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莫言“復仇”敘事比較研究

薛 浪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雖然魯迅和莫言所處的時代不同，視角和立足點都有一定的變化，風格也完全不同，但是通過對于二者作品的研究，很容易發(fā)現(xiàn)二者作品中復仇敘事的相同之處。二者作品中的復仇都是介于虛幻和真實、荒誕和莊嚴之間，揭示出了社會和人性的黑暗面，能夠震撼人們的心靈。本文根據(jù)五四文學的特點以及新時期文學的特點，比較了二者的復仇敘事，尋找魯迅和莫言復仇敘事中隱藏的敘事策略以及深層次的精神指向。對于我們解讀二者的文學作品，把握其背后的時代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魯迅和莫言“復仇”敘事內(nèi)容的比較

魯迅作品中進行復仇創(chuàng)作的時候，能夠比較理性、冷靜對社會的黑暗面和人的靈魂進行拷問，表現(xiàn)出來的是人發(fā)自靈魂的痛苦和焦慮，在絕望中尋求出路進行抗爭。魯迅的筆調(diào)比較冷峻犀利，具有深層次的哲思。而莫言的敘事是比較有肉感的，通過現(xiàn)代人和老一代人的對比，對于兩代人的復仇結果進行展示，通過對于子輩復仇沒有效果原因的探究，來對強力生命和擔當精神進行呼喚，從而引發(fā)讀者對于人生和社會的思考。

（一）魯迅的復仇敘事

魯迅的文學作品中有很多都帶有復仇形象，比如《復仇》、《孤獨者》、《復仇（其二）》、《女吊》《鑄劍》等。 這些作品都呈現(xiàn)出復仇對象復雜的特點，復仇行為也都不是正常的形態(tài)。所以可以說魯迅筆下的復仇已經(jīng)沒有以往復仇作品中具有的比較嚴肅的倫理色彩，更多的作用是對情節(jié)進行推動，從而演變出新的思想意蘊。通過這些可以看出魯迅作品中的復仇更多的是對于生命的深刻體驗，抒寫復仇的時候更多的是因愛生恨和為愛犧牲，這也是其復仇敘事中的一個重要特點。

1.受難者復仇

魯迅一向痛恨那些愚昧的看客，因為群眾麻木直接導致了那些抗爭都變得沒意義。在小說《示眾》中，描繪的都是所有人的看，描繪出的是人民群眾的麻木冷漠以及愚昧。在小說《藥》中也是體現(xiàn)出了這一點，革命者為了民眾而奮斗，但是人們卻根本無法也不想理解革命者的行為，那些愚昧的人只是去湊熱鬧，看革命者被殺，鮮血沒有喚醒愚昧的民眾，卻成了華小栓治病的藥引子，從而展現(xiàn)出民眾的愚昧，不但被吃并且還吃人。魯迅無疑是痛恨這一點的，但是民族的希望卻還是在民眾的身上，魯迅對其的態(tài)度比較復雜，顯然是又愛又恨，從其作品中，革命者便成為了腹背受敵的受難者。

而在魯迅的作品《復仇》中，寫的卻是耶穌受難，則是直接說明了只有戰(zhàn)斗和復仇才能夠不斷地走向光明之路?！豆陋氄摺分袑懗隽擞X醒的知識分子的痛苦和尷尬，宣泄的是因愛生恨的精神痛苦以及復雜的情感。但是在魯迅的作品《鑄劍》中則是升華了那種勇于擔當?shù)木?，為愛犧牲?/p>

2.戰(zhàn)士的復仇

魯迅的《鑄劍》可以說是代表了其最高的“復仇”精神。這種復仇不是麻木的看客復仇的，也不是自身孤獨彷徨然后自殺式的復仇，而是反抗絕望向死而生的復仇。文中的黑衣人和眉間尺用自己的死亡和毀滅完成了對“王”的復仇。作品中“大出喪”則是顛覆了那種悲壯的復仇，讓他們的復仇變得沒有意義、無效。雖然結果沒有意義，但過程卻是有意義的。

（二）莫言的復仇敘事

莫言的作品中，將荒誕的故事和荒誕的時代連接在一起，對其進行批判，主要是對比了兩輩人之間復仇的不同，從而對人的殘酷虛偽進行挖掘。

1.父輩的復仇

《秋水》中通過“我爺爺”在水中救起的紫衣女人救了奶奶的命，并且紫衣女人在后來來的黑衣人口中套出“老七”的下落，并且打死了黑衣人，黑衣人殺死了紫衣女人的父親“老七”，而黑衣人則是紫衣女人的叔叔，而白衣盲女的彈唱告訴了讀者答案，暗示了家族之間的恩怨。在這篇文章中，莫言要表達的不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而是對那個時代的生命力和敢愛敢恨的精神的展現(xiàn)。在《紅高粱》中羅漢去偷被欠揍的騾子，卻被騾子踢傷，于是將怒火發(fā)在了畜生身上，也因此被剝皮殺害。這種報復更多的是不忍心畜生被日本人驅(qū)使，而選擇了玉石俱焚的方式，這是農(nóng)民的抗爭。所以說無論是《秋水》中家族的仇殺還是《紅高粱》中體現(xiàn)出的民族間的仇恨，都體現(xiàn)出了“復仇”的激情和野性，反襯出的是一個民族的生命力，復仇也顯得更加的神圣悲壯并且富有血性。

2.子輩的復仇

和父輩的復仇相比，莫言筆下的子輩的復仇，無論是復仇方式還是復仇者都很孱弱，并且結果也是沒有意義的。但在這種無效和孱弱中，揭露出的卻是多方面的壓抑，和對于社會的批判和人生的思考。

首先，子輩復仇無效是社會政治對人的壓抑的結果，反映出的是文革給人們帶來的傷痛，這種傷痛不僅是身體上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對于莫言而言，文革中中農(nóng)的出身對其未來的創(chuàng)作都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作品《枯河》中的小虎終于忍不住被無理毒打，從口中吐出的字眼也僅僅是“臭狗屎”和“狗屎”，并且結局也是因忍受不住毒打而投河自殺，母親因其死的慘叫卻讓其覺得報仇了，感到非常歡愉，但是這種復仇后的歡愉卻是畸形的，更多的顯示出社會的畸形。

二、復仇敘事特點的比較

魯迅的作品影響了中國的幾代人，很多作家都對魯迅的作品進行了借鑒和學習。莫言對于新時期的文學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也有屬于自己的敘事方式，通過對二者敘述特點的比較，從而找出二者的想通之處，以及各自的獨特魅力。

（一）富有張力的敘事

魯迅和莫言關于復仇的作品都存在濃烈的情感愛恨，但在表達的時候卻不動聲色，審美張力形成了冷熱對照。

復仇對于魯迅而言是非常深刻的，包含了其生命的體驗，情感非常濃烈，但是在作品中魯迅卻將這種感情化熱為冷，客觀的呈現(xiàn)出了現(xiàn)象和人物。首先，魯迅對于畫面的呈現(xiàn)體現(xiàn)出了這一點。在魯迅的作品《復仇》、《頹敗線的顫抖》以及《復仇（其二）》中都是體現(xiàn)出了這點，復仇者的形象都能夠通過定格形成一個畫面。這些定格有著濃厚的永恒意味，這些畫面體現(xiàn)出了作者本人的憤怒和對于這個愚昧社會的憎惡。其次，在魯迅的作品中，利用敘事的不同人稱控制了距離?！惰T劍》采取了第三人稱的敘事手法，敘述著不出現(xiàn)在作品中，增加了和故事以及人物的距離。而《孤獨者》中，魯迅運用的是第一人稱，只能用我所見所感來描述主人公的一生，揭露的是目擊到的感情。

和魯迅的復仇相比，莫言在復仇中加入了生命力，利用復仇這一題材表現(xiàn)出了父輩復仇中的生命力，情感以及敘述都包含熱情和活力。而在描寫子輩的復仇的時候，敘述和情感則是飽含張力。首先，在描寫死亡的時候，非常的細致和冷靜，細節(jié)描寫對于小說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在《枯河》中就非常細致的描寫了小虎的六次挨打，體現(xiàn)出了那個時代對人非人的折磨，處于那樣的環(huán)境中，小虎的反抗是無力的，唯一的方式便是死亡，這是整個社會和政治的錯誤，導致的人性的扭曲，作者在描寫的時候并沒有情緒激昂的進行譴責，而是只是進行冰冷的敘述其中的細節(jié)。其次，利用兒童的視角看世界。在孩子的眼中，更加容易看清事情的真相，小虎看到書記為了一個死去的小媳婦痛哭流涕悲痛欲絕，覺得死亡引起的關注非常多，不是一件壞的事情。這個結論顯然是有些荒謬的，不由的讓人心底難過，同樣也通過小虎的眼睛說出了死去的小媳婦和書記的關系，并且和小虎死亡以后的待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二）意向的色彩畫

1.魯迅作品中的色彩

在魯迅的“復仇”作品中一般有兩種色彩，黑和紅。

首先說一下黑色，在中國黑色是非常不詳?shù)模藗儠X得恐懼和壓抑，和死亡是有一定的聯(lián)系的，《鑄劍》中的黑衣人，《孤獨者》中的主人公都是黑色的。除了將人物刻畫成黑色，魯迅在敘事的時候還經(jīng)常選取黑夜，老婦人被兒女遺棄之后，在漆黑的夜里無家可歸，這也反映出了作品中的悲憫色彩。

再說一下紅色，紅色是血液的顏色，紅色飽和度高很容易辨認，體現(xiàn)出了活力和好奇心。熱血的顏色給人的感官刺激非常強烈，利用復仇者的血，襯托出了看客的麻木不仁的本質(zhì)，并且紅色在魯迅的作品中象征的是戰(zhàn)斗，是非常高尚的。

2.莫言的敘事色彩

莫言的復仇作品中，顏色運用很多，是五彩斑斕的。在其作品中意象多偏向于心靈的感應而并非是現(xiàn)實中存在的，體現(xiàn)出了人物情緒和心理的變化。

在父輩的復仇中，紅色依然是代表了反抗的勇氣和生命的激情，和英雄是結合在一起的。但是在子輩的復仇中，紅色則是代表了對人性的壓抑，代表的是殘酷的壓迫以及人物的悲慘結局和死亡。

和紅色比，綠色在莫言小說中意義比較固定，代表了野蠻、骯臟和丑陋，在害人的時候人的眼中都是綠光灼灼，反映出了險惡的內(nèi)心。

除了綠色，莫言還用了多種顏色，比如說藍色、紫紅色、黑色、金黃等。這給莫言的小說增加了幾分奇幻的效果。

結語：

魯迅的復仇小說，是一種探索和創(chuàng)新，給后來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線索和道路。而莫言的小說則對魯迅的精神進行了一定的延伸，二者的小說都有著非常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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