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

□吳順天

嚴冬剛過，石獅市看守所里草地依然青翠，一群喜鵲正嘰嘰喳喳地覓食，一只花貓仰望蔚藍的天空，露出滿臉的無奈。不遠處，一棵榕樹正伴隨著北風展示枝繁葉茂的青春氣色，高聳入云的水塔不時滴落些許的歡樂，圍墻內整齊有序的“弟子規(guī)”朗誦聲輕輕地尋找云彩的節(jié)奏，一陣陣悅耳的音樂正烘托著大地的滿園春色。

這時，我想起2003年2月18日這一天，歷史在這里刻畫出歲月的足跡，我揣懷著夢想悄悄地將背包解下，放進單位那破舊的櫥柜。杯茶功夫，房間已成為同事的樂園，舊識的小許也拋開男女之間的羞澀抒發(fā)戰(zhàn)友的情感，先期調入一個月的老張?zhí)嶂钣闷贩旁谖业拇差^，回眸一笑，額頭上的五線譜已綻放成一朵黃色的菊花。監(jiān)區(qū)里，一道道鐵門撞擊著命運的蹉跎，發(fā)出一聲聲內心自由的渴望。窗欞下，一雙雙充滿希望的期待，游走在五十平方米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寂靜，唯有墻上的時鐘嘀嗒作響。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站在講臺上帶領一千多名學生引吭高歌“春天的故事”……

去年，春天來臨之際，同事小程就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死刑犯梁某權臨刑時向管教程干部致謝，說：“我要走了，感謝您對我的教育和照顧，您的教導我銘心刻骨，您的恩情我來世再報……”梁某權輕輕地走了，他沒有帶走任何一片云彩，因為他的雙手浸染了罪惡的血腥；他沒有帶走任何一個誘惑，因為他的靈魂重新插上翅膀，飛翔在自由的天空；他也沒有帶走任何一點遺憾，因為他已圓滿生命的最后一個愿望——向罪惡悔過！我走在辦公大樓旁的林蔭小道，思緒縈繞著同事小程的講述與平靜。小道似乎沒有盡頭，道上的鵝卵石和道邊的野花融入我的情感世界。忽然，一陣手機鈴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手機聽筒里傳來兒子迫切的詢問聲：“爸爸，‘春天的故事’作者是誰？”作者？“春天的故事”唱了無數(shù)遍，可真的忘了作者！兒子用遺憾的嘆息聲掛斷了電話。懊悔之際，同事小程的背影忽然映入我的眼簾，高大偉岸的身軀在夕陽的襯托下發(fā)出了耀眼的光芒。驚愕之中驀然回醒，遂拿起電話打給兒子：“孩子，春天有無數(shù)個故事，也有無數(shù)個作者！”

也是去年，因業(yè)務培訓需到北京出差半個月，妻子近期又連續(xù)加班，我便電話懇求母親幫忙照看兒子。當晚十時許，母親便按響了家里的門鈴。因母親路途勞頓，我便端來一盆熱水欲給她老人家洗腳按摩。母親不許，我便央求道：“單位正組織在押人員學習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弟子規(guī)》，擬組織一場子女給母親洗腳的‘感恩’活動，作為組織者，您就讓我?guī)ь^行動吧?！蹦赣H不語，我便邊按摩邊講述單位學習中發(fā)生的感人故事。不知何時，母親臉上流淌著兩行淚水，哽咽地說：“兒子，這是你第一次給我洗腳，我知道你忙，你累，母親也心疼?！彩侨耍皂殣?；天同覆，地同載’，如果世間都有愛何來恨？如果世間都行善何有惡？”那晚，我失眠了，回想監(jiān)所工作，十年光陰早已從指縫中流走，但親朋的規(guī)勸、妻子的埋怨卻依然回蕩在耳邊，以前，每逢此刻，我便選擇沉默打發(fā)臉上的難堪，但，今夜，母親似乎讓我找到了答案。

九龍山的早春，越發(fā)涼爽，特別是幾天連綿細雨，監(jiān)所之地更讓人有添衣加被的感覺。我躲進檔案室內，輕輕地擦拭著各種榮譽證書和牌匾上的灰塵，這是我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記得初到看守所，只有一本市局集體嘉獎證書躺在我的抽屜里，而今，整個檔案柜已裝滿，擦拭起來雖更加費勁，但精神卻愈發(fā)抖擻。不久前，我所又榮獲公安部頒發(fā)的“全國標兵看守所”光榮稱號，這是全國監(jiān)管系統(tǒng)的最高榮譽。也許，我該建議蔡所長計劃設立榮譽室了。我輕輕地將榮譽證書和牌匾重新放進檔案柜里，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一首高亢激揚的“春天的故事”音樂聲，飄蕩在監(jiān)區(qū)的每一個角落。

夜幕降臨，我獨自一人站在榕樹底下，心情異常激動。此時，喜鵲已選擇寂靜，唯有水塔仍執(zhí)著地延續(xù)“水滴石穿”的傳說，我悄悄地開動停在榕樹下的汽車，緩慢地行進在春天的綿綿細雨之中，心情無限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