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的自我檢錯法

朱曉林

剛到法國時，去朋友家做客，吃飯時朋友8歲的孩子用一小塊面包逗小狗玩，狗跳起來撞翻了他手中的盤子，盤子碎成幾塊。男孩對父母說：“你們看見了，是小狗打碎了盤子，不是我的錯?！蹦赣H說盤子確實是小狗撞翻的，可是你有沒有錯？男孩大叫：“是小狗的錯，不是我的錯?！备赣H過來叫男孩離開餐桌到他自己的房間里，要他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有沒有錯。幾分鐘后男孩走出房間說：“小狗有錯，我也有錯，我不該在吃飯時逗小狗，這是你們多次對我說過的?！备赣H笑了：“那么今天你就該為自己的錯承擔責任：收拾餐桌，并拿出零用錢賠這只盤子?！蹦泻⑼饬?。

我在法語學院讀書時，每個星期四晚上有課，下課后必須跑步趕地鐵回家，否則就得在車站空等一個小時。某天晚上趕到地鐵站，見車已進站。我急忙在打票機上打了票并且清楚地聽到“咔嚓”一聲。車到終點站時遇上查票員，我取出車票來頓時傻了眼，剛才那臺打票機并沒有在我的車票上留下任何印記。查票員不容辯解便對我以逃票處置，罰款150法郎，我大喊冤枉，因為我確實打了票，一定是打票機出了故障。查票員打電話詢問那個車站，結(jié)果不出我所料，有一臺打票機的油墨干了?？墒遣槠眴T對我說：“打票機壞了是車站的責任，但您該問問自己有沒有責任?！蔽艺f奇怪我有什么責任？我只是為了趕車打票后沒多看一眼而已。查票員說這就是您的錯，因為站臺上有四臺打票機，而另外三臺是正常的，當時您完全可以避免這個錯誤，但是現(xiàn)在您必須為這個小小的錯誤付出代價——罰款。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與同學去爬山，見山頂上有一座異常豪華的城堡，城堡的大門敞開著，受好奇心驅(qū)使，我們一行人便走進了屬于城堡的花園，這時整座城堡警鈴聲大作，一些法國軍人沖過來將我們團團包圍，我們被要求出示身份證件并不許離開城堡。我和大伙一起表示抗議，理由是我們不知道這兒屬于軍事區(qū)域，也沒有看到城堡外面那塊“閑人禁止入內(nèi)”的牌子。一個士兵說：“那塊牌子已經(jīng)掛了很多年，也許以后應(yīng)該換塊看上去更醒目的，但是請問你們各位有沒有錯，并不是所有上山的人都會闖進城堡來的。”于是我們幾個被“囚禁”了一個多小時，直至查清了每個人的身份后才被允許下山。

搬入新的宿舍樓后我安裝了電話，第一個月的賬單來了，我發(fā)現(xiàn)多列出一欄租電話機的費用19法郎，而我并沒有租機。我拿著賬單找到了電話局營業(yè)室，接待我的女職員說也許是往電腦里輸入數(shù)字的工作人員疏忽了，打錯了房間號碼。我學著法國人的樣子問這位女職員：“作為用戶我們只有權(quán)與營業(yè)室聯(lián)系，無法找到那個出錯的人，請問您和營業(yè)室有沒有錯呢？”幾天后我又收到營業(yè)室的一封信，代表電話局向我道歉，同時減少我的部分電話費作為對我無故跑了一趟電話局的賠償，并承認營業(yè)室的工作也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在法國很少聽到諸如學生因考試遲到而抱怨天氣或堵車，也沒有見過誰不小心踩上了狗屎而責怪鄰居為什么在這兒遛狗。法國人認為碰上了不愉快的事再去強調(diào)客觀已于事無補，而這時捫心自問有沒有錯則可避免下次再犯同樣的錯誤。旅法多年，從未見過法國人在公共場合吵架，看來這個民族長期奉行的自我檢錯習慣，真不啻為一種潤滑劑，它最大限度地減少了人際交往中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