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打出倆窟窿

莊秦

天黑以后，雷蒙德辦好入住手續(xù)，用房卡刷開酒店客房后，并沒有當即開燈，任憑屋內(nèi)一片漆黑。他拎著皮箱徑直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便看到酒店對面的那幢豪華公寓。

雷蒙德將皮箱放在睡床上，打開箱蓋，依然沒有開燈，兩只手飛快抓起箱內(nèi)各種零件，拼接在一起。只用了短短兩分鐘，一把狙擊步槍就出現(xiàn)在他手中。

雷蒙德是個殺手，技術(shù)最好、要價也最高的頂級殺手。他今天要殺的人，就住在酒店對面那幢公寓里，酬金早按要求提前一周匯入了他的賬戶里──客戶總是放心這么做，因為雷蒙德從未失手。

當照片上那個中年女人出現(xiàn)在對面那幢公寓的窗口時，雷蒙德扣緊狙擊步槍的扳機，不禁有點疑惑，這次的任務(wù)怎么這么簡單？隨便換個剛?cè)胄械臍⑹忠材茌p松完成，何必請他這樣的頂級殺手？

正要扣動扳機，雷蒙德的耳邊忽然傳來奇怪的細微聲響，“嗡嗡嗡，嗡嗡嗡”，是一只蒼蠅在客房里飛來飛去。雖然像雷蒙德這樣的頂級殺手，即使在彈片橫飛的戰(zhàn)場上，狙擊時也不會受到影響，但這只蒼蠅卻恰好飛進了雷蒙德的耳朵里，他不得不讓手指移開扳機，摳著耳朵，把蒼蠅拽了出來?？删驮谒x視線時，雷蒙德忽然發(fā)現(xiàn)對面那幢公寓的一間沒亮燈的房里，閃過一道不易被人覺察的細微光芒。

雷蒙德是個有經(jīng)驗的殺手，否則也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他立刻掉轉(zhuǎn)槍口，讓狙擊步槍上的瞄準器對準剛才閃過光芒的那間房。那間房一片漆黑，沒開燈，還拉著窗簾，但雷蒙德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一根細長的管子從窗簾縫隙伸了出來，而且正好對準了雷蒙德所在的這間酒店客房。

該死，那也是一把狙擊步槍！剛才一閃而過的光芒，就是瞄準鏡片的反光。

雷蒙德以最快速度拋開自己的槍，坐在地板上，埋頭躲在窗臺之下。他很冷靜，立刻開始梳理回憶今天要干的這單買賣。每次接單，雷蒙德都會對刺殺對象進行詳盡的了解。這次的目標名叫特蕾莎，四十多歲，紐約某黑幫大姐大，旗下生意囊括黃賭毒以及人口販賣，稱得上十惡不赦。至于花錢請雷蒙德出手的客戶身份，那就不得而知了。

雷蒙德很清楚地知道，剛才只要扣動扳機干掉特蕾莎，對面沒亮燈的房間絕對也會馬上開槍，擊斃自己，截斷所有線索。而且當特蕾莎遇刺身亡后，所有保鏢都會以為兇手在對面酒店客房內(nèi)，根本想不到還另有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殺手躲在同一幢公寓樓里。

雷蒙德很憤怒，他站起身走出客房，乘坐電梯下了樓，然后徑直走進了對面那幢公寓樓，他要教訓(xùn)一下那個想刺殺自己的殺手！他的記憶力很好，毫無困難地找到了那間沒亮燈的房間。雷蒙德用兩根柔軟的細鐵絲悄無聲息地撬開門后，攥著一把匕首站在那個殺手的身后，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那個殺手顯然嚇了一跳，但雷蒙德已經(jīng)扭開燈，并用匕首對準了殺手的喉嚨。不過，令雷蒙德感到詫異的是，這殺手竟是一位眼神柔弱的金發(fā)美女。

“你叫什么名字？你為誰辦事？”雷蒙德毫不憐香惜玉，手里略微用勁，金發(fā)美女柔嫩的脖子頓時被劃開一條小口，流出鮮血。

“我叫瑪麗……”女殺手嚇了一跳，跪倒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殺我，我是為麥孔工作的……”

麥孔是紐約城內(nèi)臭名昭著的哥倫比亞籍大毒梟，手下有數(shù)百來自南美的亡命之徒。雷蒙德自然聽說過這個名字，麥孔和特蕾莎素來有隙，看來確實是麥孔雇用了自己刺殺特蕾莎，然后又讓手下來干掉自己。但雷蒙德還是有點詫異，問道：“麥孔手下有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會派你這個不入流的殺手來殺我？”

瑪麗眼中閃過一絲陰郁，然后答道：“麥孔花錢雇你干掉特蕾莎，然后為了截斷線索，再請一個殺手干掉你。那么，第二個殺手在理論上也有泄密的可能性，所以得繼續(xù)請第三個殺手干掉第二個殺手。如此一來，不管請多少殺手，都是不可靠的，無論如何都有可能泄密。所以……”

“所以什么？”雷蒙德追問道。

“所以，當你干掉特蕾莎的時候，麥孔絕不會請殺手對付你，而是讓自己最信得過的人來處理。而我就是他最信得過的人，因為我是他的妹妹！”瑪麗挺起高聳的胸脯，驕傲地答道，然后說，“雷蒙德先生，今天被你抓住了，我認栽，但請你留我一條性命。當然，我也會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說完后，瑪麗伸出右手，放在桌上，然后用左手從雷蒙德手中拽過了那把鋒利的匕首。不等雷蒙德反應(yīng)過來，瑪麗就用匕首割下了自己的右手食指。鮮血飛濺，但瑪麗卻咬牙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然后她把斷指扔進馬桶沖走，絲毫不留“斷指再植”的后路。

雷蒙德也有些動容，他知道右手食指對于一個殺手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瑪麗再也無法扣動扳機了。他只好點點頭，說：“我不會殺你的，你走吧，順便給麥孔帶個話，他的命，我要定了！最多一禮拜，我就會干掉他！”

瑪麗熟練地用繃帶包扎好傷口，又對雷蒙德說：“那么，特蕾莎呢？”

雷蒙德笑了笑，答道：“一碼歸一碼，我是個有原則的殺手，雖然你想殺我，但我還是會辦好你們給的任務(wù)，畢竟收了你們的錢，拿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zāi)。放心好了，我馬上就去干掉特蕾莎。”

說完后，雷蒙德撩開西裝后擺，拔出兩把插在皮帶上的手槍，如一陣風(fēng)般轉(zhuǎn)身沖了出去。

隨后，他單槍匹馬沖進特蕾莎所在的房間，干掉三個保鏢后，將一顆子彈射入特蕾莎的太陽穴里，干凈利落地送這位臭名昭著的黑幫大姐大上了西天。

接下來的幾天，他對麥孔進行了一番調(diào)查，得知麥孔確實有個叫瑪麗的妹妹，瑪麗也是麥孔的左膀右臂，稱得上販毒集團的第二號人物。這段時間，麥孔身邊的保鏢也增加了好幾倍，似乎已經(jīng)知道雷蒙德會對他不利。

不過，再過一周就是麥孔的生日了，以他的身份自然會大辦宴席。雷蒙德知道，這是刺殺麥孔的最好機會，但難度也是難以想象的。

麥孔租用了紐約西區(qū)最高的一幢樓，舉辦天臺派對。之所以選擇最高一幢樓的天臺舉辦宴會，就是為了避免會有殺手選擇附近的高樓進行狙擊。賓客進入天臺，還必須接受金屬探測門的檢查，如機場安檢一般，根本沒辦法帶武器進入。

宴會當天，雷蒙德化裝后扮作侍者，托著一大盤冰鎮(zhèn)澳洲龍蝦，鎮(zhèn)定地通過了金屬探測門。盤子是塑料制成的，探測門沒有響起警報聲，保鏢只看了他一眼便放行了。雷蒙德很快就認出了麥孔，他走到麥孔身后，放下托盤，把足有一尺長的澳洲龍蝦抓了起來扔到一邊，伸手從托盤里的冰塊中，摸出一把他早在模具里制好的冰錐。冰錐有著鋒利的錐刃，雷蒙德以極快的速度沖到麥孔身后，使出全身氣力，將冰錐插入麥孔的后頸。錐刃從麥孔的喉結(jié)處刺了出來，一股鮮血噴涌而出，麥孔當場死亡。

那些保鏢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雷蒙德已經(jīng)轉(zhuǎn)身狂奔到天臺的擋墻前，高高躍起，跳過擋墻，向大廈外的馬路急速墜了下去。在空中，雷蒙德拉了一下肋下的一根繩索，一頂降落傘如花朵般綻放。保鏢們在天臺上不住朝下射擊，但降落傘的傘面竟是防彈材料制成，雷蒙德毫發(fā)無損地降落到地面，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與此同時，在紐約警察局的高層辦公室里，一個漂亮女警看著正在播出的新聞快訊，對上司驕傲地豎起右手食指說：“看吧，一根道具手指，就換來了紐約兩個黑幫老大的性命，多去好萊塢學(xué)學(xué)演技還是有用的?！?/p>

說話的，正是瑪麗。

雷蒙德根本沒想到，出錢雇用他刺殺特蕾莎的，竟是紐約警方?，旣惸翘煲彩枪室獗凰l(fā)現(xiàn)躲在對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雷蒙德對麥孔產(chǎn)生殺意?，F(xiàn)在，只用一筆錢就干掉了兩個黑幫老大，紐約的執(zhí)法者們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選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