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城市

蘇言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蘇希望它能定格在那個她記憶中最溫暖的冬天。

因為那一年，她遇見了陳剛。

那時，蘇還在那座冬日里有著暖暖陽光的南方城市里做著一份自己并不太喜歡卻一直耗著的工作。每天，都要坐員工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到海邊的酒店里上班。鬧哄哄的車廂里，蘇總是一貫微笑地沉默著，縱容自己的思緒游離于人群之外。

蘇以為，她的心會一直是自己一個人的城市。雖一個人，但快樂無邊。直到她遇見了他。

初識的那日，跟客戶羅約好了上午十點(diǎn)在酒店大堂見面。因為晨會耽擱了時間，所以當(dāng)蘇拿著滿手的資料小跑著來到那扇笨重的玻璃門前時，有人從身后趕上來替她推開了門。一轉(zhuǎn)頭，蘇便被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給盯得有些失了神。驀地，想到自己遲到的會面，蘇來不及跟對方道謝便匆匆走開。

見到羅，一陣寒暄之后蘇剛坐穩(wěn)，這時一位男子走向羅揮揮手，當(dāng)他點(diǎn)頭向蘇微笑時，熟悉的眼神讓她突然間紅了臉。

就這樣，蘇認(rèn)識了陳剛，羅的同事，一個28歲的男人。

之后的那個周末，陳剛約蘇去酒吧。隱約感覺到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但沒有絲毫的猶豫，蘇便答應(yīng)了。蘇知道心里那座封閉著的城市已經(jīng)被陳剛撕開了口，有痛感的同時卻惡狠狠的快樂著。

于是那晚就成了兩個人的一場成功的預(yù)謀。不知道哪本書上說“別讓見面少于三次的男人碰你！”讓那句話見鬼去吧！恍惚中蘇聽見了自己心底的聲音。

事后回想起來，許是蘇的輕率讓陳剛潛意識里認(rèn)為蘇是個隨便的女子?？墒?，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城市開始一天天變冷，夜里，有人在身邊，相互擁抱就可以取暖，多好啊。

于是便在一起了，兩個人的城市里，少了一些獨(dú)處時的肆意，但依然是快樂的。

蘇覺得，陳剛是寵自己的，他總是可以縱容自己的任性和突然情緒化時的肆無忌憚。可是，這個身邊最親近的男人，很多時候，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手上的戒指從來不肯取下來讓蘇看，那時的他，是陌生而遙遠(yuǎn)的，一如他給貓洗澡時的那份專注的眼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走過。直到那天，出差到另一座城市的他在電話里說晚上要回來。他沉默了許久，又說不久就要去北京了。

“哦，去多久？”

“以后會一直在那邊了，我找到她了，她現(xiàn)在在北京……”

“哦，這樣也好……”

陳剛口中的她，是他的前女友，他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就是她買給他的禮物……當(dāng)年兩人因為一場誤會負(fù)氣分手，等后悔的陳剛想找回她時，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出國，從此斷了音訊。以為自己可以很灑脫，可放下電話的那瞬間，蘇才發(fā)現(xiàn)臉上有淚水滑過。她的城市里終于有人進(jìn)駐，可是，這個人最后還是要走了。

那個晚上，感覺到陳剛熟睡了，蘇終于忍不住轉(zhuǎn)過身去無聲的哭泣。黑暗中，蘇聽到他輕輕的嘆氣，然后在沉默中將她抱住，緊緊地。

其實，陳剛還是愛蘇的吧。所以他才會花那么多的時間讓蘇學(xué)會去告別和遺忘。

陳剛走的那天，依舊是個晴朗的暖冬。在檢票大廳里，兩人微笑著吻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兩人都沒有回頭。

站在火車站外的天橋上，蘇恍然間發(fā)現(xiàn)起風(fēng)了，在這個冬天里，第一次感覺有些冷了。

半年后的一天，蘇收到一封來自北京的信?？粗欧馍鲜煜さ淖舟E，蘇愣怔了半晌，慢慢地打開了它……

信封里只有一張照片，是陳剛和一個女孩在病床前的合影。照片中的女孩子和蘇長相酷似，也是一樣的大眼睛和尖下巴。照片的背后，寫有一行字：“我們現(xiàn)在很幸福，蘇，謝謝你的成全?！?/p>

蘇扯了扯嘴角，重新掛起那份習(xí)慣的微笑。

坐著員工車歸家的途中，蘇看到車外的廣場上，矗立著一塊巨大的廣告牌：“鶴舞白沙，我心飛翔。”

怔了怔，蘇的淚還是落下來了。因為，陳剛是一直抽白沙煙的。

選自《三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