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我歌唱的女性
——論瑪雅·安吉羅的《非凡女人》

劉麗昀

一、引言

瑪雅·安吉羅（Maya Angelou 1928-，下文簡稱安吉羅）原名瑪格利特·約翰遜，是當代美國黑人女性作家，是美國歷史上的第二位曾為美國總統(tǒng)就職典禮朗誦過詩歌的詩人。她的詩歌《非凡女人》（Phenomenal Woman）首次發(fā)表于1978年出版的詩集《我仍奮起》（And Still IRise）。這首詩如其詩名，塑造的是一個“非凡”的女性形象。

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賦予安吉羅的詩歌獨特的生命魅力，《非凡女人》亦是詩人的自我寫照。安吉羅出生在普通家庭里，三歲時父母離異，七歲半時遭受母親的男友強暴，為了生計她曾是脫衣舞女，16歲時有了自己的兒子。作為黑人兼女性，她受盡貧瘠和苦難，然而仍然奮起，最終成就了自己作為女性非凡的一生。本文分析她的詩歌《非凡女人》，從文化身份意識和自我主體回歸兩個層面揭示詩人安吉羅的種族立場和女性意識。

二、文化身份意識

（一）刻畫——黑人女性形象

在詩歌《非凡女人》中，安吉羅成功地塑造了“非凡的女人”——安吉羅心中所期許的那種自立自強、毫不妥協(xié)、意志堅定的非裔黑人女性。

全詩在首行設(shè)有懸念，即 “非凡女人的秘密何在”，該詩的四個詩節(jié)圍繞此懸念展開，在描寫對象的自我陳述中完成對描寫對象的刻畫。第一詩節(jié)中，非凡的奧秘便是伸手扭臀、抬腳撅唇的優(yōu)雅動作。在第二詩節(jié)，非凡的奧秘在于熱情的雙眸，閃亮的皓齒，搖擺的腰肢，輕快的步履；在第三詩節(jié)，奧秘是脊背上的曲線，陽光般的微笑，起伏的乳房，優(yōu)雅的風格；第四詩節(jié)中，非凡女人將自己與屈尊低頭和企圖用蹦跳和吵鬧獲取關(guān)注的女人對比，揭示自己“非凡”的奧秘存在于蜷曲的青絲、柔荑的手掌、溫馨的關(guān)懷。如此這般，非凡女人的形象不僅是一幅肖像畫，躍然紙上；而且是一段動態(tài)的視頻，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女性的生理特征和曼妙姿態(tài)教人一覽無遺。除了直接描寫，安吉羅還使用了襯托的手法，如：第一詩節(jié)中琢磨她秘密何在的女人們，第二詩節(jié)中為她或立正或屈膝而跪的男人們，第三詩節(jié)中費神思量她何以迷人的男人們。這三種人對“何以非凡”的迫切追問進一步襯托出非凡女人的無窮魅力。

（二）旋律——黑人音樂元素

安吉羅的詩歌多是自由體詩，不拘泥于傳統(tǒng)詩歌的嚴格押韻，不講求通過對韻律和音節(jié)的處理來達到詩歌的音韻美。盡管如此，安吉羅的詩歌仍然富有節(jié)奏感。這是因為安吉羅遵循非裔詩人的口語化傳統(tǒng)，在詩歌中加入黑人音樂的元素。黑人音樂主要包括黑人圣歌、布魯斯、爵士、拉格泰姆等傳統(tǒng)音樂和口頭歌謠。在《非凡女人》中，安吉羅運用具有濃厚的黑人民族色彩的布魯斯音樂的元素，試圖給詩歌打上黑人民族的文化烙印。從形式上看，布魯斯音樂是以一個固定的音樂模式與和弦旋律為基礎(chǔ)，呈曲式重復(fù)，以即興創(chuàng)作為主要特點的音樂藝術(shù)形式。其歌詞最普遍的形式是AAB、ABB和AAA。

詩歌《非凡女人》就摻入了布魯斯音樂的模式。整體上，該詩四個詩節(jié)的結(jié)構(gòu)相仿；局部上，布魯斯歌詞的AAA形式在詩歌 《非凡女人》的每個詩節(jié)都有體現(xiàn)。如見該詩第一詩節(jié)的第6至10行：“It’s in the reach ofmy arms,/The span ofmy hips,/The stride of my step,/The curl ofmy lips.”與之類似，第二詩節(jié)的第9至12行、第三詩節(jié)的第9至12行、第四詩節(jié)的第8至11行都使用了這種技巧。像這樣在同一詩節(jié)中使用平行結(jié)構(gòu)，不僅可以增加詩歌形式上的美感，還增加詩歌節(jié)奏上的美感。

除了AAA形式，布魯斯音樂的即興重復(fù)的表現(xiàn)技巧在《非凡女人》中也有所體現(xiàn)，如每個詩節(jié)的最后四個詩行都是：“I’m a woman/Phenomenally./Phenomenal woman,/That’sme.”唯有第四詩節(jié)重復(fù)部分的開頭有小小的不同，即不再如前三個詩節(jié)中的“I’m a woman”，而變成“’Cause I’m a woman”。 其中’cause即because，是“因為”的意思。這個詞的加入一方面有如音樂歌詞中暗示歌曲的收尾段的特點，另一方面增添了第四詩節(jié)的重量。重復(fù)技巧的使用讓詩歌更加流暢，而且?guī)椭秩厩楦?，將詩中黑人女性的驕傲和自信逐步推向高潮（第四詩?jié)達到高潮）。

三、自我主體回歸

（一）吶喊——隱匿詩人聲音

大多數(shù)詩歌選擇的視角一般選取詩人的視角，講述的聲音也是發(fā)自詩人的聲音，用的是詩人的口吻，即詩人是潛在的講述者。值得一提的是，這首《非凡女人》隱匿了詩人的聲音，采用了第一人稱的手法，借描寫對象非凡女人的口吻細致地描寫非凡女人自己。結(jié)合布魯斯音樂的旋律，整首詩就像一首黑人女性為自我而唱的歌，歌中充滿了自豪之情，亦流露出一抹憂愁之意。

筆者在詩歌的字里行間看出了詩人所塑造的黑人女性的自信中夾雜著無力的掙扎和苦澀的無奈，認為全詩是描寫對象的自我肯定亦是一種自我陶醉，因為詩中多處表現(xiàn)了她希求得到他人肯定的心態(tài)卻不能完全被他人理解和認同。比如，在進入房間時，她“walk into a room/Just as cool as you please”（第二詩節(jié)的第 1、2行），此處“as you please”強調(diào)她的步態(tài)旨在迎合別人的喜好。她的期待更直接地表現(xiàn)在“When you seeme passing/Itought tomake you proud”（第四詩節(jié)的第 5、6 行），這里的“ought to”暗示她迎合的心態(tài)，然而真實情況并不如她所愿。詩中美人們和男人們的反應(yīng)和態(tài)度也證明了這一點：盡管她真誠地道出自己的奧秘，卻不被美人們相信，如“Butwhen I start to tell them,/They think I’m telling lies”（第一詩節(jié)的第3、4行）；盡管她努力向男人們展示她的魅力，卻不被男人們發(fā)覺，如“When I try to show them/They say they still can’t see”（第三詩節(jié)的第 6、7 行）。這些消極的因素反映了黑人女性在種族和性別上的壓力，因此細細品味，全詩亦充斥著這個非凡女人抗爭的吶喊。

（二）覺醒——聯(lián)系詩人生平

美國黑人女權(quán)主義者貝爾·胡克斯 （Bell Hooks）認為黑人女性需建立一種激進的黑人女性主體性，要創(chuàng)造性地正面地反抗白人的壓迫，而不是消極地壓倒或?qū)拱兹说膬?yōu)越性?？v觀安吉羅的詩歌，它們經(jīng)歷了從“消極自卑”（厭惡自我）到“自信關(guān)懷”（積極探索）的心路歷程，是對貝爾·胡克斯黑人女性的“自我主體”觀的詩性詮釋。

安吉羅的第一部自傳體小說《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I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記敘了她掙扎于種族與性別雙重樊籠的童年生活。在白人歧視的眼神中，她對自己的黑人相貌感到羞愧，渴望“有朝一日，當我從這個黑色丑陋的夢中醒來，當我真實的頭發(fā)，那頭金色的長發(fā)代替了我頭上這拳曲扭結(jié)的一團”（瑪雅·安吉羅2）。無端的羞辱感包圍了安吉羅的童年，使她覺得“如果成長對于這個南方黑人姑娘來說意味著痛苦，那么，意識到自己生非其地則更像是剃刀上的銹蝕，威脅到了咽喉”（瑪雅·安吉羅4）。然而安吉羅并沒有因此走向毀滅，祖母安妮在白人面前頑強地保持自己的尊嚴，教會她 “微妙對抗”（subtle resistance）；弗萊沃絲女士讀詩給她聽，讓她在生命中第一次聽到了詩歌并愛上了書籍。漸漸地，安吉羅認識到黑人民族的美麗與神奇，內(nèi)心產(chǎn)生出強烈的種族自豪感。正是這種種族自豪感孕育了安吉羅一首首充滿了黑人種族豪情的詩歌，她的詩歌為黑人和女性以及世界上一切向往自由平等的人們而誕生。

四、結(jié)語

安吉羅的《非凡女人》詮釋了黑人女性的非凡存在于自信的舉手投足間，坦然的自我認同中和瀟灑的言談交流處，鼓勵黑人女性勇于擺脫傳統(tǒng)觀念中的弱勢形象，建立自尊自信的人生姿態(tài)。這首詩中的文化身份意識奠基了此詩的感情基調(diào)，增加了此詩的思想深度。安吉羅也用一生驗證了她的這首詩，向她的讀者傳達出一股強大的正能量，對我們今天爭取弱勢族裔和女性群體的權(quán)利具有深遠的影響。

[1]董蔚.解讀瑪雅·安吉羅詩歌的黑人女性主義思想[J].文教資料,2010,8:32-33.

[2]郭哲韜.安吉羅詩歌中的種族和性別探微[J].外國語文,2009(2):59-64.

[3]瑪雅·安吉羅.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M].楊玉功,等,譯.北京:北京十月文化出版社,2000,8:2-4,303-304.

[4]張慧芳.安吉羅的系列自傳——兼談美國自傳的文學(xué)性糾纏[J].外國文學(xué)動態(tài),2007(5):45-47.

[5]Jeffrey M.Elliot.Conversation with Maya Angelou[M].University Press ofMissisippi,1989:146-156.

[6]Maya Angelou.“Phenomenal Woman” 30[EB/OL].Jan.2007.(http://www.poetseers.org/comtempprary_po ets/maya_angelou_poems/phenomenalwo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