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聲張的城市

杜綠綠

試衣間

里面那個人，我是認識的

我們一塊來到商場

她的肩是我的坐騎

我是她腳上快要掉落的皮鞋。

我愛她呀，正如我厭煩

早餐里光滑的雞蛋。

——這鏡子，亮的耀眼

茫然的胸脯下

是她與我扭曲成一團的心

慌亂跳動。

不要走出來。

求你。

我認識這個人！

她換上黑裙子

站得比鏡子還要挺拔。

我看向左邊，她在那兒沉默等我

我看向前邊、后邊

她都在。

她甚至不再看我。

這可惡的地方

有太多光不能拒絕——

神秘的女人

晚上，

我從市區(qū)坐地鐵回家，

站臺上的玻璃里有一個駝背的女人

用力的盯著我。

她是誰？

——正被無止盡的痛苦

持續(xù)得壓迫著。

焦慮的眼睛，

有深深的悔意。

她看著我，

我也看著她。

這不是愉快的交流，

我必須雙手背后，偷偷掐住臀部上的肉

才能控制住不斷涌起的寒戰(zhàn)。

她是誰？

這樣譴責的眼神——

一小時前不是這樣的。

當時，

風趣的、愚蠢的詞語

東倒西歪的排列著

快速沖出我微抿的嘴巴。

我喝著滾燙的水，

坐在滿面笑容的人們中間。

不能聲張的城市

我來到這里，

積水旁。

小小的一只蛤蟆

輕巧抬起它不分明的細腿

朝灌木叢躍去。

它如此小心，迫使我也放慢了動作

追隨日常厭惡的——

無奈的戰(zhàn)栗。

少年時，我誤入這片殘敗的舊屋

在那高高的橫梁下

被陰影捕捉至死。

是誰——

領我離開，是誰將這不能聲張的幻覺

沖進水溝。

是你嗎——

站在樹杈上，看著我狼狽不堪

又安靜的離去。

如同這些，沒有煙囪的房子

老實的留在城市里。

看，我完全沒有想到

這個早晨，遇見那只小小的蛤蟆

它正熱情的學習你，

不慌不忙繞過一個又一個

裝滿影子的水洼

來到這兒，

我的腳前。

然后毫不留戀的跳開了。

提前到來的調(diào)音師

調(diào)音師到的很突然

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

所有計劃在他進來的剎那

成為空想——

多么希望他能喜歡我們的房子

房子里的家具、地板

雪白的，什么也沒有的墻

而節(jié)日留下的花環(huán)扔在地上

“——抱歉，

我并不想讓人察覺昨夜的混亂”

桌子上，堆滿了食品和飲料

請盡管隨便享用

如果，他愿意！

調(diào)音師在消失多日的太陽照耀下

走進我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