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妮·莫里森小說黑人女性藝術(shù)形象新解:以《最藍的眼睛》《寵兒》和《天堂》為例

⊙劉曉真［河西學院外國語學院， 甘肅 張掖 734000］

美國黑人女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妮·莫里森（ToniMorrison）自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登上美國文壇以來，相繼推出九部長篇小說，幾乎每部小說的問世在國內(nèi)外都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響。對美國黑人，特別是黑人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密切關(guān)注和真實書寫，對她們的命運和出路的苦苦思索，以及對她們藝術(shù)形象的精心塑造，是莫里森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中之重。本文擬以《最藍的眼睛》（TheBluestEye，1970）、《寵兒》（Beloved，1987）和《天堂》（Paradise，1998）為例，就人物形象塑造的多樣性、人物形象具有的深刻思想性和其中所蘊含的審美性做一解讀。

一、女性人物形象塑造的多樣性

魯迅曾指出：“寫小說，說到底就是寫人物。小說藝術(shù)的精髓，就是創(chuàng)造人物的藝術(shù)。”①托妮·莫里森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就致力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在她筆下成功地塑造出了一批黑人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形象具有多樣化和系列化的特點。從歷時性的縱向視角來審視莫里森筆下的黑人女性形象，大體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老一代黑人女性形象，如《寵兒》中賽絲的婆母貝彼·薩格斯和她的母親。二是中年黑人女性形象，如《最藍的眼睛》中佩科拉的母親波莉，《寵兒》中的賽絲和《天堂》中以康索拉塔為代表的女性形象。三是年輕一代的黑人女性形象，如《最藍的眼睛》中的佩科拉及其同伴克羅迪婭，《寵兒》中賽絲的女兒丹芙等。這三類人物形象她們都有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不同的命運歸宿和不同的思想性格。其中以第二類人物形象占主體地位，是作者所著重塑造的人物形象。第一類人物形象給讀者以厚重的歷史滄桑感，第二類給讀者以強烈的現(xiàn)實感，第三類給人以充滿朝氣的未來感。再從橫向?qū)Ρ壬蠈ν惾宋镄蜗蠹右员容^，就能更加明晰地看到這些黑人女性藝術(shù)形象的不同性格特征。賽絲的婆母貝彼·薩格斯和她的母親其個性氣質(zhì)和性格內(nèi)涵就截然不同。前者是一個歷經(jīng)苦難、飽經(jīng)滄桑、性格堅韌、善于洞悉世事的老一代黑人女性。她六十年的人生經(jīng)歷，有五十年過著奴隸的生活。她前后有六個丈夫，先后生下八個孩子，最后僅留下一子，其余的都死于非命，但她卻堅韌地生活了下來。在她獲得人身自由后，不幸又降落在她的頭上，賽絲殺嬰之事又使她陷入極度的精神困境之中，嚴酷的現(xiàn)實使她開始認識到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白人所致。后者賽絲的母親在小說中雖然著墨不多，但也給讀者留下了清晰的面容。她的遭遇跟貝彼·薩格斯完全一樣，她是被奴隸主從非洲販賣來的，吃盡了人生的苦頭，但她的性格則顯得格外剛烈，具有強烈的反抗意識和行動。作為中年女性的賽絲，應該說是莫里森所刻畫和塑造的黑人女性形象的一個藝術(shù)典型。她一生歷盡坎坷，深受民族和性別的雙重歧視，備遭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摧殘，卻未因此而消磨她堅強的生活信念。在她身上具有強烈的反抗精神，她冒死從奴隸主莊園出逃，在逃亡途中歷盡艱險，終于實現(xiàn)了與家人團聚的愿望。當追捕的奴隸主打破了她正常的家庭生活秩序后，賽絲不惜以殺嬰之舉相抗，表現(xiàn)出一種近似瘋狂的母愛之情。此后，由于寵兒的還陽，使賽絲陷入了不能自拔的長達十八年之久的精神危機之中，最后在社區(qū)鄰里的幫助下她才得以解脫。在賽絲身上集受難者、反抗者和被拯救者于一體，是一個具有豐富性格內(nèi)涵和人性深度的藝術(shù)典型?！蹲钏{的眼睛》中的波莉則是與賽絲截然不同的黑人女性，她是一個性格被異化、人性被扭曲的形象。在小說中這是一個被作者否定和針砭的人物形象。至于《天堂》中生活在修道院的中年女性，作者是把她們作為一組人物群像來加以刻畫和塑造的。她們都有各自不幸的遭遇和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她們聚集在修道院，在康索拉塔的引領(lǐng)下，互幫互助，療救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然而又被魯比鎮(zhèn)的男人們視為“另類”而加以鏟除，她們是令人同情和悲憫的悲劇人物。在莫里森的筆下，對年輕的女性人物形象也是通過相互對比加以刻畫和塑造的。《最藍的眼睛》中的佩科拉同其母一樣，她從小就深受白人主流文化、價值觀念和審美觀的侵蝕和毒害，她以自己的黑發(fā)、黑眼而自慚形穢，虛妄地追求一雙最藍的眼睛，處于高度的精神危機之中，最后因其父的奸污而精神分裂，她猶如一株得不到雨露滋潤，在烈日暴曬下枯萎了的幼苗。與佩科拉相對應的克羅迪婭則是一個反對民族歧視、敢愛敢恨、仗義執(zhí)言、心地善良及對生活充滿信心，富有朝氣的陽光女孩?！秾檭骸分械ぼ浇?jīng)歷了一個由幼稚到成熟的過程，在鄰里的幫助下走出家門，融入社會，并走向新生的道路。在這些人物身上寄托了作者對年輕一代的期望，展示了黑人民族新生的力量。

二、女性人物形象所具有的深刻思想性

恩格斯對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曾有一段經(jīng)典性的論述，他深刻地指出“主要人物是一定的階級和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們時代的一定思想代表”②。在恩格斯看來，文學作品中的主要人物是一定思想傾向性的代表，是文學作品思想性的集中體現(xiàn)。莫里森小說中黑人女性形象所體現(xiàn)出的思想傾向性和認識價值是極其豐富和深刻的，其中有三個基本層面值得關(guān)注和研究。

其一，莫里森小說中的黑人女性形象具有強烈的思想啟蒙價值。論及思想啟蒙這一問題，我們自然就會聯(lián)系到魯迅在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思想啟蒙的傾向性。魯迅出于改造國民性的需要，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堅持“必須為人生，而且要改良這人生”的啟蒙主義主張，他小說中的人物“多采自病態(tài)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通過對他們形象的刻畫和性格的剖析，進而“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③。莫里森與魯迅所處的時代、民族和國度是完全不同的，然而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啟蒙思想傾向性卻是一致的。美國黑人，特別是黑人女性，在美國白人主流社會中是弱勢群體，而且處于邊緣化的地位，他們長期生活在民族壓迫、種族歧視的環(huán)境中，他們的民族記憶在淡化，民族性格在消解，他們不愿回憶過去悲慘的遭遇，也不敢直面正視現(xiàn)實，患有嚴重的“民族失憶癥”，這正是黑人民族性缺失的主要表現(xiàn)。莫里森把療救黑人的“民族失憶癥”作為她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課題，這就如同魯迅把改造愚弱的國民性作為其創(chuàng)作的主旨一樣。她曾指出：“長期以來，對于黑人民族有療治心結(jié)的藝術(shù)形式是音樂，然而，那種音樂不再是我們的專利……所以需要另外一種藝術(shù)形式，那就是小說。在我看來，我們美國黑人比歷史上以往任何時刻更需要小說?！雹芩谧约旱男≌f中通過對眾多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和刻畫，把百年來黑人民族悲慘的血淚遭遇，艱難困苦的生存狀態(tài)，高度濃縮和集中在她們的人生經(jīng)歷中，聚焦于她們的思想性格和精神世界里，使其成為黑人民族自我審視、自我反思的一面鏡子，意在使他們從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喚起民族意識的覺醒。

其二，莫里森小說中的黑人女性形象體現(xiàn)了民族文化的不可或缺性。文化對一個民族來說，是其生存和發(fā)展的精神動力，是不可隔斷的血脈，是一個民族凝聚力、自信力的源泉，也是一個民族賴以生存、生生不息的精神家園。然而，正如莫里森所說，美國黑人卻是被“連根拔起”的民族，他們與故土隔離，與自身民族文化斷裂。在這種情況下，黑人民族又受到白人強勢文化的侵蝕，可謂雪上加霜。在這方面，《最藍的眼睛》就是這樣一部值得關(guān)注的小說。主人公佩科拉以自己的黑皮膚、黑眼鏡為丑陋，夢寐以求想獲得一雙最藍的眼睛，結(jié)果使她陷入神經(jīng)錯亂、精神毀滅的境地，這正是深受白人的強勢文化和審美觀念的侵蝕，黑人民族文化缺失帶來的悲劇。然而，《寵兒》中的貝彼·薩格斯、賽絲等人能頑強地生存下去，正是因為他們還固守著民族文化的精神家園。莫里森就這樣通過兩種黑人女性形象的不同性格和命運的對比，深刻揭示出接續(xù)和弘揚黑人民族文化，并提高其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的重要性。

其三，莫里森小說中的黑人女性形象充分體現(xiàn)了強烈的生態(tài)意識。在生態(tài)學里，生態(tài)可以分為自然生態(tài)、社會生態(tài)和精神生態(tài)三個大的理論范疇。“自然生態(tài)體現(xiàn)為人與物之間的關(guān)系，以相對獨立的自然界為研究對象；社會生態(tài)體現(xiàn)為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以人類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生活為研究對象；精神生態(tài)則體現(xiàn)為人與其自身的關(guān)系，以人的內(nèi)在情感生活與精神生活為研究對象?！雹菸覀兘Y(jié)合莫里森的小說來看，在《寵兒》中通過敘寫賽絲的逃亡經(jīng)歷和貝彼·薩格斯在“林間空地”布道的活動，將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做出了詩情畫意的表達，其間充滿天人合一、回歸自然的熱切愿望。同時，通過賽絲與奴隸主莊園、黑人社區(qū)和家庭生活三重關(guān)系的描寫，真實而具體地敘寫出了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凸顯出人與社會關(guān)系的失衡與和諧的轉(zhuǎn)化，進而深刻地揭示出了人的本質(zhì)是“一切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馬克思語）?！蹲钏{的眼睛》中莫里森集中筆墨展示出了佩科拉獨特的內(nèi)心世界及其畸形、失衡的精神生態(tài)。一方面佩科拉生來就是黑皮膚和黑眼睛，另一方面又在無望地追求白皮膚和藍眼睛；一方面她企盼家庭幸福、和諧，另一方面看到的卻是家庭的破碎和分裂；一方面她贊賞路邊的蒲公英，另一方面她又視自己為一叢雜草。在她的心目中，對美與丑的認識完全是失衡的，作者就這樣寫出了人物復雜而又矛盾的心態(tài)，表明主人公人生悲劇的結(jié)局與其精神生態(tài)的失衡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使讀者深刻地體味出保持精神生態(tài)平衡的重要性。

三、女性人物形象所蘊含的審美性

文學的審美性具體地體現(xiàn)在作品的內(nèi)容與形式，人物與環(huán)境及其文學語言等方面。在此結(jié)合莫里森的小說，就其黑人女性形象的刻畫與塑造所表現(xiàn)出的審美性加以闡述。其一，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體現(xiàn)出生活真實和藝術(shù)真實相統(tǒng)一的美學原則。文學作品是既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一種審美形態(tài)。魯迅在論及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經(jīng)驗時，曾生動、深刻地指出：“人物的模特兒也一樣，沒有專用過的一個，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雹摁斞冈谒茉烊宋镄蜗髸r，采用這種“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人的藝術(shù)手法，塑造出眾多典型的人物形象。莫里森對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與魯迅塑造人物形象的路徑基本上是一致的。莫里森曾坦言：“身為黑人和女性，我能進入到那些不是黑人、不是女性的人所不能進入的一個感情和感受的寬廣領(lǐng)域?！雹咚裕P下的女性形象多采自她所最熟悉的社會底層黑人女性，比如《寵兒》中的賽絲就以一個名叫瑪格麗特·加納（MargaretGarner）的黑人婦女作為原型，她面對奴隸主的追捕，以極端的方式用斧子砍死了自己的孩子。賽絲這一藝術(shù)典型就是在這一原型的基礎(chǔ)上，經(jīng)過拓展、充實和藝術(shù)加工而塑造出來的?！蹲钏{的眼睛》中的主人公佩科拉同樣也有生活依據(jù)。據(jù)說，這是作者的一個女友曾給她袒露心機時說希望自己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以此為因由，通過生發(fā)與藝術(shù)概括塑造而成的?！短焯谩分行薜涝号孕蜗蟮乃茉?，也是在作者調(diào)查黑人社區(qū)生活的基礎(chǔ)上，提煉、加工而成形的。這些女性形象既體現(xiàn)出了生活的真實性，又體現(xiàn)出了藝術(shù)的真實性，二者達到了和諧的統(tǒng)一。盡管這兩者都是美，然而后者比前者更集中、更典型、更具有普遍性，更能體現(xiàn)美的本質(zhì)。

其二，通過對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又體現(xiàn)出作者對悲劇美的傾心追求。莫里森對悲劇情有獨鐘，她曾說，“我寫的東西我想可以稱作悲劇形式，里面有凈化和啟示?！雹唷蹲钏{的眼睛》和《天堂》可以說就是“悲劇形式”的代表作。作者之所以傾心追求悲劇藝術(shù)，這是因為在美國黑人社會中，女性的悲劇時時在上演，不時牽動著她的心，她有責任把它書寫出來。這兩部小說，充分體現(xiàn)了悲劇的藝術(shù)美。恩格斯曾指出，悲劇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的實際上不可能實現(xiàn)之間的悲劇性的沖突。”⑨魯迅也言簡意賅地概括到，“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雹狻坝袃r值的東西”其實就是美，美的毀滅也就是一種悲劇。《最藍的眼睛》中的主人公佩科拉原本是一個幼稚、純真的黑人女孩，她具有一顆美麗而善良的心，期望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并能得到社會對她的公正對待。這一良好的愿望，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了一種人的“必然要求”。然而，事與愿違，家庭、學校和社會強加于她的卻是無端的歧視和無情的摧殘，加之白人文化對她精神上的嚴重侵蝕，最終導致她精神世界的徹底毀滅。佩科拉的悲劇說到底就是一種美的毀滅，這一形象具有強烈的悲劇沖擊力?！短焯谩芬彩且徊繑懕瘎〉牧ψ?，它從大處落筆，寫出了魯比鎮(zhèn)黑人社區(qū)因自我封閉，盲目排外，由盛而衰，最終解體的悲劇。更從小處著眼，寫出了女修道院女性們的人生悲劇。作者筆下的這些善良的黑人女性，她們都有自己的不幸遭遇，內(nèi)心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創(chuàng)傷，她們在修道院過著自力更生、與世無爭的生活，修道院是她們精神上的伊甸園，然而卻遭到了魯比鎮(zhèn)男人們的突然襲擊，釀成了駭人聽聞的悲劇。這兩部作品給人以強烈的悲壯感和沉重的悲憫感，并取得了使人的靈魂得以“凈化”，思想得到“啟示”的藝術(shù)效果。

其三，通過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彰顯了生活的本真美。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本要求，必須真實地反映生活的本來面貌，同時也要深刻揭示生活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生活中的光明面與黑暗面的對立統(tǒng)一是其本真美的主要表現(xiàn)。《寵兒》中寫出了貝彼·薩格斯、賽絲和丹芙等人所深受的苦難，也寫出了他們的覺醒與抗爭及走向新生的道路?！蹲钏{的眼睛》中，作者一方面深刻地揭示出了主人公精神毀滅的悲劇，同時另一方面又著意刻畫出了陽光女孩克羅迪婭動人的形象，她是新生力量的代表，在她的身上透射出希望與理想的亮光?！短焯谩分性趯懗鲂薜涝号粤钊梭@心動魄的悲劇的同時，也昭示出她們所付出的血的代價，使魯比鎮(zhèn)的人們在痛苦中覺醒，堅定了走向新生的信念，展示了美好生活的未來。這一切都是生活本真美的體現(xiàn)，這正符合了藝術(shù)創(chuàng)造的辯證法則。

① 轉(zhuǎn)引自南臺：喜劇電影與喜劇小說[N].文藝報，2013－3－15.

②⑨ 恩格斯.致斐·拉薩爾.馬列文藝論著選析[M].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1992：150.

③⑥ 魯迅.我怎么做起小說來.魯迅選集（第三卷）[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58：189，190.

④ ToniMorrison.“Rootedness：TheAncestorasFoundation”.In Evans，M.（ed）.BlackWomenWriters：ACriticalEvolution[M].NewYork：AnchorPress/Doubleday，1984：340.

⑤ 魯樞元.生態(tài)批評的空間[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157.

⑦ DanilleTaylor －Guthrie （ed）.Conversationswith Toni Morrison[M].Jackson：UniversityPressofMississippi，1994：243.

⑧[美]托馬斯·勒克來爾.“語言不能流汗”：托妮·莫里森訪談錄[J].少況譯.外國文學，1994，（01）：24－28.

⑩ 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魯迅選集（第二卷）[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5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