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到谷底看自己

愜意地混沌著

有個26歲的男人告訴我一件“奇事”。

他說，自己最近被一個六十來歲的無賴纏上了。這無賴有多嚇人呢？每天，當這男人迎著并不那么清亮的晨曦，走入離家不遠的一個校園，剛踏上操場，準備晨練的一刻，十有八九，便會看見那張不懷好意的臉。那臉上，每條皺褶里似乎都暗藏著一個陰謀。

據(jù)說，梁子是這樣結(jié)下的—— 一次晨跑中，無賴和這男人有點小碰撞，男人責備了對方兩句，從此，無賴就和他較上勁了。常常是，男人懷著一絲忐忑，在外圈起跑，跑著跑著，本在內(nèi)圈走著的無賴，會突然插到外圈，從男人身后冒出來，響亮地吐上幾口吐沫，“把他嚇個半死”。男人愈發(fā)慌了，躲到一邊玩器械，偏偏無賴如影相隨。男人下次干脆帶來一只球拍，去旁邊的球場鍛煉，對球類從不涉獵的無賴，竟也會神奇地掏出一只球拍……

這類令人不適的細節(jié)還有許多，總之，把這男人攪得身心俱疲。

看上去，這像是一個過分敏感、很容易覺察到威脅的男人。那么，對于他來說，26年的人生路，無疑充滿了大大小小的危險、疑似危險，他怎樣熬過來的呢？

他說，兩個字——忍、躲，且這是他家三代以來的祖?zhèn)髅胤健Ｋ∠笞钌畹囊淮?，是他和小朋友鬧矛盾，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了他一把掌，之后又滿臉諂笑，迎向那個小朋友和他的爸爸。

男人恨恨地說：全家都是這樣，在外面就是沒骨頭的，面對家人，卻比狼還兇狠?？晌矣X得自己骨子里不是他們那種人，我再也不想戴著他們裝上的鐐銬跳舞。

聽到這里，這個以無厘頭風格開頭的故事，引得我肅然起敬。我對他說：聽起來，你正站在人生的一個重大拐角處，開始學習做一個與以往有所不同的人，做一個與你祖輩父輩都不同的人。這不是一個容易的事。

很多事就是如此讓人看不懂，人們?yōu)楹螘糯笱矍暗耐{？

健壯的青年，會猜疑衰老的無賴正有目的地編織著可怕的陷阱，等著他掉進去；熱戀中的女人，會因為一次次撥打愛人的電話，對方卻始終沒接電話，而胡思亂想，慌亂傷心；職場里的新人，鼓足勇氣拋出一個策劃，又在很正常的挫敗中，匆匆回歸枯寂，再沒了創(chuàng)造的熱情……

細細看來，讓他們害怕的，其實不是現(xiàn)實中那些瑣碎小事，而是深藏在內(nèi)心的恐懼。

健壯的青年恐懼的，是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家庭里的孩子，面對外界的威脅，無能無力。他想的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維護自己，又不傷害別人，我無法化解這樣的困境。

熱戀的女人恐懼的，是以為自己仍是生活在那個相互封閉感受的家庭、只能把對愛的渴求深藏心底的無助女孩。她想的是：我的表白沒能及時得到回應(yīng)，我果然不配得到愛，更糟的是，我也因此被對方看輕了。

職場新人恐懼的，是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被父母小心呵護、無法照顧自己、無法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的孩子。他想的是：策劃被否決，策劃的“不好”正證實了我的“不好”。

而如果，他們能扔掉這些自我批判，扔掉這些焦慮擔心，就會看到：一個個“可怕的”遭遇不是來傷人的，這些經(jīng)歷就像一面面鏡子，逼著人們?nèi)タ础銈円呀?jīng)長大了，不要把自己困在過去的陰影中。

當人心晃動得厲害時，是因為他們已處在努力轉(zhuǎn)變的過程中，這時，他們才能蕩到生命的谷底，看見那些之前不敢去看的景象，看見那些從幼年起，就困擾他們的恐懼。唯一可以讓人們恢復信心、重新站穩(wěn)腳跟的，唯有對自己更深的接納，給自己更純?nèi)坏膼邸?/p>

當人可以足夠地愛與信任自己，便獲得了心靈的自由，從此可以隨心而動。這是我們能送給自己的最好的禮物。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