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煙壺 御用賞賜皆佳品

五方居士

被清代帝王視為珍寶的器物并不少，像歷代名瓷、史書典籍、青銅彝器、碑版法帖等等，然而真正能與皇帝日日伴隨，不離衣袖的恐怕只有鼻煙壺了。宮廷煙壺既是帝王的珍玩，又代表著皇家的恩典。

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都對鼻煙壺寵愛有加?？滴跏组_在清宮造辦處和景德鎮(zhèn)御窯廠制造鼻煙壺的先河，還特邀西洋玻璃匠和琺瑯匠到內(nèi)務(wù)府指導(dǎo)和研發(fā)鼻煙壺的創(chuàng)作與生產(chǎn)；雍正帝常對做出精美鼻煙壺的工匠，下旨給予獎勵。雍正八年造辦處活計檔中記載：“賞給鄧八格銀二十兩，譚榮銀二十兩，其余匠役人等，爾酌量每人賞給銀十兩?！敝刭p折射出帝王對這掌中奇珍的重視程度；乾隆帝對鼻煙壺的制造更是熱心不已，曾經(jīng)多次下旨對鼻煙壺的制造、圖案及內(nèi)容提出修改意見：“鼻煙壺上的花卉畫得甚稀，再畫時稠密些，俱各落款，欽此?！?/p>

康熙時期的宮廷煙壺以青花或青花釉里紅及單色釉為主。圖案紋飾有八駿圖、寒江獨釣、高士圖等。瓷鼻煙壺布局嚴謹規(guī)范、畫工精細，但繪制風(fēng)格仍有民窯韻味，造型多為古樸的爆竹筒式。有落款與不落款兩種，落款的常書“成化年制”雙排四字款，不加雙圈，筆意渾成，頗具韻味。這一時期宮廷煙壺存世量稀少，是研究鼻煙壺發(fā)展史的珍貴資料。在《蓬山密記》中記有康熙四十三年康熙南巡杭州時，曾邀請高士奇與其一同回京，并在暢春園賞賜他兩個鼻煙壺。清內(nèi)務(wù)府檔案《康熙與羅馬使節(jié)關(guān)系文書》中載：“康熙五十九年，十二月初五日，西洋使臣嘉樂，進獻教王所貢方物，上賜嘉樂鼻煙壺一個，火鐮包一個，荷包四個……” 康熙時期除了宮廷制作鼻煙壺之外，民間也燒制，康熙朝檔案中曾有記載地方官員進貢鼻煙壺的事情，如：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蘇州織造李煦就曾進貢佛手、湖筆和鼻煙壺。

雍正皇帝胤禛依然對陶瓷工藝頗感興趣。這時的瓷質(zhì)煙壺除青花以外增加了漿胎青花、斗彩、天藍釉、茶葉末釉、爐鈞釉、醬釉、素白釉等品種。紋飾圖案以纏枝蓮最多，松竹梅、五福梅花、山水人物、嬰戲圖次之，所繪花卉皆工細纖巧。雍正青花煙壺用色以淡雅著稱，釉色清爽，人物刻畫入微。雍正時期另一引人關(guān)注的鼻煙壺品種，就是舉世矚目的琺瑯彩鼻煙壺了。制造精巧的銅胎琺瑯彩鼻煙壺和玻璃胎琺瑯彩鼻煙壺被視為宮廷的秘玩，即使用來賞賜，也只是賞賜于像年羹堯那樣功高蓋世的重臣。雍正帝曾將一件康熙使用過的鼻煙壺賞賜給浙江巡撫李馥，并對其家人傳旨：“將此賜予你家主子供看，傳于后代時常瞻仰，如見先帝一般?！笨梢姰?dāng)時帝王對鼻煙壺的重視了。雍正帝是一位極富品味的君主，在枯燥的宮廷生活里，他常?；虬绺呷搜攀?、或作山林野夫以取樂，并由宮廷如意館畫師作畫寫之，《雍正行樂圖》正是由此而來。胤禛的閑情雅致在盈寸間的鼻煙壺上亦有展現(xiàn)，本文所示“雍正御制青花行樂圖——漁樵對答”青花鼻煙壺，傳世品僅有一對，屬雍正胤禛御用品，它讓人們看到雍正皇帝性情中的幽默與輕松。民間也有很多關(guān)于帝王珍愛鼻煙壺的記載：雍正帝在怡親王的棺中放了自己用過的“血淚巾帕及所配香囊”，且在十三爺去世的當(dāng)天就開始為自己安排后事，其中一道旨意是說“朕萬萬年之后要將怡親王所留遺物——玻璃鼻煙壺放入梓宮中隨葬”，由此可見煙壺在帝王心中的重要地位。

乾隆時期宮廷煙壺的發(fā)展達到了鼎盛，光鼻煙壺的造型款式就增加了數(shù)十種，如荷包式、扁方式、燈籠式、包袱式；瓜果、蔬菜、花朵式、雙聯(lián)式，可謂異彩紛呈。而在眾多材質(zhì)的鼻煙壺中，玻璃鼻煙壺的產(chǎn)量最多，在弘歷長達60年的在位期間，其產(chǎn)量位居第一。清宮很重視玻璃制作，在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的數(shù)十個作坊之中，就有玻璃廠，建在西安門蠶池口，專門為皇室制作御用玻璃器和玻璃鼻煙壺。雍正年間圓明園六所也建立了新的玻璃廠，以滿足皇家對玻璃器的大量需求。而西方傳教士的直接參與，也為玻璃制作提供了技術(shù)上的保證。玻璃煙壺生產(chǎn)周期短，產(chǎn)量跟得上，能滿足宮廷大量賞賜的需要，乾隆時期宮廷的賞賜品，其中重要一項就是玻璃鼻煙壺。內(nèi)務(wù)府檔案中就有多處記載賞賜西藏達賴、班禪玻璃鼻煙壺的事例。

玻璃鼻煙壺按不同的制作工藝，又可分為單色玻璃、攪玻璃、金星玻璃、灑金星玻璃、套玻璃、涅白玻璃畫琺瑯六種。普通玻璃煙壺常常用作賞賜文武官員、地方督撫、文人名士以及鹽商富賈。而制作極其精美的玻璃鼻煙壺，則被皇帝留在身邊，這類能達到“御用”級別的制品，傳世量少之又少，往往每件皆為孤品。談到宮廷玻璃煙壺時，不得不說說其中最重要的一類，那就是“涅白料（不透明的意思）玻璃畫琺瑯煙壺”。此類玻璃胎畫琺瑯創(chuàng)燒于康熙宮廷，先由宮廷玻璃廠制成涅白素胎，再由內(nèi)務(wù)府如意館畫師提供經(jīng)皇帝預(yù)覽過的畫稿，之后由琺瑯作繪畫燒造，道道工序考究嚴謹。因琺瑯釉與玻璃的熔點接近，僅相差五六十度，所以琺瑯彩畫成后，再次入爐燒制相當(dāng)困難，據(jù)故宮專家夏更起先生粗略統(tǒng)計，雍、乾兩朝加在一起，玻璃胎畫琺瑯的成品（包括花器和文房）只有二三百件。北京、臺北兩岸故宮收藏的玻璃胎畫琺瑯鼻煙壺的總數(shù)也僅有幾十件，數(shù)量僅占銅胎畫琺瑯鼻煙壺的十分之一。

清朝鼻煙壺，還有一類很受皇家青睞的是玉石鼻煙壺。玉石鼻煙壺大多數(shù)是由清宮玉作、蘇州、揚州三地制作，始于康熙時期，一直延續(xù)到清末。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以后的制品較多，這與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平定新疆準(zhǔn)噶爾叛亂后，和田玉料大量流入宮廷有直接關(guān)系。從現(xiàn)存的傳世實物看，宮廷玉煙壺的數(shù)量要多于瑪瑙、水晶、翡翠、青金石、芙蓉石等材質(zhì)的鼻煙壺。在乾隆二十四年以前，宮廷制作的玉石類鼻煙壺多數(shù)是瑪瑙的。檔案記載，雍正皇帝下令制作的鼻煙壺，一般都是瑪瑙、水晶以及各種石質(zhì)的，只偶爾下令制作玉鼻煙壺，因此雍正時期民間的玉鼻煙壺也并不多。

清宮檔案記載，道光皇帝就喜歡佩帶玉鼻煙壺，而且對煙壺制造時的“掏膛”要求嚴格。造辦處玉作專有為鼻煙壺“掏膛”的工匠，先將煙壺夾在板孔中或槽窩內(nèi)，再以左手握扣錐木呈鉆，右手拉繃弓，使錐木呈快速旋轉(zhuǎn)，并借助金鋼鉆粉以打眼。再以鋼片卷成套筒，加浸水“黑石砂”掏其膛，完后，玉中必有一根玉璉柱，則用小錘敲擊，即斷。道光帝喜歡“小口大膛”的制式，甚至下旨把一些乾隆時期的玉鼻煙壺重新“掏膛”改制。本文所展示的“道光御制籽料隨形煙壺”，刻有“慎德堂”方章款，即是道光皇帝居于圓明園慎德堂時的御用之物。而道光二十年造一套四支“黃綠彩仿象牙染色海水獬豸”鼻煙壺則是當(dāng)時賜于都御史的賞賜品。壺身黃綠兩色，寓意“禮行天下”?！扳初簟笔侵袊糯鷤髡f中的上古神獸，能辨別忠奸，象征“清平公正”。煙壺的圖案與都御史官服上補子的圖案一致。

皇家的推崇，自然使鼻煙壺身價倍增。達官顯貴、商賈名流不僅以得到賞賜的鼻煙壺為榮，還以尋到能工巧匠定制精美鼻煙壺進獻宮廷為耀。所以現(xiàn)在兩岸故宮所藏鼻煙壺，并非全是景德鎮(zhèn)御窯廠或內(nèi)務(wù)府造辦處所制，也有一部分煙壺屬于王府定制品，在重大節(jié)日時進貢到宮廷?；实塾[后，優(yōu)中選優(yōu)，將一些宮內(nèi)缺乏的品種留下，其余再做賞賜品，賜予其他官員。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彼時吸鼻煙、玩煙壺成為清代的時尚，有些人即便不愛好古玩、不收藏古玩，也強迫自己嗜好鼻煙，收藏?zé)焿?，以順?yīng)社會潮流。清代筆記《金壺七墨》記載，浙江一位任觀察職務(wù)的官員來到上司的衙門，落座后發(fā)現(xiàn)忘記帶鼻煙壺了，于是讓仆人回去取壺，仆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取來的卻是一只虎子（尿壺），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清代宮廷主張官員清廉，因此很少賞賜用玉石、水晶、翡翠、青金石、芙蓉石等貴重材料制成的煙壺，而寶石類的煙壺往往只供皇家成員自用。但一些投機鉆營之人，卻常以名貴材料制作煙壺，用來行賄。傳說光緒年間，某官員欲謀取郵傳部大臣的職位，分別花白銀十萬兩和三萬兩從外國買了藍寶石和紅寶石制成鼻煙壺，送給西太后和東太后，唯獨忘了給宦官送禮?；鹿倬驮谖魈竺媲鞍崤欠牵f此人認為西太后不配用紅寶石的煙壺，西太后大怒，送禮的官員不僅沒有謀得職位，反而連原來的爵位也被革除了。

清代宮廷鼻煙壺，經(jīng)歷了康乾的輝煌，到道光時期后續(xù)乏力，且因為國力的衰退，政局的混亂，制作工藝水平開始下滑。這時，民間煙壺的裝飾題材卻更加廣泛，制造水準(zhǔn)有大幅度提升，這預(yù)示著鼻煙壺開始在民間普及開來，鼻煙壺發(fā)展的又一個高峰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