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山西煙毒問題研究（1912—1937年）

劉英 劉艷紅 王妍娟 李亞囡 劉元翔

基金項目：山西師范大學2011年省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項目。

摘 要：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山西煙毒泛濫成災，民眾不堪其苦，經(jīng)濟深受其害。出于社會利益和經(jīng)濟利益的考慮，閻錫山政府制定了不同的禁煙政策，以求解決煙毒問題。然就考察各級官員對其禁煙政策的實際執(zhí)行情況以及民眾的態(tài)度、行為等，山西煙毒問題依然存在。

關(guān)鍵詞：閻錫山政府；煙毒；嚴禁；“人情感動”；自種自賣

作者簡介：

第一作者：劉英，女，山西晉中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系歷史專業(yè)本科生；

其他作者：劉艷紅（1990-），女，山西晉中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專業(yè)本科生；王妍娟（1990-），女，山西晉中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專業(yè)本科生；李亞囡（1990-），女，山西晉城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專業(yè)本科生；劉元翔（1991-），男，山東青島人，山西師范大學歷史專業(yè)本科生。指導老師：張瑋、李常寶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8--02

自鴉片傳入中國以來，毒品問題就一直是中國社會長期存在的毒瘤。[1]山西雖然地處內(nèi)地，但也始終未能擺脫毒流的流入與侵蝕。[2]清末張之洞禁煙失敗之后，山西迎來了“重禁種輕禁吸的十年禁煙期（1906-1917年）”，期間雖然發(fā)生了辛亥革命，但是舊官僚體制的保留也客觀地維持了這一政策的繼續(xù)執(zhí)行。[3]自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期間，煙毒問題始終是其治理的內(nèi)容之一。本文按閻錫山禁煙程度的不同，分別從1912年—1917年、1917年—1922年、1922年—1931年、1932年—1937年四個時期總結(jié)山西煙毒泛濫的實態(tài)、原因、影響，縷析閻錫山政府統(tǒng)治下山西治理煙毒的曲折歷程，凸顯煙毒問題的時代特征與區(qū)域特質(zhì)。

一、閻錫山“嚴禁”政策之前的煙毒問題

1912-1917年，是閻錫山經(jīng)過斗爭上臺穩(wěn)定辛亥革命成果的時期。山西處于“重禁種輕禁吸的十年禁煙期（1906-1917年）”，罌粟種植逐漸減少，地方禁種漸次實現(xiàn)。[4]但是仍有地方存在種植罌粟的現(xiàn)象。1912年3月23日，閻錫山針對此問題，通飭全省：

“鴉片流毒已數(shù)十年，今共和既成，凡百諸害急宜廓清，而罌粟一宗尤當中首禁，本都督恐無知愚民蓄意私種，希圖獲利。若不早飭各府廳州縣嚴加防范，弭患未萌，不免行百效為患，何堪設(shè)想除？由本都督頒布告示通貼各府、廳州縣村鄉(xiāng)市鎮(zhèn)，外理合通飭該府官紳等妥籌辦法，務期田園之中不見罌苗。”[5]

這樣的禁令顯然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特點。閻錫山剛上臺不久，政局未穩(wěn)，該禁令實際效果必定大打折扣。

1912年6月25日，“山西交城縣、文水、汾邑等縣于今春種有洋煙十分之六，均已納捐，每畝出洋五元之數(shù)，刻在收割之時，忽于陽歷十七日，經(jīng)都督閻錫山派委，令農(nóng)民均行拔毀。眾民不允，大起沖突，隨將交城縣令并委員二人用刀刺斃。閻都督聞報，派兵二營前往彈壓，至東關(guān)，隨用快砲打斃居民甚多?！盵6]閻錫山這一行動的采取是在洋煙（即罌粟）將近收獲之時，而且其中還有“畝捐五元”的煙稅捐問題。既然交了稅捐，那便屬于合法種植。這說明此地的罌粟種植有可能受到地方保護，而當?shù)卣谌齻€月內(nèi)向閻錫山政府隱瞞了這一情況。官民在這一問題上的矛盾激化，閻錫山處理手段也不免簡單粗暴。

二、閻錫山“嚴禁”政策下的煙毒問題

1917年9月，閻錫山擔任兼山西省長，穩(wěn)定了自己在山西的執(zhí)政地位，開始推行自己的新政。10月，發(fā)表“六政宣言”，“六政”即水利、種樹、蠶桑、禁煙、天足、剪發(fā)。閻錫山認為六政中“尤以禁煙一事最為重要”，制定了“嚴禁”煙毒政策。

閻錫山禁煙以“積極進行，務期根株禁絕”為主旨，在其“嚴禁”政策下，山西鴉片的種植基本禁絕，僅在“繁峙縣距城三里地方，發(fā)現(xiàn)煙地一畝有余，又距城五里地方發(fā)現(xiàn)煙土一小塊。”[7]在之后多年，種植問題都不再是閻錫山政府處理毒品問題的主要困擾了。

鴉片的種植問題雖然得以緩解，但是山西仍存在眾多吸煙人群。據(jù)記載，“晉省不但無知商民私自吸食者尚屬多數(shù)，而各縣知事、警佐以及厘局委員局所任事人員偷食者亦屬不少?！盵8]禁吸問題成為當時山西禁煙亟待解決的問題，閻錫山對此也做出了切實的努力。1918年，閻錫山頒布《調(diào)驗密報煙民法》，飭令各縣在民眾往來頻繁的地方設(shè)置投煙民柜，令人民密報煙民，以彌補調(diào)查之缺。[9]還委派密查員查看各縣禁煙情況，制定了獎勵戒煙的條例以鼓勵基層官吏積極禁煙，要求各縣設(shè)立戒煙局幫助煙民戒除煙癮。1918-1921年，戒煙局戒除煙癮人數(shù)總計70800人，其中：1918年36469人，1919年10449人，1920年12722人，1921年11160人。[10]從數(shù)字來看，確實卓有成效。

然而，由于省內(nèi)煙土生產(chǎn)難以滿足眾多煙民吸食需求，導致毒品的價格不斷走高，結(jié)果為外省毒品大量向山西銷售提供了契機。種煙大省陜西就成為了山西鴉片的主要來源地?！案瓣儓D買煙苗者，仍絡(luò)繹不絕，而私船貪得重資，乘夜偷渡為數(shù)亦果多?！盵11]這導致山西資金外流，地方財政負擔過重，社會經(jīng)濟弊病叢生。迫于經(jīng)濟壓力，閻錫山不得不考慮毒品禁運問題的嚴峻形勢，在其訓話中也反復強調(diào)。

閻錫山在對即將畢業(yè)回籍的師范傳習所學員的訓話中要求各學員以勸人退煙及戒食金丹為己任，特別提到：“現(xiàn)在金丹一項由火車輸入晉省者，計其價值，每年約七百余萬元，再運同其他省各路輸入之金丹與輸入之鴉片，每年損失總在千幾百萬之譜，而山西全省的地方員負擔不過七百余萬，因有人吃鴉片金丹，至使全省地方受若大之損失，豈可不速為禁絕?！盵12]直接點明了毒品販運對山西經(jīng)濟的危害，也從側(cè)面證實了當時山西存在嚴重的毒品販運問題。

面對毒品販運造成的巨大經(jīng)濟損失，閻錫山組織了緝探隊，分別駐扎在沿河各渡口，專門負責嚴密查拿暗自輸運煙土的匪徒，以杜絕山西煙土的來源。而且在沿邊各縣關(guān)津卡渡派出委員，專門負責檢查。閻錫山為杜絕陜土輸入山西是大費周折，用盡心思。

閻錫山這種大刀闊斧的禁運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據(jù)統(tǒng)計，1918年—1921年四年共破獲煙案總計50974起，其中：1918年4609起，1919年9897起，1920年18839起，1921年17629起。[13]但是，這一問題仍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于是，1922年，閻錫山提出了“人情感動”的政策。

三、閻錫山“人情感動”中的煙毒問題

由于“嚴禁”煙毒政策實際收效并不理想，1922年9月之后，閻錫山的禁煙政策逐漸轉(zhuǎn)變?yōu)椤叭饲楦袆印薄＿@一政策實際上是閻錫山試圖使民眾從思想層面上認識到“吸煙是病，病則當治”、“販煙是惡，惡則當改”，本著以人情感動民眾的態(tài)度，發(fā)動社會的力量，以取得良好禁煙成效的新政策。

1922年9月8日，山西公布了《查禁販吸煙民條理》。[14]該條例共十二條，分別依情法對販吸煙民按其情節(jié)輕重做出了詳細的辦理規(guī)定。各縣知事集合各村閭鄰長，查出販吸煙丹嫌疑人，并將其登記入簿。根據(jù)其有無販吸事實，具結(jié)取保，分別治理。對戒煙后復吸者，由村戒煙會、區(qū)戒煙會、縣戒煙會分三期辦理，屢戒不改者，送入工廠長期工作，有真正悔改之心后，具取負責保人釋放。

從本條例不難看出，閻錫山所謂的“人情感動”是將禁吸改為戒煙，允許人民在一定時期內(nèi)戒除煙癮。此法強調(diào)辦理禁煙要運用了民眾的力量，鏟除山西煙患，這一點較前期的盲目“嚴禁”確實是一大進步。一些窮苦大眾對于這種出乎于“情”的號召積極響應，確實戒除了煙癮，但是“戒后復吸者約十之五六，少亦十之二三?！盵15]而且此法對官僚、親貴、軍官的制約作用很小。當時有軍官投機卸責“省軍嚴禁人民吃金丹，自是正當辦法，可我吃的是鴉片。并非金丹，當然在范圍之外?！盵16]政府執(zhí)法人員對自身管理不嚴使得這一政策的貫徹執(zhí)行舉步維艱。

北伐之后，新軍閥混戰(zhàn)硝煙四起，閻錫山忙于軍務，不免對禁煙一事有所松懈。山西吸食金丹、料面者遍地，煙毒再次泛濫成災。據(jù)山西公署調(diào)查統(tǒng)計，當時“全省吸煙丹之民，不下三十萬人”[17]“全省人民之吸食料面者，約估百分之七十?！盵18]大量吸食人群的存在使山西出現(xiàn)了設(shè)廠自制金丹、料面的情況，如“張彪在榆次設(shè)廠，太原府則有剪子巷譜勝大藥房，以及羊市街之某藥房等數(shù)家。”[19]金丹、料面的吸食方法初用煙具，后來普通吸者將其裝入卷煙中，隨時隨地抽吸。吸癮較重者則用鼻吸、目吸。由于其吸法變得非常簡便，范圍就日益廣泛，在軍隊、士兵與青年學子中盛行一時，甚至被作為一種普遍應酬之品。

如此瘋狂的毒品吸食問題使得山西經(jīng)濟每年損失“約在八千萬元以上”，“以全省二千七百萬人民計之，是每人平均負擔，至少亦在五六元之譜?！盵20]雖然閻錫山政府頒布了懲治制販丹料的單行條例，但是始終無法禁止丹料制販吸售，也未能使山西走出經(jīng)濟的困窘。而吸食丹料者“一經(jīng)成癮，便面黃無人色，據(jù)經(jīng)驗家談，癮大者三年之后，縱不致命，亦成廢人?！盵21]情況不容樂觀。

四、閻錫山禁煙政策大轉(zhuǎn)折后的煙毒問題

閻錫山在中原大戰(zhàn)失利下野一年之后，1932年2月被蔣介石任命為太原綏靖公署主任，重掌山西政局。開始在“厲行煙禁”的名義下“自種自賣”鴉片，山西禁煙逐漸出現(xiàn)了一緊一松的新情況。

“厲行煙禁”是由省政府敦請當?shù)孛?，組織“查禁毒品委員會”將丹販料販送交軍法會審。無論販賣多少，只要證明是販賣，就會被判處死刑。閻錫山嚴把毒品販運關(guān)，取得一定成效。當時“共查獲面料計重一千五百三十七兩六錢六分，共查獲丹棒四萬七千四百九十三兩”。[22]然而在禁吸方面卻采用漸禁方法，保留了一大批煙民，還出現(xiàn)了自種自供的新情況。

由于漸禁政策下大批煙民存在形成的市場需求，造成了大量資金貨幣外流。于是，閻錫山開始令山西自種自賣鴉片。他在綏遠屯墾種植鴉片，預計達到六十萬畝。當時，山西雁北有“萬頃良田，悉改種罌粟，黑貨之產(chǎn)量，恐亦不讓近鄰之陜西?！盵23]的說法。除自種之外，閻錫山還低價收買甘肅、寧夏、青海、陜西等地的鴉片，送到制藥廠，以戒煙名義制成鴉片含量在70%左右的藥餅，由省政府“村政處”專門銷售。派出大批委員駐扎到各縣，名義上實行禁煙，實際上是專門推銷省政府制成的“戒煙藥餅”。據(jù)統(tǒng)計，“每年銷售額數(shù)價值約一百五十余萬元”，而“每位委員除三十元薪金外，尚可得百分之十銷售官藥之獎金”。[24]閻錫山禁止外省毒品私販入境的同時積極推銷自產(chǎn)藥餅，大獲其利?！昂怂惝敃r每兩煙土購價平均不超過1元，而制成藥餅后每兩能獲利7、8角，每月獲利達30萬余元?！盵25]而且閻錫山在綏遠設(shè)立“禁煙稽查處”，查驗甘、寧、青三省過境鴉片，收取印花稅，設(shè)專車保運三省鴉片，銷往天津、河北、河南等地。

“自種自賣”鴉片使閻錫山手中收攏了一部分流向省外的社會資金，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社會經(jīng)濟的穩(wěn)定。但是，此法是閻錫山維持吸毒民眾形成的市場，很難達到“漸禁”目的。

五、結(jié)論

1912年至1917年間，閻錫山承襲晚晴“重禁種”的傳統(tǒng)，嚴厲禁止鴉片種植，成效還差強人意。1917年至1937年間，閻錫山禁煙政策由“嚴禁”轉(zhuǎn)為“人情感動”，再到“漸禁”，體現(xiàn)了閻錫山政府對煙毒問題的重視與不斷努力。但是，在禁煙過程中，存在地方保護、官販勾結(jié)、政府人員吸食毒品等問題，使其政策很難貫徹到底。民眾吸食毒品習性與無知使自身成為了毒品的消費者，且戒吸成功難以保證?？梢姰敃r情況下，閻錫山政府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山西的煙毒問題。

注釋：

[1] 王金香：中國禁毒簡史，[M]，學習出版社，1996年。

[2] 趙英霞：近代山西鴉片問題述略，[J]，山西大學學報，2000年第1期。

[3] [4] [10][13] [25] 雒春普：近代山西禁煙運動述略，[J]，晉陽學刊，2000年第2期。

[5]《大公報》1912年3月23日，第二張。

[6]《大公報》1912年6月25日，第二張。

[7]《大公報》1918年7月27日，第二張。

[8]《大公報》 1917年4月26日，第二張。

[9]《大公報》1918年10月25日，第二張。

[11]《大公報》1918年7月5號，第二張。

[12]《申報》1919年11月10日，第二張。

[14] 山西省史志研究院：山西通志（第50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第124頁。

[15] [16]《申報》1933年4月6日，第三張。

[17] [21]《申報》1931年2月23日，第二張。

[18]《申報》1931年2月1日，第二張。

[19]《申報》1924年4月22日，第二張。

[20]《申報》1929年3月17日，第三張。

[22]《申報》1935年6月6日，第二張。

[23] [24]《申報》1932年11月28日，第二張。

參考文獻：

1、王金香：中國禁毒簡史[M]，學習出版社，1996年。

2、趙英霞：近代山西鴉片問題述略[J]，山西大學學報，2000年第1期。

3、雒春普：近代山西禁煙運動述略[J]，晉陽學刊，2000年第2期。

4、《大公報》1912年～1919年。

5、《申報》1919～1937年。

6、山西省史志研究院：山西通志[M]，中華書局，2001年。

7、張龍秀、譚琴：中國近代三次禁煙運動之比較[J]，2002年第3期。

8、王金香：近代山西煙禍[J]，山西師大學報，1989年第3期。

9、牛貫杰：民國時期山西的禁煙運動[J]，晉陽學刊，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