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莉·路斯·溫特
湯米·施密特不喝牛奶、骨瘦如柴,他八歲,我五歲,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湯米放學后到我家,由媽媽幫忙照看。我從廚房看到他盤腿坐在地毯上看電視。后來,在屋門口,湯米和我玩起了跺腳猜謎游戲。
“啪!啪!啪!”他臟兮兮的白色網球鞋踏地三下。
“你是說‘我愛你?”我問他。
他咧嘴笑了。
第二天,我涂抹了一幅畫,畫中的我和湯米正在舉行婚禮,我身上穿著婚紗,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媽媽說我結婚時不應該有孩子,她眉頭緊蹙,似乎不大樂意我嫁給湯米。
一年后,我上學了,坐在校車中間的位置,湯米卻跑到后邊和大孩子們坐在一起。我探直身子假裝向后邊的車窗外張望,實際上卻在留意他。此時他已經學壞,這可以從他的破洞牛仔褲和司機幾次三番喝令他到前排座位上規(guī)矩坐好中感覺出來。
一天,他遞給我一塊1美元大小的皮革,上面點綴著許多漂亮的綠松石小珠子。
“想要嗎?”
“嗯,謝謝。”我目視前方,故作矜持?;氐郊?,我把這個小玩意珍藏到我的塑料首飾盒子里。
二年級暑假,我家搬到了七英里外的一個小鎮(zhèn),學校近在咫尺,無需再坐校車。爸爸把我家那臺笨重的老式電唱機送給了湯米的爸爸。我很懷念和著音樂節(jié)拍蹦蹦跳跳的日子。
爸爸和湯米的爸爸過去經常結伴遠行,路上就宿營在帳篷里。他倆共享一臺錄音機,聽同樣的歌曲。可是我想不明白,湯米為什么會變壞了呢?
湯米上六年級時我讀三年級,他架火點著了自家的房子,接著拿剪刀欲尋短見,未遂,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美術課上,我盯著手上的藍色血管,用剪刀從上面輕輕劃過,現(xiàn)出一道白印,旋即消失。
我和爸爸瀏覽相冊,忽然看到湯米一年級時的一幅照片,臉上雀斑點點,卻笑意盈盈。
“你應該把它撕碎扔掉。”爸爸說。
我十歲了,正在努力背誦乘法口訣,各科成績全優(yōu)。爸爸想讓我離壞孩子遠點。
我撕碎了照片,可是凝視著垃圾筒中湯米破碎的臉,忽然感到內疚不安,好在后來在相冊中發(fā)現(xiàn)了他二年級時的照片,才如釋重負。
我入讀高中時,湯米已經輟學多時,且數(shù)次進出班房,他留著染成紅色的長發(fā),有顆門牙也不翼而飛。他來到我打工的五金店,我還是認出了他。
“我買獵槍子彈?!彼f,聲音低低的。
我咬著嘴唇,走向貨柜時盡量不去瞅他,我希望他能認出我,說我長大了、變漂亮了,可是他雖然跟著我,眼睛卻盯著地面。
我摸出鑰匙,真不知是否應該賣子彈給他。找給他零錢時,我的指尖擦過他的手掌,他渾然不覺,抓起子彈,緩緩走了出去。
高中畢業(yè)后,我懷揣獎學金,帶上家里的那臺舊電視機開始了大學生活。
湯米死了,在農村老家自殺,原因不詳。
獨坐公寓內,我從報紙上找到了他的訃告,寥寥數(shù)語,僅僅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