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會見外賓、最后一次手術、生前的最后一句話……成為身邊人永遠的記憶。
心臟監(jiān)護儀上劃出了一條直線,跳動了78年的心臟停止了?!岸鱽硗荆愕脑竿鸵獙崿F(xiàn)了,你安息吧!”大家聽到這里都哭了,都知道這是鄧穎超大姐在同總理作最后訣別。
病房內兩位老戰(zhàn)友常常促膝談心至深夜
1975年,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開過之后,周恩來的病情急劇惡化,經(jīng)腸胃鏡檢查,除了以往的膀胱癌,又新增添了結腸癌。1975年3月底,周恩來做了次大手術。
手術后,躺在手術床上包扎著傷口的周恩來剛醒過來,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人民的身體健康問題。當醫(yī)護人員看到總理若有所求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動要說什么時,他們俯下身去,聽到的是要找李克農(nóng)的二女兒、中國醫(yī)學科學院日壇醫(yī)院副院長李冰。
剛出手術室的李冰被召喚回來,側耳俯身,貼近周恩來的唇際?!霸颇?,云南錫礦工人,肺癌發(fā)病情況,你們,要去解決這個問題,馬上就去?!敝芏鱽頂鄶嗬m(xù)續(xù),講完這句話,鼻凹處已經(jīng)沁出汗。
云南錫礦工人有很多硅肺,硅肺可能轉變成肺癌。周恩來知道癌癥的痛苦,也知道硅肺工人的痛苦。聽后,李冰用力抿緊嘴唇,點點頭,喉嚨壅塞著啞聲地說:“我就去,請總理別說話了,千萬要好好休息?!彼龔娙讨蛔寽I水在周恩來面前流出來,不敢久留,匆匆退出手術室。一到走廊,李冰再也抑制不住,放任眼眶里的淚水流淌下來。
其實,早在1971年2月,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中西醫(yī)結合工作會議代表時,就要求李冰他們樹雄心、立壯志,攻克腫瘤難關,還說:“我看,你們還是到下邊去調查好?!碧氐靥岬胶幽狭挚h和西北地區(qū)的食道癌多的問題。后來,中國醫(yī)學科學院的科研人員走出了高樓深院,下到農(nóng)村、工礦,深入到工農(nóng)群眾中去,調查食道癌的發(fā)病情況??蒲腥藛T還特地繪制了一張我國食道癌高發(fā)區(qū)發(fā)病分布圖。周恩來聽到調查匯報后,十分高興,并將這張圖一直留在自己的辦公室,他多么想將腫瘤發(fā)病區(qū)一個個地從圖上抹掉……
這時,鄧小平開始主持黨中央和國務院日常工作?!拔幕蟾锩钡目耧j已經(jīng)肆虐了9個年頭,全國政治經(jīng)濟形勢非?;靵y,國民經(jīng)濟瀕臨崩潰的邊緣。面對這種狀況,鄧小平根據(jù)毛澤東提出的要安定團結,要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的意見,排除“四人幫”的干擾和破壞,明確提出了要進行全面整頓的指導思想,大刀闊斧地對全黨和全國各方面的工作進行了全面的整頓。
在鄧小平雷厲風行地實行全面整頓的同時,周恩來在醫(yī)院里與鄧小平會見、談話的次數(shù)也更加頻繁,每兩周就有一兩次見面。病房內,兩位老戰(zhàn)友促膝談心,共商國是,常常談至深夜。此外,周恩來還時常找中央政治局成員和國務院有關負責人談話,了解各項工作情況,要求他們支持鄧小平領導的整頓。
對于鄧小平等一大批老一輩革命家和老干部復出任職,“四人幫”心懷不滿,掀起批判“經(jīng)驗主義”的惡浪,進行打擊報復,矛頭直指周恩來、鄧小平、葉劍英等經(jīng)驗豐富的黨和國家領導人,為他們篡奪黨和國家的最高權力服務。
對“四人幫”搞“反經(jīng)驗主義”的居心,鄧小平洞若觀火。當4月上旬江青、王洪文找政治局一些成員談“經(jīng)驗主義是當前的大敵”時,鄧小平一針見血地指明:這是在政治局內一個一個動員反總理。
5月3日晚,毛澤東親自召集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召集和出席中央政治局會議。是夜23時,政治局成員陸續(xù)到中南海毛澤東住處,周恩來也抱病從醫(yī)院趕到。
毛澤東對江青一伙大反“經(jīng)驗主義”和大搞宗派活動提出嚴厲批評。他說:“要安定,要團結。無論什么問題,無論經(jīng)驗主義也好,教條主義也好,都是修正馬列主義,都要用教育的方法?!碑斨w政治局成員的面,他告誡王、江、張、姚:“不要搞‘四人幫,你們不要搞了,為什么照樣搞呀?為什么不和200多個中央委員搞團結,搞少數(shù)人不好,歷來不好。”
會議的緊張氣氛,在毛澤東轉入談古論今以后才緩和了下來。周恩來說:今天就到這里結束吧,主席休息一下。于是,到會人員一一同毛澤東握別。毛澤東同王洪文握手時,王洪文表示:按主席的指示辦。毛澤東做了個翻過來翻過去的手勢,告誡他:“你不要再這個樣子了!”
第二天,周恩來在醫(yī)院同鄧小平商議,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需在政治局內進一步批評“四人幫”。隨即,他伏案寫下書面意見,表示支持由鄧小平主持政治局會議批評“四人幫”。隨后,周恩來不顧身體極度虛弱,親筆起草了關于學習毛澤東理論問題指示等。
一生中的最后一次簽名
周恩來的病情更加嚴重,但他仍忘我地頑強抗爭著,夜以繼日地工作。5月上旬的一天,周恩來在散步時,問身邊的醫(yī)護人員:“你們說實話,我還能堅持多久?”醫(yī)護人員一怔,馬上竭力綻出笑容,想用幾句輕松的安慰話搪塞過去。
周恩來抬眼望天空,仿佛在正視那冥冥之中的死神,又像是在尋找馬克思在天之靈,忽然坦然地笑了。
他長長吁口氣,漸漸收去笑容,換上一種嚴肅神情,重新望著醫(yī)護人員:“你們一定要把我的病情隨時隨刻如實地告訴我,因為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個交待?!?/p>
即便是名演員,面對周恩來這樣嚴肅而又坦誠的目光,也是無法做戲了。醫(yī)生眼里陡地涌起一層淚花,聲音哽咽、顫抖:“怎么講呢?總理,你叫我們怎么說……”周恩來臉上恢復一絲不易辨清的淺笑,緩緩點頭,極輕極輕地說出一聲:“不用說了。”
隨后,他同侄女周秉德通電話,在談到生死問題時說:“這有什么難過的,共產(chǎn)黨員要唯物主義嘛!人生的規(guī)律都有這么一天。應該相信規(guī)律。”
早在十幾年前,周恩來已同鄧穎超共同商定,相約死后把骨灰撒到祖國的大好河山去。這次在得知自己的病已不能挽救時,他又一再叮囑,不要保留他的骨灰。他堅信唯物主義的觀點:物質不滅,生息不已。他鄭重地對鄧穎超說:“我死了以后 ,我的骨灰不要保留,拿去作肥料。死后不要增加活人的麻煩和負擔,而且也許還可以起點為人民服務的作用。我們以前相約好了,要相互保證。我可以保證你,你未必能保證我?!敝芏鱽硎掷斫忄嚪f超的心情,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他把自己的這種想法也對身邊工作人員趙煒講了。
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周恩來十分清楚自己責任重大,黨和人民迫切地需要他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在剩下的日子不多的時候,他只有加倍地工作。為此,在3月至9月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周恩來以重病之身與各方面人士談話、談工作102次,會見外賓34次,離開醫(yī)院外出開會7次,在醫(yī)院召開會議3次,外出看望人4次。
6月9日,周恩來堅決拒絕了所有醫(yī)生的勸告,理發(fā)修面,拖著沉重的病體,同夫人鄧穎超一起來到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參加為賀龍元帥舉行的骨灰安放儀式,并親自代表中央為這位含冤離開人世的戰(zhàn)友致悼詞。他百感交集,一連向賀龍的遺像鞠了7次躬。他為沒有保護好與自己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而歉疚,也為生前能為賀龍平反慰藉。由于“四人幫”的干擾破壞,所致悼詞以及舉行儀式的消息均未公開發(fā)表。
7月1日,周恩來出席在北京醫(yī)院舉行的中泰建交簽字儀式,同泰國總理克拉·巴莫簽署了建交聯(lián)合公報。當時,一部分工作人員趁攝影記者還在,圍住了周恩來,請求同他合影留念。周恩來答應了,但表示:“照可以照,但將來可不要在我的臉上畫叉叉?!币痪湓?,說得大家心情沉重得都抬不起頭來。
果然,一個多月以后,風浪再起。這年8月,“四人幫”利用毛澤東關于對《水滸》看法的談話,突然發(fā)起“評《水滸》運動”,說宋江受朝廷招安,是投降派,“搞修正主義”。江青說得明白:“評論《水滸傳》的要害是架空主席?!薄八谓芸贞松w”,“黨內就有宋江”,指桑罵槐地攻擊當時主持黨政工作的周恩來和鄧小平。
一次,周恩來對蔡暢說:“我周恩來決不是投降派!”他指責說:他們那些人有些事做得太過份了!最近評《水滸》、批“投降派”,矛頭所指是很清楚的。……我歷史上雖然犯過錯誤,但幾十年來還是努力為黨、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
就在江青一伙起勁地掀起“評《水滸》”浪潮的時候,周恩來病入膏肓。這年9月7日,周恩來在醫(yī)院里會見羅馬尼亞黨中央書記伊利那·維爾德茨。這是他平生最后一次會見外賓。
周恩來說:“馬克思的請?zhí)?,我已?jīng)收到了。這沒有什么,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法則。”周恩來頗為感慨地回首當年:“時間過得真快,就在10年前,我到布加勒斯特去參加喬治烏·德治的葬禮,大衣也沒穿,步行走了4個多鐘頭?,F(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連4分鐘也走不了!”
在這次會見之后,周恩來的病情急轉直下。由于癌癥的消耗,他的體重由原來的130斤下降到只有幾十斤。在病痛的折磨下,他連散步的力氣也沒有了。鄧小平果斷地指示醫(yī)療組:“減少痛苦,延長生命!”9月20日,醫(yī)生不得不對他進行手術。
這是一次大手術,如果發(fā)生意外,他躺在手術臺上將永遠不會起來。周恩來意識到這一點,也意識到江青正咄咄逼人。為了防止后患,他在進入手術室之前,囑令秘書調來那份他在1972年6月23日關于“伍豪事件”專題講話的錄音整理稿,用顫抖的手,在第1頁上簽了名,還寫了:“于進入手術室,1975年9月20日?!辈≈氐乃?,漏寫了“于進入手術室前”的“前”字。
他簽署的是一份留存清白在人間的重要文件,也是他一生中無數(shù)次簽名中最后一次簽名。
簽名后,他讓鄧穎超交給有關部門存檔。他在這樣的時刻,仍不忘那份講話稿,表明了他的嚴重不安。他知道,江青會鬧事,會拋出“伍豪事件”往他臉上抹黑。
進入手術室前,周恩來躺在平車上,問身旁的工作人員:“小平同志來了沒有?”鄧小平立即上前,俯身向周恩來問候。周恩來久久注視著幾十年風雨同舟的老戰(zhàn)友,費力地伸出手,緊緊與鄧小平的手相握,字字千鈞地說:“你這一年干得比我好,比我強得多!”
在被推著往手術室走時,他突然使盡全身力氣大聲地說:“我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周恩來的聲音,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大家都明白,這是周恩來對邪惡勢力的控訴。
完全靠輸液維持生命
10月24日,周恩來又做了一次手術。
這次手術后,周恩來再也沒有能夠起來。作為一個已經(jīng)戰(zhàn)斗了數(shù)十年、飽經(jīng)風霜的政治家,他雖然躺在病榻上,但仍然十分關注政治形勢的發(fā)展,擔憂著黨和國家的前途命運。開始他還可以強撐著自己看報,后來便只能依靠醫(yī)護人員讀報了。
葉劍英經(jīng)常到醫(yī)院,既談工作,也談點其他的,幫周恩來減輕病痛。一次,周恩來對前來看望他的葉劍英等切切囑咐:“要注意斗爭方法,無論如何不能把權落到他們手里?!?/p>
在周恩來病情惡化的日子里,毛澤東的病情也加重了。這年七八月間,毛澤東的一只眼睛,由北京廣安門醫(yī)院眼科中年大夫唐由之施行手術。手術是在毛澤東住處做的。動手術時,周恩來不顧病體,和鄧小平一起在外間守候。手術很順利,不久,毛澤東的一只眼睛復明了。
癌癥的晚期是十分痛苦的。周恩來以極大的毅力同疾病進行頑強的斗爭。每當難以忍受的病痛襲來的時候,他就緊緊地握住醫(yī)護人員的手,一聲不吭,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下來。每咽一口飯,他都要付出極大努力。為了黨和國家的大局,他決意要頑強地活下去,哪怕是多堅持一天也好。他對身邊的同志說:“我們多吃幾口,來,給我數(shù)數(shù)。”當費力地咽下一口后,他念叨著:“一!”又咽下一口:“二!”……
鄧穎超每天都要到醫(yī)院看望,因為她知道周恩來來日無多,她便盡量給他以安慰和溫存。盡管鄧穎超此時也遭受著高血壓和眼結膜下水腫出血的痛苦折磨,但她依舊保持著往日的鎮(zhèn)靜和堅強,不給周恩來增加任何思想壓力。
12月中旬,周恩來已經(jīng)不能進食了,完全靠輸液維持生命。癌細胞已經(jīng)廣泛擴散,劇烈的疼痛常常使他暈了過去。為了減少他的痛苦,醫(yī)生不得已動用了安眠藥和止痛針。葉劍英對吳階平等醫(yī)務人員指示:“要想辦法,能延長1天就延長1天,哪怕是多延長1小時1分鐘。只要可能,就要盡到醫(yī)療方面的一切努力和責任!”
12月20日早晨,周恩來的體溫38.7度,仍然在病榻上吊著輸液瓶子,他提出約見時任中共中央調查部部長、中共中央對臺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兼辦公室主任羅青長談對臺工作問題。按規(guī)定,只有政治局委員才可以去探望周恩來。當時,時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的張春橋阻撓羅青長面見周恩來,鄧小平聽到這一消息,發(fā)話:“這個時候了,總理要見誰,就讓見誰!”
當羅青長驅車趕到醫(yī)院時,周恩來正陷于昏迷狀態(tài)。于是,他在外面等著,眼淚直往心里流,為總理的生命擔心,為總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操心國家大事、關心臺灣問題的解決而心痛。鄧穎超這樣叮囑:“恩來病得很重,你要有思想準備,見了他不要太難過,一定要克制。他對外面的情況不太了解,你多聽他講。”
一直等到中午,周恩來蘇醒過來,羅青長在床前坐下。周恩來低聲說:“青長同志,想不到我一病,就病成這個樣子,今天還能見到你……”聽到這里,羅青長還是忍不住淚眼模糊,聲音哽咽,但想起鄧穎超事前要自己堅強的叮嚀,他強忍悲痛,抑制著感情,連聲對周恩來說:“黨政軍的同志們都問候您,全國人民都關心您,希望您早日恢復健康?!敝芏鱽頃獾攸c點頭。
看得出,周恩來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凝聚起體內的最后一點精力,頑強地支撐著,聽他匯報臺灣的有關情況。前些時候,當他知道張學良眼疾幾乎失明時,十分焦急,向有關部門詢問張學良的病情,囑咐羅青長一定要設法關注張學良。并說,蔣介石死后,蔣經(jīng)國會怎樣?要深入細致地研究臺灣問題。周恩來在詢問了臺灣的近況和在臺灣的老朋友后一再囑咐:“不要忘記臺灣的老朋友……”遂再次陷入昏迷。
經(jīng)醫(yī)生搶救,周恩來再度蘇醒過來時,他對羅青長歉意地說:“我實在疲倦了,讓我休息10分鐘再談。”聽到這里,羅青長再也忍不住了,背過臉去,淚如雨下,心想:總理病到這種程度,還一心想著工作,他的心里只裝著祖國和人民,惟獨沒有他自己。
羅青長守候在周恩來的病房旁,一直等到下午1點多鐘,周恩來才蘇醒過來,但神志已不十分清醒了。羅青長只好依依不舍地向他告別,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成了終生的訣別。
12月底的一天,周恩來的精神好了一些,鄧穎超輕輕地把他扶起來斜靠在枕上??瓷先ィ芏鱽淼男那樗坪醪诲e,他用手摸摸臉上的胡茬說:“小超呀,我這臉不知成什么樣子了,真想請朱師傅來幫我清潔一下。”
周恩來所說的朱師傅叫朱殿華,是北京飯店的理發(fā)師。他給周恩來理了20多年發(fā),一般情況下,周恩來總是自己到飯店去理發(fā),有時因為工作忙,或急需接待外賓,他才派人把朱師傅接到家里來。周恩來對朱師傅十分尊重,從不埋怨或指責,每次朱師傅走進屋,周恩來總是說:“老朱,又讓你跑一趟,該耽誤你的工作了?!泵看沃鞄煾道硗臧l(fā),周恩來總會說:“謝謝!”
前些年,有一次,朱殿華去西花廳給周恩來理發(fā),剛刮了一半臉,周恩來突然咳嗽,朱師傅沒提防,在他臉上刮了個小口子。朱殿華心里一緊張,不知如何是好。周恩來見狀安慰他說:“這不怪你,怪我咳嗽沒有向你打招呼。還幸虧你刀子躲得快。”為減輕朱師傅的思想負擔,周恩來那天特意留他吃了晚飯再走。
周恩來住院后,朱殿華定期去醫(yī)院為他修胡刮臉??墒堑?975年底,周恩來病情加重后,朱殿華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沒有去了,周恩來的胡須長了,他想見見朱師傅,請他為自己修修面、理理發(fā)。秘書似乎看透了周恩來的心思,忙問:“是不是請朱師傅來一下?”周恩來想了想,嘆口氣,又搖搖頭說:“老朱給我理了二十幾年發(fā),看到我病成這樣子,他會難受的,還是不要讓他來吧?!甭牭竭@里,身邊的同志一陣酸楚,別過臉去。
病情加重后,周恩來完全臥床,大小便需要別人幫忙,但是他從來不讓女護士為他幫忙。鄧穎超勸他說:“這是她們的工作,有什么關系。再說,你可以把她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啊?!钡牵芏鱽韴詻Q不肯,以示對女同志的特別尊重。
“去照顧別的生病的同志”成為生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1976年元旦,毛澤東于1965年寫的兩首詩詞《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和《念奴嬌·鳥兒問答》發(fā)表。鄧穎超帶來這兩首詞,并請秘書給周恩來朗誦。重病中的周恩來顯然十分欣賞這兩首詞,多次讓工作人員念給他聽。當聽到工作人員將詞中的字音念錯時,他馬上給予及時糾正,聽到有趣之處,他會輕微地笑笑,偶爾還議論幾句。
元旦過后,盡管醫(yī)務人員進行了全力搶救治療,但周恩來的病情仍在繼續(xù)惡化,生命垂危。處于病痛極度折磨之中的周恩來要來《國際歌》唱片,用微弱的聲音低吟,并對守在身邊的鄧穎超說:“我堅信全世界共產(chǎn)主義一定能實現(xiàn),團結起來到明天,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p>
1月5日,周恩來做了回大手術,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手術。
1月7日晚11時,當醫(yī)生們來到床邊進行治療時,處于彌留之際的周恩來從昏迷中醒來,微微睜開眼睛,凝視了一下,認出了其中的吳階平,聲音極為微弱地說:“我這里沒有什么事了,你們還是去照顧別的生病的同志,那里更需要你們。”這是周恩來生前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1月8日上午9時57分,周恩來在與病魔的搏斗中耗盡了生命的最后一絲精力,懷著許許多多造福于人民的美好設想,懷著對黨和國家前途命運深深的關切,懷著對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必勝的信念,離開了人世。
心臟監(jiān)護儀上劃出了一條直線,跳動了78年的心臟停止了。頓時,病房里痛哭聲一片。鄧穎超用哆嗦的雙手摸著周恩來的面頰,最后用嘴親吻他的額頭。她邊哭邊喊:“恩來!恩來!你走了……”
鄧穎超喊著、哭著,悲痛欲絕,病房里一片抽泣聲……
上午10時,毛澤東正側臥在病床上,聽工作人員給他念文件。昨晚他幾乎徹夜未眠。負責毛澤東身邊工作的張耀祠匆匆忙忙走進毛澤東臥室,他帶來的是周恩來逝世的噩耗。
屋里沉寂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毛澤東只點點頭,一言未發(fā)。對于他來說,周恩來逝世,早已是預料之中的事了。幾年來,從醫(yī)生一次又一次的診斷報告中,他預感到不妙。
過了良久,毛澤東目光滯惘地仰視著天花板,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走了,他也走了。”說罷,不禁潸然淚下,唏噓而泣。
周恩來訃告和治喪委員會名單,報經(jīng)毛澤東批準后,1月9日在全國各大報紙頭版整版登出,當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開始反復向國內外進行廣播,沉痛宣告了周恩來總理逝世的消息。這一不幸噩耗,如晴天霹靂震驚了中華大地,舉國上下頓時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之中。國際社會也對這位備受世人尊敬的偉大政治家的逝世深表哀悼。
根據(jù)周恩來的遺愿,他的骨灰撒向他深深熱愛著的祖國江河大地。他個人沒有留下任何有形的遺產(chǎn),然而他的精神、他的風范在中國人民心中、乃至全世界人民心底聳立起一座巍峨的無字豐碑!
參考資料:
1、吳志菲、余瑋著《觸摸紅墻——走近偉人身邊》,中共黨史出版社 2006年版。
2、余瑋、吳志菲著《紅墻見證》,中共黨史出版社 2010年版。
3、余瑋、吳志菲著《鄧小平的最后二十年》,新華出版社 2008年版。
4、余瑋著《魅力周恩來》 ,人民日報出版社 2013年版。
5、專訪周秉德、吳階平。