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昱霖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2011級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yè),江蘇 南京 210097)
天文作為一門古老的學科,在擁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國自然有久遠的發(fā)展與傳承。明末清初著名學者顧炎武在其著作《日知錄》中說:“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比?,指的是夏商周,由此可見天文知識對于生產生活的重要性。古人為了方便認識星星和研究天文,將天上的星星分成一群一群的,叫做星官,也就是星座。星圖便是人們根據星座分布所繪出的圖。
由于我國地理位置處在北半球,所認識和記錄的星辰自然也以北半球為主,而南天只限于在北半球能看到的部分,因而星圖上的星就不包括南天高緯度的所有星。這一點是需要注意的。
目前我國所發(fā)現(xiàn)的最古老的星圖,是1987年在河南濮陽西水坡的古墓中發(fā)現(xiàn)的。當然此星圖并不是繪制的,它是由大量蚌殼堆疊而成的。墓中的墓主人頭南足北,東和西分別是蚌殼堆疊成的龍和虎,足下有肋骨和蚌殼組成的北斗圖案——這正是一幅二象北斗的星圖。而墓中龍、虎的排列,恰恰與東宮蒼龍、西宮白虎、南宮朱雀和北宮玄武的體系相吻合。古人將黃赤道帶附近的星空劃分為四大部分,并各由一批星官組構而成,合稱四象或四靈等。漢代著名科學家張衡說:“蒼龍連卷于左,白虎猛據于右,朱雀奮翼于前,靈龜圈首于后?!边@就是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四組圖像。其中北方是由麒麟經過漫長的演變后成為“玄武”的,遠古北方的“形象代表”就是鹿形、牛尾、獨角的“麒麟”。而且此墓中“星圖”的形制,也與曾侯乙墓出土的漆箱蓋面星圖有相似之處,可以對照研究。
與這種實物拼組而成的星圖相比,自然還是繪制的星圖更直觀和準確?!皬挠猛竞彤嫹?,古代的天文圖可大致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示意性的,基本上是信手畫成,只是個樣子,星的位置自然不準確,星座一般很少;一類是天文學家畫的,主要是用于科研或科研記錄,標準的天文圖應是根據實測、按經緯度繪制,但在古代也不完全是這樣”[1]。
下面就對20世紀的考古過程中所發(fā)現(xiàn)的比較重要的星圖作大體的介紹,順序以星圖的產生時間為序。
1974年2月,在河南省洛陽孟津縣向陽村發(fā)掘的北魏元硋墓中發(fā)現(xiàn)了一幅畫在墓頂上的星象圖。該墓由墓道、甬道、墓門和墓室構成。墓室平面呈方形,穹隆頂,青磚雙券,南北長7.5米,東西寬7米,高約9米。墓室東西各有一個假耳室,墓室南部為拱形甬道,長7米、寬2.5米、高3米。經考證,該墓為北魏江陽王元硋之墓,墓葬的年代為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因新中國成立前盜墓者把墓四壁的壁畫全部破壞,只有四象的零星殘跡依稀可辨。而墓頂的星象圖,由于高達9.5米,才得以保存下來。
北魏星象圖中銀河縱貫南北,波紋呈淡藍色,清晰細致。星象呈小圓形,大小不一,共有三百余顆。亮星之間有線連接表示星宿,但未列名稱。研究者認為,該星象圖大體反映的應是正月或七月左右的星象,它“不僅是一個象征性的星空,也是一個實際星空”[1],具體地說,有可能是當時正月的某一天或七月中某一天的星空。
甘肅敦煌的莫高窟,自清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發(fā)現(xiàn)藏經洞后,里面的歷史文物和藝術品遭到外國盜寶分子的大量盜取和破壞。在英國人斯坦因盜走的九千種敦煌經卷中,有一卷星圖,圖上有一千三百五十多顆星;這是世界上現(xiàn)存星圖中最古老、星數最多的一個。
此星圖大概畫于940年前后,其畫法是從十二月開始,按每月太陽所在位置,分十二段和紫微垣,前十二段把赤道帶附近的恒星,用類似麥卡托(Mercator,公元1512——1594年,發(fā)明正軸等角圓柱投影法,是一種等角的圓柱形地圖投影法,可用此法繪制地圖,天圖等。)圓筒投影的辦法畫出來,最后再把紫微垣畫在以北極為中心的圓形平面投影圖上。
在此介紹星圖的繪制方法。
我國星圖的繪制,可能始于漢代。漢代有一種蓋圖,雖已失傳,但可以推知其和現(xiàn)今的活動星圖相類似。后世星圖的畫法是從漢代蓋圖的畫法發(fā)展而來的:圖的中心是北天極,把黃道畫成一個圓形,由于黃道和赤道并不在同一平面上,如果以赤道面為準正投影到投影平面上,赤道為正圓,而黃道的投影應當是橢圓,可中國歷史上沒有繪制橢圓的方法。蓋圖本身所存在的這種投影上的缺點,就使南天的星座變形很大。唐代天文學家一行首先注意到這種投影的缺點,并設法解決,可惜他用新法繪制的天文圖未能保留下來,新法也未被后人接受,在后來的宋明所畫的天文圖(大多為蓋圖),均用兩個同樣大小的圓。而敦煌星圖的繪制則采用現(xiàn)代星圖的畫法,所以說敦煌星圖在畫法上是進步的。
1974年冬到1975年春,河北省考古工作者發(fā)掘、清理了張家口市宣化區(qū)一座遼代墓,墓主人為張世卿。此次發(fā)掘清理的重要收獲之一是墓中的彩色壁畫。壁畫中有一幅位于墓的后室穹窿頂部正中央,是一副彩繪天文圖,星宿畫在直徑2.71米的范圍內,距地面高4.40米。正中懸銅鏡一面,周圍畫蓮花,外為白灰地,上涂一層淡藍色表示晴空。在蓮花的東北部繪北斗七星,四周繪五紅、四藍星。東為太陽,內畫金烏。其余紅、藍各四星,大體按正向和偏斜方向分布的。
遼宣化星圖是一種中外合璧的近似蓋圖,分為三個層次。最內一層大致如前面所說,相當于傳統(tǒng)蓋圖的紫微垣部分,不過這里是用蓮花來表示星宿。
第二層為二十八宿,星用紅點,直徑2~3厘米,星間用直線相連,其星宿、星數等與文獻記載基本相符,共計有171顆星。
第三層在圖的最外面,內容為黃道十二宮,每宮都用一個圖形表示,而十二宮的形象,都已經中國化了。
現(xiàn)存于蘇州碑刻博物館的宋淳祐天文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石刻天文圖之一,刻于宋淳祐丁未年(公元1247年)。石碑高約2.67米,寬約1.17米。天文圖的上半部是星圖,下半部是文字說明。
星圖以北極為中心畫三個同心圓,由內向外分別表示恒顯圈、赤道和恒隱圈,還有一個與赤道大小一樣的錯開畫的圓代表黃道。三個圓的直徑分別為19.9、52.5、91.5厘米。與三個同心圓正交的是28條由恒顯圈輻射出的直線,表示二十八宿宿度的線。由于宿度大小不等,因此這二十八條線的分布不均勻。在恒隱圈之外,還有一個環(huán)帶,其上交替與二十八宿相配合的十二次及州國分野個十二個名稱。全圖以“三垣”和二十八宿系統(tǒng)組織而成,共繪出恒星1434顆。
下半部的文字說明,主要講述基本的天文知識,正文共41行,包括小注在內共2140字。
此天文圖的作者是南宋中期的黃裳(1151—1195年)。雖然黃裳不是天文學家,此圖的繪制也不是他本人實際觀測的結果,但是他繪制這幅圖的目的是給太子(指趙擴,即南宋寧宗)做教材的,所參考的星圖底本必然有較高的準確度,底本來源肯定是當時國家天文臺,由天文學家繪制的標準天文圖。由此不難看出此星圖的研究價值。
現(xiàn)藏于常州市碑林博物館的明常熟天文圖,制成于明正德元年(1506年),碑高2米,寬約2米,厚度為24厘米。碑的外形、大小和上半部以北極為中心的星圖,以及下半部的《天文圖跋》的文字說明,都和蘇州宋淳祐天文圖相似。上半部星圖的周圍還刻有云霓紋飾。
星圖有以北極為中心的三個同心圓。小圓直徑18.4厘米,它表示北緯36.8度地方所見的恒見圈。在南天恒隱圈的大圓,直徑為70.8厘米;中圓直徑45厘米,他代表赤道。還有一個和赤道斜交的大小相若的中圓,代表黃道,其直徑是44.5至45厘米。黃赤交角大約為二十三至二十五度。圖上共刻出284座1466顆星,比蘇州淳祐天文圖多4座33星,并訂正了蘇州圖上的某些錯亂處。
常熟天文圖基本上是蘇州圖的翻版,這從它的下半部的《天文圖跋》也能說明這點,整段跋文共二十三行三百八十一字。但常熟圖并未改正歲差,所以總的水平低于蘇州圖。
1977年夏末,在拆除北京福隆寺殘存建筑時,在該寺正覺殿藻井頂部發(fā)現(xiàn)有天文圖。其制圖年代為明代,但其所依據的天文資料可能早得多。
福隆寺天文圖是畫在藻井的天花板上,板厚4厘米,邊長75.5厘米,形狀為正八角形,面積相當大。板上用粗布裱成底襯,再用深藍色油漆漆過。星象及有關聯(lián)線、文字等,均采用瀝粉、油漆、貼金等工藝手段,因此可以想象原圖的工整、傳神。但由于年代較久,外加長期香火熏燎等原因使圖面變黑,星象難以辨認。
該圖也是一幅傳統(tǒng)的蓋圖,其上有恒顯圈、赤道和恒隱圈,它們的直徑分別為31.6、95、161厘米。這是考古天文圖中最大的一幅。除前面三個圓圈外,還另有三個圓圈。第四個圓圈半徑82.9厘米。在三、四兩個圓圈之間,標有二十八宿文字。從圖中可以看到其中文字的殘缺情況,但在原件上,殘缺文字大都有痕跡可尋。第五個圓圈半徑為86.3厘米,在四、五兩個圓圈之間,標記宮次分野,宮次分野跨度大體上均分,僅個別有所出入,不完全相等。第六個圓圈是天文圖的外輪廓線,半徑為87厘米,距木板邊線4厘米。
據臨摹統(tǒng)計,福隆寺天文圖畫面現(xiàn)存星數為一千四百二十星。
畫在藻井上的天文圖,目前只發(fā)現(xiàn)福隆寺這一幅,具有特殊性。
中國古代的宇宙觀大致包括三種學說,即蓋天說、渾天說和宣夜說。星圖中“蓋圖”的繪制,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對蓋天說的再現(xiàn)與還原。以文開頭所提到的西水坡星象圖為例,顯然此圖的布局是以蓋圖為基礎的。上面所列舉的六個通過考古發(fā)現(xiàn)的比較重要的星圖,其中的1、4、5、6也可以歸到蓋圖的范疇中。而除星圖畫法較當時進步外,敦煌星圖的特殊之處在于,將赤道附近的星繪在橫圖上(甲本),北極附近的星繪在以北極為中心的圓圖上(乙本),這樣便保證了星圖所繪星區(qū)的準確度。而遼宣化星圖,則是一種中西合璧的星圖,“使人們在中國的天文遺物中第一次目睹了二十八宿與黃道十二宮兩種體系的十分完整的配置形式”[3]。
[1]陸思賢,李迪.天文考古通論[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270.
[2]陳遵媯.中國天文學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326.
[3]馮時.中國天文考古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