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林 田佳訓
鄂倫春族薩滿神偶與神像
神偶,即是原始宗教崇拜中被賦予神格化了的某種靈物或偶像,認為在其身上具有某種超人的神力依托其上或其內。能作用于人類或能影響與庇佑于人類的生命,進而予以奉祀、供養(yǎng)和崇拜。
鄂倫春族的神偶崇拜,是原始薩滿信仰的重要內容,它反映了鄂倫春族的山林文化特點。
鄂倫春族的神偶可分為五類:一類是木制的,采用天然的木料精心雕刻;一類是畫在布和紙上的,畫得栩栩如生;一類是繡在布或皮子上的,其形象逼真感人;一類是雕刻在樺樹皮上的各種圖案花紋;一類是用草編扎成的形象。其中,木刻的多為祖先神、自然神和圖騰神;畫像多為野祭神,即古老的神靈;刺繡的則是管馬和牧草的神。
黑龍江省大興安嶺邊遠山區(qū)塔河縣民族宗教局局長關小云,是一位熱心民族文化事業(yè)的模范工作者,也是一位鄂倫春族薩滿文化的業(yè)余研究專家。經多年研究,曾撰文介紹了15種鄂倫春族薩滿神偶和神像。
1、阿尼冉神
阿尼冉神是木刻神偶。外在形象是4男5女9個小人排成一列。傳說,這9個人生前一起生活,一起勞動,一起打獵,共同戰(zhàn)勝艱難險阻,生死不離,故受鄂族人的敬重,供奉為神。居住在高寒地區(qū)的北方先民,面臨嚴峻的生產生活環(huán)境,更需要集體主義精神,為此,鄂倫春族薩滿借助神語來維系族人的團結和凝聚力,以便共同戰(zhàn)勝自然,繁衍生存。阿尼冉神偶是由薄木板連在一起,下面有木底坐,意為“地”,上面用薄薄的木片圍成弧度,形成半圓形,意為“天”,從中反映出鄂倫春人古老的蒼穹觀念及與天地共存的觀念。
阿尼冉眾神像中的每個神偶長5.5厘米。其中,頭部長1.6厘米,寬1厘米,上身長2.3厘米,寬3厘米,下身長1.6厘米,寬2.7厘米。整個阿尼冉神像形成半圓形,9個小人的頭部則為菱形,畫上眼、鼻、嘴等,其形象英武、壯觀。制作神偶一般采用新鮮的樺樹或樟子松,切禁用雷擊過的樹木或死樹。當薩滿需要制作阿尼冉神偶時,事前或在進行中都必須虔心祈禱。
2、烏六淺神
烏六淺神也是木刻神偶。相傳,烏六淺神只有一條腿,它神通廣大,能騰云駕霧,既是順風耳,又是千里眼,在來往傳遞“圣旨”之時,迅速驚人,一個筋斗能折幾千里遠,瞬間就從這座山跳到了那座山。鄂倫春人崇拜他那種精神和超人的本領,供奉為神。烏六淺神偶長21厘米。其中,頭部長3.3厘米、寬3.7厘米,上身長6.6厘米、寬3.3厘米,下身長11.1厘米、寬2厘米。烏六淺神偶,頭部較寬,上身略比頭部窄,高昂挺胸;它的下身又細又長,而且是單條腿;面部除畫上眼睛、胡子外,鼻子和嘴則刻成凹形來代替描畫,雙眼目視前方,整個形象顯得嚴肅而莊重。
3、道日寶克依寶神
道日寶克依寶是黑暗神,木刻神偶。相傳他(她)們是夫妻倆,專在夜間行動,保護鄂倫春人夜間平安;防止被鬼神包圍,被妖魔驚嚇。黑暗神白天睡在地下,免受陽光照射,以此來保護自己。黑暗神全身長17厘米。其中,頭部長4厘米、寬4.5厘米,上身長6厘米、寬5.6厘米,下身長7厘米、寬5.5厘米。黑暗神全身漆黑,只有眼睛、鼻子、嘴唇呈白色,頭部為菱形,上身是長形,兩腿叉開,很威武地站在那里。
薩滿在制作黑暗神神偶時,選用光澤的樺樹或樟子松做材料,邊制作邊祈求神靈:要好好地保護主人,不要嚇?;蛲{人群;讓獵人多打飛禽走獸,生活富足;并且告訴黑暗神,在沒有月光的夜晚,帶來光明,普照大地。
4、卡溫神
卡溫神也是木刻神偶。相傳卡溫是佐領的副官,久經沙場,作戰(zhàn)英勇,是英雄的象征。鄂倫春族薩滿借助他的英雄形象,來教育和鼓舞全族人民??厣袢L18厘米。其中,頭部長3.4厘米,寬4.3厘米,上身長6.6厘米,寬7厘米,雙肩下垂,下身長8厘米,寬7厘米,窄度4.5厘米,兩腿叉開,長3.3厘米,寬2.1厘米。小腦袋是菱形,在菱形的頭部均勻地畫上眼眉、雙眼、鼻子和長胡子。薩滿制作卡溫神神偶時,必須選用生命力旺盛的樹當材料,制作時還要歌頌卡溫的功德,贊美卡溫的英雄精神,號召族人們繼承英雄的業(yè)績,保衛(wèi)家園,創(chuàng)造新的生活。
5、庫力耶爾斤神
庫力耶爾斤神,是薩滿用野草編織而成的帶有長尾巴的人形神偶。據(jù)薩滿講,庫力耶爾斤原是一個長著長尾巴的鄂倫春美女。她聰慧過人,才華橫溢,嫁給了一個心地善良的瘸子。瘸丈夫心眼太實,把她長尾巴的秘密告訴了好友,消息傳了出去,庫力耶爾斤受不了流言的壓力,自殺身亡,其丈夫也悔恨莫及投河自盡。庫力耶爾斤死后三年,族人常見她在山林中唱著悲歌走渡,人們哀其不幸,便開始祭奠她。自此以后,不再見她山林中唱悲歌了,而在“瑪路”神壇上,則又多了個庫力耶爾斤神偶。
制作庫力耶爾斤神神偶,要選用長在河邊上的“須烈”草(大葉章)。鄂倫春人認為這種草最清潔,用來做庫力耶爾斤神偶,能體現(xiàn)她心地純潔的本性。薩滿制作時,抓一把“須烈”草做身子,把草繩夾在中間,伸向兩邊,當做左右手臂。然后用柳樹皮一層一層纏好系牢,再接上一把草,當做長長的尾巴。傳說庫力耶爾斤神的尾巴有三丈長。
薩滿在制作庫力耶爾斤神偶時邊做邊唱:“光瓜日快,瓜日快,拉爬利快,拉利快”,要重復唱多遍?!肮夤先湛?、瓜日快”是神語,意為男性生殖器勃起?!袄览欤臁币彩巧裾Z,意為女性陰部,象征著母性的能力,繁衍人類。
6、滴拉洽神
滴拉洽是太陽神。鄂倫春人敬拜太陽神,認為太陽是給人間以溫暖和光明的恩神。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某人受到欺辱就向太陽磕頭、訴冤和禱告,祈求太陽神給予澄清事實和除禍降福。
滴拉洽神也是木刻神偶。形狀圓形,直徑為7.5厘米。在它的一邊有個小孔,可以穿線掛在神位上。薩滿制作時,選用光澤的樺樹或樟子松小木片。做太陽神時,特別注重禱告,表達出對太陽神的敬奉心情,祈盼太陽神光照人間,讓子孫后代都得到春天般的溫暖和幸福。同時,也祈求太陽神不要給人間帶來災難和不幸。
7、別亞神
別亞是月亮神,木刻神偶。在鄂倫春人的心目中,月亮是夜間當空照明的神,它負責百獸在夜間的活動。如果出獵數(shù)日打不著野獸,就要祈求月亮神。祭月時,晚上在住所外放上干凈的空盆,跪在盆側,向月亮磕頭。次日清晨,如發(fā)現(xiàn)盆里出現(xiàn)什么獸毛,就確信出獵之后會打著那種野獸。平常每月十五的夜晚,也要敬拜月亮神。制作月亮神偶,要選擇光澤的樺木片,做成兩頭尖而且是彎彎的新月形,總長7.5厘米,最寬處為3.9厘米。
8、卻日盼神
卻日盼是星星神,狹義上指啟明星。鄂倫春人在大自然中狩獵。對星星的方位和作用,勤于觀察,了如指掌。啟明星,即出現(xiàn)在東方天空的金星,在暮色中,啟明星突出地展視在人們的眼前,最為燦爛,給人以心靈的啟迪,預示新的一天來臨,新的生活重新開始。
卻日盼神是木刻神偶。乍看上去,似兒童玩具啞鈴:兩頭是尖尖的四棱形錐體,中間凹處系著小繩,小巧玲瓏,通常與太陽神、月亮神連在一起,懸掛在神位上。制作星星神,可選擇光潤的小木棍,削去樹皮,只用樹心,精心雕刻而成。
9、阿格第神
阿格第是雷神,木刻神偶。鄂倫春人敬奉雷神,主要是為了避免雷擊,保護自身的安全。相傳遠古時期,天很低,常常發(fā)生人被雷擊死的現(xiàn)象。為了族人安全,后裔興旺,人們開始信奉雷神。雷神神偶長26.5厘米,寬6.9厘米,滿身畫有魚鱗。頭部有眼睛,有鋒利的牙齒,張著大嘴,尾部是圓柄,有小孔,形象英武。制作雷神時,選擇光澤的樺木板或樟子松板材。薩滿制作雷神時,要不斷進行禱告:“兇猛的雷神,請收回隆隆的雷聲,請減少你的威力,不要給人們帶來火災和不幸……”
10、得義神
得義是鷹神,木刻神偶。鄂倫春人認為鷹是人類的保護神。鷹的雙翅可以保護主人,鷹的雙眼能夠識破妖魔,鷹的利爪可以抓住鬼怪,祛災驅魔。制作得義神偶,選用新鮮的樹木,雕刻成鷹的形象,長17厘米,寬7.5厘米,高3厘米。鷹的形體畫有美麗的花紋,張開翅膀,象似飛翔,鷹尾顯得特別突出,腹部有利爪。神偶背部有個小孔,用來拴小繩,以便掛在神位上。
11、穆都日神
穆都日是龍神。在遠古的年代,龍是傳說中最神異的動物。它的身體長,有鱗,有角,有腳,能走,能飛,能游,能興云布雨。鄂倫春人祭祀龍神,主要視為求雨的象征。薩滿制作龍神時,用樺木板,削成薄薄的木片,頭部畫上眼睛,上下嘴唇有鋒利“牙齒”,周身畫出細細的魚鱗狀,有鰭。鄂倫春人對龍?zhí)貏e虔誠,每當生活處于逆境,或打獵欠豐,或有自然災害時,也有供奉龍神,向它祈禱禮拜。
12、蟒倪神
蟒倪神是木刻神偶。據(jù)薩滿講述,蟒倪是吃人的野獸,能飛能走,經常興風作浪,作惡多端。為此,人們特別憎恨蟒倪。薩滿制作蟒倪,選用薄薄的樺木板雕成神偶,全長8厘米,頭部較扁,頭頂邊緣是鋸齒狀,面部均勻地畫上眼、鼻、嘴和胡子,其形象穆肅可怕。薩滿制作神偶時,總要祈求蟒倪,不要傷害人們,待人要善良。
13、塔罕神
塔罕,即倒木仙,是用山林中的“須烈”草(大葉章)編扎成的圓柱形的神偶。傳說一個獵人在林中打獵,他要取火做飯,便拿起斧子去砍枯樹枝,四處都沒有找到干柴。這時,他看到一棵躺在地上的腐倒木(塔罕),獵人就用斧去砍這個倒木,結果斧頭被牢牢地粘吸在倒木上,怎么也拿不下來。獵人用手拽,用腳踹,最后連他的雙手和雙腳也被粘吸在倒木上。這時候,奇跡發(fā)生了!這棵樹木開始蠕動著樹身飛了起來,穿過森林,越過高山,“載著這位獵人,在大海中遨游”。原來,倒木(塔罕)成仙了!打那以后,人們開始敬奉倒木仙——塔罕。直到如今,鄂倫春人上山打獵從不踩倒木,也不可從倒木上跨過去,這是對塔罕仙的敬重。薩滿制作塔罕神偶時,抓一把清潔的“須烈”草,兩頭剪齊,扎成圓柱形草把,外邊再用柳樹皮纏緊。神偶高19厘米,直徑1.5厘米。另外,用小柳樹條做個小斧頭,長6.5厘米,牢牢地扎進塔罕里頭。
塔罕神(倒木仙)平時供奉,擺祭品。一般很少請神、跳神。
14、初哈布爾堪神
初哈布爾堪神,是管理草的神靈。他的職能是使畜群繁殖增長,為此,在人們心中地位崇高,相當于天神“恩都哩”,人們從不敢冒犯這位神靈。
初哈布爾堪神像,是畫在紙上的,長110厘米,寬78厘米,其形象是一個老者。老者長著兩雙手,一雙手高舉銅鈴,用來驅邪避災,呼喚馬群,另一雙手,捧著都柿、稠李子、山丁子等供品,專供馬匹食用;老者的下面有供桌,擺放著圣餐、美酒和器皿;老者的左右,各有一名侍從,隨時為主人服務;侍從兩旁各有一棵神樹,上面各拴一匹馬,天空有一條彩虹,光芒四射,保護主人。
供奉初哈布爾堪神的位置在太陽神、鷹神的下邊,也就是擺在“瑪路”中間的位置。初哈布爾堪神的下邊才是各尊木刻神偶。
15、昂難卡坦神
昂難卡坦神,是由獾子變成的神,是畫在紙上的神像。神像總長110厘米,寬80厘米。相傳獾子從巖石蹦出來的地方形成了峽谷,兩側形成兩座大山,山上蒼松翠柏,林木繁茂。大山的下面,畫有三個昂難,他們都很威武、端祥。昂難的帽頂上面有個“百合果”,額頭上有鮮花,神桌上擺著都柿、稠李子、山丁子等祭品,這些都是獾子最愛吃的食物。在昂難卡坦的左下方,有蜘蛛網、飛蛾和獾子,以保護昂難的圣潔;右下方是兩只蝴蝶、兩個獾子和獾子的洞穴。
鄂倫春人供奉此神,是為了向往美好的生活,奔向理想的圣地。
錫伯族薩滿驅邪的心理療法
錫伯族是我國阿爾泰語系通古斯語族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據(jù)清代歷史文獻《朔方備乘》記載:“錫伯即鮮卑之音轉,至今其名未改也?!薄敖窈邶埥常绣a伯一種,亦作席伯,亦作席北,既非索倫,亦非蒙古,即鮮卑遺民也?!睔v代漢文史籍,記有“須卜、犀比、師比、胥秕、鮮比、悉比、失必、室韋、失圍”等族名。鮮卑曾是一個人口眾多,分為東部鮮卑和拓跋鮮卑的民族集團?!段簳ば蚣o》載:拓跋鮮卑“統(tǒng)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射獵為業(yè)。”于公元386-534年間在我國北方建立了北魏政權。在后來的歷史變遷中,鮮卑幾乎都融入漢族和蒙古語民族中,只有極少部分成為現(xiàn)錫伯、鄂溫克等民族的主要族源。在漫長的歷史年代里,錫伯族的先祖居住我國大興安嶺、呼倫貝爾草原和嫩江流域,以漁獵、畜牧經濟為生。明末清初,錫伯族隸屬蒙古科爾沁部。至康熙31年(公元1692年),清政府為了加強防務,將錫伯族從蒙古科爾沁旗全部抽出編入滿洲八旗,調遣齊齊哈爾、伯都訥(今吉林省扶余縣)、吉林烏拉(今吉林市)等軍政要地駐防??滴?8-41年(公元1699—1702年),清政府為了整頓軍務,又將上述三地的錫伯族調遣盛京(今沈陽)、錦州、北京、德州等三十余地。十八世紀60年代,當清政府平定準噶爾貴族和大小和卓的長期叛亂、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新疆壯志后,深感北疆防務空虛,便陸續(xù)調遣索倫、察哈爾、額魯特、滿、錫伯等軍事勁旅進駐新疆戍邊屯墾。錫伯族為保衛(wèi)、開發(fā)、建設祖國的邊疆做出了卓越貢獻。
國內外諸多學者共識,北亞、中亞和東北亞是薩滿原始宗教的核心地區(qū)。錫伯族的祖籍地在東北亞地區(qū),他們的先祖在漫長世紀創(chuàng)造了反映自身世界觀、維系氏族以及與生產方式和賴以生存的自然界相適應的薩滿文化,并不斷發(fā)展豐富,使之成為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基底。至今,社會歷史革故鼎新,天翻地覆,尤其在現(xiàn)代文化的廣泛傳播和強勁沖擊下,錫伯族的文化形態(tài)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但在民間仍然保存著薩滿信仰觀念和薩滿的很多遺物,甚至還有當代薩滿進行民間醫(yī)療活動。可見,薩滿原始宗教在錫伯族民間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影響。
薩滿信仰在阿爾泰—通古斯語系民族中經歷了產生、興盛、衰亡的歷史過程,跨越歷史和文化發(fā)展的各個階段而延續(xù)。其間,大多數(shù)民族的薩滿原始宗教已退出歷史舞臺,而錫伯族的薩滿文化因較少受到沖擊和影響,故始終以其民族性和原始性的典型形態(tài)綿延延續(xù)?,F(xiàn)新疆錫伯族有抄寫、保存時間超過百年以上的《薩滿神歌奇書》、《薩滿神歌》、《薩滿場院之書》等三種薩滿神歌手抄本?!端_滿神歌》為我們研究錫伯族薩滿原始宗教體系提供了可靠而詳細的資料。
有關資料表明,古代社會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30多歲。其中,除了天災人禍、猛獸傷害、在漁獵生產活動中遭遇不測而死亡之外,平時各種疾病是造成人類大量死亡的嚴重禍端。自古以來,人類為了生存繁衍,竭智盡力地與疾病進行不懈的頑強斗爭。但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人們主要是通過自己對宇宙模式、生命現(xiàn)象的幼稚認知和理解方式,用圓夢、占卜、巫術、信仰等精神與心理方法進行治療。作為一種原始宗教,薩滿現(xiàn)象之所以維系千百年,其主要功能和社會價值之一就是治療病者。
錫伯族薩滿認為,宇宙分上、中、下三界,上界為神靈所屬,中界為人類、動物所居,下界為亡靈和惡魔所居。如在《薩滿神歌》中詳細地說明了薩滿祭祀方法及人、神靈和惡魔兇煞的處所,并附有薩滿祭神方位,即宇宙的南方是薩滿場院,在三重城廓的6道大門內居住著伊散珠祖母神、3位薩滿(神靈)、18個精靈、24個哈拉(姓氏)的薩滿崇神;在西南方有兩位仁慈的男女祖先神,有9個精靈的場院;在東南方有五家姓之神(五種狐貍之神);正北方有山河之神羅孫汗(惡鬼);西北方有五個兇煞,即瘟神、兇神、山嶺惡靈、額爾賓惡靈和劫煞;正東方有伊巴干(惡魔)的12口家人;東北方有亡者靈魂(包括轉世和未轉世者之靈魂);正西方有布爾堪巴克西的庭院,在宇宙四方的中央則居住人類。這是錫伯族薩滿原始宗教在宇宙三界觀基礎上發(fā)展的宇宙觀,具有質樸的哲理性,同時解釋了宇宙間的秩序。在這一神秘宇宙中,神通廣大、大智大勇的薩滿處理和協(xié)調人類與宇宙的各種復雜關系。薩滿信仰的思想基礎是“萬物有靈論”,認為世界萬物都有其超自然的主宰(神靈),各種疾病亦有其主宰。人類的疾病是疾病主宰散布和惡魔依附人體作祟所致。據(jù)前蘇聯(lián)宗教學者約阿克雷維列夫說:“人種學觀察證明,社會發(fā)展早期階段的人比后來要神經過敏,且由于生活條件艱難竭蹶,由于種種危險和災害從四面八方襲來,由于這類原因,原始人在神經系統(tǒng)上持續(xù)不斷地蒙受創(chuàng)傷。因此,必須承認,在原始社會的人們當中,無論心理病患者,還是喜怒無常者,比例要大的多?!保ㄒ浴蹲诮淌贰分形淖g本上卷16頁,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4年)。因此,薩滿作為氏族的庇護者和與超自然神靈交往的“使者”,她(他)們要通過舉行儀式、祈禱、跳神、吟唱神歌等方法為患者驅逐惡魔,使患者康復。治療患者、保障氏族的生存繁衍,是薩滿至關緊要的職責之一。薩滿作為義務為患者治療的“醫(yī)師”,所使用的是世代相傳的獨特心理療法,卻往往獲得比較好的效果。這恐怕不能用簡單的迷信來加以解釋,古代人類在與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和疾病爭斗中,普遍形成一種與現(xiàn)代人不同的習慣于通過心理暗示強化自我意識的精神控制力是最終戰(zhàn)勝病魔的內在力量,今天我們稱作——自然心理療法。
錫伯族的薩滿不是自愿或世襲擔任,也不是由氏族眾人推選擔任,而是由氏族的某一薩滿神靈選定,并且本人許愿同意才能擔任。同時,被薩滿神靈選定當薩滿者,必須天生“血液純凈,骨頭潔白”,顯得神乎其神。此外,薩滿擔任者在青春期表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征象,即經常歇斯底里、恍惚昏厥、精神紊亂,或性格孤僻、經常獨自在曠野游歷,或長久患病不愈。像這樣的人擔任薩滿在阿爾泰-通古斯語系的其他民族中也很普遍。此后,家長及氏族親人要為薩滿當選者舉行入徒拜師儀式。見習薩滿要跟著師傅薩滿學習3—5年,最后還要完成異常艱險、令人望而生畏的“上刀梯”領神儀式。在阿爾泰語系民族中,一般情況下,漁獵民族的薩滿徒弟領神儀式是“爬樺樹”,游牧民族是爬在氈房中央豎向天窗的木桿或系在天窗架吊下的繩索,鉆出天窗即表示完成要神儀式。錫伯族的薩滿教把原始的“爬樺樹”領神儀式發(fā)展到發(fā)引千鈞、令人驚嘆的地步,即在大院架設10—16米高的刀梯,薩滿徒弟鼓足勇氣,咬緊牙關,赤腳踩在磨得鋒利的刀刃上,一階一階爬上去,到頂端后稍喘一口氣,隨即仰面墜落到下面由幾個強壯男子張拉的繩索網上。成功者被公認為“伊勒圖薩滿”,失敗者被稱為“布圖薩滿”。完成上刀梯儀式艱險困難,往往有薩滿徒弟摔傷或摔死。獲得“伊勒圖薩滿”稱號的薩滿,證明具有很強的生理和心理素質,并且掌握了薩滿之道。他成為眾人心目中法術高強、能夠通達神界與神靈交往、像斗士般驅逐惡魔的人物。1894—1912年間,在俄國駐中國伊寧、烏魯木齊等領事館工作的尼·尼·克羅特科夫,對錫伯族信仰的薩滿原始宗教很感興趣,主動結識懂俄語的錫伯人收集資料和撰寫論文,成為第一個研究錫伯族薩滿教的俄國學者。他說:“對薩滿超自然的知識,對其和陰間的通往,以及對他能夠減輕惡魔造成的疾病的技藝,錫伯人至今深信不疑?!保ㄝd于《伊犁塔城地區(qū)錫伯族薩滿教學現(xiàn)狀簡述》一文)
錫伯族薩滿為患者治療是在歌、舞、樂渾融一體,即在“跳神”的場景中進行的。屆時薩滿攜帶全套服裝和神具,包括神盔、神裙、腰帶、鞋靴、銅鏡、托里、神鼓、神矛、神鞭,以及神靈畫圖等。這些服裝和神具都具有特殊功能,對薩滿來說缺一不可。尼·尼·克羅特科夫也曾介紹了這些服裝和神具,其中說一個薩滿的銅鏡有13個,神鼓有5—6個。據(jù)說,有些薩滿的銅鏡多達18個。當薩滿全身披掛、手持神鼓和神槌有節(jié)奏地起舞時,他頭盔上的小銅鈴叮當作響,彩色飄帶忽閃不定,系在腰間13—18個光亮的銅鏡發(fā)出和諧的鏗鏘之聲,垂及腳面五彩繽紛的神裙隨著舞步悠然飄忽,令人眼花繚亂。薩滿隨著各種節(jié)奏的鼓點的變化翩翩起舞,跳出各種各樣高難度動作,其中包括:特技彈跳、空中跳轉、原地快速旋轉等。同時,薩滿和助手以及眾人齊心協(xié)力,神采煥然,根據(jù)不同疾病的患者吟唱相應的神歌。在治療重病患者時,薩滿和他的助手則將“跳神”達到異常激化的程度,即薩滿越跳越興奮,越跳越激烈,突然放下神鼓,拿起神矛一邊大喊“哈嘎!哈嘎!”一邊在患者的周圍不斷猛刺。有時,薩滿跳著跳著,便一步躍到炕上揮舞神矛刺殺;有時,薩滿從窗戶跳出去,在院子里橫沖直撞,四處搜索,一邊“哈嘎!哈嘎!”地大喊,一邊揮舞神矛刺殺。有時,薩滿從梯子爬到屋頂舉目遠眺,然后又下來回到屋里。在此,薩滿猶如一個渾身是膽、誓死不二的斗士,與惡魔拼搏廝殺,一定要把惡魔從患者體內驅逐出去。薩滿跳神時,有時模仿鷹從空中迅疾而下猛擊野雞或獵人追逐野獸的動作,有時模仿和敵人搏斗或猛虎下山的動作,有時模仿獵人滿載而歸的動作……顯然,錫伯族薩滿的歌、舞、樂,都是在原始漁獵經濟的基礎上產生的。最后,薩滿突然大叫一聲,雙目緊閉,昏迷倒地。這表示神靈附體,通達神界了。此刻,助手仍然敲擊神鼓、吟誦禱詞,之后,往昏迷的薩滿臉上用嘴噴水,再繼續(xù)敲擊神鼓祈禱。當薩滿緩緩蘇醒后,他就向在場的眾人陳述病者的病因及治療的方法。像這樣的跳神,要視病者的病情進行數(shù)次。而當這種跳神對患者不奏效時,薩滿就拿出特殊招數(shù),即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腳踩踏燃燒的牛糞堆,然后把患者也推進火堆里走;或赤腳踩燒紅的犁鏵,然后把腳放在患者的疼痛部。甚至薩滿用舌頭舔燒紅的馬刀刃,讓人拿馬刀砍自己的光身或用鐵矛戳自己的肚皮,還“要在場的人們用利刃割自己……,用燒紅的鐵器燒烙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碑斶@一類異乎尋常、令人心悸的表演結束后,薩滿便拿上剛才使用的刀或鐵矛向周圍四處刺殺,借此恐嚇驅逐侵入患者體內的惡魔。
在漫長的世紀,錫伯族薩滿認為凡疾病都是惡魔依附人體作祟所致,認為昏迷驚厥是靈魂離體所致,兒童出麻疹是天花祖母散布所致,各種心理異常病癥也是惡魔附體作祟所致等。因此,薩滿對這些疾病的治療有針對性,其儀式和神歌也各種各樣。錫伯族薩滿除了在患者家里跳神治療外,當遇到眼中病疫或重病患者時,則在全村范圍舉行盛大儀式,全力跳神驅逐惡魔。天花是人類歷史上最致命的傳染病之一,曾經奪走無數(shù)人的生命,兒童是主要受害者。在新中國成立前,天花在錫伯族民間時常流行,屆時每個村子都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兒童患天花夭折。這對氏族的繁衍造成了嚴重威脅。牛錄,是一種生產和軍事合一的基層社會組織,最初“十人為一牛錄”,后來發(fā)展到三百人。錫伯族居住的八個牛錄都建有“蘇木達廟”,供奉“天花祖母”神像,向她祈求保佑孩子們。錫伯族民間信仰認為,天花的主宰是天花祖母,她疼愛人間兒童,給他們的臉上種花顯得漂亮。這種對天花無奈的牽強解釋,但具有一定的心理安慰作用。每逢天花流行,很多兒童相繼夭折,人們心里籠罩著死亡的恐懼哀傷,凡患天花兒童的人家都在門框上掛上紅布條,以示不準外人進入,防止天花傳染。其間,人們不可用棍子或其他東西打牲畜,不可釘樁打楔,不可動用刀斧,甚至不可做發(fā)面餅子,認為類似舉動會產生交感作用。這些禁忌都和天花相關而產生。這時,全村人們在爾琪(從薩滿分化產生,專司治療兒童天花)的主持下舉行聲勢浩大的“送神主”儀式,即眾人在蘇木達廟院集聚,爾琪全力跳神,然后八個壯漢扛起里面裝有用絨毛和紙做的瘟神替身,以及各種祭物的特大紙轎,把它抬到村外荒野。一路上,眾人簇擁而走,很多死去過孩子或求子的婦女爭相給紙轎里的“神主”磕頭,有的額頭磕出大包,有的額頭磕出血。而沿路的人們則準備好豐盛的佳肴,表示為“神主”送行。當?shù)竭_村外荒野后,爾琪點火焚燒紙轎,表示把“神主”送走了。有時爾琪手拿一面鏡子,死去孩子的婦女紛紛跑到爾琪身邊看鏡子。據(jù)說,她們從鏡子里可以看到自己因患天花而夭折的孩子形象。當眾人回到村子后,在蘇木達廟院里給參加送神主儀式的孩子們吃一頓羊肉米飯,以示給因患天花夭折的兒童施齋。此外,錫伯族薩滿在治療重病(主要是心理病癥)患者時,由斗琪(從薩滿分化產生,專司驅逐侵入人體的惡魔)主持舉行大規(guī)模的“斗惡魔”儀式。斗琪除了跳神外,還用鞭子或鈴鐺刺拍打患者,逼著患者在治療場地圍繞馬車輪不停地跑,直到跑得精疲力竭或昏迷倒下。斗琪認為心理疾病是惡魔侵入人體作祟所致。這樣做,可以把惡魔驅逐出去。據(jù)說1941年,一位斗琪在一牛錄和三牛錄(這兩個牛錄相連)主持舉行了歷史上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的“斗惡魔”儀式,參加群眾竟多達3000余人。關于“斗惡魔”儀式,尼·尼·克羅特科夫也做了比較詳細的描述,說如果第一天晚上趕不走病魔,那么還要繼續(xù)進行。之后,人們用彩紙做各種花送到野地焚燒。如上所述,薩滿治病跳神是在歌、舞、樂渾然一體的場景中進行的,這三者自古以來是先民集體創(chuàng)造的產物,并由眾人參與共同表演。如若離開眾人,薩滿獨自一人不可能跳神治療患者。
薩滿學者佟中明先生研究認為,現(xiàn)代心理學把人們的各種心理異常大體分為七類,即焦慮癥、體化癥、解離癥、性心理異常、情感癥、精神分裂癥、人格異常等。這些心理異常病理能夠導致癱瘓、失明失聰、失記、性變態(tài)、憂郁、狂躁、恐懼、強迫以及哮喘、潰殤、蕁麻疹、關節(jié)炎、心臟病、高血壓,甚至癌癥等疾病。古人類由于生產力十分低下,生活沒有保障,故心理承受能力較之現(xiàn)代人差得多,因心理異常而招致的各種病 癥較之現(xiàn)代人也多得多。此外,人們隨著生命進程的每一個階段都出現(xiàn)不盡相同的心理變化,一旦和客觀環(huán)境不適應就產生矛盾和危機,從而造成心理異常疾病。薩滿信仰是產生于母系氏族社會晚期的原始宗教,在錫伯族民間流傳千百年,直到上一世紀初才慢慢趨于衰亡。在漫長世紀,錫伯族創(chuàng)造和不斷發(fā)展豐富了自己的薩滿文化,使之成為傳統(tǒng)文化的深厚基底。因此,可以說薩滿文化構成了錫伯族傳統(tǒng)文化的形貌和性格。而薩滿這個特殊人物在氏族社會里扮演了重要角色,他既是和大家共同勞動的普通人,又是氏族安全和興旺的庇護者;他既是知曉宇宙的哲人,又是與神靈交往使者;他既是醫(yī)師,又是多才多藝的藝術家……總之,是薩滿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者。薩滿跳神治療患者,實際上是在全民族共同的文化心態(tài)基礎上運用了依賴信仰力的心理療法,即對患者在心理上產生積極暗示、移情、安慰等效應,從而使他調整情緒秩序,強化自我意識,消除異常心理,達到逐漸康復。據(jù)現(xiàn)代心理學研究,心理醫(yī)師準確的移情、不求報償?shù)摹盁崆椤币约罢\懇的態(tài)度,能對患者產生積極效果,康復率很大。而薩滿在跳神治療患者時表現(xiàn)出來的人格品質,即猶如斗士般堅決驅逐惡魔,甚至不惜赤腳踩燒紅的犁鏵,在火堆上赤腳行走,拿刀砍自己的光身等,這不僅反映了薩滿對治療疾病的態(tài)度和信心,而且反映了薩滿對患者的莫大責任感和關愛。薩滿的這種治療方法與患者之間要產生強烈的心理交感互化作用。同時,薩滿跳神治病是在族人集體參與下進行的,這對患者具有更大的親情鼓舞和安慰效應,能夠極大提高患者心理上的自信而達到自愈。
總之,在原始氏族社會生產力十分低下的條件下,一代又一代的錫伯族薩滿,為氏族和全民族的生存繁衍盡職盡責,不遺余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盡管薩滿式醫(yī)療在現(xiàn)代社會看來不可思議,甚至荒誕不經,但根據(jù)世界上很多著名學者的研究,薩滿醫(yī)療確實有其效果。目前,薩滿信仰在錫伯族民間已成為歷史回憶,但延續(xù)千百年的包括薩滿醫(yī)療在內的沉積深厚的薩滿文化遺產,需要人們進一步深入發(fā)掘和 研究,使之為現(xiàn)代社會服務。
薩滿服飾功能結構與象征符號
神圣的薩滿萬神殿堂,各式各樣的服飾斑斕多彩,目不暇接。神服既是薩滿施展法術的必備物,又是薩滿法力的象征物。許多老薩滿都表示,他們施展法術的過程中,神服上面的神靈繪畫圖案和靈器、靈佩,可以助長法力和功力,引導他們順利進入神的世界。而原始薩滿教創(chuàng)造和使用的各種思維意念的外在形態(tài)——寓意泛廣的符號,一般都聚現(xiàn)在神威赫赫的每一件神服上了。薩滿祭祀等神事活動中,莊嚴穿戴著的所有衣式、帽式和靴、襪、拭巾以及上面的彩畫、刺繡、貼補、裁剪、鋃綴的五彩斑斕的圖案與佩件,可以說便是令人眼花繚亂的薩滿特殊文字——諸種符號的總匯與展示。諸如此類的各種幻象工具,如神服懸掛的魂兜、驚魔鈴、開天劈地鏟、照徹暗夜鏡、飛天條帶、神域傳息神鳥等等,薩滿的精神意念和功力,均由神服綴飾和鑲嵌的神物作為神性象征。可以說,整套裝飾完備的神服,就是薩滿萬里征戰(zhàn)的無敵鎧甲。因而,成為薩滿的人首先要得到一套具有無上法力的神服,以及服飾上與神界通靈的諸種神秘裝備。
關于神服的款式,北亞、東北亞信仰薩滿教的大小民族甚多,式樣極為復雜,沒有統(tǒng)一格式。各氏族部落依據(jù)自身生活環(huán)境、條件、物質基礎,采取本族習慣式樣,并隨時光推移,又不斷在改換。除滿-通古斯語族諸民族外,遠至北極的楚克奇人、愛斯基摩人,都信仰薩滿教,亦有自己的薩滿服飾與響器。黑龍江流域諸民族,因文明進化互有懸殊,服飾變化更為繁雜,反映在神服上尤有古樸與現(xiàn)代的區(qū)別。
根據(jù)各民族薩滿講述其先師口述的故事,以及學者多方面的考察得知,遠古時期,薩滿野祭時的裝束不甚講究,從神祭中崇尚披發(fā)、赤裸、袒胸、跣足為證,多數(shù)是頭上還系著象征魂靈棲息的獸角,臉上漆有獸血,手和足腕上套著骨或草環(huán),也有的薩滿身上披滿鳥的羽翎,后來慢慢發(fā)展為選用獸皮與野獸肩胛骨圍拴在身上,為氏族祝祭。薩滿最初用獸皮制作神服,遼代便有史料記載。據(jù)《契丹國志》中關于契丹族祖?zhèn)髡f,記其君長“號曰蝸呵,戴野豬頭,披豬皮,居穹廬中,有事則出,退復隱人穹廬如故”。日本學者認為“蝸呵”就是薩滿。在滿族等諸部落姓氏中,火祭、鷹祭、海祭等野祭場合,薩滿與族眾都穿披獸皮參加祝祭活動。隨信仰日篤,佩飾物日增,服飾亦華貴起來。滿-通古斯諸民族的薩滿盛裝興盛于遼金元代,近數(shù)百余年薩滿神服的綴飾等內容日益豐富。薩滿神服的發(fā)展與演進,清晰地透視出薩滿教向文明社會進化發(fā)展的脈絡。
薩滿神服包括法冠、法衣、法帶等部分,從各地調查中所知,因所處環(huán)境與生活習慣的不同,其組成結構形式不一,綴飾紛雜,堪稱五花八門,各有寓意。但是,大致可分為兩大類:(一)接近北極地區(qū)、嚴寒地帶的各民族薩滿,神服為皮質長袍式,裝束更為粗獷原始。全衣披綴各種鈴飾、刀飾、細鏈、鐵環(huán)等響器,下身多為條裙式。條裙造型精美,全是剪成長皮條和鬃毛編織而成的花飾長帶,有的神服條飾竟達百根以上。雙袖肘下鑲有彩穗和長皮條十數(shù)根,不少皮條有各種顏色,舞動時有如翱翔的雙翼,渾然壯觀。(二)近于溫帶、亞寒帶地域的薩滿,服飾則有變化。有長衫式神服,并在長衫式神服外面,再系神裙,此外多有披肩。個別民族如鄂倫春等保留皮服外,其他不少民族因生活與生產的變化,薩滿神服已經不多用皮料,而比較喜歡使用布類。如韓國巫堂,喜穿艷麗的布制神衣。當然,這只是就一般而言。因祭儀不同,薩滿神服要多備,隨祭而換。報祭服,莊重肅穆,光彩橫溢,匯薩滿神圣威武于一身;祭用服則因祭神祇的秉賦、習性不同,服飾有所更變,海祭、山祭、星祭、夜祭、天祭神服各異;同時,因在祭祀某些動物神祇,薩滿迷癡昏厥后,神靈附體要縱情模仿各種神祇的飛騰、潛游、攝火、撲滾爬行等神技動作,神服亦相應改換,便于薩滿靈敏騰躍。因此,薩滿長衫式神服,用于請送神祇時穿用,若有特技行為時換穿短式衣裙連體神服。后世,這方面要求較少,祭祀中改換神服現(xiàn)象已不多見,證明薩滿祭祀日趨成熟,漸漸形成一定程式化的穩(wěn)重形態(tài),各民族的薩滿服飾都逐漸形成了典型化的特征。
鄂溫克族中馴鹿鄂溫克人至今保留下來的神服,是最具原始薩滿教古樸特征的珍貴實物。薩滿教中所表現(xiàn)的原始漁獵民族的圖騰觀念、原始宇宙觀和多神崇拜意識等,在神服中有充分而質樸的顯示,是研究北方薩滿教極為難得的實物例證。神服用鹿皮制作,窩領、長緊袖對襟式短衫,雙肩及雙袖上,披掛有綴飾的圖騰物件:日、月、星、雷、飛鳥等造型。在這些動物造型中,天鵝居首位,其他有奧騰鳥或是好嘎斯鳥、布谷鳥、野鴨等,還有熊、狼、野豬、魚等。說明天鵝圖騰崇拜,在鄂溫克人的圖騰崇拜中占有很高地位,被視為是神的使者。天鵝主要裝飾于神衣前胸兜兜上,在前胸兜兜上左右有豎式橫列重疊的天鵝約20對;兩排天鵝頭向內,在每排天鵝的上端,各有一只向上展翅飛翔的大天鵝;在雙排昂首相向的天鵝之間,飾有一個小鏡,薩滿視其為太陽神。天鵝造型多為立于陸地的天鵝的影,沒有更多的修飾和刻畫。而飛翔狀的兩只天鵝造型較為夸張,動勢很大,為鳥瞰式天鵝形象,呈“十”字形,脖子很長。雙翅展開成“一”字形,翅膀有力,有一種向上的動勢。天鵝作為候鳥對鄂溫克人認識掌握季節(jié)變化起了重要作用,形成了他們原始“物候歷法中的主要吉祥物之一”。“在裙子上垂掛有‘人字形的鐵片,為剪子的造型。據(jù)他們說有一種剪斷惡魔的神力”。
鄂倫春薩滿神服叫“薩滿刻”,一般“用熟犴皮做的,前開襟,4個犴皮扣襻叫‘恩可,脖領是佛珠穿的。神衣沒有領子,前開襟沿著紅布在上,黃布在中間,綠布在下的犴皮花邊,袖口最美觀叫‘鳥神。從脖領經肩到袖口沿了個邊。袖口是活的,圖案是云紋形。底邊繡20多樣花邊,類似清朝馬蹄袖。從膝關節(jié)往上到前胸,繡3個叫‘鵝寧突的正方形圖案,也是云紋形,必須用金銀各種花線繡。釘3個鈴鐺叫‘化鵝特,還要釘些長方形腰領叫‘不字蘭,肩關節(jié)處釘上鐵丫叫‘米拉突,前胸處釘3個銅圈叫‘五活突,后邊脊椎處釘上叫‘圖里的銅鏡3個,兩個小點的在上面,大的在下與小的重疊,腋下釘著環(huán)形布條直到袍邊,左邊拴4個,右邊拴5個。神衣后腰縫2寸寬2尺長飄帶,鄂語叫‘他卡,雙層底邊,上窄下寬,腰圍繡一個寬半尺,長一尺的長方形云紋圖案”。神服上腰部繡有比較精美的圖面,整個畫面呈長方形。畫幅中繡有兩棵大松樹,松樹下系有祭祀用的犧牲動物(從形體看似馬鹿),還繡有兩個薩滿手持單面鼓做擊鼓施法狀。畫面的右上方繡有一只伏于地尾巴甩得很高的虎形,這只虎應視為氏族部落的圖騰物。所以畫面內容似祭拜氏族圖騰儀式。技法為平繡法,色彩運用上以藍色為底,物像則以分色塊與藍色底做對比,只呈現(xiàn)出物像的基本輪廓,顯得神秘而又艷麗。神裙是以12條寬飄帶并排組合的,其帶條的上端縫在裙帶的下端。飄帶組合裙系在薩滿服的后腰上,薩滿起舞時自然飛起飄動。12個飄帶表示一年12個月。飄帶上面多繡一些圖騰紋樣和其他一些紋樣,繡制的動物圖騰有狼、蛇、龍、虎、蝎子等,其他紋樣有漢族“壽”字紋及“八結盤腸紋”等紋飾。比較有聲望的薩滿所穿神服,前面一般掛有36面鏡子,背后有6面大鏡子,從胸部到背角,掛有250個貝殼,腰的周圍附著無數(shù)的布片和犴皮等,衣肩上還有郭公鳥形。
達斡爾族薩滿的神服,是用熟得很柔軟的犴皮裁制的對襟長袍,袖子和腰身下擺很瘦,扣上紐子后難邁大步。從長袍領口到下擺,均勻地釘有八個大銅紐,象征著八城門。長袍前面左右襟上,各釘有小銅鏡30個(共60個),象征著城墻。背部釘有銅鏡5個,四小一大,大的是護背鏡。左右袖筒及長襖袍左右前下擺釘有刺繡著各種花樣的寬約寸許、長約數(shù)寸的黑大絨各3條,共12條,象征著四肢八節(jié)。在左右下擺的每個絨條節(jié)上,釘有小銅件10個,共60個,象征木城城墻。護心鏡佩在襯衣外面。套在法衣上面的披肩,嵌有360只小貝殼,象征一年360天。兩肩處有布制鳥型兩個,一母一公,是薩滿的使者,叫“博勒·綽庫爾”。神裙在法衣背面下半部,由24條飄帶和繡有日月和松樹下的鹿的像的布片做成,象征著鳥尾。24條飄帶中,下層12條長約一尺七八寸,象征著一年的12個月。神服左右兩旁,釘有細皮條各9根,長約2尺多,達斡爾語叫“阿薩朗”。
蒙古博的法服很講究,分頭飾與法裙兩大部分。其中,無論男博、女博,也無論哪種流派,法裙是必備之物。近代科爾沁博稱法裙為“達拉巴其”,在蒙古博各流派法服中獨具特色。“達拉巴其”由“襯裙”和“罩裙”兩部分組成:襯裙布質,分左右兩片,每片略呈上窄下寬,用一根布帶連接,系于腰間;罩裙是由一尺寬圍腰,下垂很多飄帶組成;飄帶很長,呈上窄下寬狀。有些飄帶的中間或末稍還分別綴有一只小鈴鐺和穗。飄帶片數(shù)不盡相同,有說21條、23條、27條不等。飄帶的顏色斑斕鮮艷,有的每條自成一色,有的每一條本身又由七色、九色,用彩色絲綢或布塊連綴拼成,有的還拼成了精巧的花紋圖案,如銅錢紋、壽字紋等等。據(jù)說,這種法服是不能隨便做的,需要走百家,求百種花布,然后請心靈手巧、漂亮的姑娘或媳婦虔誠地制作,做工很有講究,如必須用白線“煞”上等。關于科爾沁博法服的含義,甘珠爾扎布博說:“法裙是郝伯格泰的翅膀,穿著它能在神的世界飛翔?!敝劣诓┑纳仙?,一般比較隨便,有的穿自己的大布衫,有的穿白袍子,也有的蒙古博穿有領鑲邊(云子卷)對襟大褂。
滿族薩滿神服變化顯著,與氏族部落的遷徙、社會歷史的變遷,都有著明顯的關聯(lián)。尤其明中葉至清初,建州女真崛起后,發(fā)動北方征伐與統(tǒng)一戰(zhàn)爭,滿族先世諸姓包括森林部落完全卷入紛爭之中,傳統(tǒng)的薩滿原始信仰觀念進入重大割舍的歷史轉折時期,特別是皇太極嚴令限制薩滿野祭,因此,作為氏族最高崇祀形態(tài)的薩滿神服,由繁瑣變簡單,由袍式變衫裙,因許多氏族僅保留祖先祭禮,薩滿服飾已不見往昔的綴飾。薩滿(察瑪)祭祀時,上衣隨便穿,沒有固定樣式。祭神為圣潔事,故多穿細布或麻布制作的對襟白褂兒,紐瓣扣兒;下身為自定長裙,為筒式裙,下寬肥上窄細,裙有折疊豎紋式,也有沒加疊紋者。所用裙料、色澤以及下擺鑲嵌圖案式樣,均各姓自創(chuàng),無統(tǒng)一規(guī)定。穿裙法有筒式裙由頭上套下穿入下身,再用裙上布帶系緊腰間,亦有開式裙,用雙帶緬系于腰間。裙長遮腳面稍拖地為度。一般神裙為三色,腰圍、裙體、下擺圖飾各不同顏色,諸姓自定,亦有在下擺部分多增加兩色或三色花飾者。滿族薩滿神裙易做,但選料、制裙人、存放等則仍有嚴格要求與禁忌。薩滿祀神祭祖,不戴冠帽。有的八旗姓氏薩滿(察瑪)裝束,頭扎本族族色的綢條一根垂于后腰,后來也漸漸不用了。
那么,滿族先世薩滿服飾是否可以考證?其實,蛛絲馬跡并不難尋覓。薩滿教悠久的歷史及其固有的氏族傳襲意識,絲毫不會被歷史進程中的某些顛簸而消散無痕?!董a琿十里長江俗記》描述滿族古代的薩滿跳神:“榆蘗藤槐豕鹿衣,前七背九珠玲玉。兩袖彩條登天翼,群雀啾聲報神語。”從這幾句詩里,可見神服用各種樹皮和野豬、鹿皮革為原料縫制,并且胸前有七面銅鏡,后背有九面銅鏡,還有鑲嵌的珠、鈴、玉石佩飾。兩袖鑲著像鳥翅似的彩條,神服上面還繡繪著鳴雀。這無疑是一件精美壯觀的薩滿服,說明滿族薩滿往昔亦重視皮式袍服。最有信服力的是俄國人二十世紀初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璦琿以及后來又在俄境海參崴搜集到的滿文手抄件《尼山薩滿傳》。故事開頭很明確講到是流傳于明代的傳說,證明它屬于清朝之前滿族先世的薩滿故事。從手抄件前繪畫的尼山薩滿圖像來看,她身穿的整套神服與其他通古斯民族相比,并無多大差異,披肩、鈴佩、銅鏡、肩鳥、鑲飾、彩條等幾乎一致,可見滿族薩滿先世服飾很早以前也是袍式盛裝神服。
薩滿的神服往往是模仿鳥的羽毛或翅膀而做的,其功能是作為薩滿上達天界、下降地界時靈魂飛翔的翅膀。神服及各種附屬物,一般都有某些象征法力或表現(xiàn)某種精靈的裝飾圖案,這些都是薩滿跳神不可或缺的。赫哲族薩滿的神衣是對開襟馬褂式的,早年用龜、四腳蛇、蝦蟆、蛇等爬蟲皮拼接而成。上世紀30年代,改用染成紫紅色的鹿皮做神衣,再用染成黑色的軟皮剪成上述各種爬蟲的形狀縫在神衣上。此外,薩滿的兩只手套,各縫有龜1個、四腳蛇2條。據(jù)說這樣做表示不忘祖先。每個裝飾和靈物,都有宗教上的神秘意義。以神帽來說,資格最老者的薩滿戴15叉鹿角神帽,那上面有許多飄帶,神裙上也有飄帶。有的薩滿神帽上有布帶52條、皮帶19條。新薩滿的飄帶一般也有36條。阿爾泰薩滿的一件神衣上,甚至裝飾了1000多條這種飾物,它是蛇的象征。還有的薩滿飄帶是做成辮形物的。薩滿說,神服的通神驅邪功能,正是通過這些帶有法力的裝飾物表現(xiàn)出來的。
薩滿神服還有表現(xiàn)神格的功能。祭祀不同的神靈,需要穿不同的神服,來表現(xiàn)神和神之間的性格差異。韓國薩滿巫儀時,巫女根據(jù)不同的巫儀祭祀來更換法衣,表示祭祀各個不同神靈的特征:祭祀產神或三神,穿白長衫、曲葛、紅袈裟、紅帶等;祭祀太監(jiān)神(屋敷神),穿戰(zhàn)服披戰(zhàn)笠;祭祀祖上神(祖先),穿白色長袖大衣;祭祀娼夫神、戶口神(廣大神、藝能神),穿有五色花紋袖的衣服,戴簇豆里(一種法冠),手持花扇;祭祀山神,戴朱笠(一種法冠),持三支槍和青龍刀;祭祀成造神,穿紅衣,戴黑色笠(法冠),手持三支槍和巫扇;祭祀別星神、神將神(天然痘神),穿有狹小袖子的法衣,手持三支槍和青龍刀。
綜上所述,薩滿的神服在祭祀中所發(fā)揮出的功能和作用:一是象征功能;二是強化法力的功能;三是護身防邪功能;四是神格表現(xiàn)功能。此外,也有一定的裝飾功能。這些都是薩滿神服的基本功能。
薩滿神服具有不可褻瀆的威嚴和地位。從制成至穿用,自始至終是全氏族惟薩滿可以染指、移動、存藏、使用、解釋的至上神品。它本身就是神祇的象征,同時又是某些神祇的形體寓所。從薩滿至氏族成員,便將它視為無聲的神、通天通靈的神。故此,往昔一件神服的產生都是全氏族最喜慶的盛事。一般情況,神服是伴隨新薩滿的正式產生而同時出現(xiàn)的。新薩滿經過若干時間與老薩滿學習,并通過一些全氏族重大的神事活動和祭神測試后,自己掌握了迎送神祇本領并考試合格,獲得氏族神族兩權的正式同意,才可以“加冕”、“披衫”,成為名副其實的氏族承祀薩滿。薩滿的重要標志與象征物,便是尊貴的薩滿神服。新薩滿神服雖然與身經百戰(zhàn)的老薩滿披掛百余斤的威武神服不可比擬,但其神圣價值與神祇通達信息功能被認為是相同的。隨著自身神歷的豐富,神服飾物的增多,神服身價亦與日俱增。
神服的神威與光彩,是在薩滿們不屈不撓地為氏族安寧抗爭中,得到肯定與補償。所以,薩滿認為,凡經歷神祭次數(shù)越多,除災祛病屢奏奇效的薩滿神服,越被看成是被征服的鬼魂收入神服里面,增添了神服的無窮法力。神服的精神內涵,被認為是神祇法力和被降伏的魔鬼魂靈的凝聚體。故而,時光愈久,法力愈加無邊。這種意識,無形中催使薩滿要不辭辛苦地勇敢投入拯世活動中去,錘煉神性,增添神服的資歷??匆患穹馁Y歷,最主要看神祭次數(shù)。每次主祭薩滿的神服上都添加有一種醒目標志,如鈕扣、彩條、繡兜、鐵飾品等等。北方諸民族薩滿祭祀中共性的象征物就是向本族薩滿服敬獻條帶。凡參祭一次便由參祭族眾酬謝一條彩帶,有使神服條帶數(shù)百者。大祭大條,小祭小條,毛、革、麻、絲等物皆可。由被祭之主家親自虔誠系在薩滿服上,亦有由薩滿主師給系上的,表示神服的功勛。所系條帶形態(tài)不一。用料均要選用最難得之料:如猛獸皮革熟后剪成最直最光滑的柔帶;如在最高山巔上伐砍葛藤皮,用其軟皮,泡揉后搓成的夾鬃毛或彩羽的條帶;如在深海中捕得兇鯨,用熟好的鯨皮、鯨骨粘成的晶光輕帶等等。后來;隨著文明的發(fā)展,生產與思維的開拓,條帶物外亦有為薩滿神服上酬加銅飾、鐵飾、銀飾、骨飾神績標幟,亦有增加骨扣、小鏡等物者。在氏族眾心眾手的奉仰中,神服日日增輝,備受闔族崇畏。這些充滿無限敬仰的崇飾,其象征意義是表示神光永佑之意。薩滿傳承,新神服時時被穿參祭,即使被煙熏火燒沾血,備增其神性;舊神服只存不穿,原神靈便會悄然離去,失去神力。老薩滿死,神服必做隆重的安排,或傳繼,或入葬火焚,據(jù)傳無主神服會惹來災禍。
著名薩滿學家富育光先生在其專著《薩滿神服考》一文中,對神服的取料、制備以及披肩、神影和配飾等,都有著精致的詳釋和注述。
薩滿神服的取料極為講究。各民族習俗要求的禁忌,也十分冗繁。制作神服的衣料,一般要求必須以本氏族生存地域為基地,就地取材。往昔直至近世,北方諸族仍堅持以皮料制作神服。皮料以馴鹿皮居多,亦選用鹿皮、狍皮、獐皮。沿海生活的族眾,亦有選用鯨魚、海象、海獅、海豹皮的。神服皮料要求熟好后柔潤、輕便而有光澤,并易于縫制和染用。在特殊的神祭與薩滿獨有的許愿祈請下,亦有將神服的料質,選用奇特皮料縫制的。如,北極熊羔皮、狼皮、瘋狼皮、兇猛獠牙野豬皮、猛雕皮等,除此,鳥、魚、蛙、蜥、蟒蛇、刺猬、貂、貉、獾、猞猁等皮作為制作神服中的輔用材料。再其次,葦、茅、葛、藤、劍草等纖維、樹木里皮、晶瑩巖石以及各種骨類、羽類、木類、角類、蛤類等,亦為不可缺少的制服材料。神服的染料,多取古代傳統(tǒng)草熏、藥熏法,使服色柔潤美觀。除此,多用花草蕊葉、寒帶植物的不同皮莖,泡制熬取多種色料,并用獸血、天鵝血、龜血等血素為紅色原料。神服等粘合部位均用自制土膠,尤喜用大魚鰾制膠。所用縫線,亦使用鹿筋。縫神服的針,必為專用特制針,用獸骨、魚骨、鳥脛骨磨制,用后焚燒。往昔,薩滿服的產生是全氏族心血智慧與技術的最高結晶。全神服上下、內外、表里,均系北國自然界精華的匯聚,全是北亞、東北亞岳鎮(zhèn)海瀆生命物質的擇優(yōu)組合與再創(chuàng)造。盡管如此,神服選料極為苛細。神服皮料,必縛殺森林幽谷中之健獸,環(huán)境與飲食地清新潔靜,春發(fā)情時不殺,夏暑熱時不殺,母懷胎不殺,且多擇選雄性,老獸不殺,病獸不殺,殘體獸不殺,盲獸不殺。皮料選好,由專門人熟皮、晾曬。選皮亦很嚴,有洞皮不用,有蟲蛀皮不用,毛不全皮不用,雜用剩皮不用,獵食野獸之皮剝后亦不用,必為專門制神服而獵獲野獸之皮。每次均多選出若干張優(yōu)質者備用。往昔,凡為制神服而捕殺之牲,經過祭禮、宰殺剝皮后,骨肉均要天葬,即樹高架,將骨內臟腑等陳放上面,任日月風雨洗滌照耀,鴉鵲鷹雕等啄食,腐爛后再掩埋。亦有火葬的,全部火焚。絕禁食用或饋贈。薩滿認為,薩滿神服的制作,必須請宇宙間精靈相助。為制神服捕野牲,是迎請這些動物的神魂。它們并沒有死亡,只是化身到神服之上,其魂化為神靈,依附于神服,永遠不死,成為薩滿的得力幫手。
薩滿對制作神服的人也有嚴格約束條件和禁忌。神服除薩滿自己動手外,在薩滿與氏族允許和挑選后,也可委托氏族內某幾位品德高尚、手工高明且身邊有兒女的年老媽媽,多數(shù)與薩滿有姻親或者友好聯(lián)系。古代神服,多為奇特裝飾的原形披飾物,很少經過薩滿再加工,后來漸漸增加簡單的雕飾品,多為崇拜物。隨著社會進步,薩滿神權影響日高,神服的形態(tài)日益講究,不僅質料追求最奇最難的世上稀珍品,而且制作的時間、工序、禁忌、工藝都有極難度的苛求。特別是,神服中增添了日月星辰、花草樹果等四季象征物,神服的彩線、染色、刺繡、繪圖都是當時最美的工藝技術。常常一件神服要有數(shù)百個花卉圖案,玲瓏巧秀,艷麗迷人。所以,神服的制作很早就是女薩滿和氏族婦女的技藝比賽;離不開女人靈巧的雙手,后世男薩滿增多,女人仍然參與神服制作。從許多地方訪問得知,往往一件像樣的傳世神服,都是薩滿與氏族成員虔心勞苦的智慧碩果,想到必要達到,絕沒有一絲應付,若按禁忌規(guī)定一時求索不得,便要耐心靜等,直至獲得圓滿結果為止。故此,常常要熬費一二年,甚至三五年時間,神服方可完工,足見神服的珍奇與稀有。惟有如此,神服才被視為氏族的神品,氏族的驕傲,備受敬崇。神服的存放、防腐防蟲、采藥熏曬、獻血奉祭、修繕補洗等,薩滿與氏族酋長都有嚴格宗規(guī)與禁忌。
神服的神性觀念與象征意義,除在使用皮革上反映薩滿神靈崇拜觀念之外,更突出地是表現(xiàn)在薩滿各自不同而極為奇特的神服綴飾上。這是不同民族、不同地域薩滿神服最重要的區(qū)分。在神服佩飾中,銅鏡是突出的飾件,也是薩滿最為重視的神器。銅鏡是太陽與光明的象征,是驅魔照邪的吉祥物。薩滿身上的銅鏡,大小不一,有些神服上,大銅鏡、中型銅鏡垂掛前后胸背之外,還要在袍服下大襟處懸掛小銅鏡數(shù)十面之多。薩滿銅鏡越多,象征越有神力。西伯利亞諸民族如雅庫特、埃文基、那乃等族薩滿都佩戴銅鏡。中國境內的鄂倫春、鄂溫克、達斡爾、赫哲、蒙古、滿族等民族薩滿也崇拜銅鏡。神服上的垂飾物近代多用鐵器。鐵曾被北方森林部落視為珍品,鐵器堅硬,可支撐皮服,保持神服威武的外形,沉重有聲,像雷鳴,又像神祇的英姿步履,尤有助神氣氛。北亞、東北亞薩滿神服很早便飾用鐵鈴、鐵盅、鐵鳥、鐵細鏈、鐵綴飾以及各種鐵片剪裁的神偶,與銅鏡等配飾,倍顯氣派。在北方諸民族薩滿神服上繪飾有各種圖形,有的甚至達到60余種不同生物圖案。烏德赫人薩滿袍上“共有58個圖形,其中擬人圖案14個,龍圖案9個,蛇圖案4個,蜥蜴圖案2個,青蛙或蟾蜍圖案4個,虻蠅圖案4個,鳥圖案4個,熊圖案4個,虎圖案2個,鹿圖案6個,‘薩滿太陽圖案2個。所有圖形均成橫排排列”。這些圖形很有代表性。北方不少民族薩滿神服上有這些圖形,而且多用銅片、鐵片剪制。有的神服鐵制綴飾,都是薩滿的助神,集中起來能重達30余斤。如,“外貝加爾地區(qū)埃文克人薩滿神服的綴飾重達2普特(相當于16.38公斤)或更多”。相對比較,中國境內薩滿服綴飾相對少得多。除奧魯古雅發(fā)現(xiàn)馴鹿鄂溫克薩滿神服眾多綴飾外,其他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薩滿神服的綴飾相對較少。
值得著重述及的是,薩滿服飾重要組成部分的神服披肩與神服影像,也是薩滿觀念和身份的重要代表。披肩,在北亞、東北亞不少民族薩滿服上并不是必有的裝束。許多民族薩滿皮式袍服,只重視綴飾裝飾和各種厚重的條帶,沒有披肩。但是,滿族、達斡爾族、鄂倫春、鄂溫克等民族薩滿,不少神服都有華貴的披肩。滿族早期神服,不論是袍式服,或是三段式神服,都有各種式樣的披肩,只是近世不用了。前文所述尼山薩滿像便有披肩。披肩,被薩滿和全氏族視為華貴和財富的象征。薩滿是全氏族心目中的圣者,氏族的榮辱興衰維系一身。薩滿神服不僅有與神相通的符號和顯示身份、恫嚇魔鬼的符號,還有炫耀本氏族力量與財富的符號。這便集中表現(xiàn)在薩滿既特殊又醒目的披肩上。薩滿神服在薩滿意念中是完整的神體,有體魄、骨骼、肌肉和血管,神服上面的各種絲繩與鐵器等等,都是神體部位的象征物。披肩恰是神體的臉面,是非常耀眼的部位。所以,薩滿們都極其關注披肩前后部位的裝飾物,既能震懾邪魔,又能美觀而引起眾神祇的喜愛,更能顯示本氏族的非凡力量與財富。所以,披肩部位都選用最奇特、最富有的質料來制作。神服難做,披肩尤難做。據(jù)《璦琿十里長江俗記》、《富察哈拉禮序跳神錄》中載述:往昔祖居黑水流域的滿族等北方先民,為捕鷹狩獵,也為了采集珍稀的薩滿神服飾件,常常數(shù)千里跋涉,北上小海(鄂霍茨克海沿岸)、東抵庫頁島附近的沿海以及日本海,往往初冬離家,春末返歸,因在冬雪中滑雪,爬犁易行,夏秋無路泥濘難行。出海采集海象牙、海豹皮、牛魚睛、鯨魚鰾、海貝、海石、雕翎、海龜骨等珍品。制作神服服面皆用這些難覓之寶。如,魚鱗披肩系用數(shù)百斤大桿條魚、圓魚鱗粘嵌后又鑲加東珠而成;龜紋披肩系用千年龜蓋的外層花紋殼,取下后拼成花飾的。貝飾披肩最為北方諸族崇愛,披肩披飾系產于海中一種褐背白腹小貝,古代便甚昂貴,可作信物或代替交易貨幣,形小如指肚大小。薩滿采來后,洗凈,曬干,將背部鑿平,再翻過去肚底向上,完全是銀白色,鑲嵌成花飾。海貝拾來不易,倍顯虔心。而且光澤潔白俊麗,北人皆尚白,視為光明、幸福、安寧、無瑕的象征。東珠披肩,也是白色的,為北人崇尚,選用粒大純白的東珠,組制披肩皎潔如雪。滿族著名民間長篇史詩《烏布西奔媽媽》,東海女罕烏布西奔大薩滿率部東征,對她的神服有如下的描述:“用百根海象牙繡制的神服骨骼,用百條海熊皮鞣制的神服魂囊,用百顆鯨魚睛鑲嵌的神服肩穗,用百只彩燕毛圍屏的神服飄帶。這是烏布西奔遠征的信使:海象牙刺穿黑濤濁浪,海熊皮驅避妖風鬼跡,鯨魚晴照穿蒼海迷津,彩燕翩翩,頻告吉祥消息……”烏布西奔薩滿神服的質料組合,表現(xiàn)了薩滿神服的非凡價值,也顯示出薩滿神服匯集靈物作為鎮(zhèn)魔符號的宗教心理觀念。
薩滿神服上另一件重要組合飾物是神影,又稱魂影。滿族薩滿稱謂“革勒門”,漢意是“影子”之意。北方諸民族薩滿均崇尚此神物。它系由一塊軟皮鑲繡彩穗,是非常精美的工藝制品。皮面上用彩布、彩線等拼出薩滿神祇、所在地域動物等圖案,表示薩滿的神力、身份與守護神。各薩滿因民族而異,圖案有所區(qū)別,即使同族薩滿因所依神祇不一,亦有些微不同。神影隨神服而定,也有年輕薩滿神事經歷日深,由老師傅薩滿補賜后縫于自己神服上的。影布,一般懸掛在神服后腰部位,是靠山的含意象征。滿族各姓的薩滿神服,腰間一般多喜周腰鈴。魂影布塊便不懸在腰間,而以手帕形式掛右側,后來也多用雜色綢條疊壓縫在后下擺。若懸在腰上時,便在魂影布上邊加扣帶,系上即可,下部連在彩帶飄擺身后,遮住后腿,所以稱魂影布。另一個原因是它有時又單獨輔助薩滿祛邪治病。這類魂影布,滿族薩滿又稱“窩克拖西瓦單”,漢譯為“醫(yī)生神罩”,又稱“藥影”?;暧安忌侠L制各種薩滿的精靈助手,是常隨薩滿主人為族眾驅害醫(yī)病。薩滿還專門給患家做驅魔治病的魂影,稱“薩滿巾”。包頭、包腳或系在身上,哪里疼痛拴在哪里。在俄境的雅庫特、埃文克、那乃等民族薩滿,亦有類似的魂影,稱“治病用的”圍巾。因此,魂影可分為兩類,前者為薩滿神服組合飾物,多懸于后身腰間,有的學者稱為薩滿作法圖,從其內容與意義分析,也可以如此稱謂。后者,屬于薩滿神事活動的用品,可掛在或圍在身上,亦可制成衣帽,驅邪治病時使用。
此外,與神服配用的物件,如薩滿靴、薩滿手套、薩滿襪等,也均有其象征性意義。這些物件上面繡有各種精靈,都是薩滿的得力助手,能夠使之在特殊環(huán)境,如泥沼、草塘、荊棘叢生中順利行走和從事尋魂招魂等項神事活動。據(jù)滿族、赫哲族、達斡爾族幾位老人介紹,薩滿穿戴的這些神物,早年多用蛇皮、蛙皮、蜥蜴皮的皮骨制作,也有用野豬皮、牛皮的,平時也要像神服一樣,由薩滿珍藏。薩滿死后,其神服可傳給新薩滿或保存在死去的老薩滿家里。(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