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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xiāng)村詞典(十)

    2013-04-29 00:44:03牛慶國
    綠色中國 2013年8期
    關(guān)鍵詞:堂叔老師孩子

    牛慶國

    鄉(xiāng)村的筆

    記憶中,鄉(xiāng)村有筆的人很少,除了上學的孩子,一是大隊的干部和小學老師,一是隊里的記工員,還有一種人就是風水先生和赤腳醫(yī)生。偶爾隊里來一個干部,看人家別在上衣袋里的自來水筆,那筆卡上的白鐵亮得讓一個鄉(xiāng)村的孩子好生羨慕。

    如果有一支好筆,有一張白紙,用筆能在白紙上寫字,那可是那個年代的一件奢侈的事。為了節(jié)約紙和筆,村小的老師讓孩子們在地上畫生字、算算術(shù)題,手指、小木棍、廢電池里拆下的炭棒就是他們的筆,而腳下的大地則是孩子們永遠用不完的作業(yè)本。

    畫在地上的字,不管老師看沒看過,我都是不敢用腳踩的。要從那里走過去,就必須用手把那些字摸掉,或者從字邊上繞過去,就像從莊稼地邊上繞過去一樣。如果是有風的天氣,那地上的字很快就會被風吹沒有了,好像風提著籃子把那些字都收走了一樣。沒有字的大地,我們才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鄉(xiāng)下人對字就是這么敬畏,對寫在地上的字是這樣,對寫在紙上的字更是這樣,我在《字紙》中這樣寫道:

    母親彎下腰/把風吹到腳邊的一頁紙片/撿了起來

    她想看看這紙上/有沒有寫字

    然后踮起腳/把紙片別到墻縫里/別到一個孩子踩著板凳/才夠得著的高處不知那紙上寫著什么/或許是孩子寫錯的一頁作業(yè)

    那時,墻縫里還別著/母親梳頭時/梳下的一團亂發(fā)

    一個不識字的母親/對她的孩子說,字紙/是不能隨便踩在腳下的/就像老人的頭發(fā)/不能踩在腳下一樣

    那一刻,全中國的字/都躲在書里/默不作聲

    那時,我父親有一支花桿桿紅橡皮帽帽的鉛筆,他用這支鉛筆在一個很大的本子上寫下曲曲彎彎的數(shù)字,那時,父親是生產(chǎn)隊的記工員。當有一天我忍不住拿起那支鉛筆,在臟兮兮的土墻上劃了個大大的“1”字時,正巧被從地里回來的爺爺看見了,爺爺顯然有些生氣,爺爺說怎么能把筆硯隨便交給一個孩子?其實不是誰把鉛筆交給了孩子,而是好奇的孩子自己偷偷從父親的抽屜里拿的。爺爺大字不識一個,他把筆叫成了筆硯,這種叫法,現(xiàn)在看來還挺古典的。當爺爺從我手里奪走鉛筆時,一向任性的我竟然沒有哭鬧,只是怔怔地看著爺爺?;蛟S爺爺?shù)淖龇ㄊ菍Φ模粋€人是不應該隨便握筆的,一支筆在爺爺?shù)难劾锸嵌嗝瓷袷ァ,F(xiàn)在想來,要是我從此不再握筆,我的生活肯定是另一番模樣,心中的喜怒哀樂肯定是另一種滋味。然而,后來我還是拿起了筆,而且一拿起就再也沒有放下。

    想起來,父親執(zhí)意讓我上學,讓我丟掉耕地的牛鞭,而握住“筆硯”,這是在我一生當中父親為我所做的最偉大的一件事情。說父親執(zhí)意,一是為了攢夠我的學費,父親毅然讓我的兩個妹妹輟學,因而使她們至今沒有離開那個連做夢都想離開的故鄉(xiāng)。我不知道妹妹是否記恨父親,是否由此在心里遷怒于我,但我一直覺得我永遠都對不起她們;二是父親與大哥的矛盾。因為大哥為了讓我掙工分,堅決反對我在學校里“白吃閑飯”,而且有一次或許是大哥氣極了,“一不小心”就踢斷了我的一條小腿,細心的人至今還能看出我的“拐跡”。我就是這樣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家門,一直遠走他鄉(xiāng)了。想起父親那時說過的一句話: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要讓我念書。至今讓我感到悲壯。

    記得當我考上縣一中要去報到的那一天,天藍得耀眼,秋日的陽光比夏天還毒,大地寧靜而疲憊,透過窯洞的窗戶,幾朵白云,讓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過,應該說這是我這半生所經(jīng)歷過的秋天中最秋天的一天。母親在窯里為我忙這忙那地收拾東西,所謂收拾,也就是把補好的布鞋裝好,把借了8塊錢新縫的那條被子疊好,然后用一根冰場繩捆住,套在我瘦弱的肩上。當我跨出老家的門檻時,我預感到從此我將走上背井離鄉(xiāng)的道路。當然,這條道路后來被故鄉(xiāng)的人們看成是一條最出息的道路,或許這是由于在他們的心里出人頭地的“出”與出門在外的“出”是同一個“出”字的原因吧。

    我對知識的向往,始于一支花花綠綠的鉛筆。一支筆,對一個人的一生太重要了。

    鄉(xiāng)村的書

    以前我在鄉(xiāng)下見過的書基本上是這樣幾類:一是孩子們?nèi)嗟冒櫚櫚桶偷恼n本,二是風水先生沾滿了油膩垢甲的“迷信書”和赤腳醫(yī)生的比磚頭還厚的醫(yī)藥書,三是隨處可見的各種版本的“毛選”四卷。課本太簡單,學校里都已念得煩了,回到家里就根本再不想看它了。于是,我就在幫母親推磨時,邊走邊抱著本“毛選”看,有時磨子空了,居然不知道,還在走;在山坡上放驢時,也拿著本“毛選”看,有時驢跑到莊稼地里偷吃糧食了,我也不知道。因此常被遠遠地看見了的大人隔著山溝吆喝著罵上一通才如夢初醒。其實,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還根本讀不懂“毛選”,我感興趣的是“毛選”的每一篇文章后面都有不少的注釋,這些注釋大多是講打仗的事的,我為此而感興趣,也因此,我被大人看成是一個愛讀書的孩子,甚至還有一次被評為公社的“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獎勵了一個紅色的塑料皮筆記本和一支鋼筆。那筆記本好長時間都舍不得用,直到后來覺得有很重要的東西可以寫上去時,一動筆才發(fā)現(xiàn)那紙是洇的,筆一落上去,只一個點就可以洇成指頭蛋一樣大的一坨,為此我很懊喪,心里一遍遍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當這個“積極”呢。

    現(xiàn)在一想,那天我在公社上臺領(lǐng)獎時,迎著臺下鄉(xiāng)親們和同學們下大雨般的掌聲,臉漲得通紅,如果那紅再紅一點,肯定和那本筆記本獎品的紅封面就是一個顏色了。當然那筆記本的紅封面和“毛選”的紅封面也是一樣的。反正,紅是沒錯的,紅了就紅了,只是到后來我也有過上臺領(lǐng)獎的機會,居然不再臉紅了,是不是當年已紅得透支了?

    言歸正傳,還是說書,那時,我還見到過一種書,那就是連環(huán)畫,基本上都是根據(jù)八本樣板戲畫的,楊子榮、李玉和、郭建光等人特有的英雄動作,讓我多少次在學校里模仿過。我向同學借了來,小心地揣在懷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人家逼著要這才戀戀不舍地還給人家,心想自已要是有一本該多好啊,就可以和同學換著看了,然而我沒有,當然大多數(shù)同學都沒有。

    還有一次,我見到了一種當時讓我心里感覺很怪的書,書的封面都沒有了,書角都已卷了,紙已發(fā)黃,那是我的二叔在當放羊員時偷偷地看的一本書。我從他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這本書時,心跳得很厲害,怕二叔知道了不高興,因為二叔說過這是孩子們不能看的書,但我看了,可好多字還不認識,只看里面的插圖,都是舞槍弄棒的古代人,動作夸張,面目猙獰,好些日子過去了那些圖畫還在我腦子里晃悠。其實,我現(xiàn)在才知道那不過是一本插圖的《水滸傳》,二叔之所以不讓我看是因為怕我給他弄得更破爛了,不好給人家還而已。當然,二叔根本不會知道他這個侄兒將來會走上文學的道路,根本不知道對一個孩子怎樣進行文學啟蒙,要不,他怎么會說那是一本孩子不能看的書呢?

    在那個缺少書的年代,我對書充滿了一種渴望。至今,還記得有一次去縣城在書店里看書的情形,對此我在一篇《一本書的分量》的短文中有過這樣的記述:

    那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事了,一個窮孩子正在鄉(xiāng)下的一所小學里讀書,除了課本,他并不知道世上的書原來是多種多樣的,更不知道什么叫新華書店和圖書館。第一次去了趟縣城,看見偌大一個商店是專門賣書的,除了大本大本的領(lǐng)袖寫的書外,還有那么多漂亮極了的小人書。他當時的感覺真是漂亮極了,于是他就趴在柜臺外伸長了脖子看那些書的封面,當然他靦腆得不敢向那位穿得干干凈凈守著書的年輕女人要過來仔細看看。當時那賣書的商店冷清極了,偶有三三兩兩的人進來,也只是轉(zhuǎn)游一下就走了。他從柜臺這頭看到柜臺那頭,又從那頭看到這頭。后來,他看到一本叫做《看不見的戰(zhàn)線》的小人書,封面上是個好看的男人,神情專注而冷峻,那個姿勢極大地吸引了一個少年的心??粗粗?,他伸手捏住了上衣口袋里那惟一的一個五分硬幣,然后就壯了膽子問那守書的女人,那本書多少錢?那女人用好像舍不得賣的表情,斜視著那個穿著破爛的鄉(xiāng)下少年,說七分錢,你有嗎?于是,他的心就猛地一下子涼了,同時,他好像聽見他口袋里的那枚硬幣忽然發(fā)出了凄慘的哀鳴。對一本書的渴望,和被守書的女人的冷漠,極大地傷害了一個少年還十分稚嫩的心……

    后來,那個鄉(xiāng)下的窮孩子走進了城里,也算是一個城里人了,他有一份不算太高,但也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工薪,從那時起,他也就可以用大款們走進豪華酒吧的氣派,堂堂正正地走進新華書店,把自己喜歡的書抱進簡陋的家門,但他至今再也沒有看到過那本《看不見的戰(zhàn)線》的小人書?,F(xiàn)在想來,那本小人書未必有多少好看處,即使當年他買了它,或許也就買了,不值得幾十年后還為它這么牽腸掛肚,但沒有買成,也就有了關(guān)于書的這篇短文。

    當然,上面說的那個他,就是我,但鄉(xiāng)下所有的孩子并不都是我,當年如我者,至今有不少人還在鄉(xiāng)下,他們的孩子至今如我當年者,也不是沒有。即使是一本小人書,對他們來說往往是精神上的一種奢侈!這幾年,總聽到一些消息,說某某單位或某某人為貧困地區(qū)的希望工程捐書多少多少冊,真是好好地感動過一陣子,心里不只一次地說:善事,善事!

    鄉(xiāng)村的學校

    有一張老照片,黑白的,是我小學的集體畢業(yè)照。

    先說背景。藍天是有的,但是小小的照片裝不下;白云也是有的,但飄著飄著就飄到照片外邊去了。被校長從城里騎著自行車請來的照相師傅,在被老師們用一頓罐罐茶招待之后,就把我們排在一起,往左往右地一陣指揮后,喊著注意,別眨眼睛——,就“咔嚓”一聲,用他掛在胸前的相機把我們照進了一張巴掌大的相紙上了。那時我們都還不知道照相時大家一起喊茄子時表情最好。至于照片小是因為我們錢少,照相師傅說如果錢多就可以放大到毛主席像那么大。天啦,我們可不敢放那么大的相片。只是拿到照片的那天,我卻忽然想,如果多給師傅兩塊錢,他是不是就會把藍天白云一并照在照片上呢?

    我們站在一間教室前面。教室是新蓋的,門窗和屋檐用綠油漆刷過,窗子上還裝了玻璃。這是當時我們?nèi)遄钇恋慕ㄖ?/p>

    和我們站在一起的還有一排白楊樹,從樹葉的密度上看,這時候是在夏天。

    但在照片之外,還有我們的幾孔教室。說“孔”,是因為那是幾孔窯洞,用土坯箍的那種。窯洞里的桌椅板凳,全是老師帶領(lǐng)我們做的土臺子,上面刷了黑漆。當年,我們就是坐在這樣的教室里,坐在這樣的桌椅板凳上學會了《我愛北京天安門》,學會了漢語拼音“a、o、e”,學會了“1+1=2”,學會了像小鳥一樣撲騰著翅膀往外面飛。

    照片上的男孩子中,有一個孩子的帽子前面的帽舌頭耷拉下來了,幾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那是誰呢?名字想不起來了,我把那個經(jīng)常用袖子擦鼻涕的孩子的名字忘了;或者他就是那個因為我喊了他父親的名字而和我打過架的“國軍”?不敢肯定。幾個光著頭的男孩子,都剃著茶壺蓋樣的發(fā)型,那個“茶壺蓋”被剃偏了的孩子我可認識,他就是那個老把一個字念成一個詞或者一句話的人,比如,老師指著黑板上的“毛”字問他這個字怎么念,他就說“毛主席萬歲”,老師又指著“主”字問他怎么念,他還念“毛主席萬歲”,老師便在他的笨腦袋上敲了一教鞭……那些男孩子中有一個是我,我就不指給你看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而女孩子們,都一律是兩根細細的麻花辮,垂在兩只瘦削的肩膀上,當然肩膀上還打了補丁。其中的一個,我上課時偷偷地揪過她的辮子,其實,我只是輕輕一揪,她卻猛地轉(zhuǎn)過頭來,用兩只黑絨絨的眼睛瞪了我一下,然后就哭了,哭著告訴了老師,我就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里一通狠訓,尤其讓我大丟面子的是,作為班長,讓我在全班同學面前念了一份檢查。她的名字叫什么來著?還是不說了吧,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還說過去玩泥巴的事兒。

    男生們站在后排,就是站在老師身后,一個個像老師小小的“護法神”;女生們蹲在老師前面,像幾朵開在鄉(xiāng)村的花;而老師,一共3個,他們是校長陳老師、我的堂叔牛老師、我的表叔曹老師,都坐在凳子上,表情莊重。坐在最中間的當然是陳老師,只有他看起來皮膚白凈,衣服上沒有補丁,上衣左口袋里還別著一支鋼筆。陳老師是老師中惟一的一位公派老師,不久就調(diào)到公社的中學里去了,再后來又調(diào)到他家鄉(xiāng)的學校里去了,我小學畢業(yè)后就再沒見過他。曹老師是個嚴厲的老師,我肚子里最初的那點墨水大多是他給的,過了幾年他也轉(zhuǎn)為公辦老師了。而我的堂叔牛老師,卻不久后去世了,我在《我念過書的學堂和我的堂叔》中這樣寫道:

    想起我念過書的學堂/堂叔就站在一棵杏樹下/把一片老掉牙的犁鏵/敲出鋼鐵沙啞的聲響/那時 全村人聽了/就知道娃們在念書哩

    堂叔走上土筑的講臺/領(lǐng)著我們高聲朗讀/大豆玉米高粱/然后 以地道的土話/講粒粒皆辛苦/講苦水的苦下苦的苦/先苦后甜的苦/在我眼里 堂叔就是那棵/最苦的杏樹

    我們作業(yè)的時候/就是蹲住院里畫字 /蹲在堂叔的目光里/像一只只小小的麻雀/在秋天的麥地里啄食

    有時我們伸出小手/抹去那個討厭的日字時/就像抹去童年的一個錯誤/可我們畫下的大片莊稼/還是長不出芽來

    我小學畢業(yè)的那年/堂叔病了那張瘦臉/病成了冬天的一個干蘿卜/在我和我的堂兄弟們/把他拉往縣城的時候/我看見他躺在架子車上/手從車邊上垂下來/像是要在顛簸的山路上/再寫幾個生字/可就那么一點點的距離/他始終沒能夠著

    不久 我看見我的堂弟/抱著去世的堂叔/哭得像下一場大雨/然后在淚水打濕的黃土上/畫堂叔教他的生字

    后來 堂弟上了大學/他學的是中醫(yī)/他說誰把淚流在心里/就會得那種病/可堂叔為什么要咽下眼淚/那時我們還小/誰都不會知道/只記得那年頭/堂叔常常和堂嬸吵架/有時竟吵得疾風暴雨

    如今 村里的娃們/有念了一肚子書的/叫什么博士 碩士/可村里的老人們都說/人老幾輩子/就數(shù)我堂叔念書最多

    多年后,我在一首小詩中記下了曾去看望這所學校的情形:

    像一顆松動的牙齒/在豁口處朝里張望/破了的玻璃還用報紙糊著/如果那是一張省報/說不定上面會有我的名字/如果我的名字能為孩子們擋一縷風寒/我肯定就有資格被寫進校史里了/然而蒲杏小學早把我忘了/就像蒲杏村把好多人忘了一樣/我也只是偶爾在履歷表上/寫下這個名字/最早的一張表上我只寫蒲杏小學/后來就加上城關(guān)公社蒲杏大隊/再后來還加上定西地區(qū)會寧縣/現(xiàn)在要加上甘肅省了/如果在前面再加上中國/蒲杏小學就顯得更加小了/比九牛一毛還小/如果在蒲杏小學后面再寫下我的名字/念出蒲杏小學時就要換一口氣了/記得操場邊上有我栽的白楊樹/只是現(xiàn)在只剩一根白楊椽了/作為一根旗桿立在一年級教室門前/像一根大鉛筆/在黃土里按住一個孩子們忘了的生字/這是秋日的一個星期天/我真想翻墻進去/看看我辦過的黑板報還在不在

    又是多年后,也在這所學校上過學的弟弟當了村干部,他在電話中告訴我,他干了一件很大的政績,就是把村學的教室全部重新蓋了一遍,全都是一磚到頂?shù)拇u瓦房,而且他還爭取分來了兩個大學生到學校里當老師,村里人可高興了。真想再去看看啊!

    (責編:耿國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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