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沙

菊韻香

林天南和秦芳是一對相愛了三年的情侶。當初相識時，林天南曾向秦芳許諾，一定會帶她去一趟人間天堂，并給她一個最浪漫的求婚。他所說的天堂，便是秦芳最向往的馬爾代夫。眼下，已到了該兌現(xiàn)承諾的時候了。

等他們到了一個叫椰子島的小島后，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中年男子操著還算流利的中國話自我介紹說自己叫法魯，這個島上的所有事務都是他負責，男孩叫卡尼，是他雇的幫工，擔當游客的擺渡人。秦芳很高興，拉住男孩的手問：“你這么小，能劃動船嗎？”

“我從八歲就開始擺渡，還能劃船去很遠很遠的女神島取沙子呢。”卡尼一臉驕傲地說。秦芳一聽，好奇心大起：“女神島在哪兒？這島上到處是沙子，為什么非要去那兒??？”

法魯聽了秦芳的話，就告訴他們說，這兒有一個神圣而浪漫的習俗，叫“合沙”。首先要去女神島取兩小包細沙，相愛的男女各拿一包，然后一起將細沙緩緩倒入一只小瓶，永久封存。守護女神島的是愛神，島上的沙子自然是愛之沙，只要將沙子合二為一，情侶們便會得到愛神的庇佑。如果有一方違背了誓言，就會遭到愛神的懲罰。

秦芳聽了，纏著林天南撒起了嬌：“天南，我們也合沙吧，我要和你幸幸福福地過一輩子。”

林天南答應了，和法魯約定在三天后的中午舉行合沙儀式。儀式結束，兩人也將結束旅行。法魯說，這項專為情侶提供的服務是免費的，如果收錢，神靈會生氣，可負責取沙的是卡尼，可以給他一點小費。聽法魯說得實在，秦芳取出十美金塞進卡尼的手里：“卡尼，你不會耽誤姐姐和哥哥合沙吧？”

“姐姐放心，合沙那天，我保證給姐姐取來第一縷陽光照過的愛之沙?！笨峄卮鸬梅浅ＵJ真。

椰子島風景如畫，美得讓人都忘記了時間。仿佛一眨眼，歸期已近。這天早晨，法魯在海灘上擺了一張木桌，又恭恭敬敬地放上一只小巧透明的細口瓶。秦芳被他虔誠的樣子打動了，問他卡尼啥時能取回愛之沙。法魯看了眼初升的太陽，說：“卡尼去得早，用不上一個小時就該回來了。我們在十點舉行儀式，可以嗎？”

“行?！鼻胤枷膊蛔越卣f。誰知，一直等到九點，還沒看到卡尼的影子。又過了半個小時，林天南坐不住了，急切地問：“法魯，卡尼不會出什么事吧？”法魯皺了下眉頭，回道：“卡尼是個很有心的孩子，游客合沙用的沙子，都是他去女神島取的，從沒出過差錯?！?/p>

“天南，別著急。沒準兒卡尼是想給咱們一個驚喜呢。”秦芳耐著性子勸道。這幾天，他們也聽其他游客提過合沙，說如果儀式出錯，便意味著愛不長久情不堅，將來定會分手。眼看再有五分鐘就到十點了，林天南一把抓住法魯將他拖向一邊。秦芳不由得害怕了，忙勸阻道：“天南，你別胡來——”

“你別過來。我問他幾句話，不會吵架的?！绷痔炷鲜疽馇胤蓟厝ィ又鴫旱吐曇糍|問道：“法魯，請你告訴我，卡尼能不能準時返回？”

顯然，這次意外讓法魯也沒了主意：“林先生，對不起，我——”

“別跟我說對不起，到底能，還是不能？”林天南氣哼哼地打斷了法魯。法魯雙手一攤，做了個為難的手勢。

“那你想沒想過該如何補救？”林天南瞪著法魯，腳尖一動在沙灘上戳出一個坑。法魯先是一怔，很快猜透了林天南的心思：椰子島上遍地是細軟凈白的沙子，為何不用它代替？不料，法魯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道：“不，我不能這么做。欺騙感情等于欺騙神靈，會遭天譴的！”

既定的時間到了，卡尼還是沒回來，合沙儀式也只能告吹。法魯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聲稱將退還部分費用。秦芳的臉色很難看，丟下林天南掉頭就走。適才，她擔心林天南會和法魯動手，就跟了過來，恰恰聽到了林天南和法魯?shù)膶υ?。她怎么也不相信，林天南會合計出那樣的餿主意。走了一會兒，她覺得這樣做太不禮貌了，就回去找林天南。在法魯住處的門口，她聽見了林天南的聲音：“法魯，謝謝你幫我演了這出戲，沒讓卡尼去女神島。這是你應得的?！?/p>

法魯似乎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經營椰子島差不多有十年了，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林先生，我覺得秦小姐人不錯，咱們不該騙她。”

“在我們那兒，好女孩有的是，溫柔的，大方的，聰明伶俐的，隨便哪個都比她好。合沙那么靈驗，我可不想因為她而倒霉，日后窮困潦倒，流落街頭！”

萬萬沒想到，自己全心全意愛了整整三年的男人，居然是個滿肚子花花腸子的貨色。秦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正欲闖進門抽他一記耳光，一個人卻擋在了她面前。

是卡尼！卡尼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秦芳猛地推開他，漲紅著臉說：“走開，你也是個小騙子——”

“姐姐，我不是。”卡尼抓住秦芳的手，用力將她拽到了一邊，“姐姐，我媽媽讓我問問你，你真的愛那個哥哥嗎？” 秦芳強壓住火氣盯著卡尼：“你媽媽是誰？我愛不愛林天南，關她什么事？”

“我媽媽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媽媽，她愛我爸爸。我爸爸說她就是女神島上愛神的化身?！笨嵫廴σ患t，比比劃劃地說起了他父母的故事。他的父親年輕時做過漁民，經常去遠海捕魚。有一天，一場海難突如其來，差點奪走了他父親的生命。從那天起，父親病臥在床，吃飯穿衣曬太陽，哪怕翻個身都需要卡尼母親的照顧。不幸降臨時，卡尼的母親還不到三十歲。卡尼的父親不想拖累她，幾次提出離婚，可她都會拿出裝有愛之沙的小瓶，說他們的生命已經融為一體，永不分開。

聽著聽著，秦芳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急問：“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卡尼反問：“你還沒說呢，你真心愛那個哥哥嗎？”

“是，我是真心的，可他——”

“他也愛你。他和法魯叔叔在騙你！”卡尼激動地說，“昨天晚上，我和媽媽說了你和那個哥哥的事。媽媽說，你們都是好人，愛神會保佑好人逢兇化吉，一生平安的！”

至此，秦芳終于聽明白了個中原委。上個月，林天南檢查出患上了一種罕見的怪病。至于什么時間會發(fā)作，醫(yī)生給出的答復是也許明天，也許三年五年，還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fā)作，但一旦病發(fā)，后果非常嚴重。思來想去，他決定和秦芳分手。其實，在來馬爾代夫之前，他已經聯(lián)系上了法魯，說明了一切，然后說服法魯跟自己演這一出戲。

知道了一切的秦芳再也控制不住了，這時候，林天南和法魯一起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匆姕I流滿面的秦芳，林天南就什么都明白了。“天南，我是不會離開你的。只要你能活一天，我就好好愛你一天！”秦芳哭著撲到了林天南的懷里。見此情景，卡尼變魔術般從身后亮出兩個裝滿沙子的小瓶，咧嘴笑了：“法魯叔叔，是媽媽讓我去女神島取來了沙子。她說愛神不會拆散真心相愛的人，你快給姐姐和哥哥合沙吧。”

愛的力量，強大到足以戰(zhàn)勝一切，包括疾病和不幸。淚眼婆娑中，古老而神圣的合沙儀式正式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