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像是喊著誰的名字

于立強(qiáng)

蔣智勇結(jié)婚后住進(jìn)了一個叫三十畝地的小區(qū)。沒多久，住在同一單元的一個老頭引起了他的注意。

蔣智勇住六樓，老頭住五樓，每天清晨蔣智勇急著趕班車上班，總是在樓道里被前面走著的老頭擋著，左沖右突過不去。蔣智勇一般是掐著鐘點(diǎn)上班的，有一回就因此誤了班車，讓他很惱火。

這個三十畝地小區(qū)屬于蔣智勇媳婦單位職工的住房，據(jù)說是二十多年前蓋的，名字挺特別，還有點(diǎn)兒詩意，但里面布局散亂，樓房朝哪個方向的都有，道路坎坷，幾乎沒有花草樹木，時不時會見到路邊污水流淌，無論哪一方面，都跟周圍新冒出來的小區(qū)沒法比。好在聽說快要改造了，小區(qū)的人大都是沒錢人，都盼著這一天呢，指望著通過改造換一套新房，或者多整點(diǎn)拆遷費(fèi)什么的。蔣智勇是典型的無錢、無房、無車的“三無”人員，老大不小了，倉促中靠著媳婦臨時租到這里結(jié)了婚。樓房真的是別扭得不能再別扭了，尤其那樓道，窄得就像是一副豬大腸，樓梯也陡，一抬腿膝蓋會撞上胸口。蔣智勇每回上下樓梯，總是下意識地想到發(fā)生了火災(zāi)怎么辦，跑肯定是死路一條，最好的辦法是準(zhǔn)備好一條長長的救生索，危急時刻，從窗子上出溜下去。

所以，被老頭擋住也不全怨老頭，樓道足夠?qū)挼脑挘瑩跻矒醪蛔?。被老頭擋，樓道窄是一個原因，但主要還是老頭走得太慢，仿佛腿里灌滿了鉛。更讓蔣智勇生氣的是，老頭也不懂得避讓，總是按部就班地照自己的節(jié)奏來。蔣智勇也不好大喊著讓老頭躲開，或者扳開老頭的身子讓自己先過去。

雖然同住一個單元，還這么有“緣分”，但蔣智勇和老頭并不熟悉，沒說過多少話，老頭耳背，和他說話不得不提高聲音，太費(fèi)勁兒。有時面對面遇上了，老頭一般會主動和蔣智勇打招呼，叫蔣智勇“王老師”，也不知道他是根據(jù)什么這樣叫的，蔣智勇一笑了之，也沒有糾正他，他就一直這么叫。

在樓道被擋誤車之后，蔣智勇考慮提前幾分鐘出門，趕在老頭出門前先沖下樓梯。這樣一來，形勢有所好轉(zhuǎn)，但還是不能完全避開老頭，老頭也總是或早或晚那么幾分鐘，像是和蔣智勇較上了勁。

閑下來坐在辦公室里，蔣智勇就琢磨，這老頭到底每天那么早出去干什么呢？

最有可能是鍛煉。老年人嘛，怕死，深刻領(lǐng)會活著的美好，總是竭盡全力想要健康長壽。有點(diǎn)錢的敢于受騙上當(dāng)?shù)模腿ニ^的“理療中心”，理療理療，豈不知是打著幌子推銷垃圾產(chǎn)品的。沒錢的或者不甘心受騙的，就堅持鍛煉，自己折騰自己，不用花錢。當(dāng)然，老頭也不一定是去鍛煉，不鍛煉又干什么？不會是約會某個老太太吧？哈哈，突然冒出的有趣想法讓蔣智勇差點(diǎn)笑起來。

回家和媳婦趙雪一說這想法，趙雪也笑，說人家有老伴呢，你真不正經(jīng)，老往歪處想。說著說著走過來抱住蔣智勇。婚后，趙雪對那方面要求得很勤，夜里做了不算，有時白天兩人都在家，興致一來，趙雪也要往蔣智勇身上粘。蔣智勇也想著及早要個孩子，了卻父母的心愿，也就樂得多做幾回，但半年過去了，趙雪的肚子一點(diǎn)動靜沒有，蔣智勇心里犯嘀咕，熱情不免有所下降。再說，時間一長，身體也的確有點(diǎn)吃不消，所以有時情緒不高，惹得趙雪沉著臉撅著嘴不高興。其實(shí)，蔣智勇缺乏積極性，還有個不能讓趙雪知道的原因，蔣智勇之前有個女友，雖僅相處一年，但感情很好，分手是因?yàn)榭陀^原因，很突然。相處的日子，兩人只限于摟摟抱抱，摸摸這里捏捏那里，好像不忍心打破美夢似的，鄭重相約把第一次留在美好的新婚之夜，所以直到分開時，兩人想圓初夜之夢，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蔣智勇除了痛苦，就是遺憾。蔣智勇覺得，有時跟趙雪興致勃勃地做那事，很難說不是把趙雪當(dāng)成了前女友，在趙雪身上圓女友的夢。這事只能自己在心里掂量，絕對不能讓趙雪察覺的。

有個周末，蔣智勇早上醒來，忽然心血來潮，打算跟蹤老頭，看看他到底干啥。就心急火燎地起床穿衣，睡眼惺忪的趙雪莫名其妙，嘟噥說大冷天的發(fā)什么神經(jīng)，嘟噥完了，又掉過身子接著睡。

蔣智勇出來的正是時候，聽動靜，老頭剛下到底層。他不緊不慢地追出來，天蒙蒙亮，借著兩旁樓上人家的燈光，看得很清楚，老頭正很慢很慢地朝著小區(qū)大門口方向走，右腿稍稍有點(diǎn)拖，每拖動一下，殘雪就會留下一道似是而非的痕跡。老頭穿一件厚厚的深色棉襖，頭戴一頂舊式的藍(lán)黑帽子，兩手插在衣兜里，只顧埋頭走路。真的是太慢了，慢得讓你實(shí)在不能不替他著急，蔣智勇沒覺察到有風(fēng)，但老頭每前進(jìn)一步，都像是在努力地頂著風(fēng)的樣子。

蔣智勇干脆先停了下來，靠住一根晾曬衣服的柱子，點(diǎn)上一支煙，在迷蒙的煙霧中盯著老頭的身影。路上沒幾個人，偶爾走過幾個，都匆匆地躲過老頭，誰也沒有對老頭在意。老頭肯定做夢也想不到，還會有人跟蹤他。

慢慢地，天就讓老頭給走亮了?？粗项^出了小區(qū)大門，蔣智勇看看表，就這么不長的一段路，老頭走了十多分鐘。聽人說他老伴前幾年眼睛瞎了，不久前又突然中風(fēng)，現(xiàn)在坐輪椅，全靠他照顧。老兩口有兒有女，但都在外地打拼，一年難得回來看上他們一次。就老頭這個樣子，又怎么照顧老伴？蔣智勇無法想象。

他追出小區(qū)，發(fā)現(xiàn)老頭走的方向不是公園，而是一個大市場，主要批發(fā)零售蔬菜、水果的。不管春秋冬夏，這里每天都是早早的就熱鬧起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熱火朝天的交易場景。

不知道什么時候，老頭的背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兜子，兜子里裝滿東西，老頭一只手還提著一個小塑料袋，袋里有塊豆腐，還在騰騰地冒著熱氣呢。

老頭開始往回走了。

蔣智勇感到失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闆]有看到想象中的約會場面，即便真有那樣的場面，兩個老人的約會又有什么看點(diǎn)呢？蔣智勇意興闌珊，但殘存的一點(diǎn)好奇心最終還是驅(qū)使他在小區(qū)門口趕上了老頭，他要徹底消除心中的疑問，否則覺都睡不踏實(shí)。

蔣智勇知道老頭姓祁，就叫祁大爺。叫了兩聲，老頭才發(fā)覺蔣智勇，哦，王老師。

蔣智勇說你這么早就買東西啊。

老祁說，習(xí)慣了，都是這會兒買。

蔣智勇提醒說，這些東西咱們小區(qū)里就有人賣，這樣零買大市場也不比小區(qū)便宜。

主要是這個，老祁揮了揮手里的豆腐說，其他的都是捎帶買的。

老祁接著說，咱們這地兒，我看遍了，就這個人做的豆腐地道，味足，人家就這陣兒賣，不早來一會兒就被搶光了。

蔣智勇說，你還真有心勁兒，為吃塊豆腐到這來。

不是我吃，是家里的，她愛吃。從小就愛吃，現(xiàn)在半身不遂了，腦子不太好使了，可還記得吃豆腐，就吃這兒的。

哦，是這樣啊。蔣智勇心頭一熱，他把老祁背上的兜子拿了過來，幫他提著。

上樓的時候，老祁忽然說，王老師，你胡琴兒拉得就是好，要不怎么說是大學(xué)老師呢。

老祁管二胡不叫二胡，叫胡琴兒。蔣智勇咧咧嘴，說你聽見了？

我耳朵不太好使了，可聽胡琴兒沒問題，我對那玩意兒靈性，再說你拉的那聲音全單元都能聽到。王老師你信不？俺也會拉，不過現(xiàn)在不行了。

老祁說著停住腳，從口袋里抽出左手給蔣智勇看，原來老祁左手的大拇指已經(jīng)齊根斷掉了。老祁說，那年下煤井不小心丟了這個，就不能拉胡琴兒了，家里有把胡琴兒也成了擺設(shè)，沒用了。

蔣智勇是大學(xué)音樂教師，專業(yè)就是二胡。本來拉二胡年頭長了，又成了謀生的工具，就沒先前那么熱愛了。但自從住到三十畝地后，總覺得作為大學(xué)音樂系教師，住在這樣破破爛爛的地方，根本無法活得理直氣壯，就有些不平衡，甚至有點(diǎn)消沉。于是，突然又感覺二胡成了知音，又有了強(qiáng)烈的共鳴，每逢周六日，趁趙雪不在的時候，蔣智勇把一首首著名的二胡曲拉了又拉，將一種膚淺的洋溢著小資意味的情感發(fā)泄在無所用心之中。趙雪要在，他不拉，趙雪煩他在家里拉二胡，說要拉到學(xué)校拉，在家里弄這么凄凄切切的，人家還以為賣唱要飯呢。

其實(shí)，二胡曲很多是激昂的，或者是輕快的，或者是喜慶的，蔣智勇認(rèn)為，趙雪的態(tài)度彰顯著一種不成熟的傲慢與偏見。趙雪嘮叨多了，蔣智勇就有些心灰意懶。

現(xiàn)在看來老祁算是知音了，但不知道他喜歡什么風(fēng)格的調(diào)子。

老祁沒說，蔣智勇也沒問。

這次跟蹤經(jīng)歷明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之后蔣智勇再不用提前趕班車了，遇上老祁擋道，一拍老祁肩膀，叫聲祁大爺我趕車啊，就可以先行一步了。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之前怎么就覺得挺難呢？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有時很復(fù)雜，有時卻極其簡單，這種復(fù)雜與簡單，讓生活充滿了變數(shù)，充滿了韻味。

不久后的一天，蔣智勇在家里上網(wǎng)。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正是老祁。老祁很嚴(yán)肅的樣子，手里拿一張紙，進(jìn)門后盡量壓低了聲音說王老師，我請你幫個忙。盡管是壓低了聲音，但蔣智勇相信站在樓道里的人還是能聽得到。蔣智勇趕緊關(guān)了門，說不客氣，有啥事盡管說。

老祁把手上的紙遞給蔣智勇，原來上面是一首曲譜。老祁說，王老師，這個是我早些年留下來的，你看看會拉嗎，我想請你給我老伴拉拉聽聽。

曲譜是一首當(dāng)?shù)匦≌{(diào)，跟蔣智勇采風(fēng)時記錄的某首民歌很相似。蔣智勇試著哼了哼旋律，說沒問題。

老祁又說，我是想請你替我拉。

蔣智勇不解，老祁解釋說，我老伴聽見你拉胡琴兒，常常念叨我以前拉給她聽的這首曲子，說很想聽我再給她拉拉，可我不能拉了，看著她那認(rèn)真的樣子，我心里不好受。我答應(yīng)說先練練，但試了幾次，沒了大拇指確實(shí)拉不成。然后我就想到請你幫忙，替我拉給她聽，你說這辦法能糊弄了她嗎？

蔣智勇笑了笑，說不能說是糊弄，我?guī)湍氵@個忙！你說吧，什么時候拉？

老祁也笑了，說現(xiàn)在行嗎？

蔣智勇問，用你的二胡還是用我的？

老祁想了想說，用我的吧，聽起來可能會更像是我拉的。出門時又叮囑蔣智勇，說王老師你跟著我，小心別弄出聲來，讓老伴知道是你拉的就不好了，她眼睛瞎了，耳朵靈著呢。

跟著老祁躡手躡腳進(jìn)入他家的時候，蔣智勇覺得很有意思，還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緊張和刺激。老祁將蔣智勇?lián)踉谏砗?，下意識地躡手躡腳，其實(shí)他根本沒這必要。

老祁老伴正默默地坐在輪椅上聽著地方戲，右手哆哆嗦嗦像是在打拍子，兩只眼睛閉著，嘴角時不時稍稍咧一咧，關(guān)不住，有時口水就流出來，老祁在她靠近嘴角的衣服上綴了條毛巾，口水都流在毛巾上。

老祁走過去關(guān)了收音機(jī)，大聲說你不是要聽那首胡琴兒嗎，我練好了，現(xiàn)在就拉給你聽！

老伴也大聲地回應(yīng)，你真的還能拉??？還是像以前那樣的吧？她吐字有點(diǎn)含混，但蔣智勇能聽懂。

老祁大聲說，像，肯定像！你還不知道個我？

老伴上身下意識地挺了挺，不說話了，等著聽胡琴兒。

蔣智勇以前要是聽到兩個人這么大聲的交流，肯定會笑，但這會兒他笑不出來，看著行動遲緩的老祁把家里收拾得停停當(dāng)當(dāng)，看到他畢恭畢敬地從墻上取下已經(jīng)擦拭得干干凈凈的二胡，蔣智勇說不清心里是一種什么滋味，他只知道這種感覺不是單一的什么，而是非常難受的，五味雜陳的。

老祁一邊把二胡遞給蔣智勇，擠眉弄眼示意他坐到窗子旁的方凳上，一邊對著老伴大聲說，聽著啊，我要給你拉了。

蔣智勇踮著腳尖走過去小心地坐下，接過二胡試音準(zhǔn)，嗯，還行，老祁調(diào)音還是不錯的，準(zhǔn)確，高低也正適合拉這首曲子。蔣智勇發(fā)覺自己的手心竟然有汗了，要知道，他當(dāng)年二胡考級的時候也沒有這么緊張過。事實(shí)上，老祁讓他拉的這首曲子比較簡單，對于他這樣的專業(yè)人員來說，太容易了，這在平時他是不屑于拉的。但蔣智勇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也許是怕拉出來不像老祁拉的吧？他不知道老祁當(dāng)年拉的是什么樣子，只能揣度著，在專業(yè)與非專業(yè)之間，該用技巧時不用，不該用技巧時適當(dāng)用用。

曲子從蔣智勇的手上飛起來了。這是一首表現(xiàn)男女情感的小調(diào)，火辣辣的，有很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摻雜了本地區(qū)東南部某個地方劇種的旋律風(fēng)格，醇厚、圓滑，讓人感覺似乎是在尋覓、在呼喚、在相告、在傾訴，又好像是在回憶、在向往。蔣智勇發(fā)現(xiàn)老祁和他老伴都聽呆了，專注的神情說明，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逝去已久的歲月。老祁老伴那原本因?yàn)橹酗L(fēng)而僵硬著的表情竟然也隨著旋律變化，有了一些生動，甚至還不時露出微笑。蔣智勇心里忽然升騰起一種成就感，因?yàn)樗J(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用音符激活了一段樸素而又純潔的愛情。

然而，在進(jìn)入高潮部分的時候，蔣智勇卻發(fā)覺老祁老伴的表情淡了，慢慢地又恢復(fù)了木訥和僵硬。蔣智勇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頓，手似乎也不那么聽使喚了，樂曲最終在這種跌宕的心緒中草草收尾。

曲子剛一停住，老祁就大聲地問老伴，怎么樣，我拉得還跟以前一樣吧？

沒想到老伴卻發(fā)出了疑問，我怎么聽著不像你拉的??？

老祁嘴嘶啦了一下，好像牙疼似的，不是我拉的還能是誰拉的？難道拉得不好？

老伴說，好，可我聽著就不像你拉的。

老祁不甘心，追著問，你怎么就聽著不是我拉的呢？

老伴說，以前我老聽著有個地方像是你在喊我的名字，這一次咋就聽不出來了呢？

老祁愣了，蔣智勇也愣了，他滿含歉意地看著老祁，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知道自己沒有拉出老祁當(dāng)年的那個味道，畢竟他不是當(dāng)年的老祁。

老祁看上去有些沮喪，又愣了半天，他說，謝謝你了王老師。

蔣智勇想，老祁的聲音大概從來沒有這么低過。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那首曲子像是一團(tuán)毛線，一直在蔣智勇耳邊繞來繞去。繞著繞著，蔣智勇就繞到了前女友那兒，繞到了和前女友在一起時常給她拉的那首曲子。兩首曲子風(fēng)格完全不一樣，但在某一特定樂段聽起來都像是在呼喊、在告白。

有一天，蔣智勇上網(wǎng)聊QQ，忽然有人請求加他，從資料看是個男的。蔣智勇正無聊，就加了。

那人先說話了，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蔣智勇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不知道，你不是加錯人了吧？

沒加錯，我是李杰，想不到吧？

蔣智勇差點(diǎn)跳起來。李杰不是別人，正是他前女友的前男友，也可以說是他的情敵。不會是來尋釁滋事的吧？

蔣智勇發(fā)了個疑問的表情，沒有說話。

李杰說，別擔(dān)心，我不是找你算賬的，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再說你們也分手了，咱倆誰都沒得到她。我現(xiàn)在只想問問你，你現(xiàn)在還想她嗎？

蔣智勇對這樣的問題絲毫沒有心理準(zhǔn)備，倉促間只好反問，你說呢？

對方好像有點(diǎn)煩，我怎么知道，這不是問你嗎？

蔣智勇沉默，思考該不該回答，該怎么回答。他忽然想到應(yīng)該先問問對方怎么得到他的QQ號碼的。

但那邊似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不說算了，我已經(jīng)問過了，也不想再問了，到此為止，88。

蔣智勇眼看著對方頭像黑了，接著搜看所有QQ好友，就發(fā)現(xiàn)李杰已經(jīng)消失了。蔣智勇忍不住揉揉眼睛，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夢。

蔣智勇被這個李杰攪和得下午的課也沒有上好。他試著從“最近聯(lián)系人”中找出李杰的QQ號，再加，但對方一直沒回應(yīng)。下課回家的路上，通過分析，蔣智勇猛然產(chǎn)生了一個判斷，他判斷這個李杰不是真的李杰，而是前女友冒充的！

他對這個判斷越來越堅信，已經(jīng)淡忘的人和事重新清晰起來，心也隨之興奮起來，這種興奮一直延續(xù)著，到晚上，就莫名地演變成了一種不可遏制的欲望。

這些天，趙雪也很興奮，她是一名普通的文化干部，但最近有消息證實(shí)她極有希望被提拔成部門領(lǐng)導(dǎo)。因此，這些天她高興，晚上興致更濃。不知道是誰先摟住的誰，也不知道是誰先親吻的誰，總之兩人在最短的時間里脫光了。

此時蔣智勇的耳邊正響著幫老祁拉的那首二胡曲，響著他給前女友經(jīng)常拉的那首二胡曲，兩首曲子時而獨(dú)奏，時而交響，似乎已經(jīng)讓蔣智勇陷入了一種迷狂狀態(tài)，他大張著嘴巴，喉嚨里像拉風(fēng)箱似的發(fā)著奇怪的聲響。

突然，趙雪聽到從蔣智勇的嘴里喊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一個女人的名字！

蔣智勇不動了。

趙雪也沒動。

過了很久，蔣智勇才看到女人在瞪著他。

他像以往那樣準(zhǔn)備去摟她，趙雪卻躲開了。躲開了還拋過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喊別人的名字了。

蔣智勇一下子就豎了起來，你說什么？

你喊別的女人的名字了！她是誰？

我喊了嗎？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蔣智勇打開門一看，是老祁。老祁說他和老伴兒說起了騙她的事，因?yàn)檎f明白了，老伴兒還想聽聽你拉拉別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