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洪成,錢 露
(河北大學 教育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日軍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很快占領了河北地區(qū)。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方針是:欲征服中國,必先征服中華民族的心理。遂利用中國境內的偽政權積極實施思想戰(zhàn),在河北淪陷區(qū)實施奴化教育,進行文化侵略。語言是民族的文化之根,是人生活在其中的精神家園。日本侵略者深諳“欲亡其國,必先亡其魂”的旨意,企圖以日語教育為手段消除淪陷區(qū)民眾,尤其是青少年兒童的民族性,在各級各類學校中開設日語課程,并重點開辦專修日語的教育機構??梢?,日語教育是日本侵略者在淪陷區(qū)推行奴化教育的關鍵。
在河北淪陷區(qū)內,日偽強行把日語定為各級學校的必修科目,規(guī)定從中小學到各專門學校均開設日語課,并不斷增加學時,日語在各級各類學校被當作主要課程。日語學習被日偽當局強行與升級畢業(yè)掛鉤,日語不及格者不得升級或畢業(yè),甚至在評判操行等第時日語也被納入重點考核科目??梢哉f只要日語成績好,不管別的科目學習如何,就是思想品德優(yōu)異的學生;如若日語成績不好,別的科目學得再好,也會被評為思想不良,甚至遭遇不幸。
1938年秋,偽華北臨時政府教育部對于中小學教育科目及教學時數有如下規(guī)定:小學階段,日語教學在第三、四學年每周為一個小時,第五、六學年每周為一個半小時,如果各年級要求不上日語課,必須“斟酌地方情況經主管教育行政機關之許可”;中學階段,無論哪一學年哪一學期,日語教學均為每周三學時,僅次于算學和國文兩門功課的授課時數。[1]239在河北淪陷區(qū)的普通教育機構中,包括初等學校、中等學校、師范學校都將日語作為必修課程載入教學大綱。1937年,河北省龍關縣淪陷后,日偽于1938年開設中小學校,“課程設置以親日為核心,日語是必修課,每天第一節(jié)是日語課,把國語改為漢語,其次是算術。使青少年從小就忘記中華民族固有反抗的革命精神,不學中國歷史而學日本史,特別宣揚明治維新以來逐漸走向侵略的擴張史”[2]623。揆諸教育學原理,課程是教育活動的憑借,也是教育目標得以實現的保障。因此,課程門類的編制、前后順序以及所占課時比例都充分體現教育管理與設計者的態(tài)度、意圖及價值取向。上述可知,日語課程在課程體系中的強勢地位,這充分證明日本侵略者在河北淪陷區(qū)實行奴化教育的殖民性質。
語言是民族的文化之根源。日寇在淪陷區(qū)實施奴化教育,強制規(guī)定日語為各級各類學校的必修課,強化日語教學,淡化漢語,廢除英語,妄圖滅絕中華文化。日偽占領時期教育工作的特點之一,就是為日語教育傾注全力。1938年,偽河北省公署在中小學校課程中增加日語,以期早日普及日本語。在承德的國民學校中,將日語、滿語均定為“國語”,將國語改為“滿語”,日語講授的時數在各科中為是最多的。有些中小學甚至廢除了歷史課,到“治安強化運動”時,日語已成為中小學校的必修課。并在中小學學科課程中占居十分突出的地位。日語使用頻率的高低也成了學校辦學成效衡量的一個重要砝碼,有些學校甚至還效仿偽滿洲國的做法,將課文中中國的國名、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通通換成日語,如將“街”寫成“町”,將“電影”換成“映畫”等等。當時這種漢語和日語混雜的現象,稱為“協(xié)和語”。
1941年12月,日本空軍偷襲美國太平洋軍事基地珍珠港,對美、英、荷諸國不宣而戰(zhàn)。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偽規(guī)定占領地中等學校高級班停止試驗外國語,借以 “根本肅清英美侵略者之思想及其色彩”,但“為適應大東亞之新事態(tài)”,“基于大東亞建設之基本理念”,“必須試驗日語”。[3]漢奸政府聞風而動,積極配合日寇對“語言侵略”的重視,偽華北教育總署在1942年“事業(yè)計劃大綱”中關于日語教育的計劃,就提出了五條:1月份,籌設各省市短期日語養(yǎng)成所,就地自行舉辦;2月份,獎勵各地中小學兒童研習日語,并頒布計劃,召集各地中小學現任日語教員,舉辦日語講習所;3月份,調查公私立??埔陨细餍=淌谌照Z課程情形;4月份,舉行日本語文擬定試驗。
鑒于“各公私機關團體服務人員,多不諳日語,每遇涉外事項,時生隔閡,貽誤事機”,偽華北教育總署遂 “于每年秋季舉行日本語文檢定試驗一次”,為此專門組織成立“日本語文檢定試驗委員會”。該委員會旨在決定日本語試驗的原則及各種有關事項,還制定了 《華北各省市舉行日本語文檢定試驗暫行辦法》、《教育總署日本語文檢定試驗委員會組織規(guī)則》和《華北各省市教育廳局日本語文檢定試驗委員會組織規(guī)則》。偽河北省教育廳積極響應上級號召,1941年12月4日成立了偽河北省教育廳日本語文檢定試驗委員會,在保定、邢臺、正定、通縣、楊村、邯鄲、石門、黃村、順義、滄縣、灤縣、寧河、唐山等處舉行測評查驗,并對各校執(zhí)行情況隨時派員視察,照章嚴行監(jiān)督。檢定標準分為初、中、高三級,對通過者,“按照等級、種類分別給予合格證書”,并由各偽省市教育廳局 “登載于公報或報呈偽教育總署備案或獎勵”。[1]246為了監(jiān)督、促進日語教學,偽華北臨時政府教育部制定了各級各類學校的日語教學實況調查表。
教師、學生、教育媒介(包括環(huán)境、設施、教學資源等)是構成教育活動的基本要素,奴化教育是殖民主義教育的極端表現,人類教育的畸形狀態(tài),但畢竟也是一種教育行為,有教育活動的一些共性。如教師在教學組織和課程實施中作為一種重要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教育活動的效能及目標的達成度。日偽在河北淪陷區(qū)的日語教育要想有序開展,關鍵是師資條件或前提保障。因此,日語師資訓練既是奴化教育的一環(huán),更是日語教育的組成部分。
河北省在淪陷之初,“敵人在淪陷區(qū)開辦日語學校,造就日語師資,并派大批日本孤婦到中國學校里來教授日語,現在連鄉(xiāng)村的小學生也讀日語了”。[4]除日本婦女外,日軍軍官也被派遣充當日語教學的師資。偽臨時政府教育部《為河北省屬顧問要求各中小學添派日籍日語教員與行政委員會往來函》中提出:“此后各中小學校應添聘日籍日語教員一員,人選由省署銓衡辦理,并由職廳分派各學校服務,薪津另行規(guī)定。”[5]265事實上,日籍日語教員的數量在各地學校中大大超出,一般省立小學1到3名,中等學校2到4名。偽臨時政府教育部公函中還規(guī)定“至聘用之日籍教員,應以任課為專責,對于校務及行政事項,萬萬不宜干涉”,[5]265實際上,這些日籍教員手中的權利往往超過了普通教師的職權范圍,他們以“教官”的面目出現,以其“特殊”的身份,凌駕于學校行政之上,監(jiān)督日語教育的實施。日偽宣稱日語教官的任務是以日本帝國主義的語言 “加深日華雙方的親睦之情,培養(yǎng)日華協(xié)作的根本精神”,特別是“為了使中國各階層認識日本精神和日本國情”。實際上,他們通過日語宣傳日本語言的魅力,日本的偉大;并且向青少年灌輸奴化思想,使其背叛民族和國家。學校內部的日語教員實際上是日軍特務機關的間諜,一旦發(fā)現進步師生流露出抗日愛國情緒,就立即與日本軍取得聯(lián)系,進行殘酷鎮(zhèn)壓。
隨著日語普及力量的加大,完全依靠日籍教師已不能滿足需要。為了保障各類機構或組織有充足而合乎要求的師資力量,偽華北教育總署規(guī)定了《各省市成立短期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辦法》,1941年1月飭令各偽省市教育廳遵照施行。[1]244
日偽在河北淪陷區(qū)開辦了各式各樣的日語學校、日語訓練班、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宣揚“日語國語化”,以培養(yǎng)通曉日語的師資和漢奸,派往各區(qū)、縣的中小學。1937年,冀東日偽政府“應時事之需要,對于全區(qū)各小學學生,亦擬加授日語,以謀普及,惟一時欲求其多數教員實屬匪易,茲擬在唐山設立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一處,專資造就此項師資。”[6]559同年12月,為推行日偽奴化教育,偽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在唐山市建立“冀東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主要招收師范或高中畢業(yè)生,學制一年。養(yǎng)成所共有教員18人,其中日語教員7人,均為日本人。翌年,偽冀東道成立后,改稱“河北省立唐山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7]124
1939年底,偽河北省公署教育廳計劃把河北淪陷區(qū)劃分為5個學區(qū),每區(qū)設立一所簡易師范,加授日語課,每周3小時。自1940年9月起,偽河北省公署逐步設立了省立保定道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河北省立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省立女子日語教員養(yǎng)成所。除日語學校、日語訓練所之外,日偽還舉辦日語講習會,以培養(yǎng)日語師資,并于1940年制定了《日語講習會實施綱要》。日語講習會實質是日偽組織的日語短期訓練班,目的是使教授日本語的中國教員了解“興亞之真諦”,并學習日語及講授日語之技能。1940年11月,偽河北省正定道公署舉辦“小學日語講習會”,并發(fā)表言論說:“日華滿協(xié)力建設東亞共榮圈,三國人民親善提攜接觸機會極多,事務之辦理、感情之聯(lián)絡,均有賴語言為貫通?!盵8]偽華北教育總署規(guī)定了《舉辦中國教員日本語講習會辦法》,于1940年10月飭令各偽省市教育廳遵照施行。[1]2441943年春,偽華北教育公署開辦“日語教育講習會”,專門培訓中等學校日語教員,四省三市各中學日語教員悉數受訓。[1]322
1943年9月,偽華北教育總署制定并頒布了《選定師范學校設置日語專修科辦法》,規(guī)定“華北各省市自1943年秋季學期開學起,各選定師范學校一校,設置日語專修科”,日語專修科學生“須年在18足歲至25足歲,曾在師范學校畢業(yè),經入學試驗合格者”。采取單級制教學,每班規(guī)定以40人為準,最少不得低于25人,最多50人。[1]3441944年,偽河北省公署教育廳組織赴偽滿洲國教育視察團,學習實施奴化教育的經驗,成員為本省各級學校及新民教育館主要人員,計11人,于本日從保定出發(fā),赴奉天(今沈陽市)、新京(今長春市)、哈爾濱、公主嶺、吉林、大連、旅順等地考察,15日后返省。[7]171可見,此類??茖W校的“設校標準”、“培養(yǎng)層次”均在其他師范類學校之上。
在河北淪陷區(qū),開展日語教育的機構名目不一,除了在各級各類學校中通過課程實施及組織管理推行之外,還有以下類型:日語學校、日語補習學校、日語夜校、普通日語補習班、公務員日語補習班、日語人員養(yǎng)成所、職業(yè)日語補習班、普及日語講習所、平民日語學校、警長警士日語補習班等等。其中尤以唐山的協(xié)和學院影響最大,學生人數多達300人左右。在小學中設立日語夜校也是加強日語培養(yǎng)的手段之一。1940年10月,日偽在唐山市新菜市小學成立日語夜校,招收兩個班的學生,每班40人。每天晚上講授2小時日語,日語教員由偽唐山市公署和新民會總會中熟悉日語的職員充任。
在眾多為普及日語而設的機構中,日語學校最為規(guī)范或制度化,教育對象為中國學生,教育內容以日語課程及相關訓練為主,教育年限為2年。1942年頒布的 《華北政務委員會教育總署教育行政報告書》中規(guī)定:所有以教授日本語文為目的的學校統(tǒng)稱為日語學校,舊有學校名稱與此項規(guī)定不合者,限一年內加以改正,公立者稱為某縣某市或某省之日語學校,私立者稱為私立某某日語學校,但后者不得以當地地名為校名;學校應招收完全小學校以上之畢業(yè)生或有同等學歷者,學生應以男女分班或分校為原則,以晝間授課為原則等等。[9]1941年4月,偽河北省公署積極推行“日本語普及政策”,飭令各縣市設立公、私立日語學校,培養(yǎng)日語師資。全省有日語學校、日語人員養(yǎng)成所、日語講習班等共25處,學生1659人。唐山市是日語普及面較為廣泛的地區(qū),幾乎每縣都有兩所日語學校。在通縣,類似情況更為嚴重,日語學校多達4~5所。
各地教育機構中日語課時的安排相當混亂,如河北涿縣從小學四年級就開設日語課程,每周3小時,河北良鄉(xiāng)(今屬北京市)則是從三年級開始,學時相同。造成日語課程混亂的主要原因在于師資的不平衡,在日偽控制的中心地區(qū),配備了日語水平較高的教師,而在邊遠地區(qū),教授日語的則是一些“三腳貓”教師,有的甚至大字不識幾個。如在保定地區(qū),據“興亞院華北聯(lián)絡部”1940年3月的調查,該地區(qū)日語教育情況分為四等:一等縣市有充足的師資,二等縣教師是以華人日語教師或縣里的翻譯充當,三等縣是由日軍警備隊到學校里教授日語,四等縣根本無法開設日語課程。[10]中心地區(qū)交通便利,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日語推行相比較容易得多,這也是城鎮(zhèn)地區(qū)比鄉(xiāng)村受毒害程度更深的原因。
日語課程還滲透到社會教育機構之中,開展以民眾為對象的日語教育。新民會辦的新民教育館也有進行日語教育的。例如河北省立第一新民教育館,就設立了1個日語傳習班,4個少年日語報,日語教員1人。據1940年度調查,河北省47個新民教育館中,有14個設置了日語班。[11]3日偽特務部設有進行宣撫工作的宣撫班,有時也對當地民眾教授日語。新民會還創(chuàng)辦了許多日語速成班,勵行奴化教育。除了對一般青年、偽軍警骨干分子專設團體機構加以訓練外,新民會總部又設立了“新民學院”,被稱為“新官吏養(yǎng)成所”,專門訓練各級偽政權的大小頭目。除此之外,還組織和舉辦其他各類奴化活動,如宣講班、映畫班、話劇團、中小學作文比賽、日文作文競賽會、日語演講會、日本語學藝會、學術座談會等活動,這些活動不僅在日語學習、鞏固或宣傳的需要,主要在宣傳漢奸奴隸思想。
日偽編寫各種各樣的教材、大大提高日語課程的比例,以期達到文化心理滲透與控制的目的。在河北淪陷區(qū)開展的奴化教育活動中,日偽非常重視日語教材的編寫,日語教材多種多樣。河北冀東地區(qū),使用《正則日語讀本》的有92校,使用《小學日語讀本》的小學有25校,河北省保定道地區(qū)學校使用的教材多達19種。其中除《小學日本語課本》外,還有《正則日本語讀本》、《速成日本語讀本》、《日本語會話讀本》、《日語會話寶典》、《初等日本語讀本》、《標準日本語讀本》、《初等日語讀本》、《初級日文模范教科書》。[10]雖然日語教材的內容各異、種類繁多,但在編寫時所遵行的原則是一致的,即形式上要簡單易學,內容上要有利于殖民統(tǒng)治。在體例設計方面,日語普及之初,教材一般選用日本讀音注中國漢字的方法或是漢字、日文對照的方法,既是為了方便教學,也是想用中日文字上的相似處來灌輸同文同種的奴化思想。在內容選擇方面,盡量挑選那些與中國相似的日本文化展現給讀者,例如:日本的茶道、櫻花,還把徐福的故事、李白的事跡等編進日語讀物??傊瑸榱讼龑W生學習的心理障礙,減緩抵觸情結,使中國人更容易地接受日語,日本殖民者在日語教材的編寫上確實是煞費苦心。
日語作為日偽在河北淪陷區(qū)推行奴化教育的主要手段,在推行之初就顯出了強烈的語言歧視主義。日語的推行過程不僅僅是日寇普及本國強勢語言的過程,同時也是“振興東洋道德”、鼓吹日本神道文化的過程。日語教材中宣揚武士道、神道精神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日本幼兒讀物中普遍提及的桃太郎、描述忠君不二的乃木大將等等。
語言是人類必不可少的交流工具,而共同的語言是一個民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英國比較教育學家漢斯將“民族特征”概括為:1.種族同一性;2.宗教同一性;3.語言同一性;4.固定的領土;5.政治主權。一個民族借以維系而不為其他民族所同化以致滅亡的,也在乎這自有的語言文字,若民族的語言文字消失了,那么這個民族也就岌岌可危了。日偽所推行的語言教育帶有明顯的“贊日語、貶漢語”的特征,日語被大加贊美,漢語則被竭力壓制和蔑視。在中小學學校里,漢語課程被大大削弱僅僅當作選修課;課堂上,學生被要求用日語向老師問好。學校里到處彌漫著對日語優(yōu)美、簡便的贊美聲以及對漢字繁瑣迂腐的討伐聲。置身于上述課堂氛圍中,思想行為、心理能力尚不成熟的中小學生漸漸產生一種自卑感,認為日語真的是高于本族語的語言,進而在學習日本語的過程中喪失了民族性。長此以往,日偽消滅中華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河北淪陷區(qū)各級學校的日語教育是伴隨著鎮(zhèn)壓、逮捕甚至殘殺等殘酷手段進行的。那些日本教官,大都以征服者的面貌出現,對中國的日語教員動輒訓斥甚至毒打,對學生更是用法西斯軍國主義的一套教育方式進行教管,學生對侵略者的言語標準稍有違背,就有受罰的危險。在河北延慶地區(qū)(今屬北京市)的師范學校里,連課堂上的日常用語和生活中的問候語也必須使用日語,如若反抗,就遭來非打即罵的懲罰。各年級都設有日語課,日常生活如上下課、上下操、集會,都必須使用日語向老師問好或喊口令。迎接日本人和偽政府官員到校必須打日本旗和偽蒙疆旗,喊日語口號,大講“明治維新”,不講中國歷史地理,教室布置也要適合奴化教育的氛圍,掛日本國旗,貼“王道樂土”的標語。學生們還被強制要求學習日本歷史文化、看日文報紙和書籍、聽日語廣播、看日文電影。同時為了馴化青少年,華北淪陷區(qū)的各級師生還被迫傳唱親日、崇日歌曲。在學校的各項教學活動中,日語被貼上“中日親善”的標志,如果學生不認真學,消極怠工,就會遭到嚴重的懲罰。
另一方面,日偽當局還通過獎勵的方式,來利誘淪陷區(qū)人民學習日語?!盀樘岢珜W生修習日語起見”,偽華北臨時政府教育部于1940年3月,專門厘定了《獎勵修習日本語實施計劃》,到偽華北教育總署時期,又于1942年1月通令各偽省市教育廳局“援照前案”,“舉辦獎勵中小學校學生修習日本語并定獎勵辦法三項”,且要求以后每年均“依例舉辦”,[12]以達鼓勵學生修習日語之效。1942年3月,偽河北省公署頒布了 《河北省公署鼓勵學習日語考試暫行辦法》,規(guī)定:每年舉行一次考試,筆試和口試分別進行,考試合格者由“考試委員會”發(fā)給合格證書,并按成績分為特等獎、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四等獎五個級別,再按照等級發(fā)給津貼。
語言是民族的文化之根,是人生活在其中的精神家園。日寇在河北淪陷區(qū)推行奴化教育,規(guī)定日語為所有學生的必修課,強化日語教學,淡化漢語,日偽占領時期教育工作的特點之一就是為推行日語教育傾注力量。強制日本語教育,是一項極具教育文化的殖民奴化性的手段,河北淪陷區(qū)廣大師生面對教育毒害及語言壓迫,并沒有屈服。
一些學校學生由于強烈的民族國家意識,對日語教育采取“上課不聽,課后不練,隨學隨忘,畢業(yè)忘光”的策略,并不認真對待日語學習,甚至采用惡作劇等方式加以抵抗,如利用漢語的諧音,將日語中的“一、二、三、四”念成“一提起你就傷心”,表達了不愿意接受日語教育的決心和無奈。在課堂上,通常準備兩套課本,平時愛國教師用的是漢語課本,日本督查、漢奸來檢查時就換上了日偽組織編纂的日語課本。一些愛國教師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講授一些中文教材,如《古文釋義》《中國古代史》等,以普及中華文化為目的。甚至每周還在日偽學校監(jiān)督教官的眼皮子底下開設寫作課,加強學生的作文指導。對于日語教材中“宣揚皇軍國威”之類宣傳侵略奴化思想的內容,教師們則采取自動過濾、不予講授的方法來應對??傊?,由于師生們的抵制,日語學習收效甚微,甚至一些中小學的日語“必修課”變成了“不修課”。
優(yōu)秀的民族或祖國語言教育能夠開啟人的心靈,提升人的精神世界。然而,日語普及手段并非如現代外語教育一般嚴格遵循教育學原理法則,根據學生的學習規(guī)律科學安排學時、教學方式,而是在普及的過程中采取了高壓手段,充斥著強制和欺騙性。如果思想與權力以語言教育為媒介結合在一起,就會形成支配性的話語霸權,奴役人們的思想,進而成為人類集體暴力活動的溫床,這是人類的語言教育史的一種最為悲哀的境況。漢語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靈魂,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學好、用好我們民族的語言,并要保持高度警惕,杜絕任何形式的語言殖民主義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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