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的生活》，與《斷背山》隔山喊話

唐怡園

戛納又下雨了。媒體記者在排著長隊在外候場。周三這天傍晚的戛納，場內(nèi)即將上映的是阿布戴·柯西胥執(zhí)導(dǎo)的《阿黛爾的生活》。盯著雨棚發(fā)呆的保安終于開始工作，卻把記者們擋在了門外。我們的噓聲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雨中，我抓住一個同事祈禱著“最好是讓我們進去！”當超過2000名記者濕漉漉地坐著、全神貫注地看著這部長達三個小時的電影時，剛才的那些不愉快瞬間煙消云散。

今年的競賽單元異常激烈，包括了美國的金字招牌、獨立影壇的科恩兄弟、中國新銳賈樟柯、法國影壇新寵弗朗索瓦·歐容等人的作品。但《阿黛爾的生活》無疑是更加出類拔萃的。這部電影改編自法國作家朱莉·馬洛漫畫《藍色是一種暖色調(diào)》，講述了一個女孩和女人之間的愛情。這部作品談愛情，更談愛情中性欲的萌動，難忍的悲傷以及對自我的探索。

突尼斯裔法國導(dǎo)演柯西胥最近的作品《黑色維納斯（Black Venus）》，從中很難找到一種極具說服力的方式來處理這個充滿沖突的真實故事（一個非洲女人被賣到歐洲作怪胎秀表演）。不過在此之前，他拍攝了兩部出色的法國電影《愛情游戲和機會（Games of Love&Chance）》和《谷子和鯔魚（The Secret of the Grain）》，通過鮮明的表達和精彩的敘事來審視多民族的法國，而法國的民族問題是電影鮮少涉及的話題，這兩部電影分別讓他成為2003年和2007年的凱撒獎的最佳導(dǎo)演。而這部最新拍攝的情色電影表演震撼，節(jié)奏緊湊，才是他目前取得的最高成就。導(dǎo)演高超的控制能力將觀眾全方位地引入主人公的生活、情感、甚至心靈，以至于我走出電影院時還興奮得連走路者5搖搖晃晃的。

《阿黛爾的生活》的故事覆蓋了阿黛爾生命中的6年。阿黛爾·艾克阿切波洛斯是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演員，但這種現(xiàn)狀應(yīng)該不會持續(xù)太久。事實上，她還只是一個17歲的高中生，和她中產(chǎn)階級的父母一起住在法國的北部城市里爾。故事源始于誘惑。藍頭發(fā)艾瑪（由蕾雅·賽杜飾演，她是一個法國演藝圈冉冉升起的新星）的誘惑。艾瑪來自溫馨的小資家庭，剛從藝術(shù)院校畢業(yè)。同時，她還是位青年藝術(shù)家和女同志。

這部電影源于導(dǎo)演柯西胥對法國當代社會中邊緣人的持續(xù)關(guān)注。這些邊緣人包括北非移民及其子女、貧民窟的年輕人、同性戀和雙性戀，他們造成了法國社會中的復(fù)雜性和矛盾性。對此中人性斑斕的深入觀察，使柯西胥成為法國電影界最深刻的觀察者。

《阿黛爾的生活》一方面勾勒人物如工筆，一方面探討個人浪漫生活背后的社會經(jīng)濟問題。導(dǎo)演柯西胥6歲背井離鄉(xiāng)，從突尼斯搬到法國的經(jīng)歷形成了他獨特的視野和情感體驗，透過這些，電影微妙地展現(xiàn)了階級差異在阿黛爾和艾瑪?shù)膼矍橹邪缪葜氨傻钠茐恼?。電影中兩個張力十足的家庭晚餐場景巧妙地展現(xiàn)了兩個女青年迥異的出身背景。晚飯時自我產(chǎn)生的挫敗感、疏離感、自卑感最終陰魂不散地纏繞在她們之后的生活中。

柯西胥再一次證明，現(xiàn)實主義（歐洲藝術(shù)電影的默認風格）并不一定會被嚴厲地懲罰。他的電影是溫暖的，是感官鮮活的。鏡頭特寫演員的臉孔和身體時不顯凝滯，主觀和客觀交替的鏡頭表達張弛有度，充滿流動感。你會有窺視主角真實日常生活的快感，從而輕易忘掉鏡頭的擺動。

兩位女演員的表演是我這些年見過的最出色的。她們的表演堅守著漫畫《藍色是一種暖色調(diào)》的氣質(zhì)，并使其升華。今年19歲的艾克阿切波洛斯嘴唇豐滿、眼神迷離。她一開始是個陰郁的少女，但當她墜入愛河后，她那噴發(fā)式的悲傷以及席卷而來的思慕令人動容，絲毫沒有科班表演的做作。這是充滿本能、直覺和共鳴的表演。真實得令人難以置信。

塞杜從來都是一個魅力十足的銀幕寵兒，也是一個認真的演員。沒有做充足的準備前，她是絕不會開始工作的。人們通常認為女演員是被動的欲望對象，塞杜還是主動輕盈地滑步進入電影場景，像個笑容狡黠、眼眸中波光瀲滟的嫵媚女人。《阿黛爾的生活》中，塞杜靠著嘆為觀止的演技令觀眾和演員者5為之傾倒。后來，艾瑪逐漸變得剛愎自用、野心勃勃。她的不妥協(xié)不僅表現(xiàn)在生活中，這同樣也是她的藝術(shù)追求。當艾瑪離開對愛情更加虔誠的阿黛爾時，兩人的憤怒和遺恨都痛苦得那么真實。如果評審團足夠聰明，他們一定會給這兩個女演員一個聯(lián)合演技獎。

《阿黛爾的生活》中大量活色生香的情色場面在媒體中保守爭議。但這種耗費身心的熱情是阿黛爾和艾瑪感情紐帶的基礎(chǔ)。盡管這部影片被列入像李安《斷背山》一類的同性愛作品清單，可《阿黛爾的生活》的內(nèi)涵遠遠超過一個女同性戀的愛情故事。電影的最后一個鏡頭，那無聲的毀滅竟也充滿了希望?？挛黢愕碾娪耙讶徽跒槿祟愳`魂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