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舌爾的愛情謀殺

文麗俊

五月的塞舌爾碧海銀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這是個西印度洋島國，每年的旅游觀光者絡(luò)繹不絕。女侍應(yīng)趙莉莉在海灘邊的海椰子酒店工作多年，這天遇到了一對奇特的情侶。男的很年輕，二十幾歲，相貌俊朗，臉上總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很招人喜歡。女的則是一位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老婦人，盡管身材苗條，披著長卷發(fā)，但皮膚松弛，滿臉皺紋，眼睛里滿是冷漠?？粗腥耸钟H密地給老婦人打著傘，殷勤地跑前跑后忙個不停，趙莉莉有點鄙夷地笑了，美女傍大款見得多了，現(xiàn)在俊男傍富婆也不足為奇。她嘆了口氣，自己千里迢迢從中國來到塞舌爾打工，不也是為了多掙點錢嗎？她注意到登記簿上兩人的情況：李祥林、葉芷妮，都是中國山東人。

接下來的幾天，趙莉莉經(jīng)?？吹竭@對情侶，兩人的表現(xiàn)讓她越發(fā)感到奇怪。葉芷妮完全沒有富婆的架勢，不僅打扮樸素，而且吃的玩的全挑最便宜的，有一次，因李祥林晚餐點了條紅鯛魚而大發(fā)脾氣。剛捕撈上來的紅鯛魚鮮嫩味美，是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深受游客的喜愛，當(dāng)然價格也是不菲。只見葉芷妮怒氣沖沖地瞪著眼：“就你懂得享受？孩子的奶粉、尿布哪里不需要花錢？我現(xiàn)在就回國，你一個人慢慢吃吧！”說罷站起身就走。李祥林急忙拉住她，好一陣溫言軟語，最后還親了她幾下，這才平息下來。

趙莉莉多少有點同情這個男人，同情之余疑竇頓生，以這男人的相貌人品，憑什么對一個歲數(shù)可以當(dāng)媽的老女人千依百順？這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呢？他倆居然還有孩子，可普通的柴米夫妻又怎么舍得花幾萬元來這里旅游呢？

在海椰子酒店，四處可見國寶海椰子的痕跡，整個島都蕩漾著一股浪漫的情調(diào)。海椰子果實的形狀使人浮想聯(lián)翩，讓人臉紅心跳，所以又名愛情樹。

這天，趙莉莉像往常一樣在吧臺調(diào)著雞尾酒，因為頭天晚上下了場大暴雨，空氣濕漉漉的。李祥林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驚慌失色地說：“莉莉小姐，我想向你說件事。昨晚，我和芷妮在五月谷散步，突然下起暴雨來，我們就跑進椰樹林躲雨……進到園子里，漆黑漆黑的，一個人也沒有，只聽海椰子樹發(fā)出陣陣沙沙聲。我抬頭一看，遠處有兩棵海椰子樹正糾纏在一起呢，聲音正是從那里傳過來的。后來，雨小了，我們才出來。出來后，別人都說我們要倒霉了！”

“天哪，你們居然敢在暴風(fēng)雨的夜晚去五月谷！”趙莉莉驚叫起來，“你們真的要倒霉了！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雌雄海椰子樹會在一起‘親熱，如果有人目睹這一‘浪漫時刻，日后會接二連三地碰上倒霉事。所以，沒人愿意成為海椰子樹戀愛的‘見證人，即使有人聽到傳說中的‘沙沙聲也不敢前去一探究竟。這個傳說，你沒聽過嗎？”

李祥林垂頭喪氣地?fù)u了搖頭。

趙莉莉見他情緒不好，就安慰道：“其實這只是個傳說，當(dāng)不了真的。你們來旅游，很快就回國了，不會發(fā)生什么事的?！闭f到這里，望著李祥林英俊疲憊的面孔，趙莉莉心生憐憫，忍不住問道：“冒昧問一句，愛情真的可以超越年齡嗎？”李祥林聞言臉色大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李祥林夫婦冒犯海椰子的事便傳得街知巷聞了。人們不自覺地悄悄避開李祥林他們，唯恐招惹上什么禍端，只有趙莉莉表現(xiàn)得十分友好，這令身在異鄉(xiāng)的李祥林、葉芷妮感到分外溫暖，二人和她漸漸親近起來。

這天黃昏，李祥林和葉芷妮去海灘散步，專門邀請了趙莉莉幫忙拍照。李祥林很興奮，和葉芷妮繞著椰子樹追逐嬉鬧著，趙莉莉不想充當(dāng)電燈泡，就沿著海灘拾貝殼，越走越遠。走了好一會兒，趙莉莉覺得肚子不舒服，只好半途折返。

這時，她突然遠遠看見李祥林他們那里圍了一群人，聲音嘈雜。她預(yù)感不妙，趕緊奔了過去。只見李祥林抱著手臂坐在地上，滿臉痛苦，葉芷妮在一旁傷心地哭，地上還有幾個砸爛的海椰子。趙莉莉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沒等李祥林說話，旁邊一個紅發(fā)老太太顫顫地說道：“他們遭報應(yīng)了！海椰子的傳說是真的！剛才我們看見有好幾個海椰子從樹上飛下來，徑直砸向女人的腦袋，幸虧男的反應(yīng)快，推開了她，他自己的手臂卻被幾十斤重的海椰子砸中了……”

趙莉莉有點不可思議地嚷道：“這怎么可能呢？管理員每天都會檢查海椰子的成熟情況，它們不會自己掉下來的，太可怕了！”

驚魂未定的二人訂了機票，準(zhǔn)備提前回國。臨走前，趙莉莉特地買了印有當(dāng)?shù)貥?biāo)志的精致明信片，來到房間準(zhǔn)備為他們送行，誰知卻撲了個空。前臺的服務(wù)小姐指著寄存的行李說：“他們的行程里還有個免費的潛水項目沒消費，他倆怕浪費，去海邊了?！壁w莉莉聽了就是一愣。這時有個游客走到前臺，翻著一沓照片。她無意中掃了一眼，忽然就被其中的一張吸引住了，仔細(xì)看過照片后，她拿起了電話……

海邊，李祥林和葉芷妮全副武裝，換上了潛水服并戴上了面鏡。兩人相視一笑，李祥林緊緊地?fù)肀Я艘幌氯~芷妮，準(zhǔn)備下水。

“慢著！”趙莉莉領(lǐng)著一個神色冷峻的男人急匆匆地奔了過來，“這是邁克警官，負(fù)責(zé)這里的治安?！?/p>

邁克警官一邊示意葉芷妮脫下潛水服，一邊說：“請出示你們的護照?！崩钕榱钟悬c惱火地看著趙莉莉問道：“莉莉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們犯法了嗎？別搗亂好不好？”接著，李祥林又轉(zhuǎn)向邁克警官，“護照在賓館里，如果您需要，我這就去拿?！壁w莉莉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想逃跑吧?！崩钕榱忠汇叮骸拔覟槭裁匆埽俊壁w莉莉取出一張照片，里面正是那天海椰子掉下來的情景。她指著照片說：“看看這張照片，這是一個游客偶然中拍到的?！闭掌?，李祥林正彎腰拉著什么。李祥林的臉漲紅了，一言不發(fā)。

邁克警官說：“你故意提前用樹藤一端綁住海椰子，另一端沿著樹干垂下來。當(dāng)你太太走到樹底時，你拉動樹藤就能讓海椰子掉下來砸到你太太，對吧？”葉芷妮聞言痛苦地捂住了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邁克警官接著說道：“我們仔細(xì)檢查了那棵海椰子樹，海椰子的果實與樹干相連的部位有刀具切割過的痕跡，如果再加上外力作用的話，即使未成熟也很容易掉下來。想必你目睹海椰子樹‘親熱也是故意的，是為這場謀殺做準(zhǔn)備，偽造成是神靈作祟，純屬意外。我說的沒錯吧？”

葉芷妮臉色很難看，李祥林焦急地說：“芷妮，別相信他們的鬼話，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會害你呢？你忘了嗎，當(dāng)時是我把你推開，反而砸到了自己的手?！?/p>

“那是因為你發(fā)現(xiàn)了有游客過來拍照吧？你怕被發(fā)現(xiàn)才臨時改變了主意！”趙莉莉嘲諷地插了一句。

李祥林用手狠狠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抱頭蹲在地上。

邁克警官不緊不慢地說：“剛才趕來的路上，我調(diào)查了你的個人資料，你大學(xué)是生物專業(yè)的，這次的雙人塞舌爾十天游是公司年終抽獎抽中的。讓人奇怪的是，除了公司贈送的普通旅游險種外，你居然還自行購買了你們夫婦的境外旅游意外險，價值一百萬元。你利用海椰子的傳說，制造種種意外假象，就是想犧牲你太太來騙取保險吧。好了，不多說了，我現(xiàn)在要檢查你們的潛水裝備，估計這里也做了手腳吧?！?/p>

葉芷妮呆呆地聽著這席話，滿是皺紋的臉劇烈地抽搐著，她快速地脫下潛水服扔在地上，然后突然縱身一躍，跳進茫茫大海！

遭此突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還是邁克警官反應(yīng)快，立刻呼喚救生員下海救人。等濕漉漉的葉芷妮奄奄一息地被救上來時，李祥林撲在她身上放聲大哭，聲音凄厲，讓人心碎。邁克警官鎮(zhèn)定自若地安排醫(yī)護人員進行救治，同時細(xì)心地檢查兩人的潛水裝備。以他的經(jīng)驗判斷，如果要做出潛水意外的假象，一般都是事先在對方的氧氣瓶上動手腳。

幾小時后，趙莉莉和邁克神色凝重地走進病房。

葉芷妮已經(jīng)蘇醒過來了，李祥林在一旁小心伺候著。邁克望著葉芷妮，輕聲說：“我在檢查你們的潛水衣時，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葉芷妮臉色變得慘白，接口說：“您不用多說了，我知道我的潛水衣被動了手腳。其實，這一切都是我和祥林商量好的，他被我逼著來幫助我自殺。其實您是沒能看到我的護照，不然就會明白……我今年只有二十六歲，但是看上去像六十二。”聽了這話，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李祥林發(fā)出痛苦的嗚咽聲。

葉芷妮反而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她生完孩子后，幾個月間迅速變老，驟然老得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人，驚嚇之余，四處求醫(yī)才知自己得了一種叫“獲得性皮膚松弛癥”的病。這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屬世界醫(yī)學(xué)難題，表現(xiàn)為面部皮膚急劇松弛和下垂。自從得了這個病，葉芷妮不敢照鏡子不敢上街，漸漸有了死的想法。碰巧李祥林公司有這個旅游機會，她就想趁機死在這里。

“請你們不要抓李祥林，是我逼他這么做的。莉莉也可以證明，我的脾氣一直不好，總是在欺負(fù)他。”葉芷妮說到這里，忽然笑了，皺紋散開，宛若菊花。

趙莉莉和邁克警官迅速地對視了一眼，都不相信葉芷妮的話，哪有逼別人殺自己的呢？兩人耳語了一陣子，邁克警官的神情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竟站起來彬彬有禮地說：“這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案子了，不過，現(xiàn)在總算弄明白了。感謝你們，祝福你們！”說完就離開了。

葉芷妮不解地問趙莉莉：“李祥林是不是真的不用處置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國了？”

趙莉莉的眼睛濕潤了，她握了握葉芷妮的手，充滿感情地說：“是的，沒事了。但請等等，多留一天再回國?！?/p>

葉芷妮和李祥林在忐忑不安中又在島上待了一天，當(dāng)清晨的陽光照進酒店的窗戶時，趙莉莉微笑著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手里拿著一個信封。

“海椰子是愛情之樹，塞舌爾是愛情之島。這里的島民最愛戴和尊重?fù)碛袗矍榈娜耍埵障挛覀兊囊稽c心意。”

葉芷妮疑惑地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一百萬元的現(xiàn)金支票！

原來在這一天里，趙莉莉通過媒體為他們籌集了這筆錢，邁克警官也參與了此事。那天，他本想找到李祥林對葉芷妮的潛水設(shè)備做手腳的證據(jù)，不曾想?yún)s發(fā)現(xiàn)李祥林對自己的潛水設(shè)備做了手腳——他故意將自己的氣瓶換成了純氧度和潛水深度不匹配的氣瓶。這樣調(diào)換的結(jié)果就是，李祥林潛到水深處后，只要一開氣瓶，立刻就會身亡。他要害的人不是葉芷妮，而是他自己！

邁克警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聽葉芷妮講出病癥，并為李祥林開解時，才恍然大悟：李祥林是想通過自己的意外身亡為葉芷妮贏得一筆巨額保險金，因為整容手術(shù)需要一大筆錢。

趙莉莉羨慕地對葉芷妮說：“你真有福氣啊，他愿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回你的美貌呢，這一百萬元足夠你去做整容手術(shù)了?！庇謫柪钕榱郑骸澳敲春Ｒ釉胰耸窃趺椿厥履?？”李祥林懊惱地說：“我拽樹藤時算錯了時間，出了點意外。我本意要砸的是自己啊?！?/p>

葉芷妮大為感動，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愛人，再不想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