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榮
“老太太哲學”,是當初天津人給時任市長李瑞環(huán)說的一番話冠的一個“非學術用語”。近讀李瑞環(huán)著《學哲學,用哲學》一書,對所謂“老太太哲學”略所感悟。李瑞環(huán)講那話,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之事。
“老太太哲學”是什么哲學?簡單得很,即“點火就著”。原來,在當年李市長與相關人員的一次“對話會”上,一老太叫苦,說家里煤氣點不著火。對此,煤氣官員答非所問,大擺一通數(shù)據(jù)、原因、道理,單單不提如何把火點著。不耐煩的李市長說:“你講那么多都沒用。老太太的要求是‘煤氣點火就著。”那次會后,老太太和天津其他人家里的煤氣“點火就著”,同時一種親切的“哲學”——“老太太哲學”也流傳開來。依我看,這也是一個“如何當領導的哲學”。
這個哲學是怎么來的?李市長如果高高在上,不擇時與屬下及百姓同堂對話,就不會有這個哲學——它是從民主、平等和服務精神而來的哲學。哲學不是教人智慧的學問嗎?掌權者把握住這個哲學,就變得耳聰目明,不會被下屬及有關部門貌似正確的一大堆“數(shù)據(jù)、原因、道理”所蒙蔽。
哲學把人變聰明了干嗎用?不是讓他在玄遠的概念里打轉轉,嚇唬人,也不是著魔般地追求浮華的人生奧義,總要解決點實際問題。這是俗人眼光,也許為雅家、方家所不齒;但是某些先生的理論再高妙,如果懸在九天,與俗人相隔十萬八千里,則先生們自我陶醉去罷了,俗人要這勞什子做什么?宇宙萬物,各有一個“所以然”之理,“點火吃飯”正是至理。而人生實際,徹頭徹尾是一個“行”字。像天津老太,她需要依乎天理的實踐哲學。她點不著火,你包含再多數(shù)據(jù)、原因和道理的華麗哲學,她也沒法拿來果腹。如果真理是真理,問題是問題—— 那只能叫“忽悠哲學”。
“老太太哲學”須建在人文關懷基礎之上。你看老太太的事,似乎是“小事”,實則乃是人權大事—— 灶上點不著火,“民”還怎么“以食為天”?做官要以民為本,“民為貴”嘛。怎樣才能體現(xiàn)這個精神?為什么有的官心系民瘼,有的卻心有別屬,漠然待民,乃至吞噬民脂民膏?據(jù)心理學研究,一種觀念當它融化在一個人血液中時,便成為人的潛意識,他之言行,便無時無刻不受這種意識的引導。這里至關重要的,是對民眾的感情,無所謂“頓悟”,因為大道理就那么幾條,人人都懂。所以官兒們只有把心與血化在百姓身上,對百姓之事才能看得真切,此之謂“正視”。不“正視”,便不能“視正”。比如那位老太在大官面前壯著膽訴了一番苦,說不定還落個“落后”的帽子呢。那官兒可以巧辯啊——你家事再大,也是小事;國家事再小,也是大事。我這里正忙著大事呢!于是更無以見行——我持我的“數(shù)據(jù)、原因、道理”論,對上有交代,對下可搪塞;老太太,繼續(xù)冷你的灶吧。這種“哲學”,老百姓領教得多了。
至此,也可以給所謂“數(shù)據(jù)論”、“原因論”和“道理論”者奉送一款雅號——“反老太太哲學”。
【原載2013年2月13日《今晚報·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