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一滴淚
簡介:八年前,她愛他,把他囚禁在身邊,以為那就是愛;八年后,他回來了,她卻瘋掉了,他把她囚禁在身邊,折磨她報復(fù)她,才發(fā)現(xiàn),她不記得自己,他的世界也塌陷了,包括,他這八年來對她的愛……
楔子
她仿佛還記得八年前他是怎么決絕地離開的。
她那時十八歲,心比天高,以為什么東西都可以由自己一手掌控,包括他,舒展翔。她甚至還記得他當(dāng)時臉上的表情,因為憤怒而發(fā)紅的一張臉,額角的青筋突突突地跳起,虞厚荔卻覺得好笑,好笑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想要從她的手中逃走。
“好,你要擺脫我是吧?”仿佛想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兒,虞厚荔的目光忽然鎖定他那一只纖長白皙的右手,她的嘴角適時地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她慢慢地拿起他的手,像打量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
“只要你在我面前斷掉自己右手的食指,我就放你走。”
舒展翔的身體明顯一僵。
虞厚荔沒有想過他會這么狠,誰不知道舒家二少爺舒展翔是天才畫家,不到十八歲就憑借著多幅優(yōu)秀的畫作拿下國際性的獎項,要他斷掉自己握筆的那根手指,無疑等同于要了他的命一樣。
虞厚荔料定他不會這么做的。
可,誰也沒有想到——
舒展翔拿過一把小刀,毫不猶豫地就切了下去。
“??!”虞厚荔的臉上沾染了他的鮮血,她看到他痛不欲生,唇畔卻躍起了一抹凄慘的笑意,他原本澄澈平靜的一雙眼,此刻被濃濃的火焰給充斥著。
隨后,她聽到他痛不欲生地問:“這下,你滿意了嗎?”
十八歲的時候,虞厚荔并不知道,她愛他,愛到想要把他囚禁在自己身邊,為所欲為;后來過去很多年,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樣的愛情,變態(tài)到讓人覺得窒息。
可是,讓她傾心的少年早已不知所終。
1
晴空萬里。
舒展翔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還會回來這個地方,坐在公司安排給他的豪華小車?yán)?,車子安靜平穩(wěn)地前進著,他透過車窗玻璃往外看著不停倒退著的景物,覺得熟悉又陌生。
此刻,他突然又想起她的一張臉。
他聽到消息說虞厚荔的父親在三年前破產(chǎn),母親跟著別人跑路,準(zhǔn)備和她結(jié)婚的未婚夫卻是害得她父親破產(chǎn)的主要元兇,從小到大都驕橫跋扈的大小姐一下子失去了浮萍,精神出現(xiàn)了錯亂,某一日舉起一把刀就去砍那個害人的未婚夫,砍掉了對方的一只耳朵,她最后沒被送進警察局,反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這個女人有這樣的下場是活該的不是嗎?明明應(yīng)該覺得暢快淋漓的,可是舒展翔卻無法笑出來。
他至今還記得親手切下自己手指的那一種銳痛,那么刻骨銘心的疼。
“舒先生,請問你現(xiàn)在想去哪里?”
前面司機的一句話,把舒展翔的神思給喚了回來,他剛剛才下的飛機,此刻渾身上下都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理應(yīng)先回酒店梳洗一番再休息一下的。他的眼皮微微抬了抬,凝視車窗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過了一會,才聲音淡淡地道:“去江山精神病院?!?/p>
司機從后視鏡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立刻掉轉(zhuǎn)車頭。
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他習(xí)慣很輕地走路,仿佛怕驚擾到什么東西一樣,他身上穿著皮質(zhì)的黑色大衣,眼神卻冷冽如冰,一直引著他往前走的小護士不停地回頭打量他,心里驚嘆這個男子英俊優(yōu)雅,卻又因為他自身散發(fā)出來的冷冽氣質(zhì)不敢搭話。
“舒先生,就在這里?!?/p>
小護士給他打開了其中一個房間的門,他遲疑了兩秒,才若無其事地跨步走進去。
房間很大,除卻靠在墻壁的一張單人床,其余什么東西都沒有,白色的房間,空落落的環(huán)境,讓人覺得壓抑。
他幾乎沒有立刻認(rèn)出她來。
他記得她從前是極愛美的,做得最多的小動作就是整天拿著一面小鏡子左顧右盼,還總是拉著他不厭其煩地問她今天的妝好不好看,每次看到他敷衍點頭,她都會不高興……
可眼前的這個女人,身上套著一件不合身的巨大的病號服,失去亮麗光澤的頭發(fā)多天沒清洗,糾結(jié)成一團,還發(fā)出一股讓人想嘔吐的臭味。
她的臉色蒼白得很,嘴唇更是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嘴巴呢喃著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外星語言,一直重復(fù)地來回踱步。
右手食指的位置仿佛疼了一下,舒展翔的眉心緊緊地鎖了起來。
舒展翔幾步就走到她的面前。
她恍若沒有察覺眼前多出來一個人,繼續(xù)來回踱步,腦袋埋得很低,眼神渙散無光。舒展翔失去耐心看她重復(fù)這樣的動作,伸出左手,不由分說地抬起她的下巴。
他以為她會尖叫或者抱頭躲開,卻沒有料到,她只是繼續(xù)呢喃著什么,傻傻地看著他。
“虞厚荔,還記得我是誰嗎?”
舒展翔一字一頓、不敢置信地問。
只見她突然詭異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暗黃色的牙齒,傻傻地搖頭,反問:“你是誰???你認(rèn)識我嗎?”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小孩子說出的呢喃,她明明,以前說話都喜歡高八度的音調(diào),刺耳又張揚。
“我是舒展翔?!笨墒牵稽c兒反應(yīng)都沒有,還是愣愣地看著他。有失落也有不甘,她竟然一點兒都不記得自己了。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小護士在一邊看得膽戰(zhàn)心驚,想上前阻止,被他一記冰冷得過分的眼神給嚇得縮回去。
“沒事,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我是誰的?!彼绱撕V定地說道,“給我辦理她的出院手續(xù),我要帶她離開?!?/p>
“先生,你不是她的親屬,你不能帶她出院?!毙∽o士在身后著急地說道。
嗬,舒展翔冷冷一笑,十八歲的時候他也許什么都做不到,而現(xiàn)在,他擁有足夠的能力做任何他要做的事情。
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2
夜晚,公司的經(jīng)紀(jì)人致電給舒展翔,和他商討這次國內(nèi)巡回畫展的一些事宜,舒展翔靜默地聽著,突然毫無緣由地打斷,突兀地冒出一句:“幫我在A城找一套房子,我用來長住。”
“什么?”經(jīng)紀(jì)人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準(zhǔn)備回美國?”
“暫時沒有回美國的打算,先這樣,我這邊有點忙,掛了。”
他已經(jīng)聽到外面?zhèn)鱽砭薮蟮尿}動,果然,才一只腳跨出房間,就看到清潔阿姨氣喘吁吁地追在光著身子到處亂跑的虞厚荔的身后,虞厚荔一臉的驚嚇,她的身上還有未干的水漬,才剛剛整理干凈的客廳被她搞得一團糟。
舒展翔從清潔阿姨的手中拿走大毛巾,一股腦地把大毛巾蓋到虞厚荔的身上,虞厚荔被突如其來的溫暖所包圍,有一瞬間的茫然,舒展翔的力氣很大,他打橫把她抱起,一步一步往浴室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虞厚荔驚恐地大叫著。
舒展翔當(dāng)做沒有聽見,快步走到浴室,他轉(zhuǎn)身就把浴室的門給鎖上,把虞厚荔丟進浴缸當(dāng)中。
虞厚荔掙扎著爬起身,還想著要逃跑,可她像是很害怕舒展翔那樣,尤其是害怕看到他冷冰冰像是要殺人的目光一樣縮在一起。
“你要是再敢亂跑我就打折你的腿!”虞厚荔嚇得不停地往后縮,身體抖得厲害。舒展翔滿意地揚起嘴角,把蓬頭打開,巨大的水柱嘩啦啦地淋了下來,他自己也脫得干干凈凈,擠進去浴缸。
他給她涂沐浴乳,幫她擦掉身上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污垢;他給她上洗發(fā)水,他想象著待會兒就可以重新看到她長發(fā)飄飄的樣子。
曾幾何時,他們也曾這樣坦然相對,舒展翔在十八歲的那一年逃離她以后,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是不喜歡她嗎?是真的討厭她所以才逃跑嗎?他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
當(dāng)年,舒展翔的大哥賭錢輸?shù)袅苏麄€公司,還欠下虞厚荔一家很多錢,而他那個喪心病狂的哥哥,竟然在得知虞厚荔一直暗戀舒展翔以后,親自把弟弟送到虞厚荔的大床上去……
心底深處不應(yīng)該泛起突如其來的柔情,他知道的,手指的殘缺始終是他的疼,他都記不清他是花了多少年,重新用左手學(xué)畫畫,經(jīng)歷了多少個不眠不休的日子,才終于擁有今天的成績。
他是天才畫家。
他現(xiàn)在只能用左手作畫。
“我始終不敢相信,你是真的瘋了!”像是突然想起她當(dāng)初帶給他的屈辱那般,他剛剛給她清理身體時候的柔情都蕩然無存,他像是瘋了一樣地把她的腦袋摁進水里,看到她手足無措地拼命掙扎的模樣,他明明唇畔躍起笑意,心底卻難過得想哭。
“救,救命……”
浴缸里的水幾乎都被潑灑了出去,虞厚荔在掙扎的過程中,不小心用指甲刮花了舒展翔的臉,銳利的疼讓他松開了手,他騰地從浴缸里站起身,整個人無遮無掩地展現(xiàn)在虞厚荔的面前,他舉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虞厚荔嚇得哭了出來,像個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
長久的靜默,舒展翔愕然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剛剛,他竟然打了她……
她也許還是存著星點的意識的,知道自己被眼前這個男人從白色乏味的空間帶了出來,然而,同樣都是地獄。
3
在虞厚荔的面前,舒展翔永遠都是捉摸不定的。
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突然發(fā)瘋地把她從床上撈起來,叫人陪著她大冬天地站在樓下吹風(fēng),等她差不多凍僵了才把她帶回屋,然后讓傭人阿姨幫她吹暖身子;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帶其他女人回來,逼著她不能睡覺,在她面前上演一場真人“活春宮”,仿佛看到她尖叫或者大哭舒展翔才會覺得舒心,然而很多時候虞厚荔看著他們只是傻傻地笑著;她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個華麗卻沒有一點人情味的屋子,她整日想逃離,卻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被人緊盯著不讓她做出任何過分的事情。
這天,舒展翔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下午的時候就把虞厚荔給叫醒,讓她坐上自己的車。
“先生,要去哪里?”
舒展翔微微笑著看了虞厚荔一眼,說:“哪里人最多,就去哪里。”
司機把車子開到步行街。
恰逢這天是周末,下午正是步行街人流最多的時段,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幾乎無法成行,舒展翔給司機打了一個眼色,司機立刻把車子停在一邊下了車,舒展翔抱著手臂,完美的側(cè)臉跳躍著車窗外灑落下來的陽光,他平靜如水地道:“把她給丟出去?!?/p>
她不是整天都想出去嗎,現(xiàn)在正好遂了她的心愿。
什么?
司機疑心自己聽錯,面露難色。
“怎么?聽不懂我的話嗎?”
司機拼命搖頭,繞到另外一邊的車門,打開,強硬地把虞厚荔給扯了出來。
“干什么?這里是哪里!”
舒展翔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久沒有試過這樣暴露在人潮面前,突然看見這么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模糊不清的面孔,她恐慌又失控地大叫了起來。
“立刻把車子開走?!笔嬲瓜璧男囊稽c一點地往下沉,他從后視鏡中能看到那個傻女人一邊拉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追著他的車子跑,她跑得那么狼狽,那么凄涼,身邊的路人都停下來圍觀她。
舒展翔用力地握緊車扶手,把眼睛合上。
黑色的小車很快消失不見,虞厚荔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給絆倒,她傻傻地跌倒在地,她就這樣趴在地上,也不知道要自己站起身,她看到從四面八方、鐳射燈一樣探索過來的目光,這些人用看笑話的眼神來盯著她看,仿佛她是一只怪物一樣。
瘋子會有屈辱感嗎?會知道什么是羞恥嗎?那種被遺忘被嫌棄的滋味,你是否也能感受得到?舒展翔早早就下了車,他站在馬路對面,隔得很遠的距離,定定地看著路中心的那個女人。
有好幾個初中生過來捉弄虞厚荔,往她身上不停地丟垃圾,丟口香糖,她的頭發(fā)粘上了口香糖,她伸手想抓下來,反而抓得到處都是口香糖……其他人就在那邊哄堂大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也有一些好心的路人過去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她如一只受了驚的小貓那樣,瑟縮著始終不敢說話。
舒展翔,直到現(xiàn)在,你還是不敢相信她瘋掉了嗎?他緊緊握著放在褲側(cè)的兩只拳頭,那么用力,指甲劃破皮肉,滲出了一絲絲的血跡。
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虞厚荔已經(jīng)不見了,剛剛還圍觀著的那些人早就作鳥獸散,他心一慌,立刻跑了過去,隨便就抓住一個路人問:“剛剛被丟口香糖的女人去哪里了?”
“好像是被幾個初中生給帶走了?!?/p>
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他竟然也看不住她!
他立刻給司機打電話,讓他也過來一起找。
失神地放下電話,有那么一瞬間,舒展翔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做著什么,他曾經(jīng)想過,這輩子只要不再見到虞厚荔,那么他這一生注定無愛也無恨,可是他再次見到她又怎么樣,他恨她又怎么樣,她一家都被別人陷害落得這樣的慘淡下場,他還要討伐什么,能追回來什么?
一根手指?
還是,他從來都覺得,她當(dāng)年只是戲弄自己的感情,并不是真心喜歡自己?
其實最難過的,是她竟然不曾記得自己,所以他才會這么恨,做出這么多超出他理智的事情來。
“虞厚荔!”
他尖銳的一聲劃破了寂靜的長空,驚飛了好幾只棲息在枝頭的小鳥,卻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做出回應(yīng)。
4
“舒先生,找到虞小姐了。”
是在接近凌晨的時候才終于找到她,舒展翔緊張得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她這幾個小時都被幾個初中生欺負,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不成樣子,頭發(fā)沾滿了不同的東西,虞厚荔不敢坐到舒展翔的身邊去,仿佛害怕他下一秒鐘就會張開口把她給吃掉一樣。
“從前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虞厚荔,竟然也會有害怕誰的一天嗎?”他好笑地看著她,虞厚荔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目光中帶著明顯的驚恐和害怕。
“算了?!蹦芤姷剿桨矡o事,他頓時放下了心頭大石。
舒展翔吩咐傭人做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蛔雷拥牟?,虞厚荔果然餓壞了,一看到美味的食物就忍不住狼吞虎咽起來,他其實也很餓,可是竟不知不覺地只顧著看她大快朵頤,渾然忘了自己幾乎粒米未進的事情。
吃過飯,他想帶她去洗澡,她仿佛意識到什么,十分抗拒他,一直縮在門后不讓他進來,舒展翔這次不愿意強硬,叫醒傭人,吩咐她好好幫她洗干凈身體。
等他也洗完澡,虞厚荔早就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她的房間,因為害怕她做出什么過火的行為,房間里四處安裝了攝像頭。從前,她也是這樣對自己的,為了害怕他逃跑,她幾乎什么方法都用盡了,是的,他當(dāng)時真的逃不出去,也曾以為這一輩子都逃不出去……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又來到了她的身邊。
同樣的,她也一樣。
舒展翔從虞厚荔的身后輕擁住了她,他貪婪地聞著她的發(fā)香,擁抱的力度慢慢加大,他既怕弄醒她,又害怕自己的擁抱不夠厚實,不能給她星點的溫暖。他貼著她的耳朵,明知道她聽不見,還是忍不住輕喃一聲:“虞厚荔,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她平穩(wěn)得沒有起伏的呼吸聲。
他希望她回答沒有,那么,他就可以徹底死心。
這些年,為了徹底擺脫虞厚荔留給自己的陰影,舒展翔從來都不會缺少床伴,可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知道,每當(dāng)午夜夢回、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時候,不論睜眼還是閉眼,他最想念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她,虞厚荔。
如果她沒有瘋掉,如果她能親口跟他說一句對不起,舒展翔知道,他不論再怎么冰冷,始終還是會原諒她的。
像是一個魔咒,明明已經(jīng)逃離出去了,卻不知不覺就被植入到身體的血脈,再也無法從身體中分離出去一樣。
舒展翔看不到,背對著他的虞厚荔,眼角掛著一顆晶瑩的淚,滑過臉頰,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隔日,舒展翔再次帶著虞厚荔出門。
“我不要跟你出去!”虞厚荔認(rèn)定了眼前的男人是可怕的魔鬼,這個魔鬼會打她,會罵她,更會把她丟在大街上不理不睬就走掉。
“給你買新衣服去?!?/p>
“真的嗎?”一聽到可以買新衣服,虞厚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舒展翔心酸了一下,微微點頭,突然,虞厚荔緊張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你真的不會把我丟下嗎?”
“保證不會?!?/p>
舒展翔幾乎都要忘記從前的虞厚荔是什么樣的,她從來不穿同一件衣服或者裙子,那時候她有一個富可敵國的父親,縱容她到無法無天,她也給舒展翔買過很多衣服,可是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穿,慪氣的吧,那時候,只要能有辦法激怒她,他都十分愿意嘗試。兩個同齡、身上一樣都具備刺猬的尖銳的少男少女,始終不懂得愛是什么。
可是舒展翔并沒有想過,他和虞厚荔會在百貨商場里偶遇一個人。
對方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西褲,一張臉也是清爽俊朗的,可唯獨,少了一只左耳。
看到他的那個瞬間,虞厚荔的眼淚一直拼命地往下掉。
“羅一凡,羅一凡……”
讓舒展翔心寒的是,她能夠記住仇人的名字,卻始終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羅一凡并沒有看到他們,徑自走遠了,舒展翔回身一看,虞厚荔嚇得不輕,整個人蹲在地上掩著臉流淚,突然,他聞到一股臊味……
虞厚荔嚇得尿褲子了。
事后,舒展翔無比后悔,他后悔今天自作主張把她帶去商場,虞厚荔的病情本來經(jīng)過這三年的療養(yǎng)有了較大的控制,但自從那日在商場見過羅一凡以后,她的精神狀況一天比一天糟糕,還出現(xiàn)自殘的行為。逼于無奈,舒展翔再次帶她回到精神病院,院長建議讓她回來住院。
“我不要,我不要回來!”虞厚荔膽戰(zhàn)心驚地道,“我沒病,我已經(jīng)康復(fù)了!”
“舒先生……”院長面露難色地看著舒展翔。
“院長,您再給我一點時間?!?/p>
舒展翔把床搬到虞厚荔的房間去,就算房間安裝了攝像頭,他還是擔(dān)心她發(fā)生點什么事他不能立刻趕過來,因為虞厚荔,畫展的事情一拖再拖,經(jīng)紀(jì)人那邊已經(jīng)氣得不行了,舒展翔只是淡淡地說:“我現(xiàn)在有比畫展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他曾經(jīng)以為,畫畫是他的命,原來,有比畫畫更重要的事情。
這些天來,舒展翔都沒有怎么好好睡過,這一覺,他睡得特別安穩(wěn),沒有任何原因。
“舒展翔。”
恍惚中,他好像聽見有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那么輕柔,那么溫暖,她不再是驕橫跋扈的大小姐,他也不是被親兄長出賣的可悲少年,他們像其他同齡人一樣快樂熱情地長大,沒有波瀾的傳奇人生,只有著自己平淡溫馨的小幸福。
他掙扎著醒過來。
虞厚荔卻已經(jīng)不知所終。
5
雨越下越大。
虞厚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有多長時間,她渾身濕透,傻傻地站在那兒,她此刻站著的地方,曾經(jīng),是他們虞家的豪華別墅,而現(xiàn)在,別墅已經(jīng)易了主,主人卻是那個叫做羅一凡的男人。
她等了幾個小時,也沒有等到羅一凡回來。
反而,是舒展翔先找到這里來。
“虞厚荔!”明亮的車頭燈耀眼一閃,他傘也不打,直接沖下了車。他強硬地把虞厚荔給拉到自己的懷抱中,“你怎么跑來這里?你要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定把你抓進去精神病院!”
虞厚荔恍若聽不見他的話,只是傻傻地笑著,眼睛糊了水,嘴巴也灌滿了水,她看著眼前的男人,除了笑,只有笑。
“我那么愛他,為什么他要這樣對我……”
愛?舒展翔詫異她用到“愛”這個字,她果然是愛著羅一凡的,就是因為太愛了,所以面對他的背叛的時候才會被逼得瘋掉了。
“那我問你,你這輩子,就愛過羅一凡一個人而已嗎?”他大聲地問她。
她好像聽明白了,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舒展翔呢?你真的一點兒都想不起來這個人的名字?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愛過這個人?”
為什么還要逼迫她呢?她現(xiàn)在除了羅一凡,其他人都不認(rèn)得了,為什么一定要親耳聽見她口中的答案才甘心?
舒展翔恍惚知道她的答案,快速地轉(zhuǎn)過身,雙手緊緊地捂著耳朵。
“那是誰?”
那是誰?
他曾經(jīng)被人當(dāng)做是商品一樣地送到你的大床上,他曾經(jīng)被你囚禁在身邊日夜不能離開,他還曾經(jīng)為了擺脫你所以親手切下自己握畫筆的那根手指……舒展翔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滂沱大雨中,他的眼淚快速地被雨水給沖刷干凈,這樣,是不是就沒有讓虞厚荔看出他其實是在流淚的?
在現(xiàn)在的虞厚荔的眼中,他算什么東西?可怕的魔鬼嗎?
“你立刻跟我回去!”
她不是沒有見過他發(fā)火的樣子,就是因為見過,所以才會特別害怕,她的手腳都被雨水給澆得冰涼的,他把她給塞到車子里,然后飛快地開車回去。
舒展翔再一次失去了理智。
如果他當(dāng)時肯回頭看一眼,看一眼的話,他一定可以看到,虞厚荔緊緊地盯著他的背影,默默流淚的模樣。
“舒先生,虞小姐,你們怎么都淋雨回來了?”
傭人連忙取出干凈的鞋子給他們換上。
“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zhǔn)敲門!”
舒展翔覺得自己瘋了,他竟然對著一個不認(rèn)得他的瘋女人做那樣的事情,他粗暴地褪下她身上濕透了的衣服,怕她掙扎和反抗,還找來繩子綁住她的手腳四肢,讓她動彈不得。
他滾燙的身體貼了上去,他聽見她瘋狂地尖叫,還看見她眼角紛飛的眼淚,他想,就放肆這么一次吧,明天就立刻把她送回江山精神病院。
從此,把她給狠狠地忘記,再也不在心里騰出空位留給她。
還有,再也不要記住她的一顰一笑。
可是為什么,當(dāng)他們兩人的身體融合在一起的時候,他竟然捕捉到她那一雙眸子里一閃而過的難過還有悲哀,這么久了,他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原來也有這樣的眼神。
他把臉逼近她,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痛苦地問。
“知道!”
他的心咯噔一下。
“你是個可怕的大惡魔……”舒展翔凄涼地笑了笑,他從她的身體里脫離出來,她不哭了,也不懂得笑了,他光著身子靜靜地看著她,然后,慢慢地解開了捆綁住她的繩子。
“我愛你?!?/p>
虞厚荔瞪大眼睛看著他。
“從八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可是你的囚禁讓我覺得我只是你的玩具,不是你真正喜歡的人。八年后我回來,你卻瘋瘋癲癲了,你告訴我你這輩子只愛過一個男人,可那個人,卻不是我。我終于明白,這八年來,活得最痛苦的那個人,原來只有我一個?!?/p>
舒展翔把寬厚的手掌撫上虞厚荔汗?jié)竦念~頭,他的掌心有著燙人的溫度,虞厚荔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不要怕,從明天開始,我就放你回去?!碑?dāng)年,他以這么決絕的姿態(tài)離開,現(xiàn)在,他用兩人的歡愛來換取她的離開,他們之間算是扯平了?!耙院螅憔筒粫倏吹轿疫@個大惡魔了。”
他的淚,落到她的唇上,他低頭,俯身一吻。
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后的一份禮物。
6
舒展翔在去往畫展的路上。
他是一早就離開的,虞厚荔那會兒還在熟睡,他不想送她去精神病院,寧愿讓別人去送。
羅一凡今天會出席一個新聞發(fā)布會,宣布他的羅氏集團未來兩年的大計劃走向,沒有人看到,那個穿著環(huán)衛(wèi)工人衣服的女人是從什么地方?jīng)_上來的。
這一天,她也許等了很久,多久了?三年了吧,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男人,是父親一意孤行讓她嫁給他,誰知道羅一凡的野心這么大,還沒結(jié)婚就已經(jīng)吞并了虞家的家產(chǎn),搞得他們一家家破人亡。
在重遇舒展翔之前,院長曾經(jīng)找人帶過口信,說虞厚荔的父親早在幾個月前服毒自殺,她強裝著笑臉扮作聽不明白,可是心里有多疼,只有自己才知道。
三年前,她沒有殺死羅一凡,只是在混亂中割下他的一只耳朵;為了躲避入獄她裝瘋賣傻,三年來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好不容易舒展翔利用人脈和金錢把她帶離精神病院,這恐怕是她這輩子的最后一次機會……
“羅一凡,你去死吧!”匕首插中羅一凡的左胸,一寸寸地加深,看到羅一凡不敢置信又痛苦不堪的表情,虞厚荔心想,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為什么,這個時候,會突然想起他。
她覺得他變了很多,他變得那么冰冷,那么無情,都是因為自己吧?看到他捉弄自己她很難過,看到他和別的女人上床翻云覆雨她強顏歡笑,看到他一聲聲地質(zhì)問記得不記得舒展翔的時候她仿佛能聽到他心碎的聲音……
她不愛他嗎?她怎么可能不愛,他離開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都暗中找人打聽他的消息,利用人脈的關(guān)系處處關(guān)照他。
他對她說原來這八年活得最痛苦的那個人是他,那么她呢?她比他所承受的疼還要多還要沉,可是她又不能開口告訴他。
是直到他逃離的那一刻,她才恍惚明白,原來她給他的愛,那么重,重得他喘不過氣來。
所以讓他以為,那根本不是愛。
那時候虞厚荔想,等到她真正成熟的那一天,她一定會厚顏無恥地去找他,請求他的原諒。
可他們都沒有運氣等到這一天。
舒展翔懊惱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盤。
前面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一直在塞車。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舒展翔按下接聽鍵,就聽到司機氣急敗壞地說沒有看到虞厚荔。
什么?
舒展翔立刻掉轉(zhuǎn)車頭,加速前進。
可他終究是趕不過去救她一命。
虞厚荔是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來的,等確定羅一凡斷氣以后,她同樣狠心地刺傷了自己。舒展翔撥開重重人潮沖上去,抱起渾身是血的她,他看到她眸子里的淚,還聽到她幾乎輕不可聞的一句呢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究,自始至終,沒有對他說過一聲,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