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旗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
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民間的經濟活力大為迸發(fā),民營經濟在束縛中茁壯成長,對于經濟的增長以及就業(yè)的增加其貢獻自不待言。從企業(yè)數來看,截止2011年底,按登記注冊類型分,全國共有企業(yè)法人單位數7331200個,其中私營企業(yè)5254870個,私營企業(yè)占比71.68%;按控股情況分,企業(yè)法人單位數7331200個,私人控股5792102個,其占比為79.01%。從就業(yè)人數來看,按登記注冊類型分,全國城鎮(zhèn)單位就業(yè)人數總數為14413.3萬人,國有及集體單位就業(yè)人數為7307.3萬人,非國有(及集體)單位就業(yè)人員總數為7106.0萬人,其占比為49.302%;全國現有私營企業(yè)967.7萬戶,就業(yè)人數10353.6萬人;個體戶3756.5萬戶,個體就業(yè)人數7945.3萬人。對于民營經濟發(fā)展的原因,學術界各有不同的看法。鑒于篇幅與重點所限,在此不加贅述。但可以預見,民營經濟在將來依然會繼續(xù)釋放其活力,更加發(fā)展壯大(張維迎,1998a)。在此,我們探討其發(fā)展對當下的影響和作用。
假設政府為一個理性人,其追求的效用最大化目標是其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財政收入和穩(wěn)定的地位)。由于地方分權體制以及地區(qū)之間的競爭(張維迎,1998b),地方政府與企業(yè)的相互依賴性(楊瑞龍,1998)及民營經濟的發(fā)展現狀,政府既有內部的壓力或引力(地方政府的利益需求),又有外部的壓力(或引力)去發(fā)展民營經濟。政府要實現其效用最大化,就要促進經濟增長與就業(yè),就不得不因應形勢,對民間經濟的發(fā)展提供更多的便利。作為理性人的政府,其理性的選擇就是支持民營經濟的發(fā)展并盡量將其置于可控之下。但是,這一政策選擇所產生的結果一定會超出政府的預期或者追求。
政府既要促進經濟的增長又要將經濟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中,這樣的政經環(huán)境,促使企業(yè)尋求政治關聯。根據羅黨論和唐清泉(2009)的經驗研究,政治關聯企業(yè)在中國廣泛存在,他們以2002年—2005年在滬深證券交易所上市的民營上市公司為樣本,發(fā)現17.2%的樣本公司的董事會存在有政治背景的董事,且在這些公司中這類董事的平均人數接近為2(董事會的規(guī)模均值為9.23個)。官商之間的政治關聯一方面促使民間經濟的發(fā)展,給予企業(yè)以保護和幫助,但同時對于企業(yè)亦產生一種不確定性,增加了產權風險和政治風險(楊其靜,2010)。本文認為,由于政治關聯產生的產權風險、政治風險等不確定性擾亂商業(yè)階層利益,可能會促使有政治關聯的商業(yè)階層產生對于更大的穩(wěn)定性的追求。另外,官商的政治關聯畢竟不是一種規(guī)范化的經?;恼街贫?,既然不是公開而且規(guī)范,就對商業(yè)階層產生不公平的影響。因為并不是所有的企業(yè)都能發(fā)展和建立起政治關聯。有政治關聯的企業(yè)可能影響公共政策,阻礙無政治關聯企業(yè)的發(fā)展(楊其靜,2010)。此種不公平可能會促使沒有政治關聯的商業(yè)人士以寄希望于政府管理的改善來實現其公平。
因此,從以上分析可得到如下結果:無政治關聯的商業(yè)階層渴望公平的政府支持;有政治關聯的商業(yè)階層期待更加穩(wěn)定的預期。這兩個期待形成一種潛在的壓力促使政府限制自身權力,保障商業(yè)利益。這一壓力的傳輸渠道便是輿論。商業(yè)階層的渴求通過輿論釋放出來,通過輿論來影響政府的行為。下面來分析其作用機理。
假設:1.思想是一種商品;2.媒體從業(yè)人員、作家、學者乃至于任何個體均是思想的生產者(因為上述主體都可以傳播思想,所以假設媒體從業(yè)人員、作家、學者等都是思想這一商品的生產者);3.每一個個體都是思想的消費者(或潛在消費者),而商業(yè)階層構成思想市場的主要消費者(這一假設的根據是民營經濟的發(fā)展狀況,如上文所說,私營企業(yè)、個體戶數量龐大,且擁有財富,在思想市場,他們既有消費需求又有消費能力,所以假設商業(yè)階層是主要消費者);4.思想市場是一個完全競爭市場。網絡的發(fā)展,使各種思想能夠得以迅速廣泛的傳播,如此,雖然存在政府管制,但思想市場可以說實現了既有約束下的相對自由最大化,所以假設思想市場為完全競爭市場。
商業(yè)階層的期待構成一種需求,此種需求對于思想生產者來說是一個具有廣闊利潤空間的市場。思想生產者像企業(yè)家一樣以追求利潤為目的,為了實現其利益最大化,就要生產能夠滿足該消費群體需求的商品,即能夠反映商業(yè)階層需求的思想商品。每一個思想生產者均是完全競爭市場的一部分,因此,為了獲得生存,其也必須生產市場需求的產品。每一個生產者的自利行為最終會使符合上述商業(yè)階層需求的思想商品得以產生,并形成強大的輿論。
在輿論面前,政府很難不受其影響。劉文科(2010)研究認為,大眾媒體能夠影響政治體系的變遷,影響個體或群體政治心理的變化;導致政治關系的革命性變革,改變人們內心的政治價值觀念;設置公眾議題,塑造政治文化。思想商品生產者不僅包括大眾媒體,更是包括了作家,學者,演員,歌手等群體,這一更大的群體其作用要比上述大眾媒體的影響要更加強大、持久、深入。
如上分析,思想市場的發(fā)展自然形成一種可以感知的輿論。此種輿論要求政府限制其權力以消除由于政治關聯給企業(yè)帶來的產權與政治風險,要求政府廉潔公正以保障沒有政治關聯企業(yè)的發(fā)展機會。官員在此種輿論的日夜熏陶之下,其理性選擇當然會受其影響。輿論傳達著市場的需求,也傳達著未來的可能性。
假設官員基于此需求及未來的可能性進行決策。對于一般的事務官來說,由于變革與否對其影響不大,所以僅以現實利益來講,可能他們對于改革是一種中立的態(tài)度。對于政務官,則情況稍為復雜。假設民意的肯定對于官員是一種積極的效用,那么可以肯定,政務官會去小心翼翼而又積極的追求這一效用。假設在政治舞臺上只有兩個官員A和B,并且他們可以選擇開放與保守這兩種策略。開放是迎合輿論;保守則是抵制輿論。
如上圖所示,支付(A,B)表示官員A和B不同的選擇即開放與保守兩種選擇的給他們帶來的不同收益。由圖中可以看出,兩個人都選擇保守對于總體來講是最好的,每人都可以得到8個單位的好處。但是,事實將會是兩個人都會選擇開放,因為每個人都不知道對方的策略。在A不知道B的選擇之時,對于A最好的策略就是選擇開放,因為無論B選擇保守還是開放,A選擇開放都是實現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法。同理,對于B也是這樣。于是,在“囚徒困境”之下,政務官之間互相博弈的最后的均衡結果就是(開放,開放)。
將政務官之間的競爭視為一種博弈,則此博弈的過程是一個重復的博弈,在經過反復博弈之后,最終的結果將是每一個政務官做出改變,選擇利益最大化的策略——開放。個體政務官的行為也當然會促使整個政務官群體傾向于迎合輿論。而這一過程將會導致政府日益開放。
1.權力與財富的結合。Bruce J.Dickson(2007)根據來自于8個縣及縣級城市1999~2005年間的原始調查數據進行的實證研究表明,由于緊密的私人及商業(yè)聯系,并且因為在經濟增長上的共同利益,中國的企業(yè)家與政府官員在一系列的政治、經濟、社會問題上持有相似觀點。相對于促進民主的政府治理,這些企業(yè)家更傾向于保守現在的政治體系。
2.政務官和有政治關聯的企業(yè)可能接受風險,認可存在于自身的不確定性。亞當·斯密認為,大多數人對于自己的才能總是過于自負,身體精神相當健旺的人,對自己的幸運,總不免抱有幾分自信。每一個人,對得利的機會,都或多或少地作了過高的評價,而大多數人,對損失的機會,作了過低的評價。過度自信是一種普遍存在的心理現象,認知心理學的研究認為,人是過度自信的,尤其是對其自身知識的準確性過度自信(王晉忠,2013)。這些有政治關聯的企業(yè)和政務官可能會自信自己不會成為風險的受害者。
3.思想市場的主要消費者可能不是上述商業(yè)階層,或者在消費者當中存在其他重要消費群體。此外,政府對于媒體等思想生產者有重大約束能力。這些因素都將影響思想市場產品的制造。
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對“無形的手”做了這樣的論述:“每個人都試圖應用他的資本,來使其生產品得到最大的價值。一般來說,他并不企圖增進公共福利,也不清楚增進的公共福利有多少,他所追求的僅僅是他個人的安樂,個人的利益,但當他這樣做的時候,就會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引導他去達到另一個目標,而這個目標絕不是他所追求的東西。由于追逐他個人的利益,他經常促進了社會利益,其效果比他真正想促進社會效益時所得到的效果為大”。本文認為,商業(yè)階層對思想市場釋放需求信號,思想市場滿足此需求同時制造輿論,在輿論的影響下政務官基于理性進行決策,經濟市場、思想市場、政治市場中的參與者(如企業(yè)、媒體、政務官等),每一個個體的具體而又自利的理性行為,最終將會在無形之手的指揮下,促進政治的開放。這一過程并不需要特別的引導,正如經濟的發(fā)展一樣,它是一個自然的過程。
注釋:
①數據來源:國家統(tǒng)計年鑒——2012
②政務官主要包括通過不同程度的選舉而產生的國家元首、政府首腦、行政首長,以及經各種政治性任命而任職的內閣成員或其他政府組成人員;事務官則指一般需通過競爭性考試而被擇優(yōu)錄用的政務官以外的政府公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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