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記憶

■白淮斌

你知道，我是一個喜歡文字的人，你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想看看我筆下的你到底是怎么個樣子。時隔好多年，我們相互成了路人之后，我便回頭總結自己走過的路，想起了你我之間的點點滴滴……

——題記

1

你的家鄉(xiāng)坐落在秦嶺深處的一個山溝里，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過去，我到你們那個縣城去過好多次，沒有覺得它和別的縣城有什么區(qū)別。只有那一次，你打電話要我來接你時，你帶著我走遍了那座縣城的每一個角落，介紹風土人情。我們一起吃一些很有名氣的地方風味小吃，吃完之后，你堅持買單，理由也很簡單：就是我走到了你的地盤。

我開著車子沿公路下山，走到一個橫穿公路的小橋上，你要我把車停下來，拉住我的手沿著清澈小河的河床順流而上。三伏的天，火辣辣的太陽冒花花，河兩岸是郁郁蔥蔥的茂密樹林，還有樹下面開著的各種不知道名字的花兒。河床上滿是鵝卵石，也有人踩過的痕跡。落山風吹下來，給人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你雪白的裙擺和烏黑的秀發(fā)隨風飄揚，你開心地踩在淺水里用手向我潑水，銀鈴般的笑聲，在空曠的山野傳得很遠很遠。

你抬頭指著對面那座山梁對我說，你姐姐家就在那里。等到了秋天，找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我們一起上山，到你姐姐家打核桃?？墒?，我們沒有等到那一天，生活好像跟我們開了個玩笑，命里注定，那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

說實在的，從心里我是非常感謝你的。因為你帶給了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你是一個浪漫且富有情調(diào)的女人。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很平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沒有對生活抱有太高的奢望。就是上網(wǎng)做空間，也是你教給我的。你喜歡在空間里留下你各種藝術的照片，哪一種美麗都讓我怦然心動。并且你有一個很時尚的網(wǎng)名：“紅粉佳人”。你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人胚子，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去吃火鍋。進到大廳以后，所有的店員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我們。我當時很納悶，他們到底在看什么？心里感覺毛毛的。當你去上洗手間的空隙，老板娘獻媚地說：唉，你看人家的身材，長發(fā)，天下竟有這么漂亮的女人。老板娘嘆口氣，滿臉訕訕之色。有服務員就“哧哧”的笑，因為老板娘人過中年，發(fā)福了，很胖。那一刻我才明白，你的美麗折服了她們。當我告訴你這些時，你就臉紅紅的，伸手打我，說我拿你開心。

你喜歡跳舞，軟纏硬磨把我也拐帶去了一次。因為我不會跳舞，也不喜歡，所以就坐在木連椅上看。七彩的霓虹燈，很有節(jié)奏的音樂，如醉如癡的紅男綠女。請你跳舞的男士很多，你跳舞的時候很投入，也很陶醉。尤其是轉(zhuǎn)圈的時候，秀發(fā)飄逸，讓人看上去心曠神怡。后來我問你，舞怎么跳得這么好？你說由于喜歡，也跳了好多年了。從舞廳出來的時候，你給我說，和你跳舞的一個男人問你的電話。我沒有出聲，你便搖著我的胳膊問我，是不是生氣了？我就笑了笑，那有什么氣好生？

倒是一個在我隔壁開店的女孩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說：哎，一起回去。讓你生氣了好些日子，從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原來女人對待感情是很小氣的。

2

一個華燈初上的夜晚，我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溜達。超市還沒有關門，整條街道人潮如水。你打電話給我說，你病了住在縣醫(yī)院急診病房二樓3號。一整天沒有吃飯，要我給你帶些吃的東西過去。

說實在的，接到你的電話我非常驚訝，因為那時候我們只是相互認識而不熟悉，我有點誠惶誠恐的感覺。

你說你只想喝點稀飯，別的什么都不想吃。

可我除了稀飯還是給你買了點水果，因為一塊錢的稀飯?zhí)嵩谑掷?，我實在認為有違常理。

我進門的時候，你躺在病床上，眼睛盯著吊針架子上的點滴?？吹轿疫M來，你就掙扎著要起來。我攙扶了你一下，你坐起來斜靠在床頭。

你看著我沒有說話，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晶瑩的淚珠從眼窩里滾落。

我尷尬地搓著手，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說話。

你說，上班的時候，突然昏倒。是同事打120把你拉到急診室的，你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了。

為什么會這樣？你要不到省城大醫(yī)院去看看。我說。

老毛病了，以前就有過，也檢查不出來個什么？也許是勞累過度吧……

你說話的聲音低沉而疲憊，讓我感到很壓抑，空氣好像剎那間凝結了。

這時，門里進來了一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你給我介紹說這是你的嬸子，是你打電話讓她來管護你的。中年婦女微笑著朝我點點頭，我趁機起身告辭。

后來你告訴我，我那一天讓你好失落。你當時好想有個溫暖的肩膀依靠，好想有人為你拭去眼角的淚水。可那天我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在床邊干巴巴地坐著。

我承認，在感情方面，我禁錮，木訥。以至于你后來說，要把我培養(yǎng)成為一個合格的情人。也許我們的相識本身就是個錯誤。

3

第一次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正在一個偏僻的小鎮(zhèn)上發(fā)貨，我沒有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感到非常意外。

今天冬至了，晚上一起吃餃子怎么樣？你在電話里說。

誰掏錢呀？我笑著和你打起了哈哈。

我請客當然我掏錢了。你銀鈴般的笑聲震蕩著我的耳鼓。

冬至吃餃子，我是第一次聽說。平時雖然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但是對于二十四節(jié)氣不太了解。我聽說過冬至吃餛飩的，吃什么都一樣。內(nèi)心都會有一個美好的愿望，希望幸福生活會像花兒一樣。

回到縣城，街道的路燈已經(jīng)亮起來了。我把車放到車庫，趕忙給老婆打了個電話，說我回來了，現(xiàn)在去吃飯。老婆永遠是那么和藹可親，說完了不忘叮嚀一句：早點回家。

你說你人在良記餃子館。良記餃子館，在縣城很有名氣，以其幽雅的環(huán)境，餃子鮮美的味道和精制的外型，惹顧客流連忘返。我急急忙忙從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走過，來到吃城的北邊，看見一座二層小樓上房良記大大的金字照牌和店門上懸掛著幾盞鮮紅的、亮閃閃的大紅宮燈。

我進了良記，一身淺紅色工作裝的漂亮服務員便露出燦爛的笑容。

在領我上二樓雅間的當口，服務員朝我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說：大哥你可來晚了，人家已經(jīng)等了你將近二個小時了。

我無奈地攤攤手，搖了一下頭，沒有辦法的事么。

我進去的時候，你正在玩弄手機?？匆娢液竺蜃鞙\淺一笑，用手撩了一下額頭的秀發(fā)。美麗的容顏在純白的燈光下，愈加顯得光彩動人。

哎呀，和你吃飯可真不容易。你看著我抱怨說，我都快要餓死了。

對不起，我搓搓手連忙道歉。

好了，趕緊坐，服務員，上菜。

等菜和啤酒上桌之后，你說你喜歡吃肉，所以就點素菜少點。

你晚上不開車了，咱們喝點啤酒怎么樣？

好啊，聽你安排。我笑著附和。

你端起酒杯后說，來，為我們的相識干杯。叮當?shù)呐霰曤m然單調(diào)了一些，但我的基本感覺還是清新流暢的。

我們跟吃有緣，我們認識也是由于一次飯局。都是別人請客，我們卻相遇。正吃的時候，你突然接到電話，說單位有事情。正好由我送你回去，這樣，我們就認識了，并且相互留了電話。

你家是縣城的老住戶，老公在鄰縣一家醫(yī)院做外科大夫，有一個6歲的男孩。在我看來，也是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了。

那一晚在良記，你有點喝高了。我一直扶著你，想叫出租車，卻被你攔住了，你說：走走吧。

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多鐘，喧鬧了一天的城市靜寞了下來。桔紅色的路燈下，偶爾有三三兩兩的人群走過。

說實在的，這樣攙扶著一個女人，走在大街上，我確實不習慣。巴掌大的一個縣城，碰見個熟人什么的，實在會產(chǎn)生轟動效應，可我又不愿意你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大街上。

我們邊走邊聊，說些四六不著邊際的話。我心不在焉，像做賊一樣四面盯著看，生怕冒出個熟人來。這便是你我第一次約會，也是我最忐忑的一次。

送你到家門口的時候，我著實出了一身汗?；氐郊視r，老婆已經(jīng)睡熟了，只是含混不清地問了一句，怎么才回來？沒等我回答，便轉(zhuǎn)過身又夢見周公去了。

4

在認識你好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適應。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極其平常且對女人沒有多少誘惑力的男人，過著平淡的生活。雖然說偶爾也紅杏出墻，也非愛誰誰，大多是出于一種無聊的生理需要，花幾十塊錢找個小姐逗逗樂子，以宣示自己是個男人的存在。對于婚外情，我確實是沒有這種經(jīng)歷的。那一段時間，每天都有你的電話和短信。我們頻繁地見面，一有空就在一起聊天，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我對你說，我們這樣是沒有結果的。

你回答說，你沒有想要結果。

我說，我對婚外情一無所知。

你說，你要把我培養(yǎng)成為一個合格的情人。

……

鳳凰山是一個石山，山上光禿禿的一片。映入眼簾的是茂盛的雜草，偶爾有片綠樹成蔭的地方。

西邊的太陽在凌亂的云層里，放射出惹眼的光芒。我們牽著手，在山坡上的草叢中蹣跚而行。你說你喜歡浪漫富有情調(diào)的生活。最后累了，我們躺在草地上，你依偎在我的懷里。向我訴說著你生活的諸多不幸，男人外面有個女人?；丶业臅r候很少，你不知道這樣的婚姻能維持多久？……

我無言以對，因為生活是很會折磨人的，面對生活的諸多苦難，誰也無法給誰承諾一個幸福美好的未來。

你讓我明白了人世間情為何物。我們一起度過了一年中所有的節(jié)日，什么母親節(jié)﹑父親節(jié)﹑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只要是節(jié)我們就過，就一起慶賀，一起吃飯。以至于大年初一的晚上，你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個謊從家里跑出來和我約會。摟著你的身體，我可以明顯聽到你的心跳加快的頻率。

你雙手捧著我的臉，沒命地親吻。嘴里喃喃地說，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沒你的日子真的好漫長，好難捱。

我只是摟緊了你，什么也沒有說。因為，我也不明白，我們走在這條路上是錯了，還是對了？

5

春暖花開的時候，我開始忙生意。每天都出門送貨，喋喋不休地和人討價還價。我很厭倦這種唯利是圖的日子。但是沒有辦法，為了一家人的存活，為了這個缺了錢而萬萬不可以的浮躁的社會，我不得不疲于奔命。每天照舊可以接到你的電話，收到你的短信。你提出我們能否見面？我告訴你，真的困難重重，因為忙碌得抽不出空閑。

可你不依不饒，說你今天必須要看見我……聽著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的心也宛如刀割般疼痛。

發(fā)完貨回來，直接去了你家?？匆娢?，你撲在我的懷里，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我胸前，癡癡地笑，淚水像一串串美麗透明的珍珠，撲簌簌地落下。

在你打來的熱水里，我洗了把臉。

你把飯菜端上桌，我們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著。你向我訴說著你的工作枯燥；同事的小肚雞腸；閨密給你講讓你捧腹大笑的笑話……但最折磨你的，讓你無法忍受的還是對我的思念。我默默地聽著，伸手把你攬在懷里，用手輕輕拭去你臉頰的淚珠。你說，我已經(jīng)成了你生活的一種依靠。

雖然我們認識了365日，經(jīng)常一起吃飯，摟抱親吻，可沒有真正的肉體接觸。今天，我們最終跨過了道德的最后防線，找到了恣意發(fā)泄的機會。

……

我明白，我們不能太久地糾纏，因為在家里，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做好了飯菜，等著我的歸來。想到這里，我拉被子蓋嚴了你雪白的軀體，起身穿上衣服。

怎么，要回家？你坐起身來，用被子遮住胸部，驚訝地問道。

是呀。我平靜地回答。

不回去不行嗎？你眼角掛滿了淚珠。

不行。20多年了，我每一個夜晚都是要回家的。我給你解釋說。

那你以為我是誰？是妓女嗎？你提上褲子就要走？你終于控制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大聲吶喊。

我不想這種無謂的爭吵繼續(xù)下去，就抱緊你，在滿含淚痕的臉頰親了一口，離開了你家。

說實在的，對你，我是殘忍的。可我真的沒有合適的辦法，我不想讓老婆知道這件事情，因為老婆是無辜的。我這樣說，并不是我多么愛我的老婆。而是由于20年夫妻，孩子也長成人了。我不想自己的婚姻生變，給家庭生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我是自私的。也許我們都應該考慮一下，給我們的關系重新定位。

第二天，我破天荒的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和短信。雖然我內(nèi)心倍感失落，但是，我還是控制自己，不要給你發(fā)短信打電話。

6

終于在第三天的中午1點多，我接到你的電話。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

你在哪里？你的聲音很小，我聽起來都有些吃力。

下雨沒事情，我就在電腦上看網(wǎng)頁偷菜。

你沒事了，就出來吧。我在超市西邊的那顆樹下等你。

我……

沒等我說完，你掛了電話。

當我把車開到超市西邊的時候，你撐著一把潔白的雨傘，雨水打濕了褲管。我拉開車門，你就合了傘坐到了車里。外面的雨瓢潑般的傾泄下來。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吃力地來回晃動，車玻璃上還是水濛濛的一片。我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公路上緩慢地行駛。

去哪里？我輕輕地問你。

你隨便。你看著車窗外。

我便不再做聲，默默地把車子開出縣城，停泊在背一點的公路邊上。

你突然撲到我懷里失聲痛哭，我摟著你，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解勸，只能任由你的淚水和窗外的雨水一樣嘩嘩地淌下。

哭了好久，你抹了把眼角的淚水問我：為什么不理我？你難道就這樣心狠？我今天不約你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真的。我沒有想不理你，只是覺得我們都應該冷靜地考慮一下。因為感情是個雙刃劍，最后我們都會受到傷害。

你講的這些我都懂，可我真的需要你用心對我。

說實在的，對你我是用心的。只是陰差陽錯了，我不能給你太多的承諾，我實話實說。

你安靜了，好久沒有說話，車內(nèi)寂靜得可怕。

……

這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以后聯(lián)系少了。我投入到了忙碌的生意中去了，好久沒有了你的消息，我也怕給你打電話，招致我們之間無謂痛苦的蔓延。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碰見你和先生領著孩子，有說有笑地逛街，看見我猶如陌路人一般。我才明白，我們之間所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真真切切地結束了。

回到家，我收到了你的短信：謝謝，在我最寂寞的時候進入了我的生活，陪我度過了一段人生快樂的時光。你讓我明白了好多做人的道理。我先生現(xiàn)在調(diào)到了咱們縣城的醫(yī)院，一切還算順心?？吹侥汩_心幸福的生活，我真的很滿足。

我是一個自私懦弱的人，喜歡循規(guī)守矩的生活。我們之間的這樣的結局，在我看來是再合適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