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青春遇女賊

最近幾天，元朝翻來覆去地看這樣一個網(wǎng)絡(luò)段子：“5歲，我給你報了少年宮；7歲，我給你報了奧數(shù)班；15歲，我給你報了重點中學(xué)；23歲，孩子，我給你報了《非誠勿擾》……”不知看了多少遍。當(dāng)?shù)弥系嬉汀斗钦\勿擾》節(jié)目組聯(lián)系，幫他解決終身大事時，元朝坐不住了，大步闖進(jìn)了老爹的辦公室。

父子面對面，元朝直入主題：“爸，我不想被你管一輩子，我要出去闖闖！”

此前，正如那個段子所言，從呱呱墜地那天起，元朝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老爹的規(guī)劃之內(nèi)。毫不夸張地說，如今，他還沒結(jié)婚呢，老爹已把他將來養(yǎng)老的事宜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了。元朝想，若再這么走下去，此生算白活了。

見兒子擺出一副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我都要走的架勢，老爹尋思半晌，隨手遞來兩張銀行卡：“出門在外，要處處留心。如果遇到麻煩，趕緊給爸打電話?！?/p>

第二天，元朝滿懷欣喜地登上了開往東北的列車。時下，在驢友中有個流行詞叫“重走青春”，元朝鐵了心出走，就是想重新活一回。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憑自己的本事賺路費，絕不花老爹一分錢。他想，等這一圈兜回來，原卡歸還，老爹定會對他刮目相看。誰料，車到山海關(guān)，剛出車站，元朝便遇上了大麻煩：錢包不翼而飛！

元朝急急四望，一個扣著鴨舌帽的小伙子映入了眼簾。

幾秒鐘前，鴨舌帽撞了元朝一下，肯定是他下的手！元朝想報警，手機居然也不見了。鴨舌帽腦后似乎長了眼睛，知道元朝跟在后面，便撒丫子開跑?？蓻]跑出多遠(yuǎn)，就見前面一個年輕女孩敏捷地伸了下腳?！肮具恕?，鴨舌帽被絆個正著，結(jié)結(jié)實實摔倒在地。

“喂，你活膩歪了吧？竟敢絆老子！”鴨舌帽罵咧咧爬起來，揮拳要打。元朝趕忙擋在女孩前面，大聲回道：“你偷了我錢包，快點還我！”

鴨舌帽嘴角一挑，邊罵邊脫外套。上衣，褲子，臭烘烘的旅游鞋，眼瞅脫到只剩三角短褲了，又扭頭沖年輕女孩嘿嘿一笑：“小妞，要不要我脫光了讓你好好檢查檢查？”

捉賊捉贓，人家身上分文沒有，只能認(rèn)栽放他走。就在元朝萬分苦悶的當(dāng)兒，年輕女孩急急催促他快走，以防鴨舌帽招呼同伙卷土重來。

這個女孩叫秦時月，是哈爾濱人。得知元朝兜里空空如也，便帶他走進(jìn)售票大廳，又買了兩張無座票，夾在潮水般的人流中擠上了車。元朝頓覺頭大如瓢，以前出門，近程坐轎車，遠(yuǎn)程坐飛機，即使坐火車也是包廂，哪受過這等罪？正抱怨，卻聽秦時月興奮地嚷道：“快，那兒松快，快去占個位?！?/p>

搭眼一瞧，元朝暗暗叫苦：秦時月所指的地兒，居然是車廂的銜接處！

占住位子，兩人攀談起來。秦時月幽幽嘆口氣，說她十八歲就離家外出打工，都好多年沒回過老家二道溝了。前幾天，她接到大哥的電話，說母親病了，是想她想的。說到這兒，秦時月話題一轉(zhuǎn)，“不說我了，說說你，你出來干啥？”

“反抗！”元朝嘎嘣溜脆地回道，“我再也不想做老爹的提線木偶了，我要離開他。只要餓不死，決不回頭?！?/p>

秦時月忍俊不禁，問：“那要餓個半死呢？”

“元朝我有手有腳，腦瓜子也不比別人笨，應(yīng)該不會。再說，手表、腰帶，還有我穿的這套衣服，全是貨真價實的名牌，輕輕松松就能賣幾萬。省點花，支撐仨倆月不在話下。”

可做夢都沒料到，抵達(dá)哈爾濱的當(dāng)夜，只在小旅店住了半宿，所有值錢的物件全丟了，秦時月亦消失得無蹤無影！

愣愣怔怔發(fā)了陣子呆，元朝總算琢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敢情秦時月玩的是美人計——假裝熱情豪爽，博取自己的信任，意在引魚咬鉤，然后收竿走人。很可能那個偷兒也是她的同伙，她也是個賊！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結(jié)完賬，店主退回一百塊押金。對付完早餐，元朝動了給老爹打電話請求支援的念頭。愁眉苦臉走進(jìn)話吧，剛抓起話筒又改變了主意——在車上，秦時月恍惚提到過一個地方：二道溝。對，是二道溝，找女賊算賬去！

二道溝地處哈爾濱城郊，是個棚戶遍地的小鎮(zhèn)。一路打聽，臨近中午，元朝站在了一座破敗不堪的農(nóng)家院前。

這個破院，就是秦時月的家。透過手指寬的門縫，元朝看到了一對母子。老人看上去約莫有七十多歲，發(fā)絲斑白，滿臉褶皺。兒子也有四五十歲，個頭不矮，臉膛黝黑，攙扶老人坐好后，順手取來一只破二胡。琴弓一動，奏出的竟是悠揚明快的《二泉映月》，頗具瞎子阿炳的神韻。

二胡聲起，很快，幾個街坊走出院，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凝神靜聽。元朝湊上前，詢問拉二胡的男子是誰。街坊說，男子叫秦時風(fēng)，是秦時月的大哥，吹拉彈唱樣樣在行。幾年前，省曲藝協(xié)會的領(lǐng)導(dǎo)親自來請，可他死活不去。有錢不賺，死守著破窩不走，真不知道這人的腦子是不是進(jìn)水了。

管他進(jìn)的是水還是糨糊，眼下關(guān)心的是他妹子秦時月。打聽到秦時月沒回來，元朝躲到角落，緊盯著秦時月家的院門意欲來個守株待兔，不，是守門待賊?？梢谎鄄徽５囟⒌教旌?，也沒瞄見秦時月的影兒。

兜里僅剩下幾十塊錢，勉強夠在鄉(xiāng)村旅店住一宿的。第二天，元朝早早起床，繼續(xù)蹲守。第三天，元朝已吃不起飯，住不起店，縮在墻角挨到天亮，又饑腸轆轆強挺到中午，索性一跺腳，急步奔向秦時風(fēng)家的院門，心想：你妹子卷走我的衣物，害我成了窮光蛋，你當(dāng)大哥的必須負(fù)責(zé)。不料，余光里冷不丁閃出個熟悉的身影。

是秦時月！

元朝抬腿要追，卻頓如被施了定身術(shù)般僵住了。秦時月不僅沒跑，還笑盈盈地走來。她的身邊，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偷走他手機和錢包的鴨舌帽，另一個是他老爹。

父子相見，老爹滿眼紅絲，緊緊抱住元朝一句話都說不出，元朝禁不住心頭一酸。秦時月卻絲毫看不出火候，依舊笑語嫣然：“元朝，這幾天過得還好吧？”

老爹搶過話茬：“好個屁！他吃的穿的跟叫花子有何兩樣？我雇你照顧他，沒讓你折騰他。想拿到酬金，門兒都沒有！”

從老爹的責(zé)斥聲中，元朝聽出了個大概：得知他執(zhí)意要走，老爹就雇了秦時月一路跟隨，如能勸他回家，傭金不是問題；如勸不動，也不許讓他遭半點罪。老爹再三叮囑秦時月，每到一處都要及時報告，并發(fā)回幾張照片。照片如期發(fā)回，卻是兒子車站被搶、蹲車廂吃泡面、住野店買甩貨，甚至夜宿街頭的落魄情景。老爹越看越惱火，于是逼問秦時月說出地址，乘飛機匆匆趕來了。

“兒子，你受委屈了。走，跟爸回家——”

“爸，我會跟你回家。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兩件事?！痹荒樥J(rèn)真地說。老爹忙不迭地點頭：“行。別說兩件，就是兩百件兩千件我都答應(yīng)?！?/p>

“第一件，秦小姐的酬金，一分都不能少；第二件，回到家，別逼我去相親，我只想去你的公司做個小職員。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干，下了班咱爺倆就一塊兒回家，一塊兒做飯，一塊兒喝兩杯，我再也不去夜場鬼混了?！闭f著，元朝又轉(zhuǎn)向秦時月，無比真誠地說，“謝謝你，還有你哥哥。我真心祝愿你母親永遠(yuǎn)健健康康，平平安安?！?/p>

是的，必須要感謝他們兄妹。真正促使元朝回頭的不是吃苦遭罪，而是秦時月的一片良苦用心。她故意說走嘴引他來二道溝，是想讓他從大哥秦時風(fēng)身上悟透那句快要被年青一代遺忘的老話：父母在，不遠(yuǎn)游。這兩天，他看得真真切切，秦時風(fēng)不光給老母親拉愛聽的二胡，還給她洗臉洗腳，修剪指甲。老母親頭發(fā)雖白，卻梳理得紋絲不亂；衣裳雖舊，卻漿洗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