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

唐花

[? 你似從天而降，在我的生命里閃亮登場]

被他撞到的時候我正在麥當勞擦窗戶，帽子掉了，我好不容易綁得干凈利落的頭發(fā)旋即散落開來。

我抬眼看著這來路不明卻有著一張俊朗臉孔的人，習慣性地吐了個泡泡，爆了，然后聞了聞披散在肩上的長發(fā)，回答了他在道歉過后問的那個“你用的是什么洗發(fā)水？味道怎么這么刺鼻”的問題：“挺香的啊?！?/p>

剛一開口他就把鼻子緊緊捏住，“原來你在嚼口香糖，薄荷味兒的？最受不了這味兒了！”

我對著自己的手心哈了口氣，吸回來，接著搖搖頭，“不會??！”

然后，他溜了。

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男生，指著他溜走的方向氣喘吁吁地喊：“許熙朗你別跑?。】彀研胚€我！”

我如夢初醒，原來是許熙朗啊。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難怪學校里關于他的傳聞不斷。大家都說，三年級的許熙朗愛極了跑酷，總是來無影去無蹤。

[? 遠方有我最熱烈的向往]

世界上嗜賭毒成性、嗜煙酒成癮的人有許多，我從不讓自己有機會養(yǎng)成這些壞習性，但我也沒有想到，在超市里見到電視上這個綠箭口香糖的廣告之后，我會從此對它上癮。

那天晚上我和佳婷在那家超市里偶遇，她說當時的我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電視機下面，對著不斷重播的廣告發(fā)呆，待她走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眼里有淚光在閃爍。

我笑著不肯承認，拼命解釋是因為覺得廣告里的女主角很漂亮，看到失神所以眼睛疲勞。

我不知道佳婷信不信，只是那天過后，每次出門我都會捎上一根綠箭口香糖。

一如往常準備抽出柜臺架子上薄荷味的口香糖時，旁邊忽然伸出一雙手和我拿了同一瓶。

明明是我先拿到的啊。我不滿地回頭，想看看是什么人這么蠻不講理，卻發(fā)現(xiàn)這雙頎長的手的主人竟是許熙朗。

他搶在我已經(jīng)在心里打好譜的質問前說：“你叫林渺渺對吧？還記得我嗎？那天在麥當勞不小心撞到你的那個，話說回來，我對你也算是未見其人先聞其名吧，我們班有人給你寫了情書。”

這情書別提讓我多煎熬了，它害我在工作的時候常常感到渾身不自在，好像角落里總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我假裝滿不在乎地說：“哦，是有那么回事，不過偷偷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不喜歡男生?！?/p>

我一溜煙兒跑回了家，進門便看見奶奶正佝僂著腰對著話筒“咿咿呀呀”地講話，我趕緊跑了過去，難掩激動地問：“是不是爸爸？”

奶奶一邊點頭一邊把話筒遞給我，我在聽見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的下一刻莫名有些顫抖，“爸，是我，嗯，剛剛買水果去了，我很好，奶奶也好，那邊一切還順利嗎？那就好，嗯，晚安。”

每次聽見我爸的聲音我總會涌出泫然欲泣之感，但在奶奶的面前始終沒敢掉下眼淚。我不能讓她看見我哭，我怕她也會哭，聽說老人的眼淚很珍貴，不能隨隨便便落淚，不然會很傷元氣。

我又往嘴里扔了兩顆口香糖，不停地嚼啊嚼。只有這樣才不會被奶奶察覺，彼時我嘴唇顫抖，幾欲落淚。

[? 你可以自由來去，我卻只想守在這

里，等待他的歸期]

我在麥當勞的廚房里裝薯條的時候店總管把我喊了出去，她指著一張張堆滿垃圾的桌子說：“那，那，那，你都給我收拾干凈了，還沒走的客人桌子上的垃圾也順便收拾一下?！?/p>

我只好拎著垃圾桶走到客人的旁邊，時刻保持笑容可掬：“請問這些我先幫你們清理掉可以嗎？”

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朝我微笑著點頭，一雙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突然縮了回去，我看了看坐在她身旁的人，覺得有點熟悉，忽然想起來，他不是那天對許熙朗窮追不舍的男生嗎？

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許熙朗正坐在他的對面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神情憂傷得仿佛我清理掉的不是垃圾而是他心愛的玩具。

我怔怔地問：“這些……你還想要？”

許熙朗瞬間面如死灰，我只好乖乖住嘴，訕訕地走人。

下班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十二點，我換下工作服，套上自己寬松的長T，踩著昨天洗得干干凈凈的白色帆布鞋走到候車站邊等待107路車。

午夜時分的候車站人很少，一輛公交車停了又走之后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男生。他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占足了整張椅子導致我根本沒地方坐。他戴著運動服后面連著的帽子，把衣服上的拉鏈拉到盡頭又拉下來，就這樣一遍一遍地重復著。

我正想這人怎么這么無聊，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悠悠的聲音：“林渺渺，怎么那么晚才下班?。俊?/p>

在原地轉了一圈之后我想聲音應該是出自椅子上的男生沒錯，盡管心里有些害怕，我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在他把拉鏈從腦袋上拉下來，然后摘下帽子靠近我，直到讓我看清他是許熙朗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覺得陰魂不散有時并不讓人討厭。

許熙朗把他捂在運動服里的一罐咖啡遞給我，小聲嘟囔：“一開始還是熱的……”

我朝他抿抿嘴，將咖啡接過手后發(fā)現(xiàn)還是很暖和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有多久沒見到我爸，就有多久沒喝過咖啡了。

那一場飛來橫禍讓我頃刻間對整個世界萬念俱灰，當我看見我爸在手術臺上備受煎熬卻仍咬緊牙根硬撐時，哭泣早已不足以宣泄我的痛苦情緒。等聽到醫(yī)生已經(jīng)幫我把他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的消息時，我整個人癱軟在了病房外面的地上。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喜極而泣，并且是歇斯底里。

雖然我爸的命保住了，但傷勢很重，去了外地的醫(yī)院繼續(xù)治療。我和他南北一別，已是一年多。

見我怔在原地，許熙朗二話不說便拉著我坐下，“別太感動了，快趁熱喝吧。”

我埋頭喝著咖啡，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上了107路車之后許熙朗和我并肩坐著，我望著車窗外昏黃的路燈，他望著我，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告訴我，剛剛和他在一起的男生就是給我寫情書的那一個，他說，“你能不能給個說法？你置之不理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給了我的朋友不小的打擊，我和他從小玩到大，從沒見過他這么隨便就交了新女朋友，我想過了，你說你不喜歡男生，那也不能怪你，但就算是拒絕，也請你給我朋友一個清楚的交代吧?！?/p>

我才知道原來他在車站等了我那么長時間，完全是為了他的朋友。

口中的咖啡滋味頓時變得愈加苦澀，我把頭靠在座位上，閉起眼睛：“你讓我回家考慮考慮怎么跟他說好嗎？今晚太累了，不想說話?！?/p>

[? 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

那天晚上我確實很累，后來在公交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后來聽見許熙朗悄聲說：“來，嚼兩粒，對牙齒好?！?/p>

我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看見他正捏著鼻子把我的薄荷味口香糖遞到司機老王的小女兒面前。

這輛107路車我已經(jīng)坐過許多回，跟老王甚是熟悉，他和他老婆南下打工多年，老婆在廠里當工人，沒時間照顧孩子，他便把他的小女兒帶在身邊邊工作邊照顧。

突然發(fā)現(xiàn)，許熙朗也是個愛心爆棚的有為青年。

回到家后我沒有馬上睡覺，而是用了大半夜的時間給他的朋友回信。我沒有延續(xù)那個謊言，直言告訴他，我從來不信一見鐘情會有好結果，況且，我不喜歡你。

停筆那一刻竟有些心虛，忍不住捫心自問，難道真的不相信一見鐘情嗎？但我望著臺燈下那一罐空咖啡，不敢再想下去。

在我托許熙朗把信交給他朋友的那天中午，他氣喘吁吁地跑來食堂找我：“我朋友他，他跟那個女孩子分手了?！?/p>

我剛舀進嘴里一半的粥又吐了出來，頓然睜大了眼睛，用負荊請罪般的口氣問：“需要我去安慰他嗎？”

許熙朗沖我爽朗一笑，擺擺手說不用，過兩天就好。

許熙朗頓了頓，試探性地問我：“其實你并不是不喜歡男生的，對吧？”

我正埋頭喝著粥，聽見這句話時抬頭看了他一眼，心虛地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許熙朗盯著一個個經(jīng)過的同學托盤上豐盛的飯菜，回頭看了看我這一碗咸菜清粥，一對濃濃的眉毛旋即湊到了一起：“這吃得飽嗎？”

我一邊喝粥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當然啦，我胃小嘛?！痹S熙朗將信將疑地盯著我看，我嬉皮笑臉地躲避過去，卻在為明天需要上繳的學習資料費煩惱。

晚上下班的時候，我找店總管詢問能不能預支工資。她沒直接拒絕我，而是細聲細氣地告訴我：“姐姐不是不想幫你，而是我們做什么事都得按正常程序來?！?/p>

107路車里空蕩蕩的，乘客只有我一個，我屈膝坐著，好久都沒說話。

我看了看前面的老王，問他：“能打開收音機聽聽么？”

午夜的收音機里播著音樂，我把頭埋進膝蓋里，閉上眼睛。

整臺車里響徹著范瑋琪純凈的聲音。

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當傷太重心太酸無力承擔/就算現(xiàn)在女人很流行釋然/好像什么困境都知道該怎么辦/我們可不可以不勇敢/當愛太累夢太亂沒有答案……

我本想在車里睡上一覺，聽到這的時候毫無預兆就哭了出來。

車突然停下又繼續(xù)前行，我還沉浸在歌聲里，剎那間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姓名。我抬起頭來，淚眼模糊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身旁的人，心里猛然一震。

見到他之后，我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許熙朗，我該怎么辦……”

[? 心里有朵翻騰的浪花]

后來我已經(jīng)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大片的白，白花花的床單，我穿著白花花的衣裳。許熙朗坐在我旁邊，雙手撐著額頭臉朝下，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手上被扎了針孔，正在打吊瓶。

難道我哭暈了過去？忽然間悔恨不已，一上醫(yī)院不知又要花掉多少錢。

我試圖坐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吵醒了許熙朗，他馬上站起來，把枕頭墊在我身后扶我坐好。我看著這張近在咫尺貌比潘安的臉孔，頓時心里泛起層層漣漪。

他卻一張嘴就不停地數(shù)落我：“醫(yī)生說你營養(yǎng)不良血壓太低，哎，二十一世紀居然還有人營養(yǎng)不良……你對得起祖國的小康目標嗎？”

我恍然大悟，難怪今晚在工作的時候一直有眩暈感。我咬著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索性沉默。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柔軟，不再數(shù)落，只是一直看著我。

我問他有沒有手機，他旋即從身上掏出一只觸屏機遞給我，我笨到連怎么開機都不懂，被他趁機嘲笑了一番。

我怕奶奶擔心，又撒了一個謊。我說我得加班到凌晨了，讓她先睡。

接連兩瓶點滴打完已是凌晨六點鐘，醫(yī)生說他幫我打的只是營養(yǎng)液，要出院他可以開個方子給我。眼看著許熙朗就要跟著醫(yī)生去拿藥方，我趕緊穿好鞋說“不用了，我去?！?/p>

一張單子上密密麻麻全是醫(yī)生潦草的字跡，我掃了一遍，看到了總價是“四百八”。他正準備向我介紹這些藥的作用，我一下打住：“醫(yī)生，請問有最便宜的嗎？”

醫(yī)生抬頭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后說：“那就生脈飲吧，小藥房一盒十塊錢。”我說了聲“謝謝”便回去找許熙朗，沒想到他已經(jīng)幫我把醫(yī)藥費都付了。

我問他：“你哪來的錢？”

他神秘一笑：“我有私人金庫?！?/p>

我的耳邊忽然余音繚繞，腦子開始變得錯亂，于是竟厚著臉皮問他：“那你能借我一千塊嗎？”

許熙朗有些發(fā)愣，頓了頓問：“學習資料費？”

我無比誠懇地與他對視，點點頭。對不起，我再沒有別人可求了。

許熙朗驀然牽起我的手往外走：“走吧，去銀行取錢?！?/p>

一路上許熙朗的表情依然十分輕松，我總是時不時地偷偷看他一眼，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許熙朗把一千塊塞進我的手里，神情變得很溫和，“拿去上繳吧，別再哭了?！?/p>

我有些出乎意料，他竟洞悉我的全部。

我把錢緊緊拽在手里，訕訕地說：“以后我再還你好吧……”

許熙朗斜著眼睛瞟了我一眼，“就憑你在麥當勞那份兼職??？恐怕時間有點長?！?/p>

我發(fā)誓，在他鄙視完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有想把錢摔在他身上的沖動，難道債主都應該是這么囂張的嗎？

我把頭埋得低低的，不讓他看見我因為羞愧而漲紅了的臉，他卻兀自拉著我的手往外走：“不過我愿意等?！?/p>

于是方才的沖動很快被一朵翻騰的浪花湮滅。

[? 我?guī)阋黄痫w翔]

因為向麥當勞店總管申請每晚多工作一小時的原因，我在課上打瞌睡的次數(shù)明顯增長，甚至發(fā)展到了能夠趴在桌上睡整一節(jié)課的地步。

佳婷見我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好，想起我隨身攜帶的口香糖，摸摸我兩邊的褲袋都找不著，不禁滿臉疑惑：“你的精神支柱呢？”

我瞇起一雙帶著深深的黑眼圈的眼睛倒在桌上又昏昏欲睡，無意中看見從教室外面經(jīng)過的許熙朗，便指著他告訴佳婷：“我要存錢還給他，暫時不能買口香糖了?！?/p>

佳婷順著我的手指望去，由遠及近，看著方才窗外陌生的身影慢慢走到自己的身邊，瞬間覺悟。她一定是在想我什么時候攤上了這么一個帥哥債主。

其實我也這么覺得，他有濃濃的眉毛，炯亮的眼睛，刀削般的輪廓，很好看啊，真的很好看……

我差一點就睡了過去，直到許熙朗拿著一盒口香糖在我眼前晃呀晃，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香味陣陣傳來，我才驟然間清醒。

無功不受祿，我問他：“有何企圖？”

他竟賊賊地沖我笑，“真瞞不過你，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想請你吃飯?！?/p>

我？學校里女生那么多，漂亮討喜的亦是數(shù)不勝數(shù)，為什么偏偏請我吃飯？

我正躊躇不定，許熙朗臉色一變，改用霸道的語氣命令道：“看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么樣子了，整個一竹竿，不想被風一吹立馬就倒的話，放學乖乖在這等我！”然后轉身跑開，在墻上翻了個前空翻便直接跳下旁邊的樓梯，在周圍同學們的驚嘆聲中不見了蹤影。

傳聞中的跑酷牛人啊，這是我頭一回見識到了許熙朗的本領，發(fā)現(xiàn)的確酷勁十足。轉身想走進教室卻被半路殺出的佳婷擋住，她挑了挑眉毛，一臉八卦：“原來他就是許熙朗啊，你跟他很熟嗎？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在我從前的生活中，向來不曾有過優(yōu)越感，家境條件，學業(yè)成績都沒什么突出的地方值得我炫耀，但在這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認識許熙朗，竟然是件令人驕傲的事情。

放學后許熙朗把我?guī)У揭患译u煲店里，向我透露這是他青睞已久的寶地。一大鍋雞湯被服務員端上來，湯面還蕩漾著厚厚的油脂，許熙朗拿起湯勺舀了一勺，滿滿的全是肥嫩的雞肉。

這里不像學校的食堂，湯里永遠只能看見一點肉渣。我抱著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開始大快朵頤，許熙朗笑著說你慢點吃，但他不知道為了省錢，我連早飯都省略了。

他知道我的家里還有一位老人，還幫我打包了一份讓我孝敬一下老人家。奶奶跟著我們過著清貧的生活，的確也沒享受過什么，這回我沒跟他客氣。

回家的路上許熙朗一直蹦蹦跳跳的，經(jīng)過一棵大樹時猛地一躍就跳了上去，倏地又落在我身旁，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我問他：“你為什么喜歡跑酷??？”

“因為我不認為我是在跑?！彼敛华q豫地回答，望著無垠夜空繼續(xù)道，“我是在飛翔?！?/p>

盡管一時半會沒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我還是被他篤定的語氣震懾到。

在我還在回味他的話時他忽然問我：“林渺渺，你有想過自由自在地飛翔嗎？”

自由自在地飛翔？我當然想過。沒有人知道我多么想要飛向天空，飛越海岸，飛到另一個有著七彩霓虹和張燈小船的地方，飛到爸爸媽媽的身旁。

站在昏黃的燈光下，許熙朗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在他嘆了口氣說 “林渺渺，告訴我你為什么一直這么拼”之后。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那么強烈的傾訴欲望，把發(fā)生在我身上的遭遇和盤托出。在我講出這些事情的過程中，許熙朗的表情或驚訝或嚴肅，但他的視線一直沒有從我身上移開過。

后來許熙朗的眼睛里漸漸被蒙上一層霧氣，我釋然一笑：“現(xiàn)在你知道我無法飛翔的原因了吧？我有我的責任，對家庭的責任?！?/p>

我以為他臉上淡淡的憂傷會持續(xù)好一陣，他卻恍然之間綻開眉眼，不由分說拉起我就開始跑，不停地往前跑。

后來他告訴我，我們不是在跑。

我?guī)阋黄痫w翔。

[? 也許我們都會歡喜一場]

我沒有想到會在麥當勞里再次碰見許熙朗，更沒有想到他既不是來吃東西也不是來找我的，他是來當服務員的！

店總管把我叫了去，拍拍許熙朗的肩膀說：“林渺渺，你在這兒干的時間也比較長了，教教這位新來的員工吧?！?/p>

我把他帶到廚房里，趁著沒其他人在的時候打了他一下，他疼得叫出了聲，我趕緊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驚動別人：“你來干什么？兼職一點也不好玩兒?！?/p>

“我來掙錢啊，你管我呢！”許熙朗掰開我的手兀自裝起了薯條。

我不可置信：“你不是有‘私人金庫嗎？要那么多錢去干什么？”

“那些是爸媽給的，我要自己掙?！?/p>

我被他氣得半死，倒不是怕喜歡上躥下跳的他會在這里惹麻煩，而是這份兼職實在很辛苦。

許熙朗抬頭看著漲紅著臉的我，一副妥協(xié)的模樣。

“好了好了，別生氣?！?/p>

我咬了咬嘴唇，不說話。

“其實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林渺渺?！?/p>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許熙朗一定是被刺激到了，他一定是聽完我的遭遇后開始可憐我?？晌覐臎]想過要他可憐！

之前的我從沒有想過，會對一個人一見鐘情。

那天傍晚在麥當勞里見到不小心撞到我的許熙朗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怦然心動的感覺有多奇妙。他的氣宇軒昂令我一下便想到了我爸。在他溜走之后我曾想，不知道他會不會如父親一般地寵愛一個人呢？

這個問題在他等我下班的那天晚上有了答案。我捧著那罐溫暖的咖啡，心潮澎湃。

他能讓我失落整夜，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卻只需一個關心就讓我得到安慰，從此我覺得咸菜清粥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一道菜。在我失去飛翔的勇氣時他竟肯帶我一起飛。

我從不敢言愛，害怕把無辜的人拖累。但是現(xiàn)在，我更怕他用這種方式來對待我。

可憐不是愛。

“林渺渺，你可不可以別繼續(xù)佯裝勇敢？我為什么要那么晚等你下班？我為什么親手在咖啡杯下手繪圖案給你？我為什么約你吃飯？我為什么在聽完你的遭遇后，心里有很疼很疼的感覺？！”

我徹底怔住，不敢動彈。

“因為我喜歡你啊！”

我坐在臺燈下面，拿起咖啡杯，把它翻轉過來，發(fā)現(xiàn)了一幅畫。

一個小女孩站在電視機下面，對著屏幕發(fā)呆。屏幕上畫了一對緊緊相擁的父女，旁邊用小字寫著“綠箭”。

原來早在許熙朗的朋友喜歡上我之前，他已經(jīng)開始默默關注我。

后來他的朋友又找到了新女朋友，但他的眼里依然只有我。

他希望成為我一輩子的債主，這樣我欠他的，就可以慢慢還。

世上無人能對心事說謊，我其實，沒那么勇敢。

不知道當我爸知道從此有個人像他對我一樣對我好時，會不會歡喜一場呢。 [小說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