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民說課（三）你會排隊嗎？

孫民

經(jīng)歷了此次疫情，我們在公共場合常常看到這樣一種現(xiàn)象：人們排隊不僅井然有序，而且前后之間保持了較大的間隔，在有些場合甚至還在地上特意標明“黃線”，提示人們排隊時保持足夠的距離。每每到了這樣的場所，我仿佛置身小學二年級課堂，因為《道德與法治》二年級上冊就有這樣一課——“大家排好隊”?？磥?，我們設置這樣的課程內(nèi)容是有著現(xiàn)實生活的必要性與針對性的。一條條“黃線”仿佛在提醒我們，在抗疫生活中，乃至在“后疫情時代”的生活中，你會排隊嗎？

一、打開課本走進生活世界：找尋學生真實的排隊經(jīng)驗

對于諸如“大家排好隊”等指向良好品德和行為習慣養(yǎng)成教育的學習內(nèi)容，在有些老師看來就是“老生常談”：不就是公共汽車站要排隊，上廁所要排隊，集體活動要排隊……這樣一些要求嗎？打開課本，老師們經(jīng)常會苦惱于這一課怎樣上出新意。其實，當我們深刻理解了教材編寫意圖，探究今天學生的真實生活之后，將會發(fā)現(xiàn)一個遠比教材更精彩的生活世界。

孩子們知道排隊，但是不一定會排隊。在我的學校，孩子們中午都是在學校進餐的。每到午餐時刻，孩子們會蜂擁到教室門口排隊領(lǐng)取餐盒。孩子們一個跟一個呈直線排列，往往會阻塞走廊，給其他老師與同學通行造成不便;有的孩子領(lǐng)到餐盒后，由于后面的同學跟得太緊，會發(fā)生擁擠拿不穩(wěn)手中的餐盒導致食材掉落，甚至碰掉整個餐盒的現(xiàn)象;有的同學順利拿到餐盒再去領(lǐng)取餐具時，會和另一隊的同學發(fā)生碰撞;有的同學返回教室進餐時，會在后面同學排好的隊伍里橫穿直行……這時的孩子們多么需要及時的教育與引導??！而我們的教育卻經(jīng)常不在場。課堂上，孩子們需要絞盡腦汁地回答老師關(guān)于怎樣排好隊的生硬提問。為什么我們不能把孩子們的真實生活經(jīng)歷當做“教材”呢？可以想象孩子們將是何等踴躍地暢談真實感受——排隊還可以轉(zhuǎn)彎，不影響其他人通行，給他人方便;有時排隊要保持一定距離，這樣彼此更安全;寧可繞一下路，也不沖撞排好的隊形;不僅自己要排隊，還要尊重別人排的隊……這些也許是教材沒能一一列舉的場景，但何嘗不是我們的教學所要達成的目標。

在本課教學中，擁擠踩踏事故是許多教師常用的“反面素材”。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學校踩踏事故的發(fā)生往往不是因為孩子們沒有排隊，而是排隊時太過擁擠，一窩蜂向前導致速度太快而造成的。所以，我們要提醒孩子們在集會排隊時，特別是上下樓梯時應該松一點，慢一點;開運動會或校會時，有低年級孩子會不顧及其它，在人群中選擇最短的距離直線往廁所跑，這時，我們有必要提醒孩子們注意安全，選擇合理路徑;有孩子在排隊時發(fā)現(xiàn)鞋帶松脫了，立刻蹲下系鞋帶，這時，我們要讓他們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懂得移步到安全地帶再蹲身;在參觀時，有的同學會因為感興趣而長時間逗留在某一個地方，這樣會造成什么問題呢？只要我們將這些生活中排隊的細節(jié)呈現(xiàn)出來，孩子們自己會動腦筋尋求解決辦法——集體參觀時，不能完全依著自己的興趣，不能在一個地方逗留時間過長給后面的同學帶來不便，如果想看，可以重新排隊參觀……

當我們真正走進學生的生活世界，還會有許多驚喜等待著我們。在一次聽課活動中，課堂上，老師給孩子們分發(fā)禮物，當其他同學紛紛離開座位上前排隊領(lǐng)取時，我旁邊有個孩子卻不急著離開座位，我小聲與他交流。他告訴我：“在上幼兒園的時候，我曾經(jīng)因為瘋搶受過傷，所以慢一點，排到后面也沒關(guān)系。”當時，我很受感動，要知道這只是一個七歲孩子啊！可惜的是，上課的老師沒有聽到這個孩子的話，如果這些這言行能為全班同學所分享，該多好?。∵€有一個孩子和我分享的故事也很讓我感動：有一次，老師請他和幾個同學在課間到辦公室面批作業(yè)，在辦公室門口，他組織大家排隊依次進入。他驕傲地和我說，如果大家都進去，會影響其他老師辦公。他說得多好??！不僅僅是車站、售票處等場合需要排隊，只要心中有排隊意識，哪里都可以排隊。我們的孩子不僅會“跟著”排隊，還會“創(chuàng)造”排隊。

關(guān)于“大家排好隊”這一話題，正如防疫生活讓我們知道排隊要保持一定距離，只要有心，我們還會發(fā)現(xiàn)許多鮮活的生活事例。如果我們善于將這些生活素材移植到課堂中，學生會不喜歡不受用嗎？當我們打開課本走進學生的生活世界，我們將會在課堂上發(fā)現(xiàn)更多的創(chuàng)新與精彩。

二、打開話匣敞開道德情懷：引領(lǐng)學生辨析排隊的價值

在聽課中，我曾“采訪”過一位上課開小差的同學。他向我訴苦，上課一開始就知道老師要講什么，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翻來覆去嘮叨的就那么幾句話，真沒意思……這位同學的“吐槽”在某種程度上也喚起了我的共鳴，有些課別說學生，就是我們這些旁聽的成年人也坐不住。

究其原因是我們還沒有真正理解德育的真諦。魯潔老師曾說：以往的德育往往背離了人自身，背離了人心，背離了人的向善之心，它向人宣講的是抽象的概念、空洞的道理，它要人做到的往往是不可企及的要求，它規(guī)定人去遵守的是一大堆違反身心發(fā)展的規(guī)訓……今天的德育課堂就是要走出“講規(guī)則、擺道理”的誤區(qū)，去尋求課堂教學中師生交往的“真、善、美”，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情懷。

有人有困難，需要插隊時該怎么辦？在“大家排好隊”一課教學的事例辨析環(huán)節(jié)，老師往往會從禮讓的“道德”角度去分析，看上去這樣課堂很“道德”，殊不知這也可能是一種“道德綁架”。生活中哪一個“插隊”找不出理由與原因呢？體諒寬容插隊行為是“道德”的，不允許插隊就一定是“不道德”的嗎？我們?yōu)槭裁床荒苷驹诰S護排隊者合理權(quán)益的立場，以公正的角度向有理由的插隊行為說不呢？

排隊這一規(guī)則，實際上是人們?yōu)榱烁玫墓采睢爸贫ā钡捏w現(xiàn)公平公正的“道德”安排。當我們設身處地排隊時，我們都希望得到公正的待遇。因此，當我們在課堂上討論這一話題時，不能僅僅停留在規(guī)則概念本身，而要讓孩子們體會規(guī)則背后體現(xiàn)的人際交往的互相尊重。此時，生活的道德意義才能得以彰顯。

其實，我們的德育課程不僅僅是引導學生將生活經(jīng)歷、生活經(jīng)驗通達意義，還有更深層次的社會責任。我就有切身的生活經(jīng)歷：高鐵剛剛開通的時候，我在改簽、退票窗口常常會遇到不排隊直接插隊的焦急的旅客，也常因此發(fā)生糾紛。漸漸地，這樣的現(xiàn)象少了。一次，我排隊改簽時看到前面一位旅客手中的車票登車時間已臨近，而我們距離窗口還十分遙遠。我提醒他會來不及，他雖然焦急，卻篤定地回答我，萬一不行只好退票重新再買了。我問他為什么不插隊，他說在這個窗口排隊的人都不容易，哪個都著急，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他的話深深觸動了我，原來排隊的“道德”素養(yǎng)是在生活中養(yǎng)成的??！

今天的中國已進入“民法典”時代，有專家指出，人們清楚地認識到，為實現(xiàn)社會的安定發(fā)展，僅憑道德約束是不夠的。中國民法典充分考慮了當代中國百姓社會生活中的各種細節(jié)以及現(xiàn)實問題，不僅有助于增強公民的法律意識，而且為未來中國社會的穩(wěn)定發(fā)展提供堅實的保障。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我們的德育課堂不再“唱高調(diào)”，老師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說教者”，而是以有血有肉的社會人的身份與學生真誠交流，哪怕是“你損害了我的權(quán)益，我不讓你插隊”這樣大聲說“不”，其實是符合當前法治中國的主旋律的。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種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道德力量，也符合道德與法治課程改革的理念。

排隊中途離開了，想返回原來的位置合理嗎？排隊時遇到朋友熟人，你有權(quán)力招呼他們進入隊列嗎？遇到特殊情況，怎樣在尊重他人的情況下“變通”……生活中會有各種各樣的“排隊”的問題，我們可能無法窮盡這些問題，以后還會出現(xiàn)新的問題。我們在課堂教學中討論這些問題，并不是要有一個具體的答案與規(guī)定，我們的追求是在辨析過程中面對人的向善之心，展示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美麗人生的追求，通達“德法相融”“情理相通”的社會價值。在這樣的道德與法治課堂中，老師與學生打開話匣所展現(xiàn)的就是豐富生動、通情達理的情懷。今天的道德與法治課堂需要教師具有這種引領(lǐng)時代而非脫離時代，甚至落后于時代的情懷，擺脫道德說教，實現(xiàn)社會價值的引領(lǐng)。

三、打開思路創(chuàng)生課堂實踐：激活學生排隊的主體體驗

在實踐，老師們往往遵循“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的“道理講授”邏輯，從“還是排隊好”“哪些地方要排隊”“怎樣排好隊”等話題展開“問答式”教學。學生回答了這些“問題”，教學仿佛就順利完成了。這實際上還是說教式教學。今天的德育課堂教學變革就是要突破說教，發(fā)展思辨，走向?qū)嵺`，實現(xiàn)生活德育的終極回歸——不僅是出發(fā)點的回歸，而且是歸宿點的回歸。

正如杜時忠教授所說，意義學習高于符號學習，盡管它是符號學習的本質(zhì)，但還不是目的！符號學習以及意義學習、價值學習的目的都是為了在生活中實踐，將習得的意義與價值觀變成生活、行動的指南。特別是在小學德育課堂，我們更應該注重養(yǎng)成教育，倡導學生在主體感悟下主動發(fā)展，而不是“說”道德。

在一次聽課中，老師呈現(xiàn)我國各民族特色服飾后提問：“你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學生站起來回答：“我發(fā)現(xiàn)我國各民族服飾多種多樣?！崩蠋熕坪醪惶珴M意，另一個同學回答：“我國各民族服飾特色鮮明?！崩蠋熯€是不太滿意，接連問了幾個學生。學生絞盡腦汁地搜羅詞匯，我都著急了，因為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詞匯。最后老師說：“我國各民族服飾璀璨多彩。”當時，我簡直無語了?？赡芾蠋焸湔n時教案就是這樣預設的，但這樣教學有意義嗎？

在《大家排好隊》一課教學中，有老師呈現(xiàn)了教室門口大家擁擠、爭搶的場景，在分析其行為的不當之處后問道：“如果是你們，會怎樣做呢？”有同學回答：“我會排隊一個一個進教室?！崩蠋熋嫦蛉嗤瑢W接著問：“你們還會怎么做呢？”這下可為難二年級的小朋友了，有同學實在表達不出來，比劃著打手勢：“我不從這邊往里擠，我會……”看孩子們這么著急，我也十分著急，上課的教室就有大門，為什么不讓孩子們現(xiàn)場走一走呢？或者在教室中央虛擬一個門，學生現(xiàn)場演示不是更加一目了然嗎？

課堂教學的慣性使得我們認為老師不宣講道理，學生不說出規(guī)范，這節(jié)課就沒“著落”。有學者指出，兒童生活的“無事性”特征，常被成年人誤以為兒童生活平淡無奇、瑣碎拉雜……然而，德育課堂就是要通過這些“平常性生活事件”，讓兒童能夠發(fā)現(xiàn)平常生活的奇異、驚異之處，并能體會平凡生活的點滴與不凡。這里特別需要指出，由于小學生，特別是低年級學生的認知特點與表達能力有限，許多體會與感受、發(fā)現(xiàn)是他們的語言所不能表達的，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的教育沒有內(nèi)化。在課堂上，我們大可不必讓學生一定要說出所有的體會、感受。特別是在大中小思政課一體化建設的今天，打好基礎(chǔ)，才會未來可期。

打開教學思路，我們在課堂上就可以少一點“問答”，多一些生活觀察與反思，多一些情境體驗活動，多一些生活實踐……如此，道德與法治課堂將會生動活潑、別開生面。正如杜威所說，正是在這樣的觀察、思考以及行動的連續(xù)過程中，行動者了解了行動的意義，可以對行動本身是否明智進行判斷。

正所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生活發(fā)生著改變，如果我們總是“以不變應萬變”，教學難免會落入俗套，學生只會感覺到枯燥。教學目標和教育要求因其延續(xù)性、一貫性往往會呈現(xiàn)出“不變”的狀態(tài)，但是，我們的課堂教學要植根當下學生生活的土壤，只有不斷求新求變、與時俱進，德育課程的實效性才能真正得以彰顯。

責任編輯 ? 毛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