自己內(nèi)心脆弱的感情和失落無助的表情。她的回答干脆和絕對，也讓人隱約感到她有多失望。失望源自希望，我們知道瑪麗亞在一家名叫“都伯林之光”的洗衣房工作，這個名稱是暗示她內(nèi)心的希望。作為老處女，瑪麗亞的希望在于得到戒指得到幸福的婚姻。只是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獨身。萬圣節(jié)的來臨其實又重新點燃了她內(nèi)心的希望—戒指。當晚瑪麗亞盼望著出去，過一個銷魂的夜晚?？吹贸鏊錆M了希望，懷著急切的心情來等待著那重要的時刻。在婦人們用過茶點后，瑪麗亞走進了她的小斗室，“把她最珍貴的一條裙子拿出來”然后“她顧影自憐地端詳著鏡子里那苗條的身軀。她經(jīng)常修飾儀表，盡管年歲已高，她依然覺得自己的身子亭亭玉立，而且清潔呢。”（p112）所以說，戒指這個希望一直都在瑪麗亞的心中，盡管失敗過，她也一直懷揣希望在默默地堅持著。

在開往德勒姆康德拉的電車上，瑪麗亞心想要得一直這么站下去了，因為沒有一個年輕人注意到她。這時的她心里一定很失望，她精心打扮過而且還提著東西，很希望有那么個紳士注意到她并給出援助之手。然而沒有人注意到，瑪麗亞那纖小的身軀淹沒在人群中了?？墒?，在這時候一位年紀很大的紳士卻把座位讓給了她，這讓她受寵若驚，盡管對方是個老頭。 這位老紳士還和瑪麗亞拉起了家常，說到了諸如萬圣節(jié)、天氣等等。還猜測到瑪麗亞那鼓脹著的包里一定裝滿了給小孩子吃的東西。“瑪麗亞不自在地點頭，輕聲表示贊同。”（喬伊斯 114） 為什么會不自在呢？顯然是因為瑪麗亞被誤會了已經(jīng)為人母了。但她那樣的性格是不可能去辯解的，所以她感到不自在。好不容易被一個她認為是紳士的人注意到了她，可是她的年齡和她那鼓脹的包讓她在他的眼里成了個和藹可親的母親。下車之后，瑪麗亞在雨中耷拉著頭。告別了那位紳士之后，她情緒低落，覺得這么好的人她最終還是錯過了。從這個小插曲的描寫，可以看出作者是在烘托瑪麗亞的 少女情懷，那渴望得到愛情、渴望得到男人關(guān)注的情懷。即便老紳士和他不可能有進一步的發(fā)展，瑪麗亞在去喬家的路上都在回憶著車上發(fā)生的一切?！耙宦飞纤荚谙?，紳士即使醉了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保▎桃了?14） 她對這位紳士的評價可以看出她對他心存好感，受寵若驚的同時也讓她對今年得到戒指的信心大增。她盼望著她能夠在以后的日子里遇到這么個紳士并過上幸福的日子。

瑪麗亞生性善良，但作者同時也交待了她的外表：“瑪麗亞的確是個十分纖巧的女人，但她的鼻子和下巴卻是長乎乎的。”（喬伊斯 111） 我們從這句簡單的描述中可以看到喬伊斯把她刻畫成為一個有著女巫外表特征的女人。換個角度來說，她“女巫的外表”注定了她在尋求婚姻殿堂的路上有諸多的不順利。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瑪利亞一直沒有嫁人。萬圣節(jié)的到來一方面暗示了瑪麗亞對結(jié)婚重然的希望，但另一方面，作者安排了很多細節(jié)來表明她的希望最終只會變成失望。

在去喬家過萬圣節(jié)之前，瑪利亞和她在洗衣房的同事共進晚餐時，弗雷明開玩笑地說瑪利亞會得到戒指和男人的。她知道這可能是種奢望的時候，她流露出失落的神情。這個不經(jīng)意的表情不僅說明多年來的結(jié)果讓她失落、茫然，同時也暗指了瑪麗亞是不會得到戒指的。 瑪麗亞永遠都實現(xiàn)不了結(jié)婚的夢想，這個夢想也正在一步步離她遠去。

除了這個，許多小事情都和瑪麗亞希望的背道而馳。在電車上，老紳士對他挺周到，但她沉浸在受寵若驚的感覺中時，她卻把給喬夫婦買的特別禮物—-葡萄干蛋糕給留在車上了。要知道這塊蛋糕是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買到的，本來想出乎意料地送這樣一個禮物，讓他們開心樂一下的?？墒撬诿鎸霞澥繒r那么的不好意思，而且下車后腦海也還是那老紳士，就這樣蛋糕就這樣弄丟了。她到了喬家，發(fā)現(xiàn)蛋糕不在的時候，感到又羞又惱又沮喪，不禁羞紅了臉。她費盡心思卻無效果，而且白白花了二先令四便士，想到這她幾乎要流淚了。這樣的結(jié)局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她一直為結(jié)婚而做的不懈努力和內(nèi)心一直的堅持?？墒沁@個蛋糕事件似乎是瑪麗亞將來的寫照，費盡心思卻毫無所獲。她的一無所獲也正說明了結(jié)婚夢只是個實現(xiàn)不了的夢想而已。

在喬的安慰下，瑪利亞恢復(fù)了平靜。接下來就和孩子們玩起了萬圣節(jié)占卜游戲。游戲中，提供了三樣?xùn)|西：祈禱書、水和戒指。但不幸的是，當瑪利亞玩的時候，鄰家的一位女孩為了捉弄她而從花園里拿了些“軟乎乎的，油膩膩的東西”（喬伊斯117） 加進游戲當中。而且更不幸的是瑪利亞還真的摸到了。但沒人告知她，在沒有人來幫她把布揭開的情況之下，在聽到有人訓(xùn)斥鄰家女孩之后，她被允許可以再摸一次。最終摸到的是本祈禱書。然而，她從周圍的人的表情里隱約知道事情的真相，失落的表情還是顯現(xiàn)在臉上。大家?guī)е漠悩拥男那槁牞旣悂喅段覊粢娮约鹤≡凇?。唱第二?jié)的時候，她重復(fù)著第一段：“我夢見自己住在大理石廳堂，巨僚和仆從侍候兩旁；在這大眾麟集的地方，我是眾人的驕傲和希望！…但我最高興的是夢見你對我的真愛依然不少?！保▎桃了?18） 并不是因為記不清歌詞而是因為第二節(jié)唱的是婚禮，這在她看來是永遠得不到的了，所以她避開了這一段。也就說明到這里，瑪麗亞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她的結(jié)婚夢是真正實現(xiàn)不了了。就像是摸到的“土”一樣，她的愿望被現(xiàn)實生活深深的埋葬了，不會再有絲毫的希望。

四

從以上的論述來看，傳統(tǒng)地認為“土”就一定是表示一個人的死亡在這篇文章的主題和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刻畫中是相違背的。整篇文章都是在說明瑪麗亞對婚姻殿堂的愿望，只是事與愿違，瑪麗亞一直沒有實現(xiàn)夢想。作者在這用“土”是想說明瑪麗亞的愿望被殘酷的現(xiàn)實扼殺了，也深深的被埋葬了。所以這里的“土”絕不是生理上的死亡而是精神死亡，而是瑪利亞結(jié)婚的夢想破滅。

參考文獻：

[1] Dubliners， James Joyce， Penguin Books， 1996；

[2] James Joyce， A. Walton Litz， Princeton University， Twayne Publishers， New York， 1966；

[3] Dubliners， The Portable James Joyce， The Viking Press， New York， 1988；

[4] James Joyce， A Student’s Guide， Matthew Hodgart， Routledge Kegan Paul， London；

[5] Studying James Joyce， Harry Blamires， Longman York Press，1987.

作者簡介：趙娜（1979.6-），講師，云南人，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