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民俗體育形成的農耕文化因素及特性

張 艷

(齊魯師范學院體育學院,山東濟南250013)

民俗,即民間的風俗習慣,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chuàng)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1]。在我國古代的民俗中,崇尚體育一直成為傳統(tǒng)。早在《詩經·巧言》中便有 “無拳無勇,職為亂階”之說。一些娛樂性體育習俗亦源遠流長,如擊壤這項古老的投擲游藝,相傳遠在帝堯時代已經流行;蕩秋千是我們常見的一種游戲,它的起源則可追溯到幾十萬年前的遠古時代,在唐朝初年歐陽詢主編《藝文類聚》中就有 “北方山戎,寒食日用秋千為戲”的記載。可見民俗體育是民俗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民族文化和精神傳承的結果,更是一個國家或民族歷史文化成就的表現(xiàn)之一。然而,民俗體育形成的因素是復雜多樣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受人們的勞作方式、風俗習慣、社會禮法、思想文化等方面的影響。由于地緣因素,漢民族以農業(yè)立國,這就形成了有別于北方少數(shù)民族游牧文化的另一種文化——農耕文化,中華文明的本質是農耕文明占主導。筆者試從農耕文化的角度探討山東民俗體育形成的文化因素及其特性。

1 山東民俗體育發(fā)展概況

山東省位于中國東部沿海,黃河下游?！吧綎|”一稱由來已久,自古就有 “山左”、“海右”、“海岱”、“齊魯之邦”等雅稱。山東歷史文化悠久,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發(fā)祥地之一。山東的民俗體育在人們的生產勞作和社會生活中應運而生,其歷史源遠流長,內容豐富多彩,并伴隨著多元文化的相互交融、滲透,經過漫長的歷史發(fā)展、變遷,至今已經成為一個具有山東特色的、內涵豐富、形式多樣的體育文化體系。

山東的民俗體育,從歲時節(jié)慶文化傳承的角度來看,內容頗多,如二月二的第一個祭日 “頭牙”中的 “打春水”;清明節(jié)的踏青、放風箏、蕩秋千;端午節(jié)的泛舟、擊球、比武;重陽節(jié)的登高;冬至時的 “拿寨”、“打瓦”等游戲;春節(jié)期間開展的民俗體育活動更是形式多樣,如秧歌、龍燈、獅子舞、跑旱船、“串黃河”等等;這些民俗在山東民間已有上千年歷史。從民間宗教信仰的角度來看,可分為圖騰崇拜和對天地與鬼神的祈福禳災。如舞獅子、耍龍燈可以看作是對龍的圖騰崇拜;像秧歌、商羊舞、加古通、二人斗、抬花杠、龍燈扛閣等則表現(xiàn)了人們希望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祈福心理。從民俗百戲傳承的角度看,形式多樣,如中幡、“火虎”表演、踩高蹺、閣子里芯子等。而游藝娛樂中的民俗體育活動就更多了,如打陀螺、打花棍、跑竹馬、抖空竹、跳竹竿、高唐落子舞等等,不勝枚舉?？梢?山東民俗體育內容豐富多彩,地方色彩濃郁,并且所涵蓋的范圍也是非常廣泛的?？傊?在人類社會中,從生產生活到物質精神,從心理思想到口頭言行,所有形成習俗慣例世代傳承的體育事象,都在其范圍之列。

2 農耕文化對山東民俗體育的影響

農耕文化,是指由農民在長期農業(yè)生產中形成的一種風俗文化,以為農業(yè)服務和農民自身娛樂為中心,是中國存在最為廣泛的文化類型[2]。追溯農耕文化起源,從考古來看,中國的農耕文化與新石器時代基本上是同時發(fā)生的,農業(yè)最早是在中原地區(qū)興起的,原始先民們要掌握刀耕火種的耕作技術,并講究世代傳承,這是農耕文化形成的基礎。一些民俗事象也伴隨著古代農業(yè)經濟生活而產生,其內容和表現(xiàn)形態(tài)也豐富多彩,且體現(xiàn)了農耕文化的內涵及特點。

齊魯文化是典型的農耕文化代表,且歷史悠久。山東的土著先民是東夷人,據(jù)現(xiàn)在所知的考古資料,東夷民族的淵源,可上推到大約與北京猿人同時的沂源猿人。在距今7300～6300年的北辛文化時期,原始農耕就已有所發(fā)展,這時東夷人早已走向定居生活?！妒酚洝份d:“舜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于壽丘?！薄八锤麣v山”究竟在現(xiàn)今什么地方,史學界認識不一,至今難以定論。大致有山東歷城說、鄄城說、山西永濟說、江蘇無錫說等十余種說法,但史學家門考證的結果大都偏向于山東說。這說明,早在上古時期舜親率東夷人大力發(fā)展農業(yè)、畜牧業(yè)、漁業(yè)和制陶業(yè)。從考古研究和史料中可見,山東的農耕文化由來已久,經過幾千年的歷史發(fā)展與變遷,雖然其農耕面積和人均占有量逐步下降,農業(yè)人口逐漸減少,不少鄉(xiāng)村已經城鎮(zhèn)化,城市人口也越來越多。但是,山東民俗體育仍然保留著濃郁的農耕文化氣息,如鼓子秧歌、鞭春牛、跑旱船、火虎表演、龍燈扛閣、踩高蹺等等。根據(jù)農耕文化的特點,山東民俗體育的形成特點主要表現(xiàn)在古時農業(yè)習俗的節(jié)令性、祭祀娛神、歡慶豐收等方面。

2.1 “鞭春?！?年年春打六九頭

山東的 “鞭春牛”是最具季節(jié)性的一項的民俗活動。鞭春牛又稱 “鞭春”、鞭土牛、打春牛?？滴?《濟南府志·歲時》中記載:“凡立春前一日,官府率士民,具春牛、芒神,迎春于東郊。”可見這項活動是在 “立春”前一天開始的,目的是 “迎芒神”或 “春神”。在農歷中,立春是二十四節(jié)氣之首,自古人們就極為重視,所謂 “一年之計在于春”也。鞭春牛的風俗起源甚古,高承 《事物記原》記載:“周公始制立春土牛,蓋出土牛以示農耕早晚?！薄吨芏Y·月令》:“出土牛以送寒氣。”后來一直保留下來,但改在春天,漢代已流行,興盛于唐、宋兩代。尤其是宋仁宗頒布 《土牛經》后,鞭土牛之風日益活躍,遍及鄉(xiāng)里,以至成為民俗文化的重要內容。

在山東的廣大地區(qū),“鞭?！被顒拥囊?guī)模絕不亞于歲時節(jié)慶。根據(jù) 《濟南府志·歲時》記載,在立春的前一天,迎春隊伍人們抬著泥塑或紙扎的春牛、芒神,敲鑼打鼓,吹號鳴鐃,由老城的官署出發(fā)前往東郊迎春。隊伍最后,是身穿彩衣、戴著面具舞蹈的兒童隊伍,這起源于古代的 “鄉(xiāng)儺”習俗。出牛的隊伍還伴隨著各種表演,如跑旱船、踩高蹺等。當時春牛的形象塑造有一定講究,是人們根據(jù)天干地支、陰陽五行原理來制作的。清人阮葵生 《茶余客話》卷十三記載:“立春鞭土牛,必備五方之色?！睅в衅盱纳省Ａ⒋寒斎找e行鞭春儀式,其基本儀式是:放鞭炮、祭芒神、拜春牛、鞭春牛?；顒娱_始,儀吏手持五彩春杖,鞭打春牛,并念念有詞。打畢,便有官吏用木杖將春牛打破,這時預先裝在牛肚里的五谷或柿餅流出,圍觀者便紛紛上前爭搶,以圖吉利;被擊破的碎牛土或碎牛紙也被一搶而空,謂之 “搶春”。俗信認為,“牛”被鞭打破后,五谷雜糧流出是豐收的象征,柿餅取其 “柿”的諧音,寓意 “事事如意”,而山東魯西南則是裝入核桃、花生等干果。這種取樂求吉的游戲活動古時早有。唐代詩人元稹 《生春》詩:“鞭?？h門外,爭土蓋春蠶?！北薮号Ｖ?老百姓哄搶碎牛的散土,認為 “土牛之肉宜蠶,兼避瘟疫”。于是,每當鞭春牛時,無論男女一擁而上,爭搶五谷雜糧或碎土、碎紙,好不熱鬧。還有一些地區(qū),人們給牛繪上五色油彩或是披錦掛彩,牛在前面奔跑,人們跟隨其后爭搶牛蹄踏起的土,所以鞭春牛在當?shù)匾步凶?“碎牛土”。民間有傳,若將搶到的碎牛土扔進自己的田里,來年就會得豐收;還有一說則是,將牛土用來涂灶、涂炕、涂墻或置于床下,可以趨吉避兇,帶來好運。因此,人們都圍著牛奔跑,長跑下來不少人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拾到牛土的人皆歡呼雀躍。清朝的鞭春?；顒?更加熱鬧,增添了抬著句芒神和春牛游行、唱迎春歌等許多內容,這種風俗,直流傳到民國。

“鞭春?！被顒邮前磿r序節(jié)令來安排的,季節(jié)性非常強,隨著時光流逝,后來逐漸演變?yōu)閵蕵酚螒蚧顒恿?。在這項活動中,“搶春”和搶拾牛土的行為,對人們有一定的鍛煉身體的作用。

2.2 “抬花杠”,祭祀神靈祈豐饒

“抬花杠”又稱 “花杠舞”,發(fā)源于德州市武城縣,是廣泛流傳的一種具有地方特色的民間舞蹈,源于歷史上人們對 “大姑”的祭祀儀式,本屬祭祀舞。抬花杠動作粗獷豪放,形式為兩人一臺杠。杠桿為彈性較強5 m長的木桿,中間為二尺見方的杠柜 (即花筐),杠柜上扎3～4 m長的竹苗、絹化、紙花,掛四串銅鈴,頂端豎一個雞毛撣子,下掛紅布華蓋,合成一體意為 “吉星高照”。特點是,不用手扶,利用頭、肩、背,靠顫力變換動作。主要技巧有頭頂、轉肩、換肩、轉背、顫背、蹲步、挖步、輕步等動作,總的歸結為 “腳步沉,膝微彎,小甩走,大甩轉,騎馬蹲襠全身顫”,形成了規(guī)范的表演套路,并要求表演者須有堅實的武術功底。抬花杠最初的目的是以這種表演形式來感謝、祭祀神靈,祈求年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據(jù)傳,明弘治年間,武城一帶連年干旱,“地不生禾,樹不長葉”。直到農歷四月十八的早晨,城東娘娘廟上有仙姑駕云降臨,手持花籃,邊走邊撒,所到之處萬物復蘇。人們奔走相告,此乃王母娘娘顯靈,讓她的大女兒拯救這方生靈來了,便在此地修建了 “大姑廟”,祭祀崇拜香火不斷?！疤Щǜ堋北闶怯扇藗兲еɑ@去祭祀大姑神衍生而來的。抬杠人為表現(xiàn)自己手亦舞之,足亦蹈之,集舞、武于一體,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民間表演藝術形式。到了清乾隆年間,抬花杠摒棄了原來的表演方式,成了每年四月十八大姑神出巡的專司舞,逐漸形成了聯(lián)合抬花杠隊伍,對抬花杠的舞步、動作及表演套路也進行了規(guī)范,技高者為師,師承徒繼,世代傳承,歷久不衰。解放后破除迷信,拆除了大姑廟和娘娘廟,祭祀不再。倍受人們青睞的抬花杠也隨之與龍燈獅舞等其他民間藝術形式一起出現(xiàn)在春節(jié)、元宵等節(jié)日喜慶的場合之中。在中國的眾多民俗體育活動中,抬花杠以其簡約古樸卻又不失技巧性、觀賞性而獨樹一幟。

祭祀娛神是一種遠古的原始文化,也是農耕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客恋厣畹娜耸歉街谕恋厣系?一切物質皆取自于土地,人們相信萬物皆有神靈掌管、庇佑,為了感謝、取悅神靈們,除了獻供、磕頭,還將帶有體育性質的活動作為給神的祭禮。這種希冀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為農祈祉的心理也是農耕文化一個鮮明的特征。

2.3 “鼓子秧歌”,歡慶豐收把舞跳

山東的 “鼓子秧歌”是帶有鮮明的農耕文化特色的民俗體育活動,它是民間為慶豐收而載歌載舞的一種藝術形式,被譽為 “漢民族北方男性舞蹈的代表”。鼓子秧歌最早被稱之為 “打鼓子”,或 “大鼓子秧歌”、“跑秧歌”等,它最初發(fā)源于濟南商河縣,歷史悠久,始于秦漢,成于唐宋,興于明清,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南宋周密在 《武林舊事》中介紹的民間舞隊中就有 “村田樂”的記載,清代吳錫麟的 《新年雜詠抄》中也寫道:“秧歌,南宋燈宵之村田樂也。所扮有耍和尚、耍公子、打花鼓、拉花姊、田公、漁婆、裝態(tài)貨郎、雜沓燈術,以博觀者之笑。”其明文記載了現(xiàn)存秧歌與宋代 “村田樂”的源流關系。鼓子秧歌現(xiàn)今廣泛活躍于山東魯北地區(qū)的商河、濟陽、惠民、樂陵、陽信、臨邑等縣市,每年的元宵節(jié)是演出活動的高峰日。

關于鼓子秧歌的起源說法很多,其中廣為流傳的則是 “勞作生舞”說。處于黃河沖積平原的商河縣,其歷史久遠,可追溯到夏代以前的原始社會時期,是古小麥的發(fā)源地之一,故又稱麥城。公元11年 (王莽始建國三年),黃河在魏郡 (今濮陽)決口,改道東流,自由泛濫近六十年。山東人素來“安土重遷”,生活在黃河岸邊的商河百姓,為了生存,勇敢地抵御著黃河水的泛濫肆虐,用辛勞雙手與堅韌意志,在這片多災多難但卻一直養(yǎng)育著他們的土地上生活下來。洪災過后人們補墑?chuàng)尫N,辛勤勞作,收獲后,淳樸的人們便用自己的特有方式來表達災后余生、抗災成功、喜獲豐收的喜悅心情。他們情不自禁拿起鍋碗瓢盆、棍棒簸箕、雨傘手帕等隨手用具,聚集在一起唱起來跳起來,正如 《詩經》上說 “情動于中而發(fā)于言,言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種周而復始、循環(huán)勞作的生活,逐漸形成了魯北黃河兩岸人民特有的生活、生存和情感表達方式。同時人們也看到了秧歌存在的價值,體驗到載歌載舞時愉悅的心情,推動其原始形態(tài)逐漸發(fā)生變化,道具有所改進,舞蹈動作不斷地提煉升華,這便是鼓子秧歌的雛形。

我國數(shù)千年以來 “以農立國”,人們依附于土地生存生活,農業(yè)在人們的生產生活中占有極其重要的位置。早在原始社會,每逢喜獲豐收,人們就伴著擊打石塊的節(jié)奏,模仿各種動物形態(tài)手舞足蹈,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并以此慶祝。扭秧歌這種源于災后慶收的舞蹈,從宋代的 “田村樂”發(fā)展至今,其風格特色因時而變,因地而異,流行于全國廣大地區(qū),深受人們的喜愛。

3 農耕文化下山東民俗體育未來走向

由上文所述不難看出,山東民俗體育的形成蘊含著濃厚的農耕文化意味,有著很明顯的農業(yè)文化特色,而且這些都是按照農業(yè)季令來進行的,其目的是以體育活動的形式來祭祀神靈或歡慶豐收,久而久之,娛神、娛人、休閑融為一體,從而形成頗具地域特色的民俗體育。

現(xiàn)今我國正處于城鎮(zhèn)化高速發(fā)展的時期,而民俗體育卻是鄉(xiāng)村社會的產物,在城鎮(zhèn)化進程的宏觀背景下,如何傳承和發(fā)展山東民俗體育,是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筆者有以下幾點看法,首先,民俗體育可以從民間從社會走向學校。學校是傳播知識的搖籃,目前大多數(shù)學校的體育活動內容主要是近代西方的 “舶來品”,學生對源自本土的體育活動知之甚少。若將民俗體育與現(xiàn)代體育相結合,不僅能讓年輕的一代了解并學習到一些強身健體、豐富有趣的項目,而且還起到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作用,讓民俗體育和現(xiàn)代體育協(xié)調發(fā)展。其次,發(fā)掘其文化內涵,提高人們的認識?，F(xiàn)在不少人,尤其是年輕人對民俗體育只知 “其然”不知 “所以然”,應深刻發(fā)掘民俗體育的文化內涵,讓人們了解其背后的文化及歷史淵源,以喚起人們對傳統(tǒng)的熱愛和認識,這樣才能使人們自覺地繼承優(yōu)良的民俗體育,并不斷地創(chuàng)新以適應社會的發(fā)展。第三,加大民俗旅游文化的開發(fā),將民俗體育活動融入其中,通過旅游市場來傳播民俗體育文化。

總之,山東的民俗體育產生于本土,來源于本土,經過歷史的變遷與積淀發(fā)展至今,不僅帶有強烈的聚集特征,而且還向外輻射,帶著一種濃郁的地域文化特色存在于世人面前。傳承和發(fā)展民俗體育,有助于進一步促進大眾對本土文化的熱愛和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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