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
思維和語言的關系問題,自古以來就是哲學界和語言學界爭論不休的話題。隨著全球化的到來,人類交流活動日趨頻繁,語言障礙、思維碰撞等不斷增加,語言與思維之間的相互關系也隨之顯得愈發(fā)撲朔迷離。薩丕爾——沃爾夫假說是由語言學家薩丕爾和沃爾夫提出的在語言研究領域,尤其是思維和語言關系領域的著名的理論。本文通過分析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歷史源流,解讀其思想內(nèi)核,分析對其的爭論,探求人類思維的奧秘,進而帶動人們對思維與語言關系的全新思考。
自古以來語言與思維問題就一直都是哲學界、語言學界爭論不休的話題,薩丕爾——沃爾夫假說是由語言學家薩丕爾和沃爾夫提出的在語言與思維關系領域的著名理論。該假說不同于以往的語言與思維關系的理論,主張語言形式?jīng)Q定語言使用者的思維模式;語言怎樣描畫世界,使用者就怎樣觀察世界;世界上操不同語言的民族對世界的分析也不一樣。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內(nèi)涵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是由語言學家薩丕爾和沃爾夫提出的在語言研究領域,尤其是思維和語言關系領域的著名的理論。該假說一反傳統(tǒng)的觀點,對語言之于思維的作用問題進行了大量的分析和論證。
語言模式?jīng)Q定我們的思維模式。薩丕爾和沃爾夫一致認為我們所講的語言模式,主要是說話者的母語的語法結(jié)構(gòu),決定了我們理解或者思考世界的方式。對此,沃爾夫做過一段精彩的論述“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背景性的語言系統(tǒng)(或者說語法)不僅是一種用來表達思想的再生工具,而且它本身一也在塑造我們的思想,規(guī)劃和引導個人的心理活動,對頭腦中的印象進行分析并對其儲存的信息進行綜合。想法的形成不是一個獨立的、像過去被認為的那樣非常理性的過程,而是特定語法的一部分,在不同的語法中或多或少有所不同,我們用自己的本族語所劃的線切分自然。我們從現(xiàn)象世界中分離出范疇和種類,并不是因為它們客觀地呈現(xiàn)于每一個觀察者面前;相反,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世界是千變?nèi)f化的印象流,它們是通過我們的大腦組織起來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用我們大腦中的語言體系組織起來的。我們將自然進行切分,用各種概念將它組織起來,并賦予這些概念不同的意義;這種切分和組織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契約,即我們所在的整個語言共同體約定以這種方式組織自然,并將它編碼固定于我們的語言型式之中。當然,這一契約是隱性的,并無明文規(guī)定,但它的條款卻有著絕對的約束力;如果我們不遵守它所規(guī)定的語料的編排和分類方式,就根本無法開口講話?!?/p>
質(zhì)言之,在沃爾夫看來,不同的語言具有不同的語法強制性,即人們總是根據(jù)自己的母語的語言結(jié)構(gòu)(主要是語法結(jié)構(gòu))對這個世界的構(gòu)成進行觀察。任何人使用自己的語言進行思維時,都在無意識地運用背景知識。一種語言的背景知識系統(tǒng)就是該語言的語法,它不僅僅是表達思想的一種再現(xiàn)工具,而且對思想具有再塑功能,它是一個人思想活動的大綱和指南,被用來分析自己的種種印象、綜合大腦中的一切東西。思想形成和語法分不開,我們都按本族語言所規(guī)定的框架去解剖大自然。五光十色的世界是通過我們內(nèi)心的語言而組織起來的,除非人的語言背景相同或通過某種方法取得一致,否則即使人們接觸到同一現(xiàn)象,也不會有同一的看法。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爭論
假說一經(jīng)提出就立刻引起哲學家、語言學家、人類學家的關注,之后許多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調(diào)查和實驗,就假說展開了熱烈的爭論。
首先,在對假說的理解上,由于薩丕爾和沃爾夫都沒有明確地給自己的思想冠名,也沒有對自己的理論進行系統(tǒng)的闡述,這就給了后人以很大的空間詮釋其思想。后來的研究者基于不同的切入點和視角,對假說的理解也存在分歧,布朗認為可以將假說分為兩種形式:強式的被稱為語言決定論(linguistic determinism),即語言決定思維,即認為人的語言模式?jīng)Q定了其思維模式;弱式的被稱為語言相對論(linguistic relativity),即思維相對于語言,語言不同的人,思維也必然不同?!皬奈譅柗虮救饲扒昂蠛蟮年U述來看,他有時站在弱式論一邊,有時則偏向強式論?!?在《科學與語言學》(1940)中他持強式論的觀點,認為母語的語法結(jié)構(gòu)對于我們切分自然具有“絕對的約束力”;而在《作為精確科學的語言學》(1940)中,他又論述“當然,這并不是說這種語法導致了(caused)科學的產(chǎn)生,它只是影響了(colored)科學”[1](p.221),這里他又轉(zhuǎn)而持弱式論的觀點。包括布朗在內(nèi)的大部分學者都認為強式的“語言決定論”太過于絕對化,對于該假說的批評和反駁也主要集中在其“強式”上。筆者認為語言對思維確實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但是如果說,人的思維和行動受語言的殘酷限制,而不能沖破語言的束縛,只能做語言的“囚犯”,這就低估了人在使用語言時的創(chuàng)造性。事實上,語言對人的思維的限制是存在的,但是人類克服這種限制性的能力也是不可低估的。
其次,對假說的方法論上的爭論。不同于早期的那些語言學家,薩丕爾和沃爾夫?qū)⑺麄兊挠^點建立在他們所描述的語言和文化的第一手資料上,這給了他們的論述以很好的直接性,但是也受到了有意操控和無意誤用資料的指責。沃爾夫在《科學與語言學》中曾列舉過愛斯基摩人用個不同的詞來指稱不同類型的雪,而英語卻只用形容詞加“snow”的方式表達。對此,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提出了指責,事實上沃爾夫并不懂愛斯基摩語,他只是直接選取了博厄斯的資料,甚至將博厄斯的四種愛斯基摩人關于“雪”的說法擴大到七種,而博厄斯的資料也只是二手的。而且,英文中對于表述“雪”的單詞除了“snow”還有“slush”(融雪),“sleet”(雨夾雪)、“blizzard”(暴風雪), “ hail”(雹雪)等。平克甚至直接諷刺假說為“標準社會科學模式”(SSSM)。 另一方面,假說也面臨著同義反復和循環(huán)論證的指責。沃爾夫似乎對思維的抽象內(nèi)容本身更感興趣,于是花了大量時間來研究充滿了“內(nèi)容”的語言結(jié)構(gòu);而不太關注思維的過程,因此沒有涉足心理學這樣的非語言領域,“這就相當于停留在‘用語言形式的差異來證明語言形式的差異。如艾利克·倫納伯格(Eric Lenneberg)所說的,論證語言與思維的關系必須直接聯(lián)系語言和非語言的心理行為,否則就是循環(huán)論證?!?/p>
再者,對假說爭論最多的仍然是對其真值的爭論。假說提出之后哲學家、語言學家和心理學家就一直在尋求實證方式來證實或證偽這一假說。在這些實證調(diào)查中,成果最豐富的是關于顏色語言和顏色認知。其中最著名的實驗是倫納伯格在美國土著民族做了一個關于顏色認知的實驗。眾所周知,不同的語言中有不同的關于顏色的詞匯,這些詞匯在不同的地方分割顏色的光譜,這樣看來,對顏色的認知似乎確實是遵循顏色語言的車轍行走的。倫納伯格的實驗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在實驗中,他把各式各樣的顏色板給被試者辨別,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無論哪一個民族的人都對母語中缺乏某種顏色對應詞匯的那些色彩類別分辨不清。但是他也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結(jié)果,即無論哪一個民族的人,他們都能辨別有各種細微差別的色彩,即使該語言中缺乏某種顏色的詞匯??梢姡瑢嶒灱茸C實了一個民族語言的詞匯確實對該民族的顏色認知有深刻的影響;但也證明了即使表面看不同語言對色彩的區(qū)分是不同的,但實際上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有相同的對色彩中心的辨認能力,人們對顏色的認知能力是由人的生理構(gòu)造決定的,不受其所使用的語言影響。
最后,關于語言先天性共性之爭。作為結(jié)構(gòu)主義語法的反動,20世紀50年代阿弗萊姆·諾姆·喬姆斯基(Avram Noam Chmosky)提出了普遍語言觀。喬姆斯基認為人腦的初始狀態(tài)應該包括人類一切語言共同具有的特點,可稱為“普遍語法”或“語言的普遍現(xiàn)象”。這部語法的形式應是一系列語言結(jié)構(gòu)的必然條件,它規(guī)定了人類語言所必定具有的大致框架。兒童獲得母語過程,實際上是從獲得母語材料出發(fā)根據(jù)普遍語法條件的框架,順著幾種變化的可能性而發(fā)展的母語語法。“簡單地說‘普遍語法就是構(gòu)成語言學習者的初始狀態(tài)的一組特性、條件和其他東西,所以是語言知識發(fā)展的基礎。更具體地講‘普遍語法是一切人類必須具有的原則、條件和規(guī)則系統(tǒng),代表了人類語言最基本的東西對任何人來講都是不變的,每一種語言都要符合普遍語法,只能在其他方面有所不同?!?可以說,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一經(jīng)提出就對假說造成巨大的打擊,但筆者認為,兩者討論的并不是一個概念,只不過是語言研究的方向與中心發(fā)生了改變。準確地說,喬姆斯基認為語言能力、語言生成和習得機制是普遍的;而沃爾夫認為不同民族的語言習慣和習慣性思維是有差異的。
最后,誠如上所述假說存在著諸多矛盾,但我們并不能以此來否定假說本身的價值。假說的真正理論價值在于其打破了語言隸屬于思維的傳統(tǒng)定勢,揭示了語言與思維的雙向聯(lián)系。這種語言與思維相輔相成的動態(tài)聯(lián)系揭示了人類語言的本質(zhì),也構(gòu)成了語言影響民族精神、造成文化差異的前提條件。另一方面,研究語言對思維的影響,對如何避免不必要的磨擦、如何達到相互理解、如何解除語言阻礙等問題都有很深刻的實踐意義,正如沃爾夫所說的,假說“它更多地指向未來,特別是遙遠的未來。讓我們期望,那時人類已經(jīng)發(fā)展成與今人不同的、并且更高級的生物?!?/p>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